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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一百一十七章 青史留名 文 / 可爭

.    李軌微微一愕,卻也依言上前,俯下身去,王仁恭自矜身份,自不可能跟著kao前,只是微微皺眉,倒是法明頗有自知之明,雖然也是心下好奇,卻也還自很識趣地向後退開了幾步。

    「李司馬方纔的言下之意」,李子秋卻是一時並未有所動作,只是望定李軌,淡淡說道:「可是說這一字機緣,所探尋的是涼州李氏未來種種?」

    「神師既然神通廣大,自然應該無所不知,又何需多問?」李軌卻是不正面回答李子秋話中之問,只是顧左右而言他,朗聲說道:「還請神師直言相告李某當時心下最深切所思所盼究竟為何?!這一字機緣之中,又能揭示出如何不妥之處?!李某在此洗耳恭聽!」

    他既然已經打定了不合作的態度,卻是比之先前更多了幾分警醒,雖然李子秋的表情言語並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但他卻一句多餘的話也不願多說,生怕言多必失,被李子秋套出了什麼話來。

    「罷罷罷!」李子秋看著李軌那一臉的戒備,卻是啞然失笑,搖著頭說道:「某家只是覺得李司馬這心中所思所盼,若只是己心所發,也還罷了,但若已然將李氏一門盡數扯入其中,卻是未免有些太過冒險,是以多問了一句而已。」

    他這幾句話聲音並未刻意.放小,王仁恭目光一凝,朝著李軌的方向望了過來,李軌也是心中微微一凜,隱隱想到了些什麼,嘴上卻是寸步不讓:「神師但可直言,無需顧慮!」

    李子秋收回眼神,低下頭去,卻不.說話,緩緩伸出一指,卻並沒有重新寫,只是輕輕地抹去了「友」字上端與左邊突出來那個部份。

    李軌原本就一直在留意著李.子秋的一舉一動,現在看著李子秋如此動作,更是盯得目不轉睛,他原本已經拿定了主意無論李子秋口中說得是什麼,他也必是要搖頭否認,然而卻也就看到李子秋處理過之後的桌案之上的那個字時,居然不由得就這麼週身驀然一僵,卻是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

    王仁恭早就已然覺察到李軌的狀態有些不對,以.他的心性城府,自然也差不多能明白李軌到底是怎麼想的,是以一直以來注意力都放在李軌的身上,他現在對於李子秋這位少年神師已然極是尊敬,卻是不願自己這位妻弟鬧出什麼事情來。

    只是在他眼中那李軌的臉上,原本確是無可掩飾.地寫滿了戒備抗拒之意,似乎只待捉住機會,就要當場發難一般,但卻也就是在這個李子秋低頭寫劃的剎那之間,李軌的表情卻是轉瞬之間就完全的變了,現在的他兩眼瞪得簡直就要突出眶外,原本緊抿的嘴也無可遏抑地大張的,卻是猶如就在這一低頭之間,李子秋竟然在這几案之上召喚出了什麼來自地獄之中的魔神一般,居然卻就把這個心上應當早有戒備的李軌,給驚駭成了如此模樣。

    王仁恭再抑制不住心下的好奇,跨步向前,也湊.了過來,向那几案之上看了過去,李子秋卻是手下不停,已然手醮酒水,一指一劃之間,又重新續完了那個「友」字,王仁恭的目光所及,只看著李子秋手下完成的那最後一筆。

    「這一個『友』字,那.不外就預兆著李司馬心中的『反』意都已經冒出頭」,李子秋望著李軌,卻是用他與王仁恭僅可聽聞的聲音輕聲說道:「李司馬,如此一念,豈不是大大的不妥麼?!」

