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九十三章 驅邪斬魔 文 / 可爭
. 無數的驚呼之聲。似乎近在耳邊,卻又似乎是從遙遠的天際傳來,緩慢而隔閡得猶如是響起在另一個世界。
薛仁杲說不清楚這是一種什麼感覺,他只知道哪怕就是在數年之前胡人的彎刀已然刺入進他左胸的那一剎那,那種難受的程度也絕對及不上現在之萬一。
其實他已經強忍了許久了,他也記不得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開始向前奔去的時候,就覺得好像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捏在了他的心頭之上,以常人不可匹敵的大力,隨著他的腳步一點一點緩緩收緊著拳頭,從開始之時那些許微微的疼痛,到得後來簡直就好似他體內的五臟六腑,都已然隨著這只無形大手的捏動,全部被慢慢地碾成了毫芥碎沫。
他已經看不見路了!
不知道為什麼,天地間的一切,似乎都慢慢地黯淡下去,他的視線也是越來越見模糊,直到現在他一眼望將出去,已經覺得天地之間盡數都是一種令人充滿恐懼與絕望的濃重的血紅色。而這一切與傳說之中那被胡人巫師所詛咒的西城塞的可怕,又是如此地類近。
原來那個少年神師所謂的禁制不是假的。原來那個少年神師的神通法力真的已經達到了如此厲害的地步?!
但是那又怎麼樣?!
這種完全來自於未知的痛苦,卻並沒有讓薛仁杲感到恐懼,反倒更激起了他的鬥志!
不管橫攔在他眼前的是鬼是神,只要他還有戰鬥的氣力,就絕不容任何東西擋住他的腳步!
所以在薛仁杲倒下的時候,他全身已經再沒有了分毫的力氣。
天地間一切的聲音,似乎就在那一刻已經離他遠去,但卻又似乎有著無數怪異的聲響,分不清究竟是在他耳邊還是在他的心靈深處響起,若鬼泣,似妖啼,低回處直如細不可聞,高揚處卻也好似有著無數人在他耳邊齊聲大吼的轟鳴一般,就好像真是從九幽深處傳來的妖異魔音。
難以抑制的憋悶感,讓薛仁杲耐不住地張開了嘴大口呼吸,卻正自接住了幾滴微腥的液體。雖然眼睛已然看不見什麼東西,然而薛仁杲卻是第一時間就已然知道這是鮮血,是從他臉上身上不知道什麼地方濺落下來的鮮血。
所有的意識,似乎都在這一刻漸漸離他遠去了,最後一眼隱約看得見的,依稀只有已經不遠處的李子秋那還是不帶絲毫表情的臉。
…………
看著已經近在咫尺的薛仁杲那努力昂起的面容之上那淋漓鮮血,李子秋不由得暗暗地歎了一口氣,這才緩緩地鬆開了自己那攥緊地雙手,在眾人視線所不及之處,他的手心之中居然也已然全是冷汗。
隨著對西城塞的情況瞭解得益加深入,尤其是從安家倖存下來的那位曾經親身到過西城塞的死士口中得到了關於他們在到達西城塞這一路之上所遇到的種種異狀之後,李子秋對於西城塞的大概情況也就有了一個基本的判斷。
儘管自己已經遇上了諸如穿越回到了這個大隋年間的時代這般現代科學難以解釋的事情。然而李子秋畢竟深受現代社會系統教育的影響,不管碰上多麼匪夷所思的事情,總還是習慣於在自己的知識體系之中尋找答案。而且至少在他看來,絕大部分被目之為怪力亂神的現象,他總也能夠找得到可能的解釋。
就如同選擇眼前這樣的一個地點,佈置出這樣的一道山徑,原本也是針對他推想出來的西城塞可能有的情形,而做出來的佈置,今天的這一場比試雖說是臨時起意,但也等若給他提供了一個機會,測試一下他自己的猜想究竟如何。
這些天來李子秋也並沒有閒著,對於涼州左近尤其是西城塞所在具體地理方位之類的情況,通過多方收集情況,也都已經大體瞭然於胸,在與他原先所掌握的那些關於西城塞的種種詭異傳說以及親歷者的見聞相互印證,至少已經可以確定一條,那就是在導致那些踏上西城塞的人之所以會面臨那麼可怕的遭遇,急性高原反應必然是其中的因素之一。
