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淚紅顏 第三十三章 幻吟風(一) 文 / 藍色紫色
第三十三章幻吟風(一)
人生若只如初見,當時只道是尋常。
生與死,只是一念之間。
愛與恨,卻是生生世世。
我是那個猶如神的男子,卻也是世間最卑微的棋子,自己的棋子。我之所以還能繼續活著,是為了愛你,守護你的幸福。如果沒有你,那我也只有放棄自己了,因為你已經不需要我的守護了。
——以上引用藍藍的話,非常喜歡藍藍對風的評價
我是傲宇王朝的大皇子,所有人都說,我的母妃只生下了我一個子嗣,可是我卻總覺得有另外一個自己,在我所不知道的某個地方。
因為自從有記憶以來,我每夜都做著同一個夢,一個奇怪卻真實的夢。
在夢中,有一個與我長的一模一樣的少年總是站在一座一望無際的雪山上,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
開始的時候我總是會問他是誰,可是夢境中他竟與我同時啟唇,我聽見了自己的疊音,一模一樣的聲音,一模一樣的話語在夢境中飄蕩,我竟有種錯覺,分不清我和他究竟誰在誰的夢中。
後來我不再問同樣的問題,只是站在那裡看著另一個自己,他也總是不說話,用一種無波的淡漠的眸光看著我,面無表情。
那時,看著他的眼睛,我總有種心悸的感覺,讓我很不喜歡,直到後來我才明白,原來那是畏懼,早在第一次見面,我就畏懼他,因為他有著一雙不似人類的深不可測的雙眸,讓我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在他的視線下都變得幼稚不堪。
即使到後來我權傾天下,算計盡所有,我卻仍是無法完全看透他,但我也明白,我永遠都無法看透他。
因為有他,才有後來的我。
不過後來為了要守護住我那唯一的「心」,我與他做了一個交易,不過這是後話了。
那年我六歲,我心中一直以來的疑惑也在那一年得到了解答。而在那一年之前,我仍擁有著孩童般傻傻的驕傲與自負。
那天,父皇要檢查我們的射箭,因為我的箭全射中了靶,父皇賞賜了我一對玉如意,我有禮的道謝,面上雖然不露自負與驕傲,然我知道,我的內心卻是那麼的驕傲,因為五位皇子裡,只有我得了賞賜,後來每每想起都覺得陌生而可笑。
我十分高興的回到宮裡,想要告訴母妃父皇給我的獎賞,可才走到門外,卻聽見母妃身邊伺候的老么麼的話。
「娘娘,現在大皇子已經這麼大了,皇上也很寵愛大皇子,大皇子一定可以繼承大統的。」老么麼一臉欣喜的說道。
聽見老么麼的話,我下意識的停駐下了腳步躲在窗外傾聽,唇角微微上揚,心頭也湧起股傻氣的驕傲,後來回想起來都覺得自己也曾經傻得那麼可悲。
「是嗎?」我聽見母妃不冷不熱的虛應著,精緻的容顏上沒有什麼表情,極為淡然,又似沉思。
我從窗外看著母妃淡漠的表情,當時並未在意,因為母妃一直都是這樣的性子,也是因此我才習慣在眾皇子中裝成小大人的穩重,我想要母妃高興。
「娘娘,您還在意那個孩子嗎?」老么麼歎了口氣,輕問。
那個孩子?誰啊?我狐疑的想著。
本是沒有什麼表情的母妃卻似被夾了尾巴的貓突然抬起精緻的容顏,有些慌亂的低喊,「不要亂說話,這事不能讓風兒和陛下知道。」
什麼事不能讓我和父皇知道?我更加迷惑了,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母妃如此的慌張失措。
「娘娘,您別急,奴婢知道的,即使不要了這條命奴婢也不會讓任何人知道的。」忠心耿耿的老么麼忙起誓,安撫母妃。
母妃這才像失了全部力氣般軟跌回座椅上,喃喃念道,「我的另一個孩子啊……」
另一個孩子?我倏地瞠大了雙眼,驚愣在原地沒有動,腦海有些嗡嗡作響,卻還是將母妃與老么麼的話盡收耳底。
雙生子!原來我不是真正的大皇子,我竟還有一名不曾見過面的哥哥!呵,真可笑,只是因為『雙生子預兆著災難』的預言,我的哥哥被送走了。我悄悄的躲在窗外聽著母妃與麼麼的談話,回想起夢中那個沒有任何表情的少年,原來他是我的哥哥?
