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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心法 文 / 可爭

.    張靈雪望著盒子中第二層所放著的法器。不由得微微有些愣在了那裡。

    雖然這冰面折射出來的光線有些晃眼,但以張靈雪的眼力,也還是可以看得清那盒子的第二層所放置著的,居然是一個個小小的雕塑,應該足有十數個之多,看上去倒似乎是什麼神像一般,雖然道佛家道門,自然也不缺乏供奉神佛之屬,尤其玄門之中認為有些神像凝聚無數香火願力,自然也就有了靈感法力,可以請來以供驅邪鎮魔之用,不過那當然也要有一整套的儀式儀軌,如現下李子秋這般把這許多不同的神像,放置在這不見天日的盒子裡頭這種做法,簡直就是奉請神靈的大忌。

    尤其是這盒中的雕塑,雖說看來也是軟玉雕成,不過相較於第一層的那個鏡類法寶,看上去卻實在是有些樸實得過份,以張靈雪在玄門之術上的造詣,原本對於各類法器總有個大概的認識,不過眼前這位神師所取出來的這東西。卻委實都是超乎於她的認知之外,實在不知道這些盒子裡頭神像又是有何用途。

    「靈雪可是覺得,這些玉像如此佈置不倫不類,實在大為有違玄門之要,甚且有瀆神戲鬼之嫌?」李子秋看著張靈雪的表情,卻是微微一笑,開口問了一句。

    「神師法門自有玄妙,靈雪不敢妄言」,張靈雪搖了搖頭,苦笑道:「不過靈雪見識淺陋,確實不識這些法器妙用何在,還望神師為靈雪解惑。」

    「這個忙,我可幫不來」,李子秋卻是出乎張靈雪意料之外地搖了搖頭,他淡淡一笑,只是說道:「大道無門,虛空絕路,這份機緣擺在你面前,能否得其門而入,就要看你的緣法究竟如何了。」

    張靈雪略略一愕,卻是lou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轉眼向著盒中的那些玉像望去。聽得李子秋話中之意,顯然對於眼前這些不起眼的玉像,反是要比先前那件鏡類法器更要珍視上千百倍的模樣,她自然絕不敢掉以輕心。以她的目力,藉著現下流轉的光線,凝神細望之下。足以將這些玉像看得纖毫無隱。眼前這些玉雕塑像雖然體積不大,但卻雕刻得極為精細,非但人物臉上的表情都是活靈活現,就是連他們身上所披的衣著上細微的褟皺,又或是他們手中所持的種種法器的形制特徵,無不有所體現,單單這份雕功,就已經絕對是大師手筆。甚至於臉面衣著之上,還特意不知以何種染料塗抹了各種鮮艷的顏色,雖然是在這月夜雪山之間,光線映照下色彩難免變樣,卻也還能夠看出個大概。

    只是這些雕像卻是大多的面目,卻是大多猙獰醜怪,或三首六臂,或獠牙靛臉,或馬面人身,無論佛家道門,又或是各地民間祭祀,供奉的神靈雖說千百萬端,但塑像總也是往往莊嚴穩重,哪怕是一些妖神之屬。也都要刻意雕出幾分人類的平和體態來,就算以張靈雪的見識,也從來也未曾見過如此猙獰詭異的神像,倒似乎是故意要嚇唬人用的一般。甚且還有一尊雖然身著袈裟,但臉前卻是裸呈一對豐乳,臉上更自是似笑非笑,倒是做出一種讓人望之便自臉紅心跳的姿態,讓張靈雪看得大皺其眉,雖然這些奇異的造型,著實讓這些塑像有著一股非同尋常的神秘氣息,但若是換在其他地方,只怕她也早就已然拂袖而去。

