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對 第九十二章 招商八處 文 / 金哨本無路
賈胖子第二天就到了工商聯衙門，準備幹上一個官私合營項目。
這工商聯的衙門是一棟新修的鋼筋混凝土結構四層樓房，主席副主席的辦公室佔了頂層整整一層樓，安排了寬大的會議室，配備的全是一色的新式辦公台椅。工商聯高聳的大樓和高規格的一應配備，讓相鄰的工部大員艷羨不已。
賈胖子就愛睡個懶覺，等他來到工商聯的時候，工商聯已經是人滿為患。
顧炎武也沒有想到昨天的那一通演講會吸引這麼多人，看來賺錢的機會人人都不肯放過啊。看樣子演講有點過了，以至於來的人實在太多，原本準備的招商部門看來還是保守了，足足設立了八個招商處，居然還是不夠。
顧炎武馬上想到了一招——排隊發號，就像後世醫院的叫號系統一樣，專門安排一個人叫號，從招商一處到招商八處，按號子往後排，哪個處接待完，就叫下一個號。
招商一處到招商七處的招商工作都進行得有條不紊，進行的工作其實很簡單，也就是每個處都分下去幾十個項目，然後讓有興趣搞「官私合營」的人按圖索驥，在所列出的項目中選出自己感興趣的項目，留待日後再談條件，談好條件才可以正式立項。今天的工作也就是稍事溝通，再登記一個項目意向就算完事。
從招商一處到招商七處出來的人都是一副喜滋滋的表情，唯獨從招商八處出來的人都哭喪著臉。從招商八處出來的人轉過背又去領了一張排隊號碼，賈胖子一看這事有蹊蹺，連忙靠近一個剛從招商八處出來的人，問道：
「這位兄台，怎麼還要領號？您剛才不是到招商八處登記過了嗎？」
那人皺眉道：
「快別提了，那八處的處長盡刁難人，根本就沒給在下登記。在下聽說其他七個處都是來者不拒，所以就再領一張號，準備上其他七個處試試運氣。」
另一個人出聲提醒道：
「這位胖兄，在下提醒你一下，若是到時候叫你到八處，可千萬不要上當，要是上八處去，純粹就是浪費你手中的排隊號碼。你看，八處壓根就沒有人再去，要上八處，都不用排隊領號。」
賈胖子不信邪，心道以自己見識之廣，難道還怕被難倒不成！大咧咧的說道：
「哦，既然不用排隊，那在下就去試試何妨！」，說罷邁開腿直奔掛著「招商八處」的門口。
招商八處的處長朱統（上林下金）是宗室之中第一批應詔來到南京的，這位南昌寧獻王朱權的九世孫，還不知道皇上究竟是什麼原因要把自己召到南京來。成祖以後，宗室成員被嚴格限制不得做官，連宗室成員之間的互相往來都要受到限制，所以朱統（上林下金）只能沉浸於書畫之中。
他不知道自從公主到了南京，沒幾天便想到了這位朱統（上林下金）。前世的陳博士家學淵源，在父親的熏陶下，陳博士幼年頗是學了幾年國畫，自幼年培養起來的對書畫的興趣一直陪伴著陳博士，對於明末清初的著名畫家「八大山人」豈能不知！三百年來「八大山人」飲譽畫壇，「揚州八怪」、吳昌碩，近代齊白石、張大千、潘天壽、李苦禪等畫家都受其影響。這八大山人就是朱統（上林下金），後來還有一個別名——朱耷。
朱統（上林下金）清楚地記得皇上對自己說的一番話：
「愛卿，如今是非常時期，大明只剩半壁江山，你是宗室成員，算來比朕的輩分還高，如今這個形勢，宗室成員也得為國出力，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人才短缺啊！起碼宗室子弟都受過良好教育，我朱家的子弟又個個都是聰明人，尤其是你，朕很是看好你！希望你好好幹出一番事業來，不要辜負了朕的期望！」
臨了皇上特地賜名：朱統一，激勵其為統一江山、恢復故土作出貢獻。
在受到皇上的一番鼓勵後，朱統一被送進軍事工程學院學院學習。在軍事工程學院的一個月裡，公主在繪畫方面與朱統一幾度切磋，朱統一初窺了透視和明暗之法，公主心道，這些西洋畫法若是結合進朱統一的畫中，不知道「八大山人」的畫中會不會雜糅徐悲鴻的風格。
崇禎本來希望以朱統一的靈性，或者會成為一個科學家。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工商聯這邊草創，實在缺人，於是趕鴨子上架，朱統一就被委任為招商八處的處長。朱統一的爵位是輔國中尉，按標準享受歲祿三百石，卻不知道這處長是什麼等級，既是皇命，也就當當這個處長吧，大小也是個官，總歸是突破了宗室原來的禁區，十九歲的朱統一一時間熱血沸騰。
