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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一百零二章 hag智下愚 文 / 可爭

.    這半山上的夜,絲毫也沒有半點黑暗的感覺。

    銀色的月光。靜靜地鋪灑在這山頭之上,在四面那不知道多少年間凝結下來的各種形狀的冰面上頭,映射出各各不同的道道光影,一時間把這寂靜山頭,裝點得光怪陸離,縱然是以張靈雪的見識與閱歷,一時間也不由得有些目迷五色,生出些許不類人間之感。

    這西城塞山路盤延,又是沿途冰雪崎嶇,再加上李子秋似乎也沒有多少趕路的意思,只是走走停停,這天色將晚的時分,也就只有這山道之側暫息下來。

    雖然眼前的光景艷麗無比,只是張靈雪憶起方才李子秋的囑咐,卻是轉過眼去,不敢多看,其實在這月光之下,山路上可以說是視線頗好,本來就算是漏夜趕路也自無妨,只不過據李子秋所說,這西城塞所在山頭依附著的邪靈詛咒。在這月色之下,極易演化出種種幻象,一時不察,就容易走入岔道,墜下深谷,萬劫不復,而且李子秋還說這等景像雖然看上去美麗,然則終歸是邪靈之氣所化,若是太過投入,難免為邪靈所趁,就算已經刻意防備,只怕也難免有所傷損,原本張靈雪對於這樣的說法還有些將信將疑,只是現下看著眼前這光影流轉的模樣,卻是心下已然信了幾分。

    她垂眉低目,望了盤坐在不遠處的李子秋一眼。卻見得李子秋手上捏著一個有些古怪的印結,整個人端坐當地,閉目凝神,除開時不時變換手上所結印契之外,卻似是已然對於身外的一切全然無知無覺。

    張靈雪也不知道明明也是第一次上山的李子秋是如何找到半山之處這麼一塊恰巧凹進去的地方,位置廣闊,直足以遮蔽風雪,在這裡暫息就連他們原先準備好的帳蓬也都用不上,而且看他今天的行程,分明也不像是誤打誤撞恰好碰上的樣子。張靈雪原本在玄門風水堪輿之術上就可謂是天賦過人,又在這上頭浸『淫』了不知道多少心思,原本雖然對於李子秋這位少年神師的本事已然極為認可。但也覺得至少在這風水堪地之術上面,怎麼也不至於會比這個少年神師來得差,不過現下李子秋即能夠說得準這西城塞左近天刑煞局所在之處的異常景像,又自明顯應付這裡的情形比她要來得更為得心應手,難免讓原本覺得對於李子秋就已經估算頗高的張靈雪,心下對他的評價更加高了一層。

    看著李子秋現下坐在那裡,儼然一副行功修行模樣,張靈雪忍不住又自kao近了幾步,這些天來她對於這位少年神師也是好奇到了極處,只是李子秋一直對她保持著不冷不淡的模樣,就算到了那天她施法問天之法,李子秋總算與她是有問有答,但也都是聽得多說得少,更是從來也未曾如現在這般在她面前毫無防備一般地練法修行,只是現下她看著李子秋那姿式模樣,卻也不由得有些困惑。

    雖說行功修行,大都是內氣流轉,除開一些特徵極為明顯的,實在是很難光憑這外表來看出些什麼來,只不過現下李子秋所在進行的修行之術,卻是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讓張靈雪有一種極為熟悉的感覺,只是在她的感覺裡頭,這少年神師現在所做的不像是什麼功法修行,倒似乎是在她們玄門中人,每一次要舉行最繁雜深奧的祭祀儀軌之前,需要做的靜心止慮的功夫,只是這種事情,往往只是為了使得心境澄明,以能夠更好地感通靈應罷了,這少年神師現在如此作為,莫不是卻是想著施行什麼法門不成。

    一念及此,張靈雪不由得眼睛都亮了,畢竟這位少年神師的能力她是極為信服的,只是細細想來,卻從來也不曾真正見過他出手,若是連他都要如此鄭重其事地準備,那只怕必是不簡單的術法。

    張靈雪也顧不得李子秋的交代,只是張大了眼睛,緊緊地盯著李子秋,生怕錯過了他的每一個細微的舉動,只是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那李子秋卻是還沒有絲毫起身的意思,倒是無緣無故之間,張靈雪就覺得眼前一陣恍惚,就似乎在那忽然之間,她一直牢牢盯著的李子秋整個身形都模糊了起來。