    只是本朝佛教大行天下,張靈雪雖份屬玄門,但對於佛家機緣牽引之說,卻是毫不陌生,對於李子秋話中之意自能領會,她這些天來在李子秋面前不惜紆尊降貴,執弟子之禮,所為的也不過是這個神秘莫測的少年神師能夠有所指點,現在李子秋這句話淡淡說來,顯是有著藉著這些玉像,來為她點明修行門徑的意思,她自然也不敢大意,不過如何細心琢磨,只覺得這些玉像有的手捏印結,有的扶伽而坐,有的一足虛空而踏,做出種種姿式,看上去確實是有些不同尋常之處。倒似乎是一些行功法門,不過她所修行的是玄門之術,對於佛門功法並不熟識,要說憑藉著這些玉像的幾種特異姿式,就能從中領悟出什麼上乘的法訣,卻是自知別無可能。

    她注目良久,始終也未能夠看出些什麼來,終歸也只好無奈地一歎,臉上lou出一絲苦笑,便欲抬起頭來,將手中的盒子歸還給李子秋。她雖然不是佛門中人,不講究緣法生滅,但玄門之中也有道法自然之說,既然李子秋已經給過她這個機會,而她的自身的所學,與李子秋這位少年神師不相契合,那麼再行強求,也是無益。

    只不過她剛剛轉過頭來,還未說話,耳畔卻已經聽得李子秋忽然悠悠開口,謾聲長吟。

    自將那盒中玉像交給張靈雪之後,李子秋便未曾再多說隻字半句,只是來到那崖邊。負手望著那無盡虛空之處點點雪花飄蕭而落。但卻就恰在此時,似乎是感覺到了張靈雪那有些失落的目光,卻是忽然長聲開口,念出來的卻是《莊子》中的一句話:「勿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勿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耳止於聽,心止於符,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

    李子秋的聲音入耳。張靈雪不由得週身一震。這句話雖然簡單,但卻是《莊子》一書中少見的幾段可以說是直接談及修行的話,張靈雪自然耳熟能詳,知道其中的意思。李子秋這位與西林寺關係匪淺的少年神師,這一次口中所吟居然不是佛經佛偈,而是玄門之中的莊子南華,指點之意照然若揭,張靈雪又怎麼會不明白。

    她深吸了一口氣,卻是沒有立時轉眼朝著玉像望去,反倒是選擇閉上了眼睛,默默運聚玄門心法,調息定氣,直到確定將自身調整到了松靜自若,心境纖塵不染的狀態,這才緩緩張開了眼睛,凝定在了眼前的玉像之上。

    耳朵只能讓你聽到能聽到的聲音,思想只能讓你聽見你想聽到的聲音,而只有把這一切全數摒棄了,你才有可能碰觸到這天地間本然就存在著的一切。

    道家之中,最本始原初的修行法門就是「坐忘」與「心齋」,張靈雪的玄門之術雖然是出自於天師府符菉一脈,但對於這基本的養氣功夫,卻是絕對不會陌生。而也就只有置身在了這種狀態之下,她才終於感覺到了這盒中玉像似乎確實有著的不同尋常之處。

    就在她在真正處在這種狀態之下,凝目注視盒中玉像的那一剎那,她就覺得盒中的那些玉像,已然不再是些冷冰冰的雕塑,他們一個一個似乎都這一瞬間活轉了過來,他們擺出來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動作,居然恍若流轉了起來,簡直好像在下一刻他們就會直接跳出這玉盒之外。

    在張靈雪的眼中,那些或猙獰,或醜怪的面容,在這一刻卻是如此地鮮活,他們在悲痛、在狂喜、在忿怒、在沉鬱,儘管這玉像臉上不過寥寥幾筆簡單的線條勾畫而出,但那些如此迥然不同的情緒。卻就是透過這些玉像那些猙獰醜怪的臉龐,如此明確無疑地流lou了出來,以至於張靈雪都要竭力把持,才能夠勉強使得自己那無悲無喜的心境,不至於迷失在這如此濃烈的情緒之中。

    李子秋雖然背對著張靈雪,負手望天,一派前輩高人的模樣,卻是一直支愣著留意著這邊的動靜,直到這個時候才回過頭來,望著早已全神貫注地凝望著眼前玉盒之中那些塑像的張靈雪,嘴角浮出了一絲笑意。

