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197章 文 / 無聲
第197章
一向自信滿滿的牛傑在得知秋果因保住自己的事業，被愛戀她的安寧挾持出國後，他的情緒一落千丈，過去的種種經歷像黃河水氾濫了一般湧向他的心頭。牛傑被這看不見底得洪水給吞噬了，淹沒了……
他的自信被摧垮了，他感覺自己是個很無用的人。自己其實就是個傀儡。不是秋果一直幫助自己，他根本做不成任何事；不是秋心給自己做後盾，他也根本沒有今天的事業。
現在，秋家這姐倆一個為自己被人挾持做了囚徒；一個被自己給拋棄，成了棄婦。自己不是罪人是什麼？這兩個女人可都是自己的愛人加恩人啊！
牛傑不能原諒自己的所作所為，他放下所有的工作，回到家，見到父母親後，跪下磕頭，見到秋心跟秋嫂後，把頭都給磕青了。
秋心拉住他：「你這是幹什麼？怎麼了。」
牛傑不敢抬頭看秋心，他感覺秋心那熱乎乎的手在燒自己的胳膊，他痛苦的站起來，從口袋掏出一張卡：「秋心，這是我全部的財產，都給你吧。」
牛嫂衝過來：「你們都離婚了你還把財產給她？那我們哪？你不管我們了？」
牛傑低頭從兜裡又掏出一個銀行卡：「這是你跟我爸的養老錢。」
牛傑說完這些話，轉身走了。
秋心被牛嫂推著：「你快把他給拉回來啊！」
秋心站在原地沒動：「媽，我、我沒這個資格了。」
牛嫂痛哭流涕的坐在院子裡哭泣起來：「敢情不是你兒子，我就這麼一個兒子，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們倆怎麼活？」
牛嫂的痛苦讓老牛也難過起來，這兒子可是他們倆的驕傲，也是他們倆的依靠。眼看自己老了老了，兒子怎麼拋下自己走了呢？出什麼事了？
老牛沒跟任何人打招呼，默默的跟在兒子身後，看見兒子坐上車，他也跟著坐上車……
兒子下車他下車，兒子走路他走路……
老牛跟來跟去，發現牛傑竟然回了老家。
小葛莊村此刻正是秋收大忙季節，村子裡幾乎看不見閒人，只有家家院子裡雞時不時的啼叫幾聲……
老牛看見牛傑進了自己家的老宅子，他也跟了進去。不過他沒有跟牛傑一起進屋，而是躲在西屋的草棚子裡。
牛傑打開生銹了的屋門，看見裡面的老傢俱上蒙了厚厚的一層灰塵，像他腦海裡那層污垢一樣厚的讓人窒息。
牛傑是從來不幹家務活的，他這回抓起一把笤帚，開始打掃屋子了。
如其說牛傑在打掃屋子，不如說他在打掃一處能安放他心靈的住所。他的心沉重的幾乎要從胸膛裡掉出來，他急於給他找個窩。他這些年做的事自以為了不起，其實就是個畜生在胡作非為……
感情被他自己糟蹋的不成樣子，身邊的人也被他糟蹋的不成樣子了。秋家這姐妹幾個，全被自己給毀了。
秋心為他死過，秋果也為他死過……就連秋萍也被他連累的傷痕纍纍。可憐的於波更是被自己帶累，跳進了劉麗給他設計好的圈套中。他敬愛的大爺因為他跟劉麗的事給氣死了；劉麗的媽媽也不跟她這個女兒來往了。現在唯一稱心的可能就是劉麗了，她把個於波給折騰的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還有，還有自己的兒子小胖，他雖然很親秋心，可劉麗畢竟是他的親生母親啊！
牛傑情不自禁的回憶起自己小時候對母親的感覺。那是恨不起來，也愛不起來的親情。是棄不掉的，又不想要的一種枷鎖。
如果說人有機會或者有權利選擇自己的母親的話，他寧願選擇秋心母親那樣的，或者像馬秀英那樣的也比自己那樣的母親強。