    張靈雪猛然想起了什麼,急忙移步轉開眼神,緊緊地閉上了眼睛,卻是覺得眼前猶如千萬顆細針攢刺一般。一陣陣地生痛。

    這山頭冰雪環立,對於光線的反射率極高,雖然現在夜間只有月光,但那種光線散射,也超過了人眼所能承受的健康範圍,同樣也有可能造成雪盲的現象,這也是李子秋先前告誡張靈雪千萬勿要貪看美景的原因,只不過這樣的現代科學知識實在難以向張靈雪解釋清楚,是以他只能是藉著邪靈之名,對她加以警示。

    原本張靈雪若只是貪看景色舉目四顧,倒也不至於這麼容易出現這種眼睛受傷的現象,只不過她卻是盯著李子秋猛看了一段不算短的時間,絲毫未曾注意身周的光線變化,一下子險些就走到了眼睛被灼傷的邊緣。也幸好她見機得快,及早閉上眼睛,運聚內氣活絡氣血,總算沒有再引至更嚴重的問題。

    只是張靈雪現在卻是往邪靈詛咒方面去想,她於玄門之學裡頭,對於萬物通靈之法別有心得,而依玄門之學所言,這通靈之法畢竟是上窺天機之舉,若是遇有過於深奧玄妙的天機之秘,而又意欲強行窺探。則難免會有天罰降下,輕則傷損,重則殞命,是以在玄門典藉之中,對於這樣的情形也是一再提及,現在這樣突如其來的眼中刺疼,又是發生在她正自凝神觀望李子秋舉動的情況下面,實在不由得張靈雪第一個想起來的卻不是李子秋方才讓她不要望著光影太久的訓誡,反倒是玄門之中關於窺天之罰的記載。

    只是……只是……眼前這位少年神師明明只是個**凡胎,卻怎麼居然能夠降下天罰,要知道先前哪怕她溝通山川江海。五嶽四瀆之靈,縱然未必能夠全數成功,但也從來未曾遇見過這種居然會遭受天罰的情況,在張靈雪重新張開眼來的時候,已經全然是滿臉的震驚。

    只不過她對於玄門秘典之中的記載深會於心,卻是絕不敢再多觀摩李子秋的行功姿態,只能神情複雜地輕歎了口氣,也自盤坐了起來,開始試著閉目入定,只是還是忍不住向李子秋投去一絲帶著幾分崇拜的眼神。

    …………

    被崇拜著的李子秋現在卻沒有絲毫未曾察覺張靈雪的眼神,盤坐在這冰天雪地之間,他的額頭上卻依稀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他的意識在一層層若有意似無意之間的引導之下,正在一層一層地深入於那潛藏於人類心中的最深之處。

    他在現代社會的時候,雖然自身年紀算不上多大,但是對於心理學體系的研究,已經到了一個極為精深的地步,尤其是他出身軍方秘密部門,對於心理學的研究在很多時候也就與純粹的學術派出身的學者有了極大的區別,在理論之外,更為注重一些可以用以實戰的實用性強的研究,這種以引導自我意識的催眠方式,無論是在偽裝易容或者潛伏作戰的時候,都是極具價值的方法,李子秋對於這樣的手段,可以說得上是輕車路熟。

    這些天來他從張靈雪口中,也問出了不少關於她行那些感通天地之靈時關於心理狀態方面的描述,雖然張靈雪的描述更多的還是一些所謂的玄門術法之流,不過李子秋還是有了很大的收穫。畢竟張靈雪雖然並不知道李子秋到底是想學些什麼,不過她作為親歷者,一些在進行通靈儀式時候的經驗,卻也足以讓李子秋分析出了不少關於如何達成當時心理狀態的可能,再配合上他原先對於催眠的研究,這幾天來不斷琢磨,卻是覺得已經可以略做嘗試。

    這個地方事實上就是安家那些曾經到過西城塞的戰士們曾經歇息過的地方,早在來此之前,李子秋就已經準備上山的第一夜要來此地度過,他雖然對於西城塞的山形地勢並不算熟。但在前一世的時候,卻是有過不少雪地登山的經驗,對於這種極端環境下做事的情況,比之當世任何一個人只怕都要更有經驗,自然深知這種地方就算夜間看上去視線再好,也不適合再行趕路,畢竟在這種光影反射之下,很可能會產生視覺幻象,看不清路面邊緣以至墜崖的機率自是高上了許多,更何況這個地方好歹也是當年安家那些死士們據說受到所謂邪靈詛咒第一次襲擊的地方,他怎麼也得來看一看,到底這裡是不是真有著什麼不同尋常之處。