    他不是什麼仙佛中人,所製作的自然也不會是什麼降魔法器,這一套玉雕塑像是由他繪圖定稿,交待賈明遠與耿詢他們藉著安家的財力,找來的高手匠人精心打製出來的東西,其中每一個都經過他細細檢查,任何一道雕刻的紋路不合於他的要求,都被他剔除了出去,而要求重新打造。因為哪怕任何一點細微的地方不符合於他的要求,都會影響到這個雕像所能引發到的人類潛意識之中的種種情緒。

    在現代心理學的研究裡面,有著心理原型這樣的概念,生活在不同文明不同種族之中的人們,卻時常在對待很多問題的時候表現出了完全一致的情緒,這就是因為全人類的心理原型是共通的。而如果能夠把握住這些心理原型的範式,也就能夠挑引起接觸到這一範式的人們相類似的情緒。一個最典型這樣範式的例子就是在中西方都有的神話故事裡面,一般都有著一個象徵著孩子成長到一定階段,離開父母獨立的英雄離開家庭的開始,然後就是象徵著社會關係發展的英雄尋找戰友,最後則是象徵著孩童完全獨立為成*人,而超越了在孩童心目中擁有絕對權威的父親的英雄打倒惡魔。所以在面對這樣的一種範式的時候,外國的讀者會為孫悟空大鬧天宮而歡呼喜悅,國內的讀者也會痛恨外國神話中那些後母們的惡毒。

    在現代心理學中對於這種心理原型的應用也有所研究,在現代的心理診所之中,有不少都會擺放一些有著特殊代表意蘊的玩具、擺飾之類的東西,在不經意間讓進來的就診者隨機選取,以從中窺探出一些隱伏於他們潛意識之中的信息。而李子秋現在所拿出來的這些雕像,事實上就是居於同樣的原理,再結合他自己一些獨特的研究,而設計出來的一套可以引發潛藏於他人心中一些隱密情緒的加強版心理模型塑像。

    張靈雪的眼神,忽然在一個雕像上停頓住了。這個雕像紅髮靚臉,四支獠牙突出唇外,說不出的猙獰醜惡,但張靈雪卻偏偏第一眼看上去就知道這個雕像是個女子,就覺得對這個雕像,有著一種說不出的親切與熟悉。在那雕像一片靛藍色的臉上,眸子卻是點染成兩點漆黑,張靈雪的眼神一觸及這雕像的那種眸子,就再也挪動不開,只覺得那雙黑色的眸子在這一刻儼然化成了兩個不斷旋轉的漩渦,將她的所有意識吞捲了進去。

    沖天而起的熊熊大火刺痛著她的眼睛,耳邊傳來那無盡的獰笑與哭喊,那閃耀著寒光的刀鋒,揮濺在空中的鮮血,那種撕心裂肺的憤怒與痛苦,那種無能為力的恐懼與絕望,那一段張靈雪自己以為早就已經封閉在心靈最深處的記憶,那一些張靈雪自己以為早就已經忘卻了的情緒,卻就在這一刻如此難以節抑地湧了上來,充斥著她整個身心。那如此濃烈的情緒,在這瞬間幾乎淹沒了她所有的意志,她下意識地張著嘴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但卻似乎連這樣都難以緩解得了一絲半點那種近乎於窒息的感覺,在那凜凜夜風之中,她整個人的身形甚至於都已經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著。

    「閉目內守,止觀凝神!」李子秋的一聲沉喝,響起在了她的耳邊,她幾乎下意識地隨著李子秋的話音閉上了眼睛,這才感覺得週身一鬆,終於從那神像雙眼漩渦之中拖身了出來,但還是調息良久,這才略略恢復了過來,緩緩張開了眼睛。

