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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七百三十四章:父與子 文 / 上山打老虎額

    第七百三十四章:父與子

    到了卯時三刻的時候,曙光不見,整個天空反而更加陰霾起來,涼風習習吹拂,接著幾點雨絲落下來,經過了幾日的艷陽高照,這春雨中終於姍姍來遲,雨絲自陰霾的天空灑落,讓正德門外守候多時的文武朝臣都淋了一身。

    沈傲是打馬過來的,這一次他沒有準備蓑衣,這天氣說變就變,哪裡想到拂曉的時候會來一場雨?牽了馬到了正德門這邊,乾脆尋了位大人的轎子坐進去。

    結果這位大人在外頭淋雨,沈傲在這轎子裡歇息,眼看越來越多的人匯攏過來,已經有不少來向沈傲恭賀定親之喜了,沈傲掀開轎簾一個個地打招呼。

    宮門終於開了,朝臣們魚貫而入,最先的是太子趙桓,趙桓穿著尨服,臉上波瀾不驚,只是淡淡地看了宮門之後幽深的殿宇一眼。趙桓進去之後,所有的文武官員居然沒一個尾隨,都在門口這邊候著,有的故意與人言笑,有的咬著唇想著心事。

    直到沈傲慢吞吞地從轎子裡鑽出來,冒著霏霏細雨進去,大家才像是想起了該要進宮一樣,魚貫而入。

    通往講武殿的九十九級台階上已經滴滴答答的淌了不少的積水,有不少內侍冒雨在這裡清掃,每一級玉階左右都站了殿前衛,虎背熊腰,濕漉漉的一動不動。

    趙桓已經進了殿,沈傲卻還在磨蹭,走到半途上,突然抬眼去看天氣,忍不住道:「好大的雨!」

    後頭的文武官員只好止步,這麼一來,身後就擁堵了許多人。

    沈傲再往前走幾步,大家又跟上來,沈傲突然又停住腳,道:「這雨看來要越來越大了,不知家裡的衣衫收了沒有。」

    許多人露出苦笑,站在沈傲身後的李邦彥這時候已經忍耐不住了,沉聲道:「朝議不可延誤,殿下磨磨蹭蹭做什麼?」

    沈傲回眸看了落湯雞似的李邦彥一眼,微微一笑,道:「李門下若是著急,可以先行一步嘛。」

    李邦彥不禁吹鬍子瞪眼,想先走,卻又覺得在眾目睽睽之下有點兒逾越,朝臣們入宮都是有規矩的,按資排輩地來,太子當然是頭一個,放眼朝廷,還有誰能和平西王爭奪第二?李邦彥上了一輩子朝,這樣的規矩早已墨守慣,這習慣改不了。

    沈傲見李邦彥不動身,索性抱著手,呵呵笑道:「怎麼?李門下不先行一步?看來李門下也是不急了,這樣正好,難得你我有這樣的雅興,那不如我們多站一會兒?李老兄,吃過早飯了嗎?」

    李邦彥將臉撇到一邊去,不去理他。

    沈傲淡淡道:「李門下若是還沒有吃就太可惜了,說不準以後再也吃不到了。」

    李邦彥感覺臉上的肌肉不由地抽搐了一下,雖是一副冷淡的樣子,可是整個人在這雨中彷彿一下子蒼老了許多,連身軀都佝僂起來,有一口痰梗在猴頭,想反唇相譏,卻發現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講武殿裡,趙佶早已到了,冕服正冠,危襟正坐,一雙眼眸半張半闔,臉上帶著些許嘲弄的意味。他的目光在空曠的殿中掃過,抿了抿嘴,手靠在御案上,沉默而又帶有一種俯瞰天下的威嚴。

    趙桓跨入殿來,才發現有些異樣,抬眸看到金殿上的趙佶,心裡不禁想,平日父皇都是姍姍來遲,今日怎的來得這麼的早?