說是處長，朱統一手下暫時也就是兩個人。可朱處長不管這麼多，興致勃勃地投入了招商工作。
接待了幾個申請「官私合營」的人之後，朱統一大失所望，乾脆叫他們直接走人，都沒有讓他們到兩個手下那裡填表登記。這都是一些什麼人啊，就是有倆錢，其他什麼條件都不具備，這樣的人也來搞「官私合營」，那能幹好嗎！
賈胖子大刺刺地進來，一個手下連忙招呼著把賈胖子請到了裡間處長室。賈胖子見對面沙發上坐著一個年輕人，還不到弱冠年紀，心說這是誰家公子，難怪那麼大的架子！
朱處長的架子其實不大，見賈胖子進來，客氣地招呼：
「先生請坐！」
現在官面上逢人便稱「先生」，流行開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賈胖子也不客氣，在沙發上落座，倒要看看這位處長大人如何處置。
「請問先生貴姓？」
「免貴姓賈。」
「先生，請問此前有沒有當過工匠？或者經管過作坊？」，朱統一開門見山，半點也不虛套。
「這個倒是不曾。不過這招商的項目都簡單得很，只要請一些工匠，諒也不是難事。」，賈胖子胸有成竹，不慌不忙。
「這麼說來，賈先生也是一樣，就是有錢，其他什麼都沒有，要是這樣的話，要干『官私合營』恐怕不見得合適吧。」，朱統一說話直衝沖的，都不帶轉彎的。
賈胖子心說這還沒說上兩句話，這位公子哥兒就下了定論，難怪前面的人說這傢伙儘是刁難。這一下面子有點掛不住，抗聲道：
「喂，我說你這位處長先生，在此之前也沒有這樣那樣的要求啊，不是說誰都可以來搞『官私合營』嗎！到你這裡怎麼就變了！」
「哦，這個不奇怪！先生應該是明白人，『術業有專攻』這話應該聽說過吧，這項目雖小，那也是一門手藝，甚至不花個一年半載，還入不了門。干一個再小的作坊，場地總得有吧，工匠總得有吧。就比如說一個鐵匠鋪，得搭個打鐵棚子吧，得有個把師傅，帶一兩個徒弟總是要的吧，還得有爐子木炭。如今你光是有錢，其他啥都沒有，我給你一個項目，你幹得出來嗎？如果幹不出來，一來你浪費了錢，二來工部到時候找你買零件你做不出來，兩頭都誤事，還不如現在就別去多事了。」，朱統一雖然年輕，好歹也是大明宗室，各種場面見的多了，說起來道理也是一套一套的。
「喂，我說你這位處長先生，話怎麼能這樣說呢！先得看是什麼樣的項目，項目有了，只要有錢，工匠不是可以請嗎！場地沒有可以先在咱後院先幹著，若是不行，不是還可以在你們的工業區租嗎！有錢建個房子也不是難事，至於設備和技術，不是工部都會提供嗎！要不然工部憑什麼占股份？」，賈胖子能說會道，三兩句話想把他打發掉，還真不成。
「賈先生，你這話說得也對也不對，工部能夠提供設備和技術是不錯，設備你可以從工部買，技術嘛，工部也會教，不過賈先生你想，你若是有場地，又有現成的工匠，甚至你的工匠懂得打鐵那幾下子，比如要干一個彈簧的項目，是不是就上手快得多！你可不要指望工部一切都給你包辦好，我實話跟你說吧，工部如今也是忙得不可開交，自己都顧不過來，哪能手把手去教生手！所以，我的招商範圍就是那些幹過作坊的，本身有點基礎，可以觸類旁通，要是賈先生這樣的，恕我不看好先生也來搞『官私合營』。」，看這架勢，這看起來有點嫩的公子哥見識還是有一些的，倒不是一味耍橫。
但賈胖子豈是省油的燈，跟這位處長耗上了：
「我說你這位處長，我們在這裡爭的不過就是一個『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我說有雞就有蛋，你說有蛋才有雞，爭這個有什麼用，要不然可以比一比，我也來干彈簧這個項目，你再找一家你認為有條件的，我們來比一比，看看誰做得好？到時工部派人教技術，兩家誰都一樣，行不行？」
朱統一見這人一副執著的勁頭，倒也有些出乎意外，只得將他一軍：
「賈先生是不是非要干啊？不怕虧本？」
「當然不怕，若是怕虧本，到這裡來那不是丟人現眼嗎！」，話說到這個份上，賈胖子在話語上向來不示弱，這會兒豈能認聳！
