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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二百零九節 文 / 諾巖

.    「這麼巧?!真是···」

    寬大的土牆上,月亮聽罷岳震的敘述立刻秀美緊蹙,欲言又止。

    獵獵的火把亮光中,岳震看著她的笑臉變成了一臉陰暗,心頭一沉急聲問道:「巧?是不是我阿妹不在綠洲?還是···」

    瞭解了岳震幾個月來的傷痛經歷,當然也就能體會到他為了尋找阿妹所付出的艱辛,月亮對他的緊張不覺得意外,只是心裡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擔心。芳心暗自彷徨間,她不知道該怎麼講,也不敢想如果那個小女孩真是他的妹妹,他將會怎樣面對。

    「小羊倌,你先不要急,聽我慢慢跟你說。」

    岳震焦急催促的目光下,月亮更覺無措,只好細聲低語道:「我們烏蘭綠洲確實有商隊剛剛從外面回來,商隊的頭人野利大嬸也確實帶會回來幾個孩子,只是···」

    「怎麼啦?!」岳震一把抓住了月亮的手搖晃著,看到她強忍著痛楚的神色,岳震這才慌忙鬆手,捧起少女修長的手,白皙的手背上已經勒出了幾條紅印。愧疚自責的他趕緊雙手將月亮的手合在手心裡,一邊輕輕地揉著,一邊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啊,月亮,弄疼你了吧?我太著急了。」

    這點疼痛對於沙漠兒女只是一閃即逝,可是月亮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突然有了一種想哭的衝動。這種依稀記得小時候才有過的感覺,頓時讓她和那雙手兒一樣,被緊緊的包裹在溫暖之中,難以自拔。

    一點點委屈,絲絲甜意,手與手毫無罅隙的緊緊黏在一起,相互傳遞的不僅僅是溫度,垂再抬頭之間,少女已然明悟。

    事情並不像自己想的那般艱難,無法啟齒,再苦再難,我們兩個一起去面對。

    岳震無法洞悉少女情懷,但是再次與月亮四目相對時,少女臉上淡淡的酡紅和那柔柔的眼波,讓他不覺癡了,幾乎忘記了想要聽到的答案。

    「小羊倌,你沉住氣,聽我慢慢跟你說。」月亮不是一個拖泥帶水的女孩子,一個箭手與生俱來的沉穩讓她回歸了恬靜從容。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她看著他的眼睛輕聲道:「大嬸帶回來那個小女孩,她病了,是一種···」

    「啊!」岳震一聲驚呼鬆開了手掌,卻又被月亮閃電般的出手抓回去。兩人的姿勢反了過來,月亮把岳震的一隻大手呵在雙手之間。

    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岳震努力著讓自己鎮定下來。不僅是月亮有言在先,不能讓她失望,岳震自己也明白,暴跳如雷並不能給阿妹多少幫助,更何況他現在還不能確定,月亮所說生病的小孩就是小布赤。

    「吁···好了,我現在很鎮靜,我們這就去看看那個小女孩好嗎?」

    「不行。」

    聽到月亮乾脆的回答立刻,岳震瞪起了眼睛,四目相對中少女同樣瞪大的眼睛,讓他掙扎的手臂瞬間就變得很無力,在月亮流淌著溫柔的眼眸裡,他真正的安靜下來。

    「你看,夜晚的烏蘭綠洲是多安詳。」牽著岳震的手,月亮和他一起轉過身來,土牆後面月色下的綠洲盡收眼底。

    「這裡不比青寧原,更比不上你們江南,烏蘭綠洲最缺的就是鹽巴和油脂,我們沒有多餘的酥油用來點燈。所以天黑後,這裡所有的活動就要停下來,這裡的人們也已經習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看,野利大嬸就住在孔雀泊的邊上,明早咱們在過去好嗎?現在就去會打擾很多人的。」

    「噢。」岳震溫順的點點頭,又有些不放心的轉眼看著月亮問道:「小女孩病得厲害嗎?不會危及生命吧?」

    月亮也轉過臉來,含笑搖頭道:「不會的,我聽大嬸的族人們說那女孩是受了驚嚇,他們還說野利大嬸恐怕有生人驚擾,不讓其他人靠近那個小女孩。我也是在他們回來的時候見過她一次,那天大嬸說把她從紅頭韃靼人手裡救回來時,她不停的哭叫打鬧,回來的路上只有抱著她,小女孩才能安靜下來,她就是被大嬸一路抱回了綠洲。」