    身後的文武官員居然現在還沒有看到影子,趙桓只好硬著頭皮,孤零零地走到殿中,雙膝跪下,三跪九叩之後,朗聲道:「兒臣見過父皇,父皇安康延年。」

    趙佶坐在龍塌上,什麼都沒有說,一雙眼眸似刀一樣落在趙桓身上,緊緊地盯著趙桓,一動不動。

    趙桓不敢起身,不敢抬頭,被趙佶冰冷的目光壓得透不過氣來,五體幾乎是匍匐在金磚上,額頭上的冷汗如注。

    這是怎麼了?往常這個時候,父皇都該叫自己平身的,難道……

    趙桓不由地有著做賊心虛的感覺,整個人像是僵住了一樣,一雙眼眸閃爍,又不敢抬頭直視,這樣的感覺實在有些如坐針氈。

    趙佶沉默了良久,突然道:「朕自然安康,還能多活幾年。」

    趙桓嚇了一跳,又磕了個頭,道:「兒臣只盼父皇能享國萬年,與天地同壽。」

    趙佶臉上帶著嘲弄,太子對天子說這句話,歷朝歷代又有幾個是真心誠意的?趙佶淡淡道:「朕若是享國萬年,又何必要設立儲君?」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這句話朝奉意味十足,趙桓怎麼聽不出?他一時啞然,一個字都不敢吐露。

    趙佶的語氣突然緩和下來,道:「太子近來讀書了嗎?」

    趙桓小心翼翼地回答道:「遵照父皇的吩咐,兒臣一絲一毫都不敢懈怠。」

    趙佶道:「看的是什麼?」

    趙桓道:「詩經。」

    趙佶皺眉道:「是秦少游的註解嗎?」

    趙桓這時候鬆了一口氣,輕輕抬眼看了殿上的趙佶一眼,只是這一眼實在有點模糊,仍舊琢磨不出趙佶的心意,他頜首點頭:「宣德郎的註解簡言意駭,兒臣讀的就是這一版。」

    趙佶道:「那朕就此考校一下你。」

    趙桓的神經又緊繃起來,哪有在這廷議在即的時候考校學問的?自從自己成年,父皇也從來未考校過,這時候硬著頭皮道:「請父皇示教。」

    趙佶淡淡道:「詩經裡其為父子兄弟足法怎麼說?」

    趙桓道:「《詩》云:「宜兄宜弟。」宜兄宜弟,而後可以教國人。《詩》云:「其儀不忒,正是四國。」其為父子兄弟足法,而後民法之也。此謂治國在齊其家。」

    趙佶看著他,冷冷地道:「你繼續說。」

    趙桓只好將秦少游的註釋一句句拆解出來,最後道:「父子、兄弟各安其職,各守其道,則這些行為就成為「足法」,即標準法則,然後就可以讓百姓們去學習、傚法、遵守。治國就是如此。唯有自身修德修身,侍奉自己的父親,善待自己的兄弟,才能以禮法教國人,治理國家。」

    趙佶嗯了一聲,不知道對這樣的回答是不是滿意,他沉默了良久,突然道:「太子是這樣做的嗎?可小心侍奉了自己的父親?善待了自己的兄弟?修身養德,這一些,東宮認為呢?」

    趙佶的話字字誅心,趙桓冷汗淋漓,已經有些慌神了,期期艾艾地道:「父……父皇……兒臣盡心竭力這樣做,父皇若是有不滿意的地方,兒臣一定改正……」

    趙佶淡淡道:「朕並沒有說你錯了,你失魂落魄的做什麼?平身吧,好好做你的太子。」

    趙桓站起來,臉色鐵青,心中想,莫非是父皇警告我今日不要***?可是……趙桓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豆大的汗珠,已經來不及阻止了,要煽動容易,可是要制止,哪有這般輕易?

