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一百三十章 女兒心事 文 / 可爭
. 「主公,賈先生」,那正在一旁忙活著的耿詢,似乎聽到了什麼動靜,卻是站起了身來,向著他們就是一禮:「你們有事吩咐耿某麼?!」
「沒……沒有」,李子秋倒有點兒讓耿詢的反應給嚇了一跳,不過總歸是這些時日曆遍大風大浪,臉上總算是不lou聲色,只是衝著耿詢點了點頭:「這一次辛苦耿先生了。」
「耿某才疏學淺,能為主公略盡綿薄,正是耿某的本份,又哪裡當得主公一句『辛苦』!」那耿詢衝著李子秋拱了拱手,說了一句之後,卻是又坐了下去擺弄起了身前那堆物事,一副全神貫注的模樣。
李子秋睜大眼睛,仔細留意著耿詢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然而卻終究還是發現這句話耿詢說來居然真的是純然發乎內心,全然沒有半分作偽的意思,這不由得令李子秋更是大為訝異。
當日裡他耿詢剛剛歸附之際,他雖然早就知道耿詢這樣的人物在這個時代的價值,但也還是為這個傢伙那份恃才自傲的表現極為頭痛,雖說這樣真性情的人物要比那些心機深沉之輩更加值得信任,不過要如何挫磨掉他的那份傲氣,而又不至於傷了他那一片拳拳之心,個中分寸倒實在是十分難以把握的事情。
只是這一次再見耿詢,他的.那一份狂狷之氣似乎已然完全的消失不見,非但是言語對著李子秋有著一份掩不住的崇拜,甚至對著賈明遠也是舉止恭謙,尊尊敬敬,甚至面對著院外那三個可以說是涼州之地最具權勢的人物,又是置身於如此驚險危亡之地,這個自命上窺天數,可為帝王師的傢伙居然對於李子秋的所作所為也沒有半點置喙,倒是一直默默地將李子秋吩咐下來的事情做到最好,倒似是全然已經將自己定位到了輔助者的角色,這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著實令李子秋有些捉摸不透的感覺。
「也沒什麼」,賈明遠嘻嘻一笑,對著.李子秋說道:「弟子只是請著耿先生去講了幾堂課而已。」
「哦?」李子秋微微皺起了眉頭:「給那些小姑娘授課?!」
「是啊」,賈明遠還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耿先生是當世術數大家,佛尊既然捨得把他留給了弟子,那麼弟子自然也就不能浪費,一定要耿先生給那些小姑娘們好好講上幾堂。」
「耿先生開頭……開頭……」賈明遠回想著當日裡的情況,似.是有些忍不住笑,輕聲說道:「開頭只道是弟子故意作賤於他,險些把弟子罵了個狗血淋頭,若是當日裡那眼神能殺人,弟子現在早就已經被碎屍萬段了吧。」
「只是弟子好說歹說,總是死活不鬆口,耿先生拗弟.子不過,也就憤憤地去了」,賈明遠微微笑著,卻是說道:「看耿先生那長吁短歎,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樣,只怕當時耿先生是連佛尊也恨上了,只覺得自己遇人不淑啊。」
「你這小子……」李子秋失笑搖頭,輕罵了一聲,卻是拍.著賈明遠的肩膀說道:「這麼短的時間裡,看來你也是做了不少安排啊,倒是難為你了。」
當日裡他將耿.詢丟給賈明遠,自然也是信得過賈明遠的能力,只不過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賈明遠就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就把整個事情辦得如此地乾淨利落,看起來這些年來這個小子的能力,也確實得到了許多的長進。