按說作為兒子不應該對自己的母親有怨言，可是此刻的牛傑是怨恨母親的，他覺得自己的骨子裡隨了母親的遺傳，不厚道，太自私。凡事只為自己想，只注重自己的感覺，卻忘了其他人的感受。
而自己自認為這些年是自己一直在養家，是自己在盡一個男人該盡的義務。可是，仔細想來，自己給家人做了點什麼？孩子是自己養的嗎？別說是嬌嬌了，就是胖胖這些年他問過他的生活和學習嗎？
自己的父母一直是人家秋心在照顧，即便是離婚後也是如此。而母親還跟了不起似的對人家大呼小叫的。難道這不是自己的翻版嗎？自己有什麼了不起，不是她一手給自己撐起這家，他能做什麼？
就連於波也比自己為這個家奉獻的多，他起碼關心過秋心，關心過孩子，還關心著老人……
如今，最關心自己的人都被自己給傷透了，扔給人家的那幾個錢算是給自己的良心要個交代嗎？怎麼心頭還是這麼沉重？
牛傑被飛揚的灰塵嗆得只咳嗽。躲在西屋的老牛想出來幫他的忙。可是他轉念一想，自己還是藏起來吧，免得兒子攆自己。
夜晚悄悄降臨了，歸家的人們路過牛家老宅子時都沒注意這被遺棄多年的老宅子已被打開。
牛傑倒在床上看著窗口；老牛也坐在草堆裡看著外面的月光，聽著收秋回家的人們乒乒乓乓的做飯燒火的動靜，老牛心裡癢癢的，心想，這才是人過的日子。
鄉村的夜晚是靜的，靜的連有只蝙蝠飛過都能聽得見。
牛傑的到來，讓住在他房子裡的蝙蝠不敢著家了。牛傑看著它們飛走的樣子，聽著翅膀拍擊空氣的聲音，覺得自己連只蝙蝠也不如。
它們畢竟是靠自己的力量在飛翔，儘管它們的眼神不好，沒有雄鷹翱翔空中的氣魄，但起碼黑夜是屬於它們的，它們靠著翅膀的探測辨別方向，尋找自己賴以生存的食物。
而自己方向在哪裡？將往哪裡去？仔細想來，自己雖然蓋起了高樓大廈，卻沒有親自搬過一塊磚；自己雖然被評為模範農民企業家，可是這榮譽的背後是秋果上下奔波給自己打通關係後得來的榮譽；就連競標沒有她自己也不會勝出；沒有她自己早就被淘汰回家了，還用得著等到現在。
牛傑越想越心痛，他不知道秋果此刻正遭受著怎樣的煎熬。一個變態的安寧會怎樣折磨她？她為了自己會忍受怎樣的不堪？又能忍受多久？
秋果啊秋果，你怎麼可以這樣虐待自己？怎麼可以這樣……
牛傑的眼睛裡濕潤了，那是他虧欠一個女人的傷心的淚，又是他心疼一個女人的酸楚的淚……
老牛聽著兒子的哭泣聲，心揪成一團。兒子從小就不愛哭，長大後，更沒見他哭過。這是咋了？兒子這是遇上什麼事了？死老婆子回來也沒說出個子丑寅卯來，就說牛傑憑著好房子不讓她住，把她給送回來了。怎麼看這樣子，不像是跟他媽賭氣。老牛忍不住想走出西屋去勸勸兒子，可是他想了想還是強忍了沒出來。以他對兒子的瞭解，兒子的自尊心極強，他這是找地方哭來了，這個時候進去會讓他尷尬的。看來，兒子心裡這個結結大了，自己根本給他解不了，不知秋心能不能幫他解開。
看今天這樣子，秋心是不願意再管牛傑的事了，要不，她怎麼沒有留住傑子的意思，讓她追傑子時說出了那樣一句話。
是啊，人家孩子沒說錯，她跟傑子已經不是夫妻了，人家憑什麼還去管傑子的閒事。兒子啊兒子，你後悔了吧，秋心那是多好的孩子，打著燈籠也難找啊！你可千萬別想不開。
老牛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在暗中保護兒子，他怕兒子想不開，怕他跟一些倒閉了的企業家似的，想不開尋了短見。
老牛也哭了，他無聲的眼淚更讓人心痛。
他聽見兒子推門走出來了，老牛趕緊往暗處跺了跺。
