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八十七章 何家風波 文 / 悍威
第一百八十七章何家風波
揚州,一所河畔的小宅。
二樓的朱漆輕紗的窗邊,一個女子,正在憑欄眺望。
微風吹來,她身上那淡藍色的衣衫抖動,露出脖子下面,那清晰可見的鎖骨。雙眸似水,淡雅卓絕,那彎彎的眉毛,卻分明顯露出一絲憂愁。
「照依,你每天都這麼坐在窗前,凝望著什麼呢?」何照仁看著自己的妹子,不忍心地問道。
「哥,距離上次交鹽,已經過去半個月了,他,也該來了吧,即使不來,也該派人給送鹽來了吧?」朱唇微動,何照依清晰地說出這句話來,語氣中卻飽含關心。
「可能是他們鹽場最近在忙著交付別家的官鹽,所以推遲了吧,也可能,是路上出了什麼問題,也可能……」何照仁在找著借口。
「哥,你不用說了,我知道,可是,他也該帶個口信吧,你看,我的鹽引還有二百石鹽,你的就更多了,他這麼拖著,我們是不是要他點違約金啊?」
違約金?算了吧,何照仁現在想的,是怎麼加大自己的份額,現在,自己的買賣越賺越多,父親已經有意,將更多的買賣交給自己打理了。現在,哄著那個財神爺還差不多,自己敢和人家提這個要求?
忽然,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忽然明白了她的想法,恐怕,給違約金是假,想要多和人家聊天是真吧?
自己的妹妹也真是的,揚州的鹽商裡面,有錢的公子多了,怎麼偏偏看上這個私鹽販子啊,不過,也幸虧有了妹妹這層關係,否則,自己怎麼會賺這麼多銀子?
看著外面來來往往的鹽船,卻看不到熟悉的那個,何照依的心頭,越來越沒底,這麼長時間,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自從上次接走那個什麼李善長,她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那個李善長,一副憤世嫉俗的樣子,張口閉口,就是什麼蒙古韃子,漢人河山。這可都是殺頭的話,士誠哥哥居然能和他促膝長談,還一副求賢若渴的表情,看那李善長的眼神,比看自己還要親熱,這段時間,他們在做什麼?
何照依雙眉緊鎖,她是個聰明伶俐的人,自然懂得,士誠哥哥,有一些秘密,比如說,精鹽的秘密,她其實也不相信這精鹽真的是那個劉老伯從什麼小島上弄來的,但是,這和自己無關,只要他能給自己提供精鹽,讓自己賺錢,這就夠了。士誠哥哥雖然是鹽場的綱司牙儈,但卻是打著官鹽旗號的私鹽販子,當然,還有自己何家的旗號,這也無所謂,因為,何家能夠發家到現在,除了官鹽,當然也會幹些私鹽的勾當,只要將一切都打理好了,運私鹽,也不是什麼難事。
可是,這一切,都可以說是在朝廷眼皮子下面的小動作而已,要是像那些紅巾軍一樣,張口閉口就是殺蒙古韃子,恢復漢人河山,這就相當危險了。
士誠哥哥,你究竟有多少秘密,在瞞著我?
何照依歎了口氣,將目光收了回來,卻看到,自己的大哥,還賴著不走。
「大哥,這是人家閨房,你要是沒事,就下去吧。」
什麼你的閨房,這明明是我的宅子,是你賴在這裡不走的,現在怎麼成了趕我了?何照仁想著,嘴上卻說道:「好吧,那你自己小心,深秋了,別著涼,我先下去了。」
「大少爺,小姐……」小愛急急忙忙從下面跑了上來。
「小愛,什麼事?跑這麼急幹嗎?」何照依問道。
「老爺急著找大少爺和小姐回去,說是有要事相詢。」小愛焦急地說道。
何照依和何照仁兩人對視了一眼,有什麼要緊的事?
「吩咐備車,我和小姐一起回去。」何照仁和小愛說道。
「是,大少爺!」
這裡屬於揚州郊外,到揚州城裡的鹽引一條街,有半個時辰的腳程,何府,就在鹽引一條街上,凡是大的鹽商,都在鹽引一條街上擁有自己的宅子。
街上比較熱鬧,車伕不得不走走停停,何照依和何照仁,在車上有些焦急,父親這麼急忙把自己叫回來,有什麼事?