「弟子有什麼難為的,其實這一切還是都是仰仗佛尊」,賈明遠卻是收起了笑容,看著李子秋,一臉認真地說道:「老耿能夠在短短時間之內如此歸心,也不過是被神師的慈悲胸懷所感召罷了。」
「其實弟子這一次原本沒有做什麼安排,弟子也覺得根本就不用做什麼安排,早在佛尊告訴弟子這位耿先生與術數一途極為得意的時候,弟子也就領會到佛尊的意思了」,賈明遠沒有留意到李子秋那微微有些古怪的表情,卻是徑直說了下去:「若論術數算學一途,天下間又有什麼人能夠強得過佛尊。」
「弟子雖然不成器,在算學之上也只習得佛尊一身所學之萬一,不過自信也已經算得上是小有成就了,只是在現下的西林學堂之中,弟子在算學之上卻是時常會被學生們給問得啞口無言啊」,賈明遠這些年來大多時間都是在西林學堂之中度過,倒真是已經有了幾分以學堂為家的感覺,提起那裡的事情,臉上就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溫暖的笑意:「那些小姑娘們學起東西來,都簡直是不要命,一個個都只覺得佛尊給她們吃給她們住,給她們連做夢裡也從來未曾想像過的生活,她們卻完全沒有什麼可以回報佛尊的,佛尊唯一讓她們做的事情也就是學習這些東西,而她們所能夠替佛尊做到的也就只有把這些給學到最好,再加上那些小姑娘裡面實在也有幾個是天賦過人的,現在別說是算學,就算在其他方面,弟子也都覺得越來越教不動她們了呀……」
李子秋看著賈明遠,原來還微lou出有些不以為然的神情,但卻是越聽越為嚴肅,以至於不自覺之間,都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早在起初賈明遠提起他收服耿詢的方式卻就是拉著耿詢去上了幾堂課的時候,李子秋就覺得自己已經大致明白了賈明遠的佈置辦法。畢竟耿詢生平最為得意的不過就是術數算學一途,而若是借由授課之機,由那些小姑娘們出面,在這一方面能正面直挫耿詢的鋒芒,只怕耿詢的傲氣確實會因此而消散大半。尤其是在他面對的是這麼一群小姑娘的時候,更是讓他連怨怒之意都無從說起。
只不過耿詢畢竟是一代術數大宗,在算學之上浸『淫』日久,在聽完賈明遠這段話之前,李子秋是怎麼也沒有想到那些西林學堂的女娃娃們,現在居然真的已經在算學一途之上,會擁有強過於耿詢的水平,是以他剛剛一直都只是以為這不過是賈明遠的巧做安排而已。
雖然現代數學體系的完善與這大隋年間有著不可逾越的差距,但畢竟李子秋也沒有想過要在這大隋年間辦一座真正的希望女校,給那些女娃娃們上課,更多的不過怕她們沒事做以及沿襲自前世的習俗罷了,根本就談不上什麼替她們編寫由淺入深的系統教材,一切不過依賴於事實上本身也就是半桶水的賈明遠去言傳身教,作為過來人的李子秋,最是明白在這種環境下面要達到賈明遠口中的成果,其間要耗費多大的毅力與多少的艱辛。
「弟子為了避嫌,也沒有去旁聽,不知道耿先生那兩堂課裡頭到底講了些什麼,只是耿先生出來之後的表情……實在是……」賈明遠繼續說著,卻是微笑著搖了搖頭:「然後弟子就帶著耿先生在西林學堂左近四處轉了轉……」
「這一年多來,阿開一直都在那裡練拔刀,阿九您記得吧,就是那個您撿回來的眼睛看不大清楚東西的男孩子,不知道是從哪裡聽到了說每天拔刀千遍,有一天就能夠成為高手的故事,就天天都在那裡堅持習練,還說自己比別人笨,別人千遍他就要更加十倍,最近還算好些了,開頭每天都要磨得雙手血淋淋的,哦,還有阿丑,臉上長了瘤那個,也是不知道聽了什麼故事,天天蹲在山上說要學與動物溝通的本事,有好幾次差點都被猛獸給吃掉了……」賈明遠說著,臉上卻是lou出感慨的笑意:「其實何止是他們啊,被西林寺這些年來收留的孩子們,有哪一個不是拼了命地給自己積攢一點能替佛尊做點什麼的本事,雖然佛尊可能用不上,可是他們卻都覺得不這樣就不知道怎麼才能報答得上佛尊的半點慈悲……」