牛傑藉著月光，走近跟秋家隔開的牆頭前。這牆頭由於風吹雨淋更矮了些，牆頭上的雜草已經有些枯黃了，但卻很有號召力的挺立的牆頭，迎接著秋風的吹拂……
牛傑撫弄這這些雜草，抬眼看著秋家那邊的院子，想像著秋家姐妹在這個院子裡的歡聲笑語，他有些迷茫……
如果時光能回到從前，他會好好保護秋心……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不會開窯廠辦企業，他就跟父親一起種地打糧養活老婆孩子。
那樣的生活會不會少了很多煩惱？會不會沒有這麼多**，會不會生活的安定些？
看看這些在家種地的人家，聽聽他們的鼾聲就知道，他們生活的很幸福。沒有城市的喧囂，鄉村的夜晚沒有失眠；沒有城市的吵鬧，鄉村的生活是如此簡單。日出而作日落則歇。這被自己革命了的生活方式，如今竟然對自己有這麼大的吸引力。
牛傑仰頭看看天，天藍的像塊剛染過的布，上面的星星像剛點綴上去的水珠，閃閃欲滴……
牛傑的心暫時得到了安寧……
他從口袋中抽出一支煙點上，深深吸了一口。老牛看見他吸煙心裡稍微鬆了口氣。
此刻大門吱扭一聲開了，牛傑回頭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走進來。看著她手中的保溫桶，他心中一熱，崇尚男人流血不流淚的牛傑又一次熱淚盈眶。
「你怎麼知道我回家了？」
秋心沒有回答，而是低頭吹了吹院子裡的石桌，將保溫桶放下後看了一圈：「爸哪？」
牛傑疑惑的問：「爸沒回來啊。」
「不可能，你前腳走他後腳跟出去了。他肯定也回來了。爸，你出來吃口飯吧。你兒子不會那麼沒出息的。」
老牛聽著秋心的話，心想你這孩子心怎麼就那麼大，你怎麼就不怕傑子他有個好歹啥的。我藏在這裡就是防備萬一的，你怎麼還喊上了。
牛傑笑了：「秋心，你說的什麼話？爸難道還怕我尋了短見咋的？」
秋心低聲說：「可不是。老人家的心事可重了。爸，出來吧，我給你做了你愛吃的牛肉餡餃子。」
飢腸轆轆的老牛再也憋不住了，從西屋走出來時，牛傑驚呆了：「爸，你、你果然……」
老牛嘿嘿一笑：「光你想家啊，俺也想了，興你來就不興俺來啊。」老牛說著已經迫不及待的捏起一個水餃放進了嘴裡。
秋心笑著遞給老牛筷子：「爸，慢點吃。我帶來好多呢。」
老牛看著牛傑：「你也吃，香死了。」
毫無食慾的牛傑勉強吃下幾個餃子，看著月光中秋心：「咱們倆出去走走行嗎？」秋心點頭：「好。爸，吃完了你先睡，有我陪著他您放心。」
老牛點頭：「你來了我就放心了。」
村莊睡了，走在這雞熟悉又陌生的鄉間小道上，牛傑跟秋心的內心都不平靜。內心有好多話，但又不知從何說起。
牛傑歎口氣：「這些年，我發現你已經成了我爸他們的主心骨了。」
秋心淡淡的笑笑：「人是感情動物，我們在一起生活了這麼久，互相都有依賴感了。」
牛傑看了看投下地上的兩個影子，他們一會兒重疊一會兒被樹影隔開，一會兒又並肩走在一起，他百感交集……
秋心跟牛傑走到村頭的小橋頭，回憶著他們年輕時的故事，倆人相視一笑。
秋心說：「好像我們昨天還在這裡勞動，又好像是……好像是上一輩子的事了。牛傑，凡事要想開些，遇上困難了，大家一起想辦法解決。我們都這把年紀了，還有什麼想不開的。」
牛傑聽著秋心說這把年紀，心裡咯登一下，難道自己老了？
牛傑藉著月光看著秋心的模樣：「你沒有老，還是那個可愛的秋心姑娘。」
秋心笑了笑：「世上最公平的就是時間。你、我，窮的，富得都會老，也都會死。牛傑……」
