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卷第一章 淮陰南宮(上) 文 / 香醉忘憂
甫一踏入南宮世家的家門,鷹刀便覺一股花團錦簇般地富貴之氣撲面而來。青田石鋪就的廊道,漢白玉砌成的護欄,琉璃甌瓦,青銅獸頭,更令人驚奇的是,即便是如此萬物枯萎的凜冽寒冬,路旁積雪中竟時常跳出一兩枝不知名的鮮艷花朵映入眼簾。想來,這種異花必是自苦寒之地移種而來,其中所花的人力物力想想也要令人咋舌不已了。
「南宮家飛出一隻蒼蠅,都有可能是金子做的」,街鄰坊間常有類似的笑語來形容南宮家的豪富,雖不免有誇大其詞之處,卻足以概括出南宮家富可敵國的巍巍氣象。
豪奢至此,便是帝王之家也不過如此了。
一直以為溫家也算是有錢的了,但與其一比,登時便覺低了好幾個檔次。
鷹刀環顧四周,不由倒抽一口氣,心中痛悔不及:「媽媽個辣塊大西瓜!早知南宮家這般有錢,當日在襄陽時,自己便該在那死丫頭身上多動點腦子,也好刮幾個小錢來花花……不過好在亡羊補牢為時未晚,這趟來淮陰總有幾天的耽擱,屆時一定要好好巴結,總要在死丫頭身上拿些好處回去……」
不光鷹刀這賤人在暗暗艷羨,便是隨著鷹刀前來的溫家八騎護衛,也同樣為南宮家的豪奢目奪神搖,雙眼放光。好在溫家八騎向來訓練有素,略略驚歎之後便立即恢復常態,以免被在前方領路的南宮家下人恥笑。
眾護衛迤邐前行,俱都昂首默言目不斜視,倒也沒墮了半絲溫家門風,然只恨領頭的鷹刀太也不爭氣,時常弄些「嘖嘖」之聲出來,就像是第一次進城的鄉下小子一般,南宮家的下人雖然嘴裡不說,眼中的鄙夷之色便是瞎子也能瞧見。一時間眾護衛不由個個覺得面目無光,恨不能將毫無見識的鷹刀拖到角落裡暴毆一頓出氣才好。
「臭猴子……真的是你?溫師仲派你來我家談判?」
正覺得路途漫漫永無盡頭時,一團白影突然急掠過來,擋住了眾人去路。卻見來人嬌俏艷絕無雙,不是南宮漸雪又是誰?
鷹刀一見大喜,衝上前去便拉住南宮漸雪的小手,笑道:「好妹妹,你在就太好了,我正愁沒人幫我引見令尊呢!」
南宮漸雪雖知鷹刀為人狂放不羈,卻也沒想到他一見面便毛手毛腳地來拉自己的手,連忙一把甩開,通紅著臉低聲嗔道:「給我放尊重些,你道還是在襄陽呢……」
鷹刀嘻嘻一笑,輕聲道:「在襄陽我也沒把你怎麼樣啊……嗯,幾天不見,妹子你越發變得漂亮動人了。」
大雪初晴,身披一襲紫絳雪麾的南宮漸雪更顯的粉裝玉琢,與往日的英姿颯爽相比,另有一種嫵媚可人的風姿,即便見慣美女的鷹刀也覺其艷光逼人秀色可餐,令人食指大動。
南宮漸雪示意那領路的下人離開,用手輕輕一扯鷹刀,向不遠處的一座小亭子走去。鷹刀會意,令手下八騎護衛在道旁相候,自己緊隨而上。
南宮漸雪在亭內站定,回首細細在鷹刀臉上打量一番,掩嘴笑道:「方纔下人來傳訊說溫家派了你來,我還不信。才剛剛大婚,你岳丈便將你支到淮陰來了,兩位新娘子難道不生氣嗎?」
鷹刀微笑道:「事情緊急,不得不來。對了,你偷偷摸摸地回淮陰,走前也不打個招呼,婉兒和淡月很是擔心呢。」
南宮漸雪聞言怔了怔,似乎在掩飾什麼,強笑道:「兩位姐姐正是春風得意時,哪裡會想到我?」
鷹刀心思慎密,猶善於察言觀色,見此已知南宮漸雪頗有私隱,只怕她家中有什麼大的變故,使她不得不於自己結婚前夕匆匆不告而別。
否則的話,於情於理她都該留在襄陽喝杯喜酒再走。
這般一想,便留了個心眼。口中卻道:「這般說可就太沒良心了。我這次來,她們還特意叫我給你捎了點京城『回春堂』的一品胭脂和秋水眉筆,據說這兩樣東西有銀子也買不到,極難得的。東西就在護衛的行囊裡,呆會兒便給你送去。」
南宮漸雪自知失言,忙道:「那就多謝兩位姐姐了。」說完,卻又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好似有什麼事要說,卻又拿不定主意。