李子秋聽得微微張開了嘴巴,卻終歸只是輕輕地歎了口氣。
眼前這一副的情形,絕不是他這些年來收留這些孩童,善待這些孩童的本意,只不過在當前的時代背景條件之中,在西林寺那種對他的崇拜氣氛如此渾厚的條件之下,卻就居然漸次演變成了如今這樣的局面。以此看來,耿詢的轉變實在也是不難理解的了,原來的他或許自命為李子秋帳下的第一高士,然而在西林學堂左近的所見所離,也已然足以讓他對於他所要追隨的這位主公,有著一種全然不同的認知。畢竟那些孩童們的願望與做法或許確實極為幼稚,但卻也純粹得自然而然就具有了一種震懾人心的力量,尤其是在西林寺那種氛圍之下,這樣的效果更被無數倍地放大。
這些事情已經全然出於李子秋的原先構想之外,不過現在的他,卻已經不想也不敢再去做什麼樣劇烈的矯正與更改,眼前的情況已經清清楚楚地讓他明白,每一個時代的人物都難免帶著這個時代深深地烙印,都難免要按照這個時代的思維邏輯來思考,哪怕就是李子秋強自將現代的一些做法嫁接過來,也就只能產生出眼前這般與他料想之中完全不同的場面。
個人的力量,相對於整個時代的文明,終歸是緲小至不成比例的東西。
只是李子秋現在心底裡頭,卻自不由得有了一種沉甸甸的感覺。
無論如何,他也已經開始改變了周邊一堆人的命運,而這些人都把未來的一切,都交到了他的手上。
可是他呢?!
他真的能夠給他們一個渴望的明天麼?!
李子秋抬眼,望向窗外。
夜更深了。
…………
「淇兒,你怕不怕?!」李子秋穿著一身寬鬆的白衣,臉上也很惡趣味地帶著一個自製的大口罩,雖然下意識地模仿著現代社會裡的醫生標準打扮,但看在旁邊眾人的眼睛裡頭,這種從未見過的法服,卻是更讓這位神師平添了幾分神秘的色彩。
「淇兒不……不怕……」小姑娘搖著頭,嘴裡說著,身上卻止不住地微微發抖。
「神師」,安仲明也是皺著眉頭,朝著李子秋的方向急急地走來幾步,卻是有些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的樣子,好半晌才開口憋出了一句:「這些法器真的就……真的就已經可以足用了麼?!安某已經托人在極西之地覓得一塊品質更佳的寒玉,或許我們應該……」
這幾天來,他幾乎是寢食難安,只短短幾天的功夫,人倒彷彿是消瘦了一圈,他一直就守在李子秋的院門之外,只是當李子秋在閉門數日之後,終於走將出來宣佈說那些法器已然煉製完成,可以在今天就替淇兒舉行這驅妖之術的時候,安仲明的第一反應卻簡直是希望李子秋永遠都不要出來。
眼下看著李子秋就要把淇兒給帶進房去,安仲明實在是再按捺不住心中那番翻騰,忍不住走上前來藉故拖延,雖然情知自己的理由不是理由,但卻總也想著能把這時日拖得一天是一天。
畢竟這一進去一個不好,那就是陰陽兩隔,他就永遠也再見不著他的淇兒了。
「原先的寒玉對於法器來說也已經夠用了,品質再有提高,對於提升法器之威能意義不大,倒也不必再有拖延」,李子秋說著,卻是看著安仲明,一臉肅然:「這些法器確實已然足以供某家施法之用,只是此時決定淇兒生死的,不是某家,卻是閥主與淇兒自己。」
「某家的法器威能,足以護得淇兒頭顱離開身體之後,還能夠再存活半柱香的時間之內」,李子秋對著安仲明淡淡說道:「所以閥主到時只有半柱香的時間,還請閥主務要謹記某家所言,切切,切切!」