    不過這一路走來,可以說是順利得有些出乎於他先前的意料之外,畢竟這通向西城塞的道路,原先雖然說不上是通衡大道,但好歹也是曾行軍運兵之所,哪怕現下久已廢棄,總也還有著一條前人開闢過的路徑可走,比起李子秋在現代社會之時那些攀援雪山的極限運動,還真說不上是有太大的難度。他與張靈雪這一路徐行,可以說簡直就有如郊野踏青一般,根本就不曾費上多少力氣,就已經來到了這個被安家那些死士們描述得極為驚悚恐怖的死亡之地。

    李子秋原本心底裡頭多少還有些納悶,只不過轉念一想,卻也大致就明白了幾分,畢竟當時安家那些死士在登山之前看過了太多關於西城塞的資料,在心理暗示之下一路行來難免自己嚇自己,而且以他們的風格必是埋頭趕路不遺餘力,更容易引發高原反應的連鎖症狀,而他與張靈雪不但都算得上修為頗具根底,又是已經在那個小山頭上有過了這麼多天的適應性訓練,再說今日登山之時都是由李子秋在掌控節奏,一路不疾不緩,反倒更不容易出事。

    想明白了這些,李子秋倒是把懸著的心放下了大半,他雖然早就已經認定這所謂西城塞的詛咒,很可能是特殊地理環境之下造就的一些對人的影響,不過這件事情怎麼說也算得上是事關重大,在未曾親身目睹之前,他卻實在也不敢說有著多少把握,直到現下已然親自踏足在這片凶煞之地的時候,才算是鬆了口氣。

    也就是在這放下了心事的當口,李子秋才會生出了試驗下這些天來研究所得的心思,卻沒有想到這件事情知易行難,真正嘗試起來,卻是比他原來想像中的要困難上許多。

    人感官知覺所攝取到的所有信息,只有不足百分之二十能夠進入到顯意識裡面,其他的絕大部分,都未能夠進入顯性思維,而潛藏在了人的潛意識深處,無意之中掃過一眼的電視畫面、曾經與我們擦肩而過的路人或者是只是隨便翻翻的某本書藉與只聽過隻字片句不成曲調的某一首歌曲,這些我們都以為自己早已忘卻,甚至可以說是我們從來也不曾去記憶,從來都不曾進入到我們顯意識之中的東西,卻從來也並不曾真正消散,而只不過是全部都深埋在了人心深處。

    人體感官就猶如一部精密的攝錄機,忠實紀錄下了我們所經歷過的一切的一切,只不過人類的意識不足以承受處理這些全部信息的壓力,於是只能夠根據顯意識所形成的邏輯結構,篩選個中有用的部分,而將其他絕大部分都封存了起來,這也是人類意識的自我保護功能之一。心理學上時常傳得神乎其神地使用催眠來喚醒記憶,原本也不過就是對於這種心理機制的應用而已。

    李子秋在現代社會之時,對於自我催眠也曾經下過了很長時間的苦功,畢竟對於他這種時常需要執行一些非常規任務的特殊戰士而言,自我催眠在許多情況下面都能起到極為重要的作用,更是意味著他對於自身的感官多出了一分操控能力,李子秋自信在他穿越之前的那個時代裡頭,就是那些被傳得神乎其神的催眠大師,在這一點上面也未必趕得上他。

    是以李子秋剛剛坐定的時候,試圖引導借用自我催眠,引導自己的意識去進入到張靈雪所說的那種狀態的時候,還是頗具信心的,但卻直到真正嘗試下去之後,才發現事情似乎並不是像他想像之中的那麼簡單。

    顯意識在他的若有意若無意的調控之下,已然漸漸悄然淡去,先前潛埋於潛意識之中的指令激發了出來,處在深度催眠狀態下的他,恍兮惚兮之間,就猶如穿過了那一條長長的光明的隧道,沿著早已熟悉的道路一路向下,深深地駛入了那潛意識深處的世界。

    無盡的感覺與記憶,就在那一刻就如潮水一般地蜂湧而來,這是一個沒有邏輯與秩序的世界,這是一個沒有規範與法則的世界。上一刻你可能還是幼兒階段牙牙學語,下一刻你卻已然在與至愛之人共浴愛河,站在這裡的時候,你還正與三五好友共敘溫情,踏前一步,卻就正有無盡槍林彈雨,殺意橫生。

    邏輯與秩序,是自人出生之後,便不斷形成與鞏固,使人賴以應對他人以及整個社會的基本能力,許多社會所認為的精神病患者,不過也就只是因為正常的邏輯思維能力,從而時常難以支配來自與身體感官與自我記憶的大量信息,所以才會出現種種常人難以理解的言行舉止而已,在日常那些為了找回記憶而進入的深度催眠之中,所觸及的基本也就是在這一個層面,是以都自極為重視催眠師的引導,畢竟在這種狀態之下,人的自我意識很容易失陷入在這個顛倒迷亂的世界。自我進行深度催眠的困難,也由此可見一斑。

    只是李子秋的意識之舟卻絲毫也沒有停歇的意思,仍自一路向下,急急衝入那些較之紛亂複雜的感覺與追憶之下,更為深層次的地方。

    本能!