只是那一刻,我並沒有多大的感覺,甚至有些竊喜與驕傲,因為母妃選擇了留下我,這證明母妃是愛我的。
這樣想著,我悄悄的離開了窗下,因此我沒有聽到母妃接下來的話。
但是很快,我就明白了,原來我傻得這麼離譜。
那天,我隨父皇一起練馬,與父皇在一起練馬的時間是我最開心的,因為只有在那一刻,我才會感覺到冷酷高大的父皇是關心我,愛我的。
可是,所有的一切自那一天開始改變。
「風兒,你試試這匹馬,這是今年的貢品,父皇第一眼見了就非常喜歡,覺得十分匹配你。」父皇親自牽著一匹白色的高頭駿馬走到我身邊,將韁繩遞給我,冷峻的容顏上露出抹溫暖的笑容。
「謝謝父皇。」我忍住滿心的喜悅,行禮,淡淡回道。
「來,試試看。」父皇笑容滿面的道。
我點頭,看著眼前的高大駿馬,心底也湧起股興奮,然後躍上馬背,這匹馬十分的乖順,我甚至懷疑他能懂得我的心意,因為只要我稍微拉韁繩,他就知道我下一步想要去哪裡。
我的唇角忍不住上揚,正欲回頭望向父皇,心卻陡然異常絞痛起來,我一手抓住韁繩,一手緊揪著胸口,好痛,真的好痛,痛到我幾乎無法呼吸!
沒有人察覺我的異樣,唯有我胯下的馬,它忙轉身朝我的父皇奔去,可是我的意識已經模糊,眼前一黑,在父皇及眾大臣驚慌的喊聲中,我摔下了馬。
醒來的時候,一名老御醫正在為我包紮傷口,只有些許擦傷,並不嚴重,也許是因為感覺到我要摔下去了,馬那時也在減速吧。
可是他的神情卻顯得格外凝重,以憐憫的眼神望著我。
不詳的預感瞬間將我包裹,「什麼事?」我用著連我自己都覺得冷靜到不可思議的聲音問道。
果然,那名老御醫一震,很詫異的望向我,良久,才歎了口氣的對我道,「大皇子,您患有先天性心疾。」
我張了張唇,竟發不出半絲的聲音,那一刻,我感覺到了什麼是天旋地轉,那一刻,我締造的幸福世界轟然倒塌。
先天性心疾?我患有先天性心疾?整個天地都在快速的旋轉,我感覺不到一片安寧。一切的一切快速的在我的腦海裡回轉……
原來,被選擇的不是我!
原來,該被送走的是我!
原來,我不過是活在自己的童話裡!
