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出塞曲 第五章 獵鹿(十四) 文 / 酒徒
第五章獵鹿(十四)
孫九等人以為自己沒打點周全,趕緊上前贈送孝敬。誰料到官差們卻不吃賄賂,而是拿著郡守大人的手令,告訴所有商販,按朝廷最新聖旨,邊塞駿馬一律官買。給每匹駿馬打了張七百文的紙條,命令商販們回鄉找地方官領錢,隨後就要把馬匹強行拉走。眾商販求了又求,最後搬出了虎賁鐵騎的步校尉出面說項,官差老爺們才把馬價漲到一弔錢,並答應給商販們三天時間重新購買腳力,三天之後,所有被官府看上的坐騎必須被主人牽了自行到衙門交割。
民自古鬥不過官,大伙也只好認命。一邊想方設法收購驢、騾等畜生替駿馬馱貨,一邊將大部分皮貨就地甩賣。如此一來,收益比預計得折損了一半。好在眾人此行的紅利足夠多,才勉強保住了本錢。
隨後大伙就各自回鄉,孫九去易縣替李旭捎了趟貨,回鄉的時間就拖延了三、五日。到了家鄉後,縣令卻不肯按官府白條上的價格支付其馬錢,只是付了百十斗陳谷子頂帳。孫九惱怒官府失信,拒絕收谷子,拿著白條到郡裡討說法。結果還沒等走出縣界,就被差役們以偷羊的罪名給鎖了回去。
「這,這不是栽贓陷害麼?」李旭從來沒聽說過如此離奇的故事,憤怒地說道。
「豈止是栽贓,孫九他這麼多年行走塞上,誰見過他貪過別人一文。他們分明是想要九哥的命啊!九哥家裡多少也有幾頭羊錢,他的兩個女婿湊了錢去縣衙門贖人,縣太老爺卻說他以民告官,有傷風化。非但不肯放人,還要治孫九一個充軍的罪名!」張老三搖頭,不住歎息。
「這天殺的狗官!」李旭氣得長坐而起,伸手就去摸刀。手掌摸到了腰間的革帶上,才猛然想起來自己是在塞外。如果回了中原,恐怕連靠近衙門口的資格都沒有。那個狗縣令顯然是準備置孫九於死地,出錢贖買的方法已經行不通。而中原官場上,自己好像沒一個熟悉的人?徐大眼家裡倒是有些門路,可徐大眼去與契丹人交涉,人在千里之外。等他回來想辦法,恐怕九叔早已遭遇不測了。
『原來,我依然一點力量都沒有!』孫九隻是偶爾得罪了官府,就落得如此下場。父親讓自己以經商為名出塞避禍,一旦被官府追究了……。李旭的手顫抖著,臉色慢慢蒼白。
「附,附離大人,您和步校尉有些交情。所以咱們這次出塞,就,就想請您給步校尉去封信,讓他老人家想辦法救,救一救九哥。官對官的事情,怎,怎麼也比民對官好糊弄些!」整晚上說話詞不達意的王麻子終於口齒利落了一回,結結巴巴地勸道。
在李旭心中,早已把孫九當作了自己的一位親人。聽王麻子說事情尚有轉機,休說是寫一封信,即便是要他親自跑一趟漁陽,也是千肯萬肯的。當即出帳找來紙筆,準備托步校尉救人。待把墨沾飽了狼毫,才猛然想起來自己居然連步校尉的名字都未曾問過。
「步將軍名諱單一個兵字,小老兒歸家途中曾經打聽過!」王麻子做事倒有幾分眼色,見李旭提起毛筆遲遲不寫,立刻猜到了他不記得步校尉的名字。另一邊的張三叔聞言卻變了臉色,如果李旭當日連對方名字都沒問的話,交情想必也是泛泛。以萍水相逢的交情去求人家出頭,恐怕步校尉不會有太多閒功夫。況且以虎賁鐵騎校尉的身份去過問地方政務,本來也不能算作舉手之勞。
李旭跟在徐大眼身後歷練了這麼久,早已不似當日出塞時那般毫無心機。見張三叔突然間冷了臉,知道他是為九叔的未來擔憂。笑了笑,放下筆,低頭從屋角的木箱子中掏出了一隻玉樽擺到了桌案上。
「不知道這一隻酒杯,可否讓縣令大人的火氣小一些?」李旭一邊繼續修書,一邊問。
「那,那,那自然會,會消,消些怒氣!」張三叔被玉的顏色晃得兩眼發直,結結巴巴地回答。他知道李旭在蘇啜部地位不低,卻萬萬沒想到半年不見,一個懵懂少年突然間變得如此有錢。官場上的事情,向來是哪裡不抹油哪裡不轉動。有這樣一個玉樽送上去,甭說是買通縣令放孫九一馬了,就是買統郡守大人向縣令施壓也足夠了。
「九哥就是太,太相信那些當,當官的!」王麻子吞了口吐沫,歎息道。一個玉樽,足夠上百頭羊的價。九哥如果去年不非和官府鬥氣,大伙分了玉樽,今後都可以回家養老了。現在可好,兩匹馬錢沒討回說法來,上百頭羊又倒貼了進去!