通往西城塞的道路看上去並不難走,但事實上卻是邊塞山脈交界一路拔高的地方,哪怕在山腳之下,海拔也已然與涼州城中有了相當的差距。再加上那裡現在雖然已然成了凶名遠播的詛咒之地,一般人都寧願繞路也不願哪怕只是從山腳經過,但在原來未曾發生西城塞巫師詛咒的事情之前,那裡也可以算得上是胡漢交通的一處要所,道路通達,就算是由涼州軍中策馬奔弛也是旦夕可至,反倒是讓許多人都沒有了適應的時間,更何況那西城塞還自在建在那臨近山巔之處,更是加劇了這一反應發生的可能。
如若僅是如此,那麼倒也還不算是什麼神秘可怕的地方,畢竟人的體質千差萬別,總也會有一些例外的情況存在,而且雖說這個時代人們的流動頻率遠不如後世頻繁,對於高原反應這種東西當然不可能有著後世那些滿世界亂躥的人的體驗,然而怎麼說到得後來,敢去一探西城塞的都不是尋常人物,就算不是萬里挑一的世家死士,也是鐵血殺場之中廝殺出來的精銳軍士,身體素質也遠非一般人能比,如若僅僅依kao高原反應,原本不應該出現有如現在這般局面才對。
是以在李子秋看來,事實上能夠讓西城塞達到如此詭異莫名的功效的,或許並不是那什麼傳說之中虛無飄緲的詛咒,反倒是那流傳甚廣的關於西城塞的種種繪聲繪色的傳說,甚至還包括了那些各大世家與涼州總管府通過千辛萬苦收集而來的那所謂可以有可能緩解所謂守山邪魔詛咒的那些細節,才更是那些在後期上山的精銳軍士們的催命之符。
就好似原本還未能適應高原反應的影響的情況下面,哪怕再為健壯的人,也難免會出現供氧不足的情況,在這種情況之下。本來是絕對不應該做激烈運動,而應該採取一些適當的方法來加以緩解,然而李子秋在安家收集到的那些所謂關於西誠塞的信息傳聞之中,卻就看到一條是說在出現心跳無緣無幫急劇加速情況的時候,證明正踏足於守山邪魔邪力最盛之處,若是手頭之上沒有足以克制邪魔的法器,那就應該急急趕路,迅速逃到邪魔威力所較為不及的地方去,而在這種已經出現缺氧症狀的同時,做這樣激烈的運動,在李子秋看來實在是不啻於正在急急地趕向死亡。
李子秋現在選中的這個山頭,也確實是他在千挑萬選之後才終於確定下來高度正好適合給他所挑中的軍士做適應性訓練的地方,而他交給孟詵與葉天青的那些標準,也是為了借重他們兩個的醫術,重點檢查這些軍士們的心肺功能,至於會更多地挑中了這些更接近於老百姓的新兵蛋子,也有很大的原因是因為他交給孟詵與葉天青的標準,本就是很大的考慮了高原反應的因素。
畢竟根據李子秋那來自於千年之後的知識研究,可以很清楚地知道,一些平常運動量大的人,比如職業運動員,往往會比正常人更容易出現激烈的高原反應,因為他們的身體早已經適應了在激烈運動之中加大攝入氧氣的習慣。在驟然來到氧氣稀薄的高原地帶,生理上反而會更加難以適應,是以且不說那些裴行儼手下的兄弟們終年浴血廝殺,身體底子或許原本就不如這些同樣正當壯年的小伙子強悍,就算是他們確實體內並沒有什麼隱疾舊傷,李子秋也還是覺得他們並不適合這一次收復西城塞的行動。
眼前的這一場比試,事實上也是李子秋對於自己猜想的一次檢驗,只是他卻沒有想到,事情的結果險些就出現了完全出乎於他意料之外的逆轉。
李子秋抬眼,望向那山徑之上。羅爾綱被薛仁杲的倒地嚇了一跳之後,明顯是記起了李子秋的囑咐。已經不敢再一味衝前,反倒是動作緩慢了起來,直到現在都還未曾走到薛仁杲倒地的位置,這也可以說明薛仁杲已經何等地接近於成功。
他險些就做到了李子秋覺得絕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他險些就打破了李子秋至今以來近乎於無所不能的神話!