「……不……要……」我低垂著臉,開口,聲音卻是連自己都覺得模糊不清。
「什麼?大皇子?」那名老御醫顯然也沒有聽明白,傾身探問。
「不要告訴任何人這件事,包括我父皇!」我終於抬起臉,冷冷的凝視著他,一字一句道。
但我知道,心底有什麼東西正在崩潰、腐爛。
「什麼?」御醫驚震的望著我,我幾乎可以感受到他強烈的詫異與震撼,甚至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揚唇想笑,卻發現自己連唇角都無力牽動。
「請你不要告訴任何人,一切由我自己承擔!」我以極盡冷淡的口吻對他說,那一刻,我的聲音比寒流還要冰冷。
然後,我看到了他眼底從震驚轉為不可思議,最後變成欽佩,「老臣秦震願意為大皇子殿下守住這個秘密。」他低下臉,鄭重的跪下身,發誓,以大人對大人的方式。
那一刻,我知道了,我的秘密保住了。
那夜,又是同樣的夢境,只是不同的是,這次我變得無力而苦澀,我有些絕望的看著他,「其實不被需要的是我。」我聽見自己虛渺的聲音飄蕩在耳畔。
他沒有說話,只是勾了勾唇,似嘲似諷。
我沒有回話,那一刻,我輸得一敗塗地。
那一年,我六歲,從那以後我與秦震有了一個共同的秘密,從那日起,秦震成為了唯一為我看診的御醫,也是從那日起,我徹底丟棄了愚蠢的童年與自己。
第二年,母妃生下了我的弟弟,但是我卻連看也沒有看他一眼,所有的一切都與我無關了,無關了。
那一年,我八歲,兩年的潛伏皆為那重要的一刻,散發所有的光芒。其實我一直在不安,我是不被需要的,我一直不斷的努力的,就是為了證明,我就是幻吟風,我是被需要的。
可是,當那日我看見父皇和眾大臣眼底震驚與激動的喜芒時,我發現自己的心卻再無半絲漣漪。究竟是這個世界變了?還是我變了?
我淺淡的勾了勾唇,竟在那冷酷的父皇眼底看到了一絲驚懼?我沒有理會,轉身離去。只是不知從何時起,我看人時總習慣似嘲似諷的扯扯嘴角,然後會慵懶而戲謔的看著對方眼底的恐懼。
原來,這種感覺也不錯。
我知道,我變了,變成了那個「自己」。
十歲那年,我被封為最年輕的王爺,但是我拒絕了太子的封號。我知道的,滿朝文武都在盼著我登上太子之位,可是那是不可能的,因為在我六歲那年,秦震就告訴了我,我活不過二十四歲。
十一歲那年,我已經權傾朝野,那一年,我的生活竟進入了怠倦期,一切的一切在我的眼裡皆被淡漠化了,感覺什麼都已引不起我心的共鳴,我的性子越來越淡,心也如同死水般再也起伏不了任何的波瀾,甚至每次見到父皇與母妃,我都覺得是在見兩個熟悉的陌生人。
我想,那時候我就已經開始在等待死亡的來臨了吧!
可是,奇異的,人們竟然將這樣的我當成神一樣膜拜,我覺得連笑容都無力了,原來這就是他們期盼的神?
而那時我也發現了,不知從何時起,母妃似乎總是欲言又止的看著我,而我卻早已無法再起任何漣漪,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讓我改變了。
那一年,也許是因為生活太過平淡了吧,平淡得令我都覺得恐懼,於是我不顧父皇的發對,執意領軍上了戰場,短短一個月,大軍全勝,那個國家也成為了我們的附屬國,我似乎成了列國的神話了。
可是從那以後我卻再也不曾踏上戰場,直到後來為了被一個男人擄走的她。
因為誰也不知道,在那一個月中,我差點喪命於心疾。不過在那一個月裡也非全無收穫,我得到了一個用生命守護了我一生的護衛,他說他叫鬼面。
回到京城後,除了多了一個用生命保護我的鬼面,一切都沒有改變。
直到第二年,她的出世。
那日,父皇與我正在商議國事,突然,聖靈宮的宮女如霜來報,說皇后要生產了。
第一次,我見到了那個如神般高貴又冷酷的父皇臉上出現了驚慌的神色,我淡漠的眼底浮現點點的嘲諷。
呵,恐怕也只有那個女人才能讓父皇出現這樣的神態吧,因為皇后是父皇這一生唯一愛的女人,甚至在她懷孕後,父皇再也不曾踏進過任何嬪妃的宮院!
若是以往的話,也許我會黯然吧,可是這一刻,我卻像是在看待一出喜劇般,毫無感覺,看來我的心是真的已經除了跳動就再也沒有任何的作用了吧!我淡淡的勾了勾唇,如此想著。
「風兒,隨父皇一起去吧!」可是奇異般的,那個理應慌張離去的父皇竟如此對我邀請。
我詫異的抬頭,看了眼那雙充滿期待的雙眸,然後垂下眼,也許是父皇察覺到了我近些年的轉變吧?我心想著,也無心探究。
起身,恭敬卻淡漠的拒絕,「父皇,兒臣還有……」
可是,我拒絕的話還未說出口,手卻被父皇抓住,然後朝聖靈宮的方向跑去,「我們去見你的妹妹。」
我詫異的看著父皇像變了個人的霸道與孩子氣,但只是瞬間我又收斂收所有的情緒,冷笑。
妹妹?即使是同父同母的親弟弟我也沒有任何的感情,何況是那個女人生的孩子?