    「神師」,她定了定神,這才向著李子秋長身一揖,嘴裡苦苦一聲輕歎:「神師厚賜,靈雪深銘五內,只恨靈雪資質魯鈍,無此福緣,有負神師一番美意了。」

    她雙手捧著那一盒玉像,恭恭敬敬地遞給李子秋,臉上卻是掩不住的一臉失望頹唐之意。她這些日子以來孜孜以求的,原本也就是希望這位神秘莫測的少年神師能在這些玄妙法門之上指點一二,親身體驗過了這盒子裡頭那些玉像的威能之後,對於這位少年神師更是心下佩服萬分,也情知這盒中玉像應該真的是隱藏著極為珍異的法門,只可惜方纔那種幾似神魂都不由自主的感覺,著實讓她實在是心有餘悸,哪怕直到現在,她的眼神都還再不敢轉向那盒中玉像一絲半點,也只能歎息自己緣法不及了。

    「第一次見到這些玉像,便能感應本尊,得行深般若之狀態」,李子秋看著張靈雪,嘴角逸出一絲笑意,口中卻是輕輕一歎:「若是靈雪與此物還沒有緣法,那天下只怕就再無有緣之人了。」

    「什麼?」張靈雪霍然抬頭,臉上儘是難以置信的神色,直到看著李子秋這一副前輩高人的作派之後,這才不由得驚喜交集地小心翼翼問了一句:「神師的意思是……」

    「不錯」,李子秋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他望向張靈雪,不過卻驀地面容一肅:「只是這裡頭卻有一樁為難之處,此法學與不學,還在靈雪自己一念抉擇為是。」

    「靈雪自知資質魯鈍,只是勝在向道之心堅若磐石」,張靈雪卻是毫不猶豫,拱手說道:「神師但有所命,靈雪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玄門中傳法,也往往有著種種的考驗,對於這一點張靈雪早已是司空見慣,而剛剛的親身體驗,已然讓她明白這盒中玉像所蘊含的法門,其玄妙之處絕對在她先前所曾接觸過的任何一種秘法之上,若是李子秋沒有提出任何要求而直接傳法,那反倒更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這倒不是要你去做什麼冒險的事情」,聽得張靈雪如此爽快,李子秋倒是微微一愕,不過隨即也大概明白了過來箇中的原因,只是微微一笑,說道:「只是適才靈雪也已經有所體驗,我這法門因人而異,直指本心,若是靈雪只是個尋常女子,原本並未學過玄門術法,倒也還容易,但現下靈雪已然在玄門之術上已然有如此造詣,若欲修行這一法門,入手之處,就要費上一些功夫了,否則本心迷失,難免凶險萬端。」

    張靈雪秀眉微蹙,對於李子秋所說之話深以為然,她剛剛在那玉像之上感應到的那些靈覺,分明就是她自己內心之中最不願面對的地方,那股簡直可以說是意識全然不由自主的感覺,實在已經讓她感受到了不知道已經多久未曾遇到過的極度危險的感覺,若說在此之前,以她的修為,或許還不會覺得修行功法真的會導致到面對凶險萬端的局面,但現在的她對於李子秋所說的話,卻已經沒有了絲毫的懷疑。

    「靈雪無懼生死」,張靈雪卻只是躊躇片刻,便即下了決定,她向李子秋一拱手:「還望神師成全。」

    「你不怕凶險,某家卻怕」,李子秋不由得啞然失笑,他心下雖然對於眼前這位女天師的求道之心如此堅定略有些奇怪,不過這對於他而言,倒是好事一件,是以也不多說,只是說道:「某家的意思是,若是可以的話,你不妨將先前關於心性修為方面之所學,以及你與玉像感應通靈之際,那些心神變化之大略方向,說與某家聽聽,容或可以斟酌出一條穩妥的辦法來。」

    「當然」,看著張靈雪那舒展開來的臉色,李子秋已經知曉自己的算計已經成功了十之**,不過他卻是負手轉過了身去,望向天外,一臉雲淡風輕地緩緩說道:「某家也知道靈雪出身不同,身上所學想必也是玄門秘傳,若是不便透lou的話,就此作罷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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