    放下心的岳震也非常感動,不管這個小女孩是不是布赤妹妹,能夠遇到這位善良的綠洲大嬸,都可以說是不幸中的萬幸。

    「可是···」月亮握著他的手又緊了一下,轉折之間又有些猶豫。

    岳震眨著眼睛含笑鼓勵道:「有大嬸這樣的好心人照顧她,我倒是盼望小女孩真的就是阿妹了,歷經這麼多的劫難後,鬧點小毛病也算不了什麼的。月亮你說,我聽著呢。」

    「其實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病。」月亮被他的樂觀所感染,點點頭說:「前兩天大嬸來找爺爺,哦,還沒有告訴你,爺爺就是我們拓跋族的大族長。大嬸說,那個救回來的小女孩,從始至終也沒有說過一句話,對任何人都是不理不睬。我只是擔心,她即便真的就是阿妹,她要是不認識你了該怎麼辦?」

    「這樣啊···」岳震心裡一沉,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失憶?還是自閉?好像還是前世的時候,聽說有人精神上受到強烈的刺激後,會強迫的把自己封閉起來。

    難道那位可能是阿妹的小女孩得了這種怪病?&;就算是醫學已經相當達的現代社會,對這種精神上的疾患也是一籌莫展。又或許她不是真的得病,是因為害怕而偽裝成那個樣子。

    面對夜色中沉靜的烏蘭綠洲,岳震心中百轉千回茫然遠望。有心現在就去解開心中的一個個疑問,可是他又想到,如果小妹妹真的是那種病,最怕的就是來自外界的刺激,深更半夜自己貿然闖去,確是太莽撞了。

    月亮搖了搖兩人連在一起的手臂,關切的目光詢問著,會說話的大眼眸分明就是在說,想什麼呢?

    岳震收回了視線和心緒,對著她笑笑,可是笑容很勉強,苦澀而悲傷。

    「只要阿妹能健健康康開開心心的,認不認得我已經沒有關係。」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脫口而出,隨之而來的竟是幾乎要淹沒他的悲涼與辛酸,岳震害怕自己會落下淚來,只好深深的低下頭。「為了給格桑阿爸報仇,我可以面不改色的去殺戮;為了找到布赤妹妹,我也願意輾轉千里孤身走進大沙漠;可我不是郎中,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我真的不知道···」

    最深邃的憂傷莫過於無能為力,眼睜睜的看著你的親人受苦受難,卻無能為力!他更不知道,已經生的一切是不是他和阿妹的宿命?

    彷彿近在咫尺,卻又好像遠隔天涯。

    這一刻岳震突然強烈的祈盼著,流落綠洲的小女孩不是布赤阿妹!那樣,他就會又有一個新的希望,又可以繼續尋找下去。那樣,他就可以不必去面對一個被病魔折磨的阿妹,就可以不必煎熬在這種深邃的憂傷裡。

    「哎呦,你幹嘛?」耷拉著腦袋暗自神傷的岳震,冷不防被月亮在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記,吃痛的喊出聲來。

    「我讓你醒一醒!」月亮氣哼哼的歪著頭道:「我心中的小羊倌可不是這樣的!你這麼消沉,阿妹怎麼辦?!你現在是她唯一的指望,拚死拚活的走到了這裡,難道你就這樣放棄?我認識的小羊倌可是一個從不認輸的男子漢,從不!」

    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岳震有些心虛的再次低下頭,聽到月亮的語氣悠然一變,變得格外的輕柔而且堅定。

    「還有我呢,從今往後,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去承擔。爺爺是烏蘭綠洲上最有號召力的大族長,我們拓跋族,我們綠洲上所有的人都願意幫助你!我不會再讓你感到孤單!」

    「月亮!···」岳震抬起頭來定定的望著少女,兩隻手又緊緊的握在一起時,他驀然住口。所有的語言在這個時候,都已變得蒼白多餘,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但是他卻清清楚楚的感覺到,月亮的話好像鏗鏘的戰鼓,片刻間就點燃了身上奔湧的血液。

    在他的眼睛裡,又看到了那種最讓她心動的頑強,少女嫣然而笑,笑得很甜,很開心。

    高高的土城牆上,陣陣夜風中,衣袂飄揚的他們十指相扣,並肩而立。從這以後的漫長歲月裡,他們無數次的這樣肩並著肩面對風風雨雨,但是烏蘭綠洲土牆上的這一次,被少男少女永遠的珍藏在記憶裡。即便是多年以後的他們回想起來,依然歷久彌新,依然是那樣的鮮活靈動。