    在一切感覺與記憶褪去的地方,正匍匐著自號萬物之靈的人類,與其他所有生靈最為接近,也就是最為本質的一面,那就是種種世間生靈與生俱來的衝動與本能。

    愛慾、仇恨、恐懼、佔有種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本能衝動,雖然從來都沒有多少人能夠真正看清楚它們,但卻又每一個人都無時無刻地不在接受著它們的影響與支配。在榮格提出集體無意識理論之前,曾經這些人類的生物性本能衝動,被所有的精神分析學家都認有就已經是人類意識最本源的地方。

    它們就如同一隻隻潛藏在這無盡黑暗之中的巨獸,雖然身為萬物之靈的人類,能夠以自己的理性與智慧,來牢牢地束縛規範著這些巨獸們活動的範圍,然而卻沒有任何一個人,不曾聽到過發自於這些巨獸的來自於自己靈魂深處的瘋狂的咆哮。

    李子秋憑藉著自己超卓的自我催眠能力,並不是第一次地碰觸到這樣的層面,他的意識之舟,在他先前留下的潛意識指令引導下面,正正衝入了這潛意識的深處,卻是忽然猛地頓在了那裡。

    在此之前,李子秋在極少極少的危急時刻,也曾經藉著自我深度催眠的能力,來到了這潛意識的深處,調用本能之中的某些效用,來刺激身體感官做到一些原本難以做到的事情。他所能夠碰觸得到的來自於這本能層面的力量,也就只有原先固定的那幾個方向。然而現下他要到達的,卻是根本位於這本能之定的意識最深處,卻是一個連他也從來未曾到達過的地方。

    人只有在顯性意識褪去的時刻,才有可能碰觸到這屬於潛意識的層面,在這種深度催眠狀態,人的意識之舟在完全放棄了邏輯與秩序之後,原本就只能依kao著催眠師所下的暗示指令來指引方向,去追尋自己想要追尋的東西,而一旦不能夠達成目的,也一定要及時引導,將催眠者從這深度催眠的狀態之中喚醒過來,否則人的顯性意識如果完全迷失在那顛倒離奇的世界裡面,只怕也難免是要陷入於瘋狂。

    李子秋身為心理學方面的專家,自然事先也必須考慮到了這種情況出現的可能性,是以在他原本的暗示指令之中,也當然有著不成功的時候退出的辦法,但是現在事情的發展卻遠出乎於他的意料,他的意識之舟,並不是依循著他設定出來的路徑而找尋不著往下一層的道路,卻是根本乾脆就在深入到本能層面之後,他那根據這些時日的研究所揣摩設定出來的指引方向,突然之間消散了開來。

    這就好像是電腦程序裡頭,可以設定如果執行失敗就自動退出,但是如果現在上一個程序根本就只是執行了一半,就停頓在了那裡,那自然也就不可能進入到下一個環節,等若是直接進入了當機狀態。

    如若李子秋還是清醒的,他應該就能想得明白,畢竟張靈雪所描述的那種心理狀態,事實上更跡近於一種宗教體驗,在那種宗教體驗之中,人就此進入一種放棄自身小我,而融入天地大我的狀態,由此而能夠感應通靈,得到來自於神靈的啟示,李子秋所要模擬達到的,原本也就是這樣的一種心理模型,然而他千算萬算,卻還是漏掉了一點,那就是他始終是以心理學研究的角度在考慮著這個問題,卻是忽略了這成長在大隋年間,本身又是浸『淫』玄門之術十餘載的張靈雪,與他這個純粹生長於現代社會的科學體系教育制度下面的穿越者,在人心至深處本身就存在著的最微妙的差別。

    至真至誠的信仰,原本也就是一種足以深入到本能層面的強大力量。

    許多宗教典藉之中,都記載著在放棄小我的那一剎那,虔誠的信眾可以得到來自於神佛的接引,而在這一刻,卻絕對沒有來自於意識最深處的神秘力量,可以指引李子秋那儼然快要迷失於潛意識深處的一抹自我意識的方向。

    不知不覺之間,李子秋幾乎可以說是陷入了自他穿越以來最大的危機裡面,只是這種發生於意識之中的天人交戰,就連坐在他身旁不遠的張靈雪,都未曾有一絲一毫的感應發現。

    夜靜無聲。

    「呯」的一聲巨響,忽然之間毫無徵兆地響起在了這個寂靜的山頭。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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