我們在門外等了一天一夜吧,因為去時正是早朝剛退不久,而當聽到那一聲響徹雲霄的嬰孩的哭叫聲從宮殿傳來。
急憂的父皇立即抬起臉就朝宮殿走去,我淡淡的扯了扯唇,也走了進去。
「是皇子還是公主?」父皇小心翼翼的為閉著眼疲憊的休憩著的皇后擦拭著臉上的汗珠,邊問著接生的麼麼,語氣是我從未聽過的輕柔。
「回皇上話,是個可愛的小公主。」麼麼十分歡喜的笑道。
那一刻,我應該是高興的,雖然我不在意帝位歸誰,因為我活不到那麼久,可是,眾所周知,這兩年來父皇立了皇后後,後宮已逐漸行同虛設,因為父皇都獨寵皇后一人,這樣一來,皇后若生了皇子,那麼子憑母貴,帝位勢必由皇后之子繼承。
呵,得到了父皇的愛,卻最終無法讓自己的孩子登上最高地位,這也算是一種失吧?
「大皇子,您要不要抱抱小公主?」接生的麼麼燦笑著道,一臉的喜氣。
我微微擰眉,猶豫的看著那團皺巴巴的東西,好醜。
「風兒,抱抱妹妹吧!」父皇也抬起頭,笑望著我。
我仍疑惑的想著,我為什麼要抱這皺成一團的「東西」?
「哇——」似感覺到我的遲疑,女娃開始用力的哭。
「看,如兒都要哥哥抱呢!」父皇打趣的笑道。
我這才皺著眉宇不耐的上前抱過這團被我視為皺團的東西,奇異般的,她竟不哭了,皺巴巴的小臉安靜的躺在他的懷裡。
我驚訝的看著她,半響無語,心底不知是什麼感覺,但是我感覺到了,沉寂了四年的心似乎動了一下。
「呵呵,如兒就好像是為了風兒而出生的。」父皇打趣的笑說。
「皇上,怎麼儘是胡亂說話。」皇后這時也睜開了眼,嬌顛一聲。
可我卻將父皇的話當了真。
她是為了我而出生的?看著懷裡皺巴巴的小臉,竟覺得如此可愛而溫柔,心似乎變暖了,有一道暖流滑過冷寂的心扉。
我也開始帶著趣味的打量起懷裡的嬰孩,她的雙眼似乎黏在了一起,整張臉還不及我的拳頭大,小臉有些紅,也有些皺,可是我卻突然覺得她可愛起來,純淨而漂亮。
伸手撫上她的臉,我的臉上不自覺的浮上一絲溫暖的笑容。
我不知道,當我露出這抹笑容時,父皇的臉上也露出抹欣慰的笑,可惜已經太晚了。
皇后的眼底也閃爍著盈盈笑意,因為我是權傾朝野的大皇子。
只是那一切都與我無關了,我不在意,也無法再在意了。
「你是上天送給我的禮物嗎?」我帶著幾分孩童心性的輕問著懷裡的嬰兒,明知道不會得到答覆,卻仍忍不住輕笑著說道,有些任性吧?
果然,她依舊乖巧的在我的懷裡熟睡著,渾然不覺。
但是我的心卻湧起了久違的激動,那一刻,我知道,我想要守護她,一直到我的生命盡頭。
「我很喜歡你呢,所以,你也要喜歡我,知道嗎?」伴隨著我的話語,我的吻輕輕的落在了她皺皺的小臉上,心,在跳動。
我不知道,從那一刻開始,我與如兒已經注定了糾纏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