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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南方 第五十八 熱血(1) 文 / 淡墨青衫

    「他們都走了?」

    呆了半響過後,崇禎才喃喃語道:「怪不得昨天朕看各人臉上都有異色,還以為是憂心國事,朕心中也實在煩惱,所以沒有問此事。原來是都瞞著朕走了……哈哈,走了也好,嗯,走了真好。朕在京師殉國,太子於南京即位,我大明天下尚有可為,最不濟,還能博一個劃江而治麼。」

    到了這個時候,崇禎的腦筋反而清楚的多了,說到這兒,他喟然一歎,道:「可惜,太子年紀還是小了些。南邊那些書生更難纏,有朕在,好歹給他鎮住一些心懷不軌的人,朕在京師殉國,除了給他一些虛名,甚至有人罵他背父而逃……別的,也就沒有什麼了。唉,總之,朕好悔!」

    「皇爺,此時說這些也是晚了……小爺是等皇爺到今夜,皇爺再三說要調兵,守城,死社稷,小爺萬般無奈才走的……皇爺千萬不要怨恨……」

    「唉,不怪不怪,易地而處,朕也沒有辦法比他做的更好!」

    聽著這話,王承恩泣然淚下,耳朵邊卻只聽著外面的動靜。禁宮距離正陽門距離並不很遙遠,此時側耳傾聽,正陽門附近果然傳來一陣陣的喊殺聲響。

    畢竟是內城要緊的城門,除了張縉彥等大臣外,還有很多中官鎮守,其中當然也有一些忠於崇禎的內操太監。

    這些喊殺聲響,怕就是內操太監抵抗時發出的聲音。

    到了此時,崇禎倒是鎮定下來,不管怎麼說,他心中最怕的就是社稷斷絕不可再續,此時聽說皇太子已經逃走,家人也是向南,不論他身為帝王怎麼缺乏親情,此時心中也是忍不住的輕鬆。

    看著臉色變幻不定的王承恩,崇禎只笑道:「你這奴才,瞞的朕好!沒有你幫手,主兒再能幹,也不能瞞著朕帶那麼多人走。」

    王承恩跪下道:「奴婢確實大膽,請皇爺賜罪。」

    「你是要殉主的人,罪你什麼?」崇禎搖頭苦笑著,又叫人用金盃裝了內藏的玉露春酒,大口大口的喝著,沒一會兒,就是大杯酒下肚。

    「唉,」他一邊喝,一邊搖頭晃腦的道:「朕的這個嫡長子,看來將來是比朕強的多,嗯,強的多啊……」

    ……

    ……

    北京城的城牆經過兩百多年的修建增設,在寬廣長度的範圍上,在各種守備措施的建設經營上,大約除了有長江和山城地利的南京,放眼整個中國,也是無有可比了。

    這種規模的城牆,羊馬牆、護城河、敵樓、箭樓、馬面、甕城,一應俱全,除了高大厚實的城池,還有大量的射擊火銃和弓箭用的箭孔和射孔,當然,更重要的就是還有不少的紅衣大炮!

    在鄣儀門開門投降之後,宣武、西便門等城門也是洞開,羅虎的數千騎兵蜂擁而入,外城到處都是打鑼報警的聲響。

    這股聲浪已經越過正陽門,開始向著東面的崇文門等處漫延開來。

    守備崇文門的便是駙馬都尉少保鞏永固,在和他相隔不遠的,便是新樂侯劉文炳守備的東便門。

    外城陷落的消息一傳來,城頭的局勢頓時也是不穩起來。崇禎在每個城頭都放了不少的鎮守太監,因為文武官員信不過,除了寥寥無已的幾個皇親還靠的住,剩下的也就是這些閹人了。

    王德化等人是早就議定要投降,而鄣儀門等城門,便是太監下令打開。

    消息傳來,幾個鎮守太監彼此使個眼色,彼此都是會意,崇文門這裡,當然也是要依照前例辦理。

    只是有一個礙眼的皇親在,與眾人計較的大事實在也是大有干礙。

    正沒道理的時候,離的老遠,但見內外城之間的空曠處有一條火龍蜿蜒而來,亮光之下,便是如林矛戟,再近一些,但見氈帽櫻盔無數,似乎是無數身著鐵甲的騎兵,從西城的拐角處不停的向崇文門這邊蔓延湧動過來!

    「闖賊,闖賊來了!」

    一個武官嚇的面色慘白,指著城下隊伍便是一通叫喊。

    「胡叫什麼!」幾個鎮守太監也是面色蒼白,不過只咬著牙道:「打嘴!」

    「不准胡說八道,叫什麼闖賊!」

    外間出了動靜,已經起身的鞏永固便也是披甲而出,身後鞏府十幾個健僕也穿著甲,簇擁在後,城頭上鞏永固的長子也是披甲趕過來,一百餘名最近花錢募集訓練的丁勇緊隨在後。

    「發炮,看到闖賊怎麼還不發炮?」

    鞏永固一邊急行,一邊便是大聲下著命令,在他眼前不遠,就有好幾門三千斤重的紅衣大炮,還是崇禎早年由泰西人幫助鑄成,用來守城,這幾門炮就足當數千強兵了。

    「沒有宗主爺的命令,不准發炮。」

    「不准發炮!」

    鞏永固話音剛落,幾個一臉驕橫色的太監便也是一迭聲的發令,內容卻是與鞏永固正好相反。

    不准發炮!