事實上李子秋原本對於這一切估算得已經很充分了,且不說裴行儼他們在登山之時出以自身的習慣再加上心底裡頭的憋悶,原本在上山之時好勇爭先,在他們還未曾開始比試的時候,李子秋就已經觀察到裴行儼手下的一些兄弟,已經出現了一些高原反應的症狀。
而在心理暗示方面,李子秋也自信做得絕不會比那個想出西誠塞之詛咒的主意的人來得差,至少他在一開始就已經特別提醒了羅爾綱與薛仁杲,他在這條山徑之上,已然設置了類近於西城塞的那種神通禁制,如有不慎,甚至會危及到他們的生命。
這一條山徑說起來並不算太過難走,如若他們能真的如李子秋的吩咐一般,按照他剛才那種不徐不緩的節奏爬將上來,那應該並不會出現太過激烈的反應,只是從一開始李子秋就知道,以裴行儼還有他的那些弟兄的脾氣,在遭受到他的如此冷遇,而憋了這麼一肚子氣的時候,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冷靜到會以緩慢的步驟來走完這一條道的,反倒是那個未曾經過專業訓練的羅爾綱,只怕或多或少會在開始的時候猶豫上那麼一下。而這個時間差,應該也就足以達到李子秋所最需要的效果。
畢竟李子秋在事先已經提醒過了會在這條路上設置類近於西城塞的神通禁制,這即是對於他們雙方的提醒,同時也等若是已然在羅爾綱與薛仁杲的心中埋下了意識聯繫的種子。只要他們出現了類近於西城塞傳說之中的種種症狀,早已深埋在他們內心深處的那種種關於西城塞的可怖傳說,就必然會難以節抑地翻騰上來,在潛意識之中對他們造成至為深刻的影響。畢竟西林寺與他這位神師的神通法力,哪怕就是裴行儼與他手下對他怒氣再盛,卻也終歸還是認可的,只要一旦出現了近似於那傳說之中的種種症狀,不管薛仁杲的心智如何堅定,總也免不得會往這個方面去想。
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面對薛仁杲這種對他抗拒意識極為強烈的人,無論李子秋的心理學造詣有多麼高明,原本也很難對他施加暗示與影響,但李子秋現下在他意識深處建立的這種心理聯繫,卻是直接就借助了這麼多年來西城塞那種種詭異恐怖之事在涼州所有軍士心目之中近乎於根深蒂固的那種驚懼畏怖之念,足以將李子秋所想達到的效果放大到最理想的程度。
而至於羅爾綱,以他的身體素質,原本就應該比薛仁杲更不容易出現激烈的高原反應,到得他想奮起直追的時候,只怕薛仁杲也早就應該出現不適的情形了。
羅爾綱雖然步數不敢再快,但現在也已經快要跑到薛仁杲的身邊,而李子秋微皺眉頭,也已經做好了準備,隨時都準備上前療治薛仁杲。
急性的高原反應只要及時採取相應的緩解措施,原本倒也不會造成嚴重的後果,只是現下薛仁杲的情形,卻多少有些出乎於李子秋原先的預料。畢竟只要薛仁杲開始出現心頭急跳之類高原反應的症狀,那些因著長期以來西城塞流傳甚廣的種種傳言長期催眠而引發的情緒也就應該難免就此而爆發開來,而在李子秋的構想之中,薛仁杲原本也應該止步於這個時候。
再沒有人比李子秋這個心理學專業的學者更明白如西城塞那些傳說那般不斷重複集體催眠,將會給置身於其中之人帶來何等嚴重的心理影響。非但原本乾巴巴的傳說會在眾人的口口相傳之中漸次有血有肉起來,而且人類固有的從眾心理也足以將原本人心之中的理性與戒備降至最低,事實上在李子秋穿越之前的現代社會諸如傳銷、邪教組織之類的活動,也很大程度上借助了這種集體催眠力量,是以在這涼州之地縱然就是王仁恭如此沙場宿將,對於西城塞也是談虎色變。
更何況現在的薛仁杲是親身置身於那種由急性高原反應所帶來的種種不適與痛苦,是正在親身經歷著那與環繞與西城塞左近的邪魔怨靈所帶來的幾乎完全相同的恐懼與可怕,李子秋怎麼也沒有想到薛仁杲在這種情況之下,居然也是一步也都未曾稍有停滯,甚至就是直到了不支倒地的時候,都還保持著這種向前疾衝的姿勢。
在穿越回到這個大隋年間的時代之後,憑藉著超乎於這個時代千餘年的專業知識,李子秋料事對人,幾近於無往而不利,但也總有一些力量,終歸還是會出乎於他的意料之外,比如現在。
看著山徑之下裴行儼與他的兄弟已經開始有些按捺不住,已經有人準備緣著這山徑衝將上來,李子秋終於也輕輕地鬆了一口氣,立即舉步,就準備走上前去。他從來也不希望薛仁杲出事,更何況又是在薛仁杲的身上,看到了如此能夠讓他動容的力量之後。事實上他剛才早就已經準備上前,只不過在那個時候他已經看到了山徑下裴行儼與他的弟兄們明顯擔憂至極,但卻又沒有人上前的舉動,這才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這是一場比試,這是一場戰鬥,而在裴行儼與他的那些弟兄們的心目之中,薛仁杲還沒有輸,因為他還在倔強地抬起手掙扎著想爬起來,因為他還並不曾放棄。這場比試,這場戰鬥,並未曾結束!
