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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章:帝王心術 文 / 上山打老虎額

    第一百五十章:帝王心術

    今日的文景閣靜得嚇人,這裡是趙佶的書房,是官家閒暇時休憩的場所;閣中放著一張花梨長案,案上磊著各種名人法帖,並數方寶硯,各色筆筒,筆筒內插的筆如樹林一般;那一邊設著斗大的一個汝窯花囊,插著滿滿的一囊水晶球兒的白菊。

    西牆上掛著一大幅《縱鶴圖》,如是仔細觀看,有心人便可看出這絕非官家的畫作。不過畫的題跋上,卻是官家的提的一行短詩,云:煙霞閒骨格,縱鶴野生涯。

    案上設著香爐,左邊紫檀架上放著一個大官窯的大盤,盤內盛著數十個嬌黃玲瓏大佛手;右邊洋漆架上懸著一個白玉比目磬,臥榻是懸著蔥綠雙繡花卉草蟲紗帳的拔步床;給人的感覺是總體寬大細處密集,充滿著一股瀟灑風雅的書卷氣。

    若不是那閣中紅柱雕刻著五爪金龍騰雲而起,任誰也想不到,這裡竟是大宋朝最核心的所在,平時官家批閱奏疏,接受近臣奏對,都在這裡進行。

    趙佶盤膝坐在拔步床上,一雙眸子似張似闔,那床前的輕紗帷幔之外,是兩個惶恐不安的坐影。

    御案上香爐裊裊生出青煙,瀰漫在文景閣裡,有一種若有若無的淡淡香氣。

    趙佶陰沉著臉,隔著青紗帳,誰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這出奇的沉默,卻給人一種強烈的威壓。

    坐在案下的,是兩個欠身坐在錦墩上的官員,這二人此刻並不起眼,可若是細細一看,卻發現這二人並不簡單。

    其中一個,便是聲名赫赫的中書省尚書右丞王韜;王韜哭喪著臉,抿嘴不語,眼眸不敢去看那輕紗之後的尊貴人影,只是垂頭,臉上卻帶著悲慼。

    至於另一個,卻是刑部尚書王之臣,王之臣鬚髮皆白,鮐背蒼耇,佝僂著個腰,渾身無精打采,只那一對眸子卻是精神奕奕,銳氣十足。

    這樣的沉默,足足維持了小半柱香的時間,從輕紗之後傳出趙佶的聲音:「花石綱的事先壓一壓吧,朕自問治國殫精竭力,不敢有絲毫怠慢,唯恐有愧列祖列宗。至多也只是喜好奇石、書畫罷了,臣子們要反對,朕難道還要治他們的罪?哎……」他吁了口氣,雖是氣定神閒的樣子,話語中卻頗有怨意。

    王之臣欠身道:「官家所言甚是,人皆有喜好,臣子們也是有的。往年蘇州應奉局對官家一向不敢違逆,可是今年卻以花石船隊所過之處,為了讓船隊通過,拆毀橋樑,鑿壞城郭的名義遲遲不肯矯命,小小幾個應奉局的官吏,會有天大的膽子?依老臣看,這其後,朝中必有人給他們撐腰,只是撐腰的是誰?指使的又是誰?官家絕不能輕視啊。」

    王韜也跟著附和道:「此事我已著大理寺徹查,大理寺那邊也只是敷衍,花石綱是天大的事,這些食君之祿的官吏卻只是一味的袒護、阻撓,這是大不恭之罪。」

    這二人說得悲憤,原來說的卻是花石綱的事,趙佶的喜好不少,書畫、山石便是其中之一,因此特意籌建蘇杭供奉局,專署花石綱事務。

    偏偏這花石綱卻是出了岔子,那運送花石的船隊沿路所過,竟是群起反對,非但是各州的通判紛紛上疏彈劾運送花石綱的官員不法,就是蘇州供奉局,似也對官家的事不太熱心了。

    案子發到中書省,王韜大怒,叫王之臣徹查,王之臣是刑部尚書,可是這樣的大案又涉及到不少官員,便又將案子發到大理寺,只是到了大理寺,卻又橫生了枝節,那大理寺只是一味的推諉,似是對這案子並不上心,二人屢屢去過問此案,卻都碰了一鼻子的灰。

    連涉及到官家的事都敢懈怠,蘇州供奉局,各州通判、知事,還有大理寺的背後卻又是誰?