    幾十個炮手早就等候在炮位上,一邊是鞏永固下令發炮,一邊卻又是太監們發令不准開炮,炮手們也是面面相覷,不知道聽誰的好。

    「胡說八道,我奉聖命守此城門,一應事物都是由我做主。」鞏永固大怒,將腰間佩劍抽出,怒道:「再不發炮,就全數斬了。」

    「駙馬爺真是威風!」一個太監冷笑道:「就是不知道駙馬這麼點人,如何斬我們這麼多呢?」

    到了這時,城頭上就是涇渭分明了!

    聽鞏永固吩咐,並且站在鞏家父子身邊的也就不過寥寥百餘人,幾個太監身後,卻有三四百人,而器械具甲,無疑是京營兵為先,可惜,此輩多半在太監羽翼之下,此時當然也是以太監們馬首是瞻。

    「無恥小人!」鞏永固雙目盡赤,按劍罵道:「聽聽正陽門上,同樣是閹人,內操太監好歹比你們有節操的多。」

    「哼,有節操就沒性命,誰他娘的這麼傻?」

    「皇爺一個月才賞幾兩銀子,咱們能和你駙馬都尉比?」

    「廢話少說,勸駙馬老實點兒,一會大軍都進了城,和咱們一起投降,好多著呢。」

    「嘿嘿,就是那時候可做不成新朝的駙馬了。」

    眾太監閒言碎語,卻是一句句如毒刺般的刺在鞏永固心上,他止住要上前與對方拚命的兒子和親信,趴在城垛上向下看了看,但見那些騎兵已經越馳越近,當下便對著自己部下苦笑道:「太子再三吩咐,一定要守好城門,不得輕易下城。但眼前外城已失,賊亦往東城來,此時困在城上,也不能發炮,於事何補?我已經決意下城搏殺,你們如何?」

    「願隨駙馬一起衝殺殉國!」

    「願隨駙馬左右!」

    跟隨在他身後的,當然也是早有選擇,又何待多問?

    當下鞏永固只派了一個傳令往東便門去,告訴劉文炳他已經決定出城拚殺,戰死殉國,新樂侯如何選擇,但請自便。

    了結此事,想著家人也已經隨太子南遷,鞏永固臉上只是微笑,待隨從牽來戰馬,他攀越而上,揮著手中寶劍道:「來,隨我出城拚殺!」

    他一個駙馬要出城送死,守城門的卻也不來阻攔,只眼睜睜的看著鞏永固叫人打開城門,寥寥百餘騎,卻是向著敵騎過來的方向直殺過去。

    在距離鞏永固不遠的東便門上,新樂侯劉文炳接報之後,也是帶著數十騎出城邀擊。

    這兩股騎兵倒也是哀兵,一出之後,倒一下子打的李雙喜部一個措手不及,凌晨時分天仍然漆黑一片,只有藉著火把和殘月的微光,幾股騎兵陡然一下就攔腰撞在了一起!

    馬嘶人喊,刀砍斧削!

    月色火光之下,但見戰馬撞上戰馬,刀矛刺穿人體,刀斧砍在人身上的鈍響,更是震動人心!

    慘叫聲,呼救聲,馬蹄踏在人體踏的人骨折的喀嚓聲……

    鮮血狂湧,不過幾十息的功夫,這小小戰場就呈現了罕見的慘烈景像,強烈的血腥味道幾乎叫人覺得這是一個數萬人對壘的大殺場!

    鞏永固和劉文炳衝殺雖猛,麾下也是精心挑選出來的精銳,但李自成的御營騎兵也不愧是第一等的鐵騎,兩股不到二百騎的明軍剛入陣不久就掉落了數十騎,透陣而出之後,雖然殺傷了闖軍數十騎,自己卻也只剩下百騎不到了。

    「劉兄,你也來了?」

    鞏永固殺的全身浴血,身為駙馬,雖然武藝高強,但到得如今,才有沙場廝殺的機會,適才一陣衝殺,劉文炳的胳膊被人砍中一刀,好在鎧甲厚重,所以並沒有被斬斷,此時用衣袍撕成繃帶,草草扎,聽著鞏永鞏的話,劉文燦咧嘴一笑,只道:「你我報國,正當是如此,方顯大丈夫本色。」

    「嗯,世受國恩,合當馬上戰死!」

    「哈哈。」

    兩人仰天大笑,均是明白對方的心意。這一股強敵顯然是往朝陽門方向去,必定是闖營中有內應,知道小爺出京路線,很可能在朝陽門撲空後再往天津方向趕,既然如此,當然是要血戰到底,能拖一時就是一時!

    到得此時,男兒大丈夫也唯有一死,而亦唯有仰天大笑,才能抒發出這胸臆心腔中的錚錚熱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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