    「很晚了,我去找個地方讓你休息。」

    雖然是很不情願,可是月亮更不忍讓連番趕路的他枯守在夜風裡。她拉了拉岳震,想帶著他走下土牆,岳震卻定在那裡讓她沒有如願。

    「嘿嘿···剛剛那位老人家不是說讓我和你一起值夜嗎?我才不走呢。」

    岳震的笑語立刻又遭受了玉指戳頭的待遇,月亮點著他的額頭嗔道:「不許胡說,什麼老人家?那就是我爺爺,大名是拓跋朔風。明天再見到時,可不要亂叫哦,記得一定要叫朔風爺爺,而且要有禮貌。」

    「是是,我記住了。呵呵···」看著月亮一臉緊張,岳震忙不迭的點頭,卻又不禁好奇的問道:「哎,月亮,拓跋屬於那個民族?你們怎麼說的是漢話呢?」

    「聽爺爺說,拓跋氏上古的祖先是鮮卑人,烏蘭綠洲的拓跋族很早以前就生活在這裡,算是鮮卑的一個分支吧。要說到烏蘭拓跋的歷史,可就話長了。」

    「漫漫長夜反正閒著也沒事,來,月亮坐下說。」岳震拉著她坐在土牆的垛口上,笑嘻嘻的說:「嘿嘿,就當講故事好了。」

    見他興致盎然,月亮也就放棄了要趕他去睡覺的念頭。她沉吟片刻後,抿嘴笑道:「其實關於烏蘭拓跋人的淵源,都是一代一代口口相傳的故事,我爺爺的爺爺告訴我爺爺,我爺爺再把這些故事告訴我們。至於是不是確有其事,已經沒辦法考證了。」

    岳震被月亮話裡那一連串的爺爺逗樂,不過他倒是沒有插嘴,專心的聽月亮娓娓述說。

    「烏蘭拓跋人之所以講漢話,那是因為我們只有一半的鮮卑血統,我們另一半的祖先原本就是漢人。」看見岳震張大了嘴巴,一臉吃驚傻傻的模樣,月亮臉上的笑意更柔,那雙朦朧的大眼睛也快要瞇成縫。「祖先流傳下來的說法是,最早來到烏蘭綠洲的是鮮卑人和漢人的軍隊,後來不知道為什麼軍隊就留了下來,隨著漢人和鮮卑人不斷的通婚,就有了我們這一支半漢半鮮卑的拓跋一族。」

    「噢,是這麼回事。」岳震一邊連連點頭,一邊分析說:「這個說法比較可信,自古以來那些強大的帝國,從來就沒有停止過探尋邊陲的腳步。只是沒辦法確定你們的漢人祖先來自哪個朝代,我想應該很久遠了。」

    月亮也深有同感的點頭道:「嗯,聽爺爺說,烏蘭拓跋人也曾經鬧過分裂。整個部族因為意見不合,分成了兩部。」

    「執意要走的那些族人,拖兒帶女的離開了孔雀泊,我們就是那些留下來族人的後代。不過爺爺也講過,出去的人大多都無法在外面生存,最終還是選擇了回來,這樣子分分合合折騰了很多年。」

    趁她停下來歇氣的功夫,岳震大惑的問:「怎麼可能是在外面沒法生存呢?遠的不說,就說離得最近的青寧原,自然環境和條件都要比沙漠裡好得多啊。」

    「為了解開這個疑問,我也去過外面很多次的,想來想去只有···」回憶往事的月亮突然停了下來,不是因為她忘記了答案,而是少女走神了。想起一次次的外出,她怎能不想起邂逅小羊倌的過程,此時此刻的月亮更加相信,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

    岳震用肩膀拱拱月亮的肩頭,把她飛馳的思緒拉了回來,有些不滿的追問道:「只有什麼啊?怎麼說半截沒下文了?」

    「歸屬感,我覺得一個民族想在一片土地上繁衍生息,對這片土地沒有歸屬感是絕對生存不下去的!這一點我深有體會,在其他部族的眼裡,我們是說漢話的漢人,而在漢人的眼裡,我們又是面貌奇異的異族。離開孔雀泊,離開了我們的聖山,烏蘭的拓跋人找不到自己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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