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168章 文 / 無聲
第168章
牛傑拉了於波一把:「走吧,我請你。」於波看了眼秋心:「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帶點來。」秋心笑笑:「什麼都行。」於波和牛傑剛走,被玻璃割傷了手的秋萍就被秋果和安寧送進了醫院。等秋萍的手包紮好了,安寧和秋果準備送她回家。秋萍冷冷一笑:「我哪還有家啊。二姐,大姐來了,這是那套房子的鑰匙,你把她交給大姐吧。」
秋果看著秋萍:「你是說……」秋萍苦笑了一下:「我看見餘波來了。安寧姐,你就好人做到底,成全了我這兩個姐姐吧。我有地方去,愛華可能是我不能錯過的一個男人,我去找他了。」
秋果安寧看著秋萍匆匆出了醫院門,打上車消失在川流不息的車流中。安寧歎口氣:「這才是唯一可行的方案。二小姐,走吧。」
安寧和秋果在秋心的病房前與提了飯盒的餘波和牛傑碰了個對面。於波看著秋果:「你們倆是大忙人,這裡有我就行了。」秋果把秋萍那串鑰匙送到於波面前:「老三給你的,那房子她不要了。」於波生氣的說:「我不要。」安寧替於波把鑰匙接過來塞到他口袋裡:「你總不能跟大姐住大街上吧。」
於波看了眼牛傑,牛傑的嘴角抽抽了幾下,拉起秋果走了。於波心情有些激動,他知道是安寧的功勞,就朝她笑笑:「謝謝啊!」安寧如釋重負的推了他一把:「一切看你的了。我就不當你們的電燈泡了,再見。」
於波目送安寧進了電梯,信心滿滿的走進病房。病房的床上空了,還沒打完的點滴掛在架上,針頭上一張字條。於波放下飯盒,急忙撿起來看:於波、牛傑,希望你們倆好好善待我的妹妹們。謝謝你們!
於波回身奔向窗口,希望能看見秋心。可是,他知道這是白費。就看這剛打了一半的藥就知道,他跟牛傑前腳走,秋心後腳就離開了醫院。於波正要打電話通知牛傑,護士過來批評他:「你這個家屬是怎麼回事,病人去哪裡了?不是還讓你們去做個心電圖嗎?怎麼點滴還沒打完人就走了。」於波急忙解釋:「對不起,我剛才出去吃飯了。我這就把病人追回來。」護士納悶的看著他:「還追呢,賬她都結了。這個病房我們已經安排了別的病人,你看看你們還有什麼東西沒拿走,趕緊收拾出來啊。」
於波翻看了床頭櫃,裡面的東西沒了,秋心帶走了所有的行李。於波奔向火車站,火車站裡已經沒有今天的車票了。他又奔向汽車站。車站裡的人熙熙攘攘,他再急也得排隊。等排到自己的時候,回老家的車票已經沒有了。他沮喪的回身看著每個窗口排的滿滿的人們,他不知所措的自言自語:「她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她還要拒絕我嗎?秋心,哪怕你跑到天邊,這回我一定要追上你,一定!」
秋心也沒有買到火車票,她是坐汽車走的。一路上,她看著窗外的秋景,到處是果實纍纍和收穫著豐收的農民。看見這些秋心塞滿憂傷的心漸漸寬了,她喜歡看這些景色。好像只有農民才能體會秋天的味道,也只有農民才盼望秋天的到來。她忽然感覺自己離開土地的時間太久了,就像一個離開母親太久的孩子一樣,她想家了,想那個曾經養育過她的家。想那個曾經給她帶來痛苦的土地。
秋心回到她那個久違的家時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整個村莊都在酣睡中,連隻雞叫也沒有。秋心坐在村口,張望著自己的村莊。她忽然感覺很陌生,村莊太整齊了,連一顆樹葉看不見。好像不是村莊,是一座小城市似得。你看那裡還有一片小樓。對了,那是樓房,秋水他們家也有一座。當時自己跟牛傑還來給他們溫鍋來著。
想起牛傑,秋心的心抖了抖。她好像剛剛回過味來,他變心了,跟自己沒關係了。秋心看著自己及熟悉又陌生的村莊,像看著自己既熟悉又陌生的親人一樣。醫院裡牛傑說自己是他的親戚,可不是親戚。等孩子們考完了學,等自己跟他離了婚,他就成了自己的妹夫,成了自己的親戚了。
想到這些,秋心感到害怕。這一切要是讓村裡人知道了,他們會怎麼看自己?姐倆嫁一個男人,這……
秋心感到難堪,她不敢再在這裡坐著了,她拉上行李包,毫無目的的走著。長途履行好像沒有累著她,她只想走。可她眼下還不知道走向哪裡,她不知道自己屬於哪裡。離開北京的時候她還沒有這種感覺,知道離家越來越近,她竟然有了無家可歸的感覺。那個曾經給了她溫暖的家已經不屬於她了,她又成了牛家的局外人。那個家裡的一切因為牛傑而變成了她的,他的父母也成了自己的父母;他的大度讓無依無靠的馬秀英也進了牛家養老;還有,還有自己的母親。他那個家現在成了真正的老年人的家了。對了,自己沒有家了,她們這麼辦?想到這些,秋心感到最可憐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馬秀英。
牛家二老有兒有孫,自己的母親還是牛傑的岳母,而馬秀英是什麼?嬌嬌要是出去上學了,自己要是離開了牛家,她去哪裡?