朱統一想了一想，看來這胖子真是有備而來，真有兩下子也未可知，隨即說道：
「那好，彈簧這項目就不勞你了，這裡倒是有一個齒輪項目，敢不敢幹？」，朱統一可沒有壟斷和重複建設的概念，齒輪項目建一個也是建，建兩個也是建，那就乾脆上兩個。大不了再找一個條件不錯的就是。
「當然敢，有什麼不敢的！你敢發出這個項目，我就敢接。」，
賈胖子上次競標金礦，連毛都沒有撈到一根，剛好排到了第七名，前六位都佔了金礦的股份，卻剛好沒輪上賈胖子，結果吳三桂自然沒有給他好臉色。不過上次的中標價的確有點離譜，即算中標也很難說是福是禍，吳三桂倒也看開了。這次又是有備而來，當然是要在『官私合營』方面分一杯羹。以吳三桂的實力，軍中的工匠又何止數百，要是吳三桂沒有條件，誰還有條件！不過賈胖子可不能把這個底透出來，只好跟面前這位年輕氣盛的愣頭青軟磨硬泡，沒想到最後到手的竟然是難度最大也是投資最大的齒輪項目。
從招商一處到招商七處，一天之內分到他們手上的所有項目都有了「官私合營」的意向。只有招商八處，一天下來，就只是登記了賈胖子一個人，分到他手上的幾十個項目，就只有齒輪一個項目有了意向。顧炎武對其他七個處的招商工作很是滿意，而對於招商八處，除了對這個公子哥兒表示頭痛之外，也別無他法。
第二天，鄭主席、瞿副主席和顧炎武秘書長被召進宮中，崇禎先讓他們看一份奏章。這奏章的字寫得不錯，三個人看完之後才知道這出自八處處長朱統一之手，奏章之中首先談的是不設條件招商的種種弊端，提出的解決方案竟然是——發動宗室成員協力發展工業。
奏章但言，與其這樣毫無目標的招商，還不如定向招商，宗室成員的條件就很不錯。若是世襲多代的宗室，往往根繁葉茂，一系宗室成員往往以千百計，有的早期就封王的宗室成員甚至數以萬計。王府配有官吏（有左、右長史，設審理所、典膳所、奉祀所、典寶所、紀善所、良醫所、典儀所、工正所八所，還有伴讀、教授），其中工正所就是管的能工巧匠。宗室成員全部受過良好教育，其中朱載堉更是一代奇才，為宗室服務的工匠亦不在少數。既然如今人才短缺，能用我朱統一，又為何不能用其他宗室成員！與其讓宗室成員白白耗費國帑，不如讓宗室成員參與大明工業發展計劃，此亦不涉軍事和民政，故請皇上准予宗室參與，雖然宗室良莠不齊，畢竟可擇其善者而用之，哪怕十得其一，亦有上萬宗室成員可用，如此，理應鼓勵大明宗室在工業方面創業發展。
顧炎武看了奏章，心知所說有理，目下這種招商法就是摸著石頭過河的做法，先把「官私合營」搞起來再說，至於是不是每個項目都能成功，那是斷然不敢保證的，但不管怎樣，總能有一部分成功，這就夠了。王總監也提出過類似的擔憂，但是苦於沒有別的良策，因此不得不出此漫天招商之策。這招商之策，也算拋磚引玉，只要形成創業的氣候，將來就自然而然會形成良性循環。
至於大明的宗室，可不是那麼好伺候的，多數都是紈褲子弟，眼高於頂，誇誇其談還行，沒幾個能幹實事的，把項目交給宗室的人，還真是不放心。再說皇上防宗室一向防得很緊，這個朱統一是寧獻王一支，自從朱宸濠造反被殺，這一支早已式微，當然沒什麼威脅，皇上自可放心用人。但是別的支系，那就難說了。
顧炎武還在想其中利弊，皇上卻有了決定。這宗室的開支佔了歲入的三成還多，這幫宗室成員純粹是在消耗國帑。這就像一個毒瘤，若不根治，哪怕大明能夠重整山河，要繼續這樣養下去，宗室繁衍又不可抑制，一個人竟然能生70個兒子，跟老鼠的繁衍速度有得一拼，要這麼下去，最終也會將大明拖垮。一想到這，崇禎這回堅定地支持了一把朱統一：
「宗室若能為我大明工業發展出力，善莫大焉！此議應予以支持！宗室二百多年來開枝散葉，至天啟朝已經超過二十萬人，李自成張獻忠作亂，被殺者不在少數，但是宗室成員仍有十二三萬，朝廷僅僅用在宗室方面的用度，十去其三。朕意，准許宗室進入工商領域，此次『官私合營』，允許宗室參與。此事不妨就交給朱統一，著他辦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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