「少爺,小姐,到了。」馬伕說道。
車停了下來,顧不得放腳凳,何照依就跳了下來。
兩扇朱漆的大門,門口那威武的石獅子,門上那兩個熨金大字,都那麼熟悉,這裡,就是何家。
但是,何照依並不喜歡呆在家裡,她感覺,一進了這座宅子,就彷彿是進了籠子的金絲雀,不愁吃喝,卻沒有樂趣,自從有了做生意的借口,她才能常呆在大哥的那座水上別院裡。
「少爺,小姐,老爺在前廳相候。」管家看到兩人回來了,連忙上前說道。
「爹爹,爹爹。」何照依一路小跑,向前廳跑去。
「咯吱,」推開虛掩的門,就看到了正襟危坐的父親,再一扭頭,就是二哥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原來二哥也在。」何照依已經恢復了常態,淡淡說道。
「小妹,見到我,你好像不開心啊,最近是不是銀子賺得太多了啊?」何照傑一臉陰險的笑容。
「哪裡,二哥有那麼多買賣,小妹再賺,也不入二哥的法眼啊。」何照依回應道。
「爹,這麼著急叫我們來,出了什麼事?」何照仁也走了進來。
何老爺沒有說話,而是看了看何照傑。
「爹,放心吧,不幹事的人,都被差走了,附近沒有其他人了。」何照傑說道。
什麼事,還得把府上的其他人差走?何照仁和何照依納悶。
「照仁,照依,你們兄妹倆,這幾個月,買賣做得不錯嘛。」何老爺說道。
「那都是托爹您老人家的福,孩兒這幾個月來,生意確實大有起色。」何照仁說道。
「什麼托我的福,拖我後腿還差不多,你想將我拖到大牢裡嗎?」何老爺子將枴杖拄地,怒喝道。
「爹爹,您聽到了什麼風言風語?孩兒怎麼會做那種事?」何照仁滿臉無辜,不用說,肯定是老二又在使壞了。
「照傑,你和他們說吧。」何老爺說道。
「是,爹。」何照傑回答完了,繞著何照仁和何照依轉了一圈,說道:「大哥,小妹不懂事也就罷了,你做生意這麼多年,怎麼也會看走眼?現在,全家都要被你們倆給帶到牢裡去了。」
「老二,你不要血口噴人,我做什麼事了?」何照仁也上了脾氣,每次兩人相鬥,還要給對方一點面子,今天既然老二撕破了臉皮,何照仁也理直氣壯。
「我的大哥啊,你要是幹不了,我可以幫忙啊,你卻暗自將你的粗鹽,換成精鹽出售,還想瞞天過海?」何照傑問道。
「我換成精鹽怎麼了,這事,爹爹已經知道了的,我為了家族多賺銀子,這也有錯嗎?」何照仁問道。
「當然沒錯,這種事在我們何家來說,沒有什麼,可是,你可知道,跟你換精鹽的那個人,是誰嗎?」
「這個我知道,就是白駒鹽場的綱司牙儈,張士誠。」何照依明眸皓齒,淡淡說道:「怎麼了,有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了,有大問題!」何照傑說道。
「有什麼問題?」
「這個張士誠,他不僅僅在販私鹽,他還在造反!」何照傑說道。
「二哥,你怎麼知道他在造反的?這話可不能亂說!」
「亂說?你可知道,張士誠都已經攻下興化的三大鹽場了,臨近的大戶,都被他殺了個精光,其餘的,都跑了出來。」
「你,你這是瞎說,我不信!」
不信?何照傑反而笑了:「我的好妹妹,好哥哥,你們沒有發現,自己是在與虎謀皮啊?好吧,我給你叫一個人出來。」
「啪,啪。」何照傑拍了兩個巴掌,從後面應聲走出一個人來。
只見此人蓬頭垢面,衣衫不整,好像,身上還有一股臭味,何照依立刻摀住了鼻子:「二哥,你從街上找這個一個流浪漢回來,想要幹嗎?」
「哈,他可不是流浪漢,你告訴他,你是什麼人?」
「是,」這個人說話,倒是滿口伶俐:「小人是興化鹽場附近,劉善才老爺家的家丁,前幾天,鹽場被亂民進攻了,鹽場附近的大戶,跟著造了殃,許多大戶都被亂民給搶了,劉善才老爺,一家上下四十五口人,全部死得乾乾淨淨,除了小人機靈,藏在假山的石洞裡面,這才逃過一劫,一路流浪到此。」
「你告訴他們,那個領著亂民造反的人,叫什麼名字?」
「他就是白駒鹽場的綱司牙儈,張士誠!」家丁提起這個名字,言語中有些咬牙切齒。
說到一半,何照依就隱隱有些預感,待得他說到張士誠這三個字,何照依眼前一片眩暈,難道,真的是他?
不可能,不可能,他怎麼能幹出這種事情來呢?聚眾造反,這可是抄家滅族的罪名,可是,如今四處都在動亂,到處都是紅巾軍,這個張士誠,不會是紅巾軍吧?
看著何照依蒼白的臉,再看看有些不知所措的何照仁,何照傑擺了擺手,讓這個家丁下去了。
「怎麼?大哥,小妹,人不可貌相吧?你們居然敢與他做生意,這可是資敵啊!」何照傑洋洋得意,「你們倆和他做生意,這不是把我們何家往火坑裡推嗎?」
「不,我不信!」何照依突然大喊道:「剛才的這個人,只是一個流浪漢而已,你怎麼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我要親自去一趟興化,親眼看一看,才能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是反賊……」
「夠了!」何老爺說話了:「從今天起,家裡的所有生意,都暫時交給照傑去打理,你們倆,呆在家裡,什麼地方都不許去!」
「爹……」
何老爺扭頭向後面走去,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道:「我何家,這麼多大風浪都過來了,可不能在這條陰溝裡翻了船。」
何照仁腦子裡一片空白:那個笑起來滿面春風的淳樸漢子,會是一個反賊?怎麼可能?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