南宮漸雪行事素來果斷,不讓鬚眉,今番這般猶豫,與往日大不相同,想來確有難言之隱。
鷹刀試探道:「好妹妹,瞧你這愁眉苦臉的樣子,莫非是不歡迎我?」
南宮漸雪眼神定定地瞧著鷹刀半晌,終於歎了口氣,道:「若是別的時候你來,我自然是歡迎的,但是這次……唉,只怕你是空跑一趟了……」
鷹刀心裡一沉,大感此行前途不妙,道:「大家都是聰明人,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罷!你我兩家雖說沒有盟約,但花溪劍派稱霸天下的狼子野心路人皆知,於情於理我們都該同仇敵愾一同禦敵才是。這麼簡單的道理我想令尊應該明白吧。」
南宮漸雪秀眉一皺,輕聲道:「花溪劍派派了華清來當說客,你想必已經知道了?」
鷹刀道:「若不是華清,我還不會來淮陰呢!就怕有什麼變故,我才親自跑這一趟的。」
南宮漸雪又猶豫了一會兒,道:「和華清同來的還有一個人。華清還好說,但這個人卻是我家惹不起的。」
鷹刀奇道:「什麼人連你家也惹他不起?他的武功很厲害?」
南宮漸雪冷笑道:「他根本沒有武功,還是個不男不女的人……」
「不男不女的?他是陰陽人嗎?」鷹刀呵呵笑了起來,笑了一半,笑聲突地嘎然而止,嘴張地大大的,再也合不上來,驚叫道,「來的是太監!」
南宮漸雪道:「你終於明白了。不錯,來的是正是皇宮裡的太監副總管程公公。」
儘管是寒冬臘月,鷹刀也覺身上燥熱難安幾欲出汗。啞聲道:「好厲害!連一直藏在桌下的底牌都拿出來用了,看來花溪劍派這次是志在必得。嘿嘿,拿朝廷的力量來威脅人,正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南宮漸雪搖了搖頭:「他們這次倒不是威脅,而是利誘。程公公日前帶來一道聖旨,朝廷要封我爹爹做江南巡鹽史,主要掌管江淮兩地的課鹽重責。你應該知道我家是做什麼生意的吧,有了這道聖旨,我家就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了……」
鷹刀嘿嘿冷笑道:「天下之鹽出江淮,令尊有了這頂烏紗帽,貴閥日進千金可就指日可待了。花溪劍派送上這麼一場大富貴,要是我也難以拒絕。那麼他們開出的條件是什麼?」
南宮漸雪的臉上不禁頗有慚色,道:「他們的條件有兩個。條件一,我家與花溪劍派結盟且公示天下;條件二……這條件二便是於元宵之後,與花溪劍派共同出兵夾擊溫家。」
花溪劍派剛剛在襄陽吃了個大虧,一時之間只怕沒有能力在短短的一個月內便組織起大的反撲力量,但是如果有南宮世家在旁協助就很難說了。退一步想,即便這次花溪劍派只派小股力量配合南宮世家對襄陽進行侵擾,己方兩頭受敵又不敢馬虎,勢必會弄得疲於奔命,屆時等花溪劍派力量積蓄完成,再北上決戰,哪裡還有半分生機?總之,只要花溪劍派與南宮世家結盟一成,己方便非輸不可,再也沒有第二種選擇。
想到後果的嚴重性,鷹刀臉色微變,道:「那令尊答應了嗎?難道他不怕花溪劍派過河拆橋?你家與溫家唇亡齒寒,溫家若被滅了,只怕你家的末日也快要到了……」
南宮漸雪歎道:「我爹爹並不是短視之人,豈會沒有戒心?只是那程公公是朝廷派來的人,我們若是堅決不接受,那無異與朝廷結怨。你知道了,我家做的是私鹽買賣,靠的便是官府睜一眼閉一眼,如果真的嚴察起來,朝廷隨便翻一翻舊帳便能誅我九族。總之這一次,我家真的是大難臨頭了。你現在該明白我為何連你的婚禮也不參加便急急趕回來了吧!」
鷹刀道:「你的意思是,令尊非接受不可了?」
南宮漸雪搖頭道:「那倒也不是,這事的關鍵還是要落在那程公公的頭上。我家既然敢做這門生意,在朝廷中自然也是有人的,若是那程公公的來頭不大,事情還尚有轉機,但若是那程公公的靠山極硬,這事就難說了……我爹爹早已派人上京城去疏通了,近日便該有消息傳來,而程公公這邊正在盡力拖延。」