李子秋可以理解這種對於戰友的信任,而他也對此給予足夠的尊重,他生生地克抑住了跑上前去的衝動,直到現在眼見著薛仁杲整個人摔倒塵埃,趴在地上,似乎終於再無力氣挺起身來的時候。
…………
「結束了,終於要結束了!」羅爾綱終於走到快要接近倒在地上的薛仁杲的時候,已經是汗透重衣,直如週身上下都被水當頭澆過一般。
這後面的一段路雖然已經沒有了急急趕路的壓力,然而那種因著薛仁杲那不可思議到極致的突然倒地所帶來的心理壓力,卻是讓羅爾綱幾乎難以舉步,種種關於西城塞的鬼神之說就在這一刻翻湧了上來,簡直就讓羅爾綱在踏出每一步的時候,都恍若覺有著無數的冤魂厲魄撲面而來,簡直就讓羅爾綱覺得自己踏出每一步,都是在奔向死亡。
不過這段山徑並不算長,不管如何謹慎,羅爾綱終究也已經走到了接近於李子秋所站位置的地方,已經快要走到了這段道路的終點,而直到這個時候,薛仁杲都還倒在了他前頭的位置上。
羅爾綱在小心翼翼地經過薛仁杲身邊的時候,也不由得向他的這個對手投去了敬佩的眼神。
在神師那近乎通天的法力之下,他的這個對手,居然也已經如此地接近了勝利!
只是就在這一眼之間,羅爾綱卻就居然就這麼頓在了那裡,連就在眼前的終點都視而不見,再不曾舉動腳步。甚至非但是他,就連要急衝上前的裴行儼,還有正舉步行來的李子秋,在這一刻也都停頓了下來,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薛仁杲的身上,而薛仁杲,現在居然又已經艱難地撐起了半個身體。
…………
從薛仁杲那完全充血的眼中望去,天地之間,已然盡數成了一片血紅的顏色。
他再也看不清路在那裡,他再也看不清終點所在,他只知道目標還在前方。
這不是他一個人的比試,他絕不能輸!
是以薛仁杲奮起最後一分力氣,也要努力向前爬去,甚至在感到有人拖住了他的身軀的時候,他還在用力地掙扎著。
直到聽到有一些熟悉地聲音在他的耳邊響了起來,他才終究緩緩地安靜了下去。
有兩隻手在他的腦袋兩側不知道按壓著什麼,薛仁杲這才慢慢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形,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裴行儼與他的那一幫兄弟都已然來到了他身前,而那位少年神師,正站在他的身前。
「神師」,看著薛仁杲終於醒轉了過來,裴行儼這也才是鬆了一口氣,這才有心情朝著還在薛仁杲的身上忙活治療著的李子秋就是一揖到地:「神師法力通天,裴某服氣了!」
雖然最後關頭李子秋已經搶上前來扶起了薛仁杲,開始上下忙活著替他療治,也宣告了比賽中止,但裴行儼與他們手下的兄弟卻都已經沒有了原先的爭競之心。薛仁杲的情況,他們也都已經看在了眼裡,那種在太平無事之機忽然毫無徵兆地倒地,而且受傷至如此境地的情況,也就只有近乎於鬼神之流的神通異力作為方才能夠解釋得通了,聯繫到先前李子秋所說的話,他們對於這條山路之上布下了類近於西城塞那種邪異詛咒一事,自然已經全無疑義。
而且李子秋可以說是確實全無偏袒,在先前就已經向他們言明了一切,羅爾綱的情況他們也是看在眼中,無論從任何方面來講,都是絕對及不上薛仁杲的才對,然而現在擺在現實的情況就是無論是疾是緩,那羅爾綱確實是一路安然地走到了這裡,而薛仁杲卻是已經觸動禁制,重傷倒地。
莫要說裴行儼他們就根本是想不到導致如此結果的關鍵會在速度是快是慢之上,就算他們清清楚楚的明白這一切,以他們的性格,也必然是會坦承下來,畢竟李子秋已經證明給他們看,他的選擇,確實是有著裴行儼他們所不能理解的道理。
「不」,李子秋卻是微微搖頭,緩緩說道:「這一次的比試,裴校尉倒真是讓我明白了許多原先未曾明白的道理。」
「什麼?」裴行儼有點兒摸不著頭腦,只是問了一句。
「這樣的力量啊……」李子秋卻沒有理會他,只是好像自言自語地搖頭笑道:「這樣的力量本就應該是我最熟悉也是最可以依kao的東西,而我卻居然忽略掉了……」
「薛兄弟」,李子秋低下頭,看著薛仁杲那略有些黯淡下去的眼神,臉上卻是浮出了毫不虛飾的暢快笑意:「這一場,是你們贏了!」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