    「我……我……」李軌大張著嘴,似乎是想說些什麼,但喉嚨卻是乾澀得再說不出半句話來。

    在他的計劃之中,確實有著如若當真被逼到絕路,也絕對不甘願束手就縛,哪怕注定了飛蛾撲火的結果,他都一定要放手一搏。甚至於現在他勸王仁恭藉機拖延,收攏軍權,原本也就是有著藉機ha手到軍隊之中的意思,畢竟在這涼州之地,如果不能借助王仁恭的力量,如果不能夠假王仁恭之名起碼掌握一部分的嫡系精銳,那他就加垂死掙扎的可能都不會再有了。但這一點莫說是其他人,就算是他自己,也只不過有一個朦朦朧朧的想法,甚至有幾次午夜夢迴,他自己都還會為自己的這種近似妄想的念頭給驚得滿頭大汗。

    這是埋藏於他心底裡頭的最大秘密,這是連他自己都未嘗想得明白的可能之一!但眼前這位少年神師,卻就藉著他無心之中寫出來的這麼一個「友」字,如此毫無疑義地直接揭出了他心底裡頭最深處的那一點點陰微意念,讓他只覺得就恍若眼前這個少年神師那淡淡的眼神真的就可以直接看穿自己心底裡頭的最深處,著在李子秋的面前,他簡直有種無可遁形的無力之感。

    雖然眼下還是青天白日,但李軌卻驀然生出一種很強烈的不現實感,他看著眼前的李子秋,一時之間簡直不知道這個少年神師是人是魔。

    尤其是他那還未成形的計劃之中,事實上卻是連王仁恭也給裹脅了進去,現下這位涼州總管正站在身旁,他卻是不知道這位神師到底知道了他心底裡頭的多少算計,一念及此,李軌只是覺得週身冷汗淋漓,腦海之中一片的茫然不知所措,卻是早把剛剛那點兒心思給拋到了九宵雲外。

    「有其因方有其果,有其緣起根由,方有其果業之報」,李子秋看著李軌成了那幅模樣,卻是淡淡一笑:「這一字機緣,所揭出的不外是李司馬心中一點思緒根由,至於未來如何,卻還要看今時今日究竟選擇如何去做,李司馬倒也不必過份在意。」

    早在城外樹林之中那場談話的時候,他就已然看明白了李軌心底裡頭的那點兒不安份,李子秋對於歷史並不是太有認知,也不知道這位李軌在原先歷史之中有過什麼表現,但他卻已經可以看明白眼前這位李司馬在眼前這樣的形勢面前,絕對不會是一個束手待斃之人。不管這一絲心念如何陰微隱晦,卻是必然曾經生起來過的。

    現下雖然不是後世那什麼講究君君臣臣、天理不易的年代,然而如今天子猜忌之念本重,剛剛又已經見識過王仁恭對於當今天子那份割捨不下的情懷,怎麼也可以想像得到李軌這樣的一線心思,在斯情斯景之下說將出來,將會對他造成何等的震駭。

    只是這種事情究竟是違規犯忌,還是應當拿捏好分寸,點到為止,是以現下李子秋目的已達,卻也就不為已甚,就此出言輕輕揭過。

    「聽神師所言,未來如何,難道還是可以改變的不成?」王仁恭原本也正自低首沉吟,聽得李子秋此語,卻是不由得眼前一亮,望向李子秋,卻是不由得微微皺眉:「只是若是未來可變,又如何能有可預測未來之說?!」

    「萬法由緣生,萬法由緣滅」,李子秋微微搖頭,說道:「依某家看來,萬事萬法只由因果相成,所謂命數,亦不外是由今日之因,而來推斷來日之果。」

    「今日之因……來日之果……」王仁恭念叨著這兩句話,似乎是隱隱有些明白了什麼,卻又說不上來,他肅容向著李子秋一揖,說道:「王某愚鈍,還望神師明白開示。」

    「俗語有云: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機緣因果,雖然說將起來繁複萬端,然而躬行覆踐,卻也不外如是」,李子秋看著王仁恭,緩緩說道:「使君只需明白,去路何方,原本就是由我們從現在腳下開始,一步一步去走出來的。至於往哪個方向去走,至於如何去走,就只能反求諸己,向自己的本心問上一問了。」

    「剛剛某家的話說了一半,卻是讓李司馬打斷了」,李子秋看著王仁恭那若有所思的模樣,卻是說道:「某家原本就是想說,機緣天致,繁複萬端,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都可能是影響未來走向的徵兆所在。」