還好,只要南宮蒼穹沒有正式答應與花溪劍派合作,這事便還有轉圜的餘地。大不了,就依了楊四那死胖子的毒計,將華清的腦袋割了,然後嫁禍給南宮世家,逼得南宮蒼穹只能和自己同坐一條船。當然,如果那個所謂的太監副總管讓人看不順眼,自己就順手一刀一同做了乾淨。這般一來南宮蒼穹便再也沒有回頭路可走了,自己和溫家要去落草,他就要一同佔山為王;自己和溫家要造反,他就要跳出來高舉反旗……呵呵,反正自己賤事幹多了,再多幹上一樁也沒什麼了不起。
如此一想,鷹刀頓覺輕鬆了不少。笑道:「令尊那邊先不說,我就問你一句話——站在個人的立場,你究竟是支持與我溫家聯盟還是與花溪劍派?」
「這還用問?」南宮漸雪嗔道,「無論公義還是私誼,你我兩家都該一同抵禦外敵才是!儘管我個人很討厭溫師仲……」
「那你討厭我嗎?」鷹刀嘻嘻笑道。
在如此惡劣的形勢下,這臭猴子在略一失色之後便立時恢復常態,從容談笑,還真是讓人不得不佩服呢!南宮漸雪受鷹刀情緒感染,因擔憂家族安危而重壓在心頭好多天的陰霾,也不禁漸漸消散,笑道:「你這個人呢……如果不常常嬉皮笑臉的,倒也沒那麼讓人討厭。」
「這便好了,有你支持我,我就有信心打贏這一場仗!」鷹刀哈哈一笑,拉起南宮漸雪的手就往亭外走。
又來了,臭猴子這毛手毛腳佔人便宜的壞習慣怎麼就改不掉呢!
南宮漸雪又羞又怒,甩開他的手,跟在鷹刀的身後疊聲問道:「你憑什麼這麼有把握?你……我警告你啊,這裡是我家,你可別亂來!」
鷹刀回頭意味深長地一笑,道:「我不會亂來的。好妹子,我記得在襄陽時,你似乎對我與東瀛忍者對戰時所使出的那一記『妖刀』很感興趣吧……老實告訴你,我能使出那一記『妖刀』的秘密就在這裡!」
說著,反手一拍身後背著的大夏龍雀刀。
南宮漸雪臉上一紅,想起自那日鷹刀與東瀛忍者在襄陽城下生死一戰中使出「千雪斬,灰飛煙滅」刀法後,自己的確旁敲側擊探究過根源,只是這臭猴子總是推三阻四,不肯細說,沒想到,秘密就在他身後的長刀之中。
她暈紅著臉,道:「那又怎麼樣?」
鷹刀嘿嘿一笑,道:「那麼,不知道令尊是不是也對我的『妖刀』感興趣呢?」
南宮漸雪心中怦怦亂跳。這臭猴子在搞什麼鬼?莫非是要將「千雪斬,灰飛煙滅」刀法奉送給爹爹?
果然,只聽鷹刀繼續道:「這趟來淮陰,我雖然也曾準備了些禮物,但一看到你家這等豪華的陣勢,想來就是送支千年人參給你們,在你們眼中只怕也比蘿蔔貴不了多少。我是初次拜見令尊,總要挖空心思逗他老人家開心才好,想來想去,也只有我身上這把刀還值幾個小錢……」
他話還未說完,便被南宮漸雪吃驚地打斷:「送刀?這把刀可是你的隨身兵器!你……」
鷹刀笑道:「光光這把刀自然還是不夠的。我知道,你家賣鹽一直走的是淮河水路,如果想再往內地賣,就必須走陸路經過溫家或洛陽何家的地盤,但是無論走哪條路,必然要花不少買路錢,如此一來,賺來的銀子也就有限了。如今,作為溫家的女婿,我做主開放長江水道給你們南宮家,路上一應關稅分文不要,你們想怎麼走就怎麼走……
這其中的好處,不用我再說了吧!「
南宮漸雪倒抽一口氣,道:「你這算什麼意思?又送刀又送銀子的,想跟花溪劍派比條件嗎?」
鷹刀仰天大笑道:「比他奶奶的條件!花溪劍派背後有朝廷撐腰,我給的條件再優厚也沒用!我這麼做,只是為了一個理由!」
南宮漸雪奇道:「什麼理由?」
鷹刀神秘一笑,道:「你現在莫問,屆時便知。」說畢,不顧南宮漸雪在身後苦苦追問,揚長而去。
若是楊四在一旁看見鷹刀神秘的笑容,他一定會猜到,必然是某人即將要倒霉了,因為鷹刀每次露出這種笑容,接下來就會有很不好的事要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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