秋心看見牛傑急忙用手阻止自己往下說，就低頭看著橋下的流水不說話了。
小橋流水聲讓這兩顆遠了又近了的心躁動不安，秋心不說話，牛傑也不說話，他們倆就這樣安靜的聽著流水嘩啦啦的從橋下流過……
「秋心，你恨我嗎？」牛傑突然問。
秋心輕輕搖頭：「不恨。」
「從來也沒有？」
「從來也沒有。」
「為什麼？」
「哪有恨自己的親人的。」牛傑的心怦怦跳動著：「你現在還這麼認為？」「難道不是嗎？你是嬌嬌胖胖的爸爸，又是……」秋心還是沒有把妹夫倆字給說出來。
牛傑無語了。他把抽完的煙頭扔進水裡，想再掏一顆時被秋心按住：「別抽了，抽多了對身體不好。」
牛傑聽話的放下手：「秋心，我剛才在院子裡想，如果我們能回到從前，那該多好。」
「可時光永遠不會倒流。牛傑，回去吧。北京有那麼大個攤子等著呢，秋果一個人忙不過來。想家了看看就行了。該發生的會發生，該過去的會過去，人永遠得往前看。」
「可我心裡這道坎是過不去了。秋果她……」秋心眼睛一亮：「秋果怎麼了？」
牛傑想收回剛才的話，可是聰明的秋心已經嗅到了危險，一把抓住牛傑：「你快說！」牛傑故作輕鬆的說：「她沒事，就是又出國了。」「出國？你們倆，你們倆又鬧彆扭了？」
「沒有。我……」
秋心焦急的站起來：「我就知道你們出大事了的，但沒想到這事跟秋果有關。求你看在我們夫妻多年的份上，你能不能跟我說實話啊！」秋心說完這話就後悔了，畢竟他現在跟秋果是夫妻，自己只是跟局外人。可是話一說出口，想收回也難了。秋心不好意思的低頭：「對不起，我說錯了。秋果是我的親妹妹，我是她親姐姐，她出了什麼事你得讓我知道啊！」
牛傑張了張嘴，但還是沒勇氣把事情說出口。這簡直讓他難以啟齒，一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竟然需要一個女人的保護。要不得話他就活不下去，他就得破產就得跳樓！
牛傑深深歎口氣：「唉！我真想做一個樸樸實實的老農民，過那日出而做日落則歇的生活。」
天亮了，秋心走在鄉間的小路上。草上的露水打濕了她的鞋，她的心也濕漉漉的。牛傑已經跟她隔心了，有這麼重的心事也不肯跟幾說。他受了怎樣的打擊？難道是為了秋果出國的事？秋果為什麼要出國，他跟牛傑好不容易有今天，倆人又有那麼好的事業，為什麼一個丟下自己愛人去了國外；一個卻回家要做個老農。
秋心就這麼走著，想著，她爬上山坡後回頭看了看沐浴在晨光中的小葛莊，村莊的顏色變了，過去的青灰色的草房已經換成了清一色的紅磚瓦房，為數不多的幾棟樓房中，就有弟弟秋水的一棟。
想起秋水，秋心又皺緊了眉頭。這個弟弟從小就不讓人省心，要不是牛傑把窯廠給了他，他現在會是什麼樣？菊花會跟他嗎，他能住上這麼寬敞的樓房嗎？
想來牛傑對自己家是有恩的，不是他秋水不會有今天，不是他自己跟嬌嬌也不會有個家。更讓秋心敬佩的是牛傑接受了馬秀英，讓她跟自己一起生活後，她從心裡感激這個人，從內心裡感到了他的大氣和善良。儘管他傷害過自己，那麼深的傷害不可能不在秋心的心裡烙下陰影，可是她沒有怪他，畢竟秋果是真心愛他的，牛傑在事業上更需要秋果那樣的女人幫他。
她苦她痛都已經熬過來了，為什麼又出現了這種情況。
秋心看著牛家的老宅子裡冒起了青煙，她知道那是老牛給兒子做飯了。這個可憐的老人，一生唯唯諾諾的，就靠著兒子給他爭光。他把兒子看得比他的命都重要，怎能不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