「是!」安仲明終歸也是個梟雄人物,眼見事以至此,卻也是不再多做糾纏,只是朝著李子秋一躬到地:「如此一切就拜託神師了。」
「王使君,元監使」,李子秋卻是轉向站立在一側的王仁恭與元萬安,大大方方地微微拱手:「既然二位還在此處,也是淇兒機緣所繫,某家斗膽,倒是有一個不情之請,敢求二位俯允。」
「哦?」王仁恭與元萬安不由得都愣了一下,只是王仁恭隨即點了點頭,一口答應了下來,而元萬安卻是微微皺起眉頭,沉吟道:「不知神師所說究竟何事?!」
「人之頭顱乃六陽魁首,斷之則魂魄離體,有死無生」,李子秋看著他們,卻是緩緩說道:「某家之術實乃逆天之法,只恐到時有陰邪之物前來煩擾,這倒就是要有請求二位幫忙的地方。」
「倒不是王某推拖,只是王某不過一介凡夫俗子」,王仁恭微微一愕,卻是說道:「如此與天爭命,驅邪鬥法之事,王某卻又如何ha得上手?!」
「兩位都是朝廷大臣,天子節將,身上自有顯赫貴氣,等閒陰邪之物何敢打擾?」李子秋淡淡一笑,卻是說道:「尤其是王使君征戰沙場多年,煞氣深重,呆會還請二位也跟著閥主一同到房間中來,某家卻是要有借二位身上的榮顯貴煞之氣,來為淇兒鎮邪護法。」
「好!」王仁恭倒是爽快,也不多說,逕自答應。
元萬安皺了半晌眉頭,但終歸也是點了點頭,應承了下來。
他此番前來,不過就是為了探查李子秋的能力虛實,原本若是李子秋不說,元萬安只怕也會想著要找個借口,湊到近前去,只是現在被李子秋這麼若虛若實的一詐唬,元萬安卻是不自覺地心下有些猶豫,倒似乎真覺得呆會進入到那房間之中,卻是會有什麼危險一般。
只不過現下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如若他連李子秋這樣簡單的條件都自搖頭拒卻,那不但當堂便開罪了明顯已經可以說是愛女成狂的安仲明,更是再無法親身參與李子秋呆會的行動當中去,卻是與他原先的目的背道而弛,是以不管他心底裡頭究竟做何想法,卻也還是勉強答應了李子秋的要求。
李子秋將他們的神色看在眼裡,不由得心下微微一笑,推著淇兒就往房中行去。
房間裡的耿詢與賈明遠早已經準備好了一切的東西,見得李子秋進來,卻是向著李子秋一禮之後,便自退出了內室,走到外堂的大門之前,取出一應物是,卻是一臉嚴肅地操心佈置著。
李子秋落下簾籠,隔絕了外界的視線,這才抱起了淇兒,輕輕放到早已安放好的特殊的床榻之上,兩面夾板緩緩合攏,將淇兒的脖頸卡在了中間。
淇兒感覺著那一片冰冷而鋒銳的東西,在自己的脖頸之後慢慢地kao近著,軀體無可遏抑地顫抖著,想回頭望著李子秋,卻是轉不動頭顱,只能哀哀地叫了一聲:「大哥哥……」
「淇兒不要怕」,李子秋溫柔的聲音,響起在了他的耳邊:「放心吧,沒事的,不會痛的。」
「嗯,淇兒不怕」,淇兒想點點頭,卻發現脖子已經動不了了,只能以目視意,卻是忽然問了一句:「淇兒只是想問一下,淇兒的頭砍下來之後,是不是哪怕淇兒死了,也都能夠恢復淇兒本來的樣子了?!」
「呃」,李子秋倒沒有料到淇兒居然會問出這個問題,愣了一下才溫言笑道:「當然了,不過淇兒不會死的,大哥哥一定會還你一個漂漂亮亮的淇兒!」
「大哥哥」,淇兒卻似乎是沒有聽到李子秋的話似的呢喃著:「人家想說的是,就是淇兒死了,大哥哥也一定要拆開淇兒臉上的布條,也一定要記得淇兒漂亮時候的……」
她話還沒說完,只感覺得到一片冰涼自自己的脖頸之後劃過,依稀還聽到了自己的血液如水滴灑落一般的聲音,然後就是眼前一黑,什麼事情也再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