    「是以某家想問使君一句」,李子秋望向王仁恭,淡淡一笑:「方纔使君拈出這一字來的時候,究竟是無心而為,又或是有心而作?!」

    「這個……」王仁恭有點兒莫名所以,凝神細思了半晌:「神師見笑,剛剛王某有些恍惚,倒是說不上是無心還是有心,或許應該算是在無心與有心之間吧。」

    「這樣的話」,他現在對於李子秋傾心信服,哪怕在這一點事情上面,想不明白也就據實直說,不敢稍有輕乎,只是略有些緊張地望著李子秋:「這一字機緣之中,可是會顯現出什麼與原先不同的徵兆麼?」

    雖然剛剛李子秋話裡話外的意思,是在開解王仁恭莫要太過於執著於未來之說,不過王仁恭的見解視角,總歸不可能超乎於這個時代的界限,再加上現下他對於李子秋這位少年神師已經有著一種莫名的信任,對於未來種種,卻已經是有點兒依賴於李子秋的預測,在這種心態的驅使之下,甚至演變成現下李子秋話說得越是含含糊糊,他就越是想著聽李子秋能夠多說出一點關於未來一絲半點的信息所在。

    「剛剛那個『望』字,不是可以解得是功在王上,等同於旦月將亡麼?」李子秋看著王仁恭,微微一笑:「但若是有心而為,那這個『望』字,原本也就有了另外一層解釋。」

    「使君且看」,李子秋的手指在几案之上佔劃,卻是對著王仁恭說道:「這無心則成亡,有心則便為忘啊。」

    「如此則旦月將亡,未必不可成為旦月可忘」,李子秋抬起頭來,淡淡說道:「究竟如何,只在於使君一心之間。」

    「旦月將亡……旦月可忘……」王仁恭不由得週身一震,目射奇光,向李子秋望了過來:「難道就連這功在王上之事,居然也可以旦月或忘麼?!」

    就連李軌聽到李子秋如此說話,也是漸漸定下神來,精神隨之微微一振。

    「未來之事,千百萬端」,李子秋淡淡一笑,卻是說道:「某家也只是據此一字機緣,略加推斷罷了,至於究竟如何,也就只有將來之事到得眼前,才見分曉了。」

    他其實一直以來就是打算如此解釋的,他從來也沒有打算讓王仁恭如此頹唐下去,剛剛之所以故意讓李軌產生錯覺,只不過是因為他想替王仁恭樹立起來的為未來去拚殺的心理動力,卻是與李軌全然不同,以其待到今後產生分歧之時難以區處,不如藉著今天如此已經完全落入他掌控之中的氛圍之下,吸引李軌即時發難,索性連他也一起給懾服了。

    「有心而為……則可成忘……」王仁恭咀嚼著這幾個字,卻自是大為振奮,向著李子秋拱手為禮:「王某也想有所作為,只是卻不知要如何去做,還請神師替王某開示一二。」

    李軌與法明都是大為期待,也自朝著李子秋看了過來。

    「某家只是一介百姓,軍國要務,一概不懂」,李子秋卻是緩緩搖頭,啞然失笑:「使君此語,卻是問道於盲了。」

    對於王仁恭如此人物,通過今天這種特殊環境之下的心理引導,能夠使其對於李子秋的敬畏信任達到眼前如此地步,就已經是一件很了不得的成就。眼前這局面看似簡單,但事實上李子秋也是已經用盡了手段,又是因為他本身對於涼州的局面已經有了一個通盤的掌握,再加上有著從李軌之處所獲得的關於王仁恭心理狀態的大致信息,這才能夠對症下藥,有針對性地一舉捉住王仁恭心理之上最為深埋的癥結,從而收得眼前如此成果。

    但李子秋卻是很明白,若是自己因此而自我膨脹,卻真的認為從今而後這位涼州使君會對自己言聽計從,從而真的對王仁恭的未來所作所為胡亂指手劃腳的話,那只怕早晚要適得其反,坐食惡果。