    正在趙桓胡思亂想的功夫,以沈傲為首的文武百官魚貫進去講武殿,一齊朝趙佶行禮:「吾皇萬歲。」接著分班站定,目光都落在金殿之上,等候趙佶開言。

    趙佶掃視了殿中一眼,手撫著御案,慢悠悠地道:「朕方才與太子論起了詩經,先賢流傳下來的書籍,便是天下人白首窮經也未必能參透,朕常聽人說人心不古,這句話,朕深以為然,三皇五帝時百姓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可謂大治。可是現在,人心已經崩壞了,做臣子的欺蒙自己的君主,做兒子的覬覦自己的父親,做兄弟的骨肉相殘,這是什麼緣故?」

    趙桓的臉色驟變,想要跪下,可是又發覺頗有不打自招之嫌,只是兩條腿有些酸軟,一時間腦子嗡嗡作響。

    李邦彥的目光幽幽地看向趙桓,心裡也不禁打起了突突,陛下怎麼會突然說這番話,是無心之言還是另有用意?他猜不透!

    見殿中無人回答,趙佶哂然一笑,道:「世風壞了,這又是什麼緣故?難道袞袞諸公們學的不是聖人言教,讀的不是聖人之書?就比如那文仙芝,學問是極好的,卻又為什麼會做出這麼多蠢事?難道聖人的言教在有些人的眼裡,只是拿來敷衍朕的?」

    趙佶言罷,雙目一合,靠在龍塌上繼續道:「朕不過是有感而發,諸卿不必記在心上,今日廷議議的是什麼?李愛卿,你來起個頭吧。」

    李邦彥硬著頭皮站出來,悠悠道:「陛下,自海政釐清之後,下海的商賈多如過江之鯽,不過各路府也有奏疏遞上來埋怨,說是自從蘇杭、泉州開了新的局面,大量的百姓不思耕種,許多人拋了田地去泉州、蘇杭做工行商,以至於多處田地荒蕪。」他頓了頓,繼續道:「就比如永和二年的時候,江南路錢塘縣徵收的糧食是九萬石,可是到了永和三年戶部結算,卻只剩下了七萬石,當地衙門非但不鼓勵農耕,反而大肆招徠客商,以此為政績,這樣下去,豐年倒也罷了,可是一遇荒年,只怕要出大事,請陛下聖裁獨斷。」

    趙佶聽到泉州二字,也不禁憂心忡忡地看向沈傲,道:「沈愛卿,這海政是你主持的,你怎麼說?」

    沈傲站出來,道:「陛下,李大人說的並沒有錯,非但是一個錢塘,便是整個江南路都是如此,而且大量的佃戶拋棄了土地,使得鄉間的佃租不得不大跌,永和二年的時候,佃戶租種十畝土地要交糧四十石,而到了永和三年,銳減到了二十石,不少擁有大量田地的鄉紳大戶收益劇減,也有不少人賣了土地去行商的。這樣下去,只怕蘇杭、福建幾處地方再沒有肯去耕種糧食了。」沈傲淡淡道:「不過話說回來,雖然糧產減少,更有不少人將良田拿去種桑結絲,可是我大宋的商隊也從海外帶來了不少的糧食,比如去年一年,商隊帶回來的糧食就有九百四十萬石,足夠補掉這個虧空。況且商人們又從海外帶來了許多稻穀的糧種,微臣已經責令海政衙門試種,蘇杭、福建路這邊雖然糧產銳減,可是天下各路的糧產還能再增產一些,也足夠解決糧食問題了。」

    李邦彥冷冷笑道:「平西王只怕言過了吧,莫非化外之地的糧種就這麼稀罕?還能增產不成?」

    沈傲鄭重道:「是李門下自己孤陋寡聞,其實早在真宗先帝在的時候,我大宋便引進了占城稻,這種稻種比之我大宋的稻種更加優良,穗長而無芒,粒差又小,不擇地而生,同樣一畝田地,用我大宋的稻種若只能收穫十石,可是耕種的是占城稻,至少能收穫到十二石。李門下五穀不分,豈會知道稻種與糧產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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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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