「王叔,你的貨全部折給我。明天一早,就麻煩您和徐家大夥計二人趕回中原去,把這封信交給步校尉,然後,用這隻玉樽替九叔打點!」李旭放下筆,一邊吹紙張上的墨,一邊說道。
把九叔的救命錢交在王麻子手裡,他實在不敢放心。但眼下也沒有什麼人可托,只好讓徐家的夥計監督著王麻子行動。徐大眼和自己結義的事情,徐家的長者已經知曉。藉著好兄弟這個靠山狐假虎威一番,想必夥計們也不敢不從。
這已經是明顯的不信任了,王麻子立刻黑了臉。但他又不敢向李旭發做,只好強壓著火氣答應下。李旭看了看對方的臉色,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已經被人猜透,搖搖頭,又笑著補充了一句:「您老放心,貨物交給我來賣,絕不會賠本。我這裡還有些金銀,待您救九叔脫了難,我必然會感謝您的好處!」
說完,信手把自家存放金銀的儲物箱蓋一掀,露出半箱子的黃、白之物。
「為九哥盡力,也,也是應該的。你,你還小,這些錢應該,應該攢,攢起來,說,說媳婦!」王麻子的喉嚨拚命移動著,話已經說不成句子。箱子裡的寶石、金玉隨便拿出幾件,都夠他半生衣食無憂。李旭今日既然許諾了大伙分帳,將來當著孫九的面兒,即便是反悔,也會拿出一部分來虛應故事。而有了其中一、兩件寶貝,誰還千里迢迢地在塞上吃這風霜之苦。找大城鬧市盤個門臉,後半生都能吃香的,喝辣的……
李旭又拿出了幾件銀器,交給王麻子作為?上的盤纏。喜得麻子叔眉開眼笑,把剛才的得罪之處全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待敲定了所有細節後,王麻子收起了信和盤纏,抬手把兩個跟班的年青人拉到了李旭面前。
「這,這是老張和小老兒的犬子,您的兩個侄兒,想,想在塞上討口飯吃。拜託,拜託李,李大人照顧!」王麻子一邊向李旭拱手,一邊解釋道。
「見過李叔!」兩個比李旭大上好幾歲的年青人立刻下拜,一口一個李叔,親熱無比地叫了起來。
李旭早就注意到跟在王麻子身後的兩個年青人,一直以為他們是張三叔和王麻子僱傭的夥計。猛然間大了對方一個輩分,登時鬧了個措手不及。趕緊向旁閃身,一邊伸手攙扶對方,一邊連稱不敢。
張三叔見李旭神色尷尬,怕他不肯收留。立刻上前祈求道:「李,李大人,小老兒知道自己對不住你。可小老兒就這麼一個兒子,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被官府拉到遼東去。您,您就行行好,讓他們跟著您在霫部混口飯吃罷!」說完,撩起衣服便欲下拜。
王麻子見張三說得淒涼,也衝上前跪倒磕頭。李旭攙了這個,攔不住那個。只好硬著頭皮把此事答應下了。如今他已經算個小財主,養活兩個閒人也不費什麼力氣。況且有了這兩個年青人在,麻子叔替九叔奔走也會更盡心盡力些。
「我早就說過,旭子,不,李大人是個厚道人!」王麻子見李旭答應留下自己的兒子,眉開眼笑地說道。李旭當日為什麼放著書不讀而出塞從事賤業,他和張三叔早已推測了個清清楚楚。今年邊塞諸郡已經開始大肆徵兵,把孩子送到塞外躲避的確是小戶人家的最佳選擇。況且自己的兒子遠比李旭機靈,人家能半年內飛黃騰達,自己的兒子數年後少不得也弄個富家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