    畢竟以王仁恭的心性城府,眼前不過是因為心裡頭有著如此明顯的弱點被李子秋牢牢把捉,又自被李子秋藉著超過了這個時代的知識與手段,不斷擴大引導,這才會在如此內心彷徨之時,將李子秋的話視若心底裡頭可資決斷的依賴罷了,如若李子秋不加處理,那待得王仁恭這一陣激盪的心理情緒過去,他慢慢的平靜下來,對於李子秋的信服自然也難免要有所回潮。

    更何況王仁恭主掌西北諸州軍務民政歷有年所,無論是談及心機手段,還是要論對涼州局面的熟悉與掌控,都要遠在於李子秋之上,他現在的問題只不過是始終找不到能夠讓他堅定無疑地朝著李子秋或者說涼州大眾所最希望看到的方向去做的心理動力罷了,而李子秋只要能夠幫他找到了這一點,其他的事情卻就完全也沒有越祖代皰的必要。

    「可是……」王仁恭卻自有些微微發急了起來,向李子秋伸出手去,似乎情急之下簡直想一把拉住李子秋,卻聽得李子秋已然淡淡開口。

    「究竟如何去走,使君其實已經想得明白?」李子秋看著王仁恭,緩緩說道:「使君想從某家之處求得的,始終不過還是那份心罷了,不是麼?!」

    王仁恭微微一愕,伸出了手去,卻是苦笑著閉上眼睛,良久才長長歎了口氣:「神師神目如電,洞明燭照,王某這一點兒陰微心事,在神師面前,卻是始終瞞不過。」

    「可惜本心如何,只在使君一念,殊非外力所能牽引」,李子秋卻是搖了搖頭,仍自說道:「某家也是無能為力。」

    李子秋微微沉吟,卻是朝著王仁恭說道:「某家此來,原本也正好有一事要請使君伏允相助……」

    「神師何需客氣」,王仁恭雖然心下有些沉鬱,卻是不敢怠慢,睜開眼來,對著李子秋說道:「神師之事,就是王某之事,王某一定竭盡所能,盡力不讓神師失望。」

    「倒也沒有如此嚴重」,李子秋啞然失笑,伸出手,從應聲而來的法明手上接過一個盒子,雙手捧著,遞給了王仁恭:「某家方才只是在想,或許這件事情能夠成為使君照見本心的一絲機緣,也未可知。」

    「哦?!」王仁恭也用雙手接過盒子,卻是不由得大為好奇,在李子秋的點頭示意之下,連忙伸手揭開了那盒蓋,卻見得裡面卻似是只擺著幾分帛書。

    李軌也捺不住走上了前來,站在王仁恭之側,替他展看帛書,卻是發現這不過只是曹珍以昌松縣令之名所上的一份向涼州總管府請求建立神祠的文書,惟一奇怪的地方就是這文書之後,還隨著著一份萬民請願表,上面有的地方寫著名字,有的地方卻只是畫了一個符號,只不過密密麻麻地蓋滿了紅色的指印,卻似乎是許多認識或不認識字的父老聯名具就。

    「這是……」王仁恭與李軌怎麼也沒有想到盒子之中會是這樣的一份東西,不由得抬起頭來,望著李子秋,滿臉的困惑。

    「當日胡騎來襲之時,有數名壯士為救百姓,不惜縱火焚身,撲入那些胡人劫掠來的財貨之間,用性命阻卻胡人的腳步,這才有了昌松城外的那一場慘勝」,李子秋望向遠方已漸漸西斜的殘陽,卻是輕輕一歎:「是以昌松父老自發請願,欲為他們建立神祠,永受香火,讓他們的事跡在這昌松大地永遠地流傳下去。」

    「如此勇士,著實可敬!」王仁恭捧著那些文書,不知不覺之間身子已經站得筆挺,也自肅容說了一句。

    「使君的大志,便是青史留名」,李子秋看著王仁恭,卻是忽然說了一句:「不知道使君可曾想過,這青史未必就僅止於朝堂之上傳記如儀,卻也還有一種歷史,還有一種聲名,是牢牢刻在普羅大眾的人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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