    趙佶卻只是呵呵笑,似是對二人的悲憤之詞不置可否,打了個哈:「這件事罷了吧,至於花石綱的事,暫時也不必供奉了。」

    他似是對平時最熱衷的喜好一點都不熱衷了,半躺在軟榻上一動不動,突然道:「蔡太師近來身子骨可還好嗎?」

    王韜忙道:「太師的身子骨好得很呢,微臣前日去探望他,他平時只是含飴弄孫、作些書畫,好不自在。官家,自太師致仕,官家的許多旨意,便不能貫徹如一了。」他這一句喟歎別有深意,臉上浮出一絲喜色。

    趙佶似是陷入沉思,咀嚼著王韜的話,隨即道:「許久不見太師,朕還真有些想他了,說起來,前幾日他還送來幾幅字帖呢,朕還沒有時間去看。」

    趙佶又是歎了口氣,道:「你們下去吧,花石綱的事,不必再查了。」

    王之臣、王韜二人道:「遵旨。」徐徐退了出去。

    趙佶目送他們離開,眼眸卻一下子變得可怕起來,冷聲道:「楊戩,你來。」

    在這案旁的屏風之後,楊戩笑呵呵地出來,朝趙佶行禮道:「官家。」

    趙佶冷聲道:「過幾日,你代朕去太師那裡看看吧。」

    楊戩頓時明白趙佶的心意,官家這是懷念從前的時光了。

    蔡太師尚在的時候,總攬三省,權勢滔天;可是另一方面,他為官家的辦差卻極為得力,官家想要的,他極力去辦,譬如那花石綱,若是太師還在,哪裡會有這麼多波折。

    聽官家的口氣,似乎又是想起復蔡太師了。

    楊戩通曉趙佶的心意,呵呵笑道:「是,奴才過兩日就去;官家,方纔的話,奴才聽在耳中,也極為憤慨,官家只這一小小的嗜好,那些官員竟敢陽奉陰違,若是蔡太師還在,他們何至於如此輕慢。」

    趙佶若有所思地道:「是啊,蔡太師還在,何至於如此。」接著又很是疲倦地道:「不過現在還不急,不能急的。」

    楊戩心中奇怪,他是趙佶跟前一等一的心腹,忍不住問道:「官家似有疑慮嗎?」

    趙佶闔著眼,倒是並不避諱楊戩,道:「太師在的時候,總攬三省,鉗制百官,前幾年門生故吏充斥朝野,朕雖然敬重他,卻也不能不堤防。」

    說著,趙佶突然微微一笑:「太師可用,可是新黨的權勢已是滔天,朕需要一把刀,一把能為朕劈去荊棘的利刃。」

    楊戩明白了,心中嘀咕道:「難怪太師幾起幾復,官家既需要他,卻又不得不堤防他,總攬三省,是歷代都沒有的權勢,官家又豈能不防?」

    至於官家所要的利刃,莫不是要先剷除朝中的新黨?除去新黨,再用新黨的魁首,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可思議,可是在楊戩看來,卻覺得合情合理。蔡太師一旦當政,若是朝中遍佈他的黨羽,官家又如何放心。所以要起復蔡太師,當務之急,卻是將新黨盡速剷除,連根拔起。

    新黨魁首總攬朝政,而各部卻遍佈舊黨,相互鉗制,互相制衡,才能讓官家安心的放權。

    只是官家等的這柄利刃卻又是誰?這個人最好是舊黨人物,可是舊黨有如此魄力之人卻又是誰?

    楊戩想不明白了,他只知道,方纔那提起蔡太師的王之臣和王韜,只怕是要倒霉了,這兩個新黨的骨幹人物,急匆匆地跑來為蔡太師請命,哪裡知道,蔡太師起復的那一日,便是他們玉碎之時。

    火光電石之間,楊戩突然想到了一個人來……

    沈傲,莫非官家所謂的利刃,便是他嗎?

    這個人行事無常,做事不計後果,卻偏偏足智多謀,汴京之中,不知多少人吃了他的暗虧,而官家這幾日也屢屢在念叨此人。

    楊戩明白了,卻是裝出一副糊塗的樣子,呵呵一笑道:「朝政的事,奴才也不甚懂,只是見官家操勞,心裡卻很不是滋味。官家,奴才方從考場那邊過來,禮部選的一些試卷,也一併帶來了。」

    趙佶臉上的多雲轉晴,喜道:「哦?是嗎?朕竟差點忘了這件事,快把試卷拿來,朕要看看。」

    楊戩頜首點頭,將錦盒取來,輕輕打開,將十幾份試卷攤在御案上,趙佶掀開輕紗,從拔牙床裡踱步過來,抖擻著精神在御案前落座。

    閣中雖然亮堂,楊戩還是為趙佶點了一盞宮燈,好令他看得更清晰一些,起來,這次考場上,卻又發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兒呢!」

    趙佶笑道:「匪夷所思?你說來聽聽,莫不是又和那沈傲有關?」

    楊戩冷峻不禁地想:「官家倒是明察秋毫,一說起匪夷所思,便想起那個沈傲了。」

    不過除了沈傲,還真沒有人隔三岔五的鬧出個亂子;楊戩定了定神,將郡主闖國子監,沈傲說了什麼話,如何提前交卷的事一一道出,趙佶聽了,眉頭微微皺起,道:「清河郡主太放肆了,國家選材,她卻是硬闖胡鬧,這還了得,朕要尋個機會懲治她。」接而又道:「倒是沈傲,全然不將自己的前程放在心上,倒是頗有意思,不過朕也不能袖手旁觀,這件事還要追究,不能輕饒了他,若他的成績尚可倒也罷了,若是這一次考得不好,兩罪並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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