秋心還是那個秋心,最難最關鍵的時候她想的還是別人。她想到可憐的馬秀英後,就有目的的朝桃花溝走去。
去桃花溝的路修成了水泥路,光滑的很。秋心的步子無緣由的走得很快,天剛放亮時她看見了那座廢棄的房子像個蓬頭垢面的村婦一樣臥在山溝裡。由於路途遠,按在這裡的加工點已經撤了。馬秀英的這座房子已經成了麻雀的天下,秋心推開籬笆門時,落在房簷上的麻雀哄的一聲飛起一大片,房簷下是一堆堆鳥糞,院子裡是沒過腰間的蒿草。
秋心放下行李,兩手分開蒿草,打開門。這個家的鑰匙她一直沒扔,誰會想到她有一天還會來到這裡,還會走進這個對她來說,如地獄般的房子。
這裡的傢俱還在,上面落滿了灰塵。這裡有人生活過痕跡還在,鍋碗瓢盆一樣不少。只是物是人非了。當年那個備受屈辱的人……秋心忽然想不下去了,難道自己今天就沒受屈辱嗎?自己的親妹妹竟然……
秋心仰頭看著由於失修而變得破敗的房子,她忽然有些宿命感。一個人的命運難道真的不可抗拒嗎?像自己的命運,掙脫了一個枷鎖還有另一個等著。要知道命運是如此的而不可抗拒,那自己何必做那無謂的掙扎。
秋心在這給自己留下惡夢般的房子裡回想自己這半生的坎坷,感覺那好像是別人的故事。沒有了傷心,沒有了憤怒,更沒有了仇恨。她分不清仇恨和愛情到底是什麼意思。她恨也恨過了,愛也愛過了。到了都化成一股煙,飛了,滅了……
秋心忽然想到,她生命中的這些男人個個都是帶給自己災難的人。包括自己的父親。她為這些人哭為這些人笑,到今天,她哭不出也笑不了了。恨之切的人跟愛之切的人沒什麼兩樣,他們都是坑害自己的男人!
想起這些,秋心忽然想到留香是唯一沒有傷害自己男人。儘管他是自己走向苦難的根源,儘管他是不懂愛和恨的人。可能他就是因為不懂得愛與恨,才不會傷害人吧。秋心這樣胡思亂想著,兩腳不知不覺的走向留香的墳墓。
天光雖然大亮了,但這溝底還有些霧氣掩蓋著,光線還很黑暗。在一塊向陽的地裡「睡著」留香父子。秋心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來到這裡,這是她連做夢都不敢夢到的地方。
今天是什麼力量讓自己走到這裡?自己想看到什麼?還是想讓他們看到什麼。自己今天的下場是他們想看到的嗎?難道自己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老天爺這樣懲罰自己?
秋心胡思亂想著,即便自己有不堪回首的過去,那也不是自己本意所為啊,為什麼要這樣懲罰自己?自己這半生從沒有傷害過他人,連一隻小動物也不曾傷害過,為什麼老天讓自己受到這樣的懲罰?而且還都是親人之間的互相傷害。難道我不該活到今天?當年我也是想死來的,你為什麼不讓我死?
秋心仰頭質問蒼天,她找不到任何答案。她忽然傷心的淚流滿面,她感覺自己的生路太難了,如果當年尋死成功的話,就沒有今天的痛苦了。更不會傷害自己的家人。
秋心的眼神穿不透濃霧,看不到藍天。就像她眼下看不到自己的未來一樣,她不知道自己何處是家,就連死也不知道魂歸何處。她忽然感覺只有留香的墳頭自己可以撲上去哭一哭,只有這個人沒給自己留下愛和恨的記憶。
人在悲傷過度時,如果哭一哭是有好處的。秋心在沒有任何心裡準備的情況下,突然遭受感情上的重大打擊,她的感覺麻木了。直到現在她的一哭讓她五臟六腑全裂開了似得疼痛起來。她哭得昏天黑地,她哭得撕心裂肺……知道她哭累了,昏昏沉沉的睡在了留香的墳頭上。
秋心是太累了,身體上跟精神上都累垮了。她睡的很沉,連有人喊她也沒聽見。太陽暖洋洋的爬上山頭,扯去了濃霧,還千山萬水真面目。秋心感到後背熱烘烘的,面頰下的土背她的淚水和流出的口水給弄濕了一大片。她動了動身子,擦了擦嘴唇,忽然想到留香那永遠擦不幹的口水時,自己感到有些難堪。當她感到自己的身體上有衣服蓋著時,忽然一驚,回身看見馬秀英站在一邊看著自己。秋心尷尬的站起來:「娘,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馬秀英見秋心還記得自己的兒子,她那做娘的心是感激的,也是疼痛的。她感激秋心沒忘了她的傻兒子,她心疼秋心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要不她怎麼會走回頭路,跑到這裡哭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