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笑傲江湖 第四百六十五章 老嫗的要求 文 / 春秋散人
「武學巔峰之路,走得越遠,和同級高手交手的時候,也就越是危險,生與死,只是在轉念之間,也許和我們相比,吳哥兒能夠健康長大,有足夠的自保之力,平安地過一生對他更好。」夢淵道
「這也是我所嚮往,但是一直不放心的,我已經有二十年沒有踏足江湖,你覺得他的武功能自保了麼?」老嫗問道。
夢淵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道:
「不能。」
「那以你之見,該當如何?」老嫗問道。
「我認為,吳哥兒缺乏一位好老師。」夢淵笑了笑道。
「本來以老姐姐您的武功造詣,要教令郎綽綽有餘,但一直以來您臥病在床,在您兒子的心中,您是一個需要他照過的,弱不禁風的人,而不是一個真正的讓他仰望的強者。即使您的病痊癒了,這種印象要扭轉過來也並非一日之功,既然如此,您又為何不為他找一名良師呢?」
「你是說,冷琴?」老嫗問道。
「不錯,冷琴還沒有一個合適的傳人,以您和他的交情,不怕他不傾囊相授,而且此地過於偏僻,吳哥兒年紀也不小了,一個合適的身份,也有利於吳家的開枝散葉。」夢淵分析道。
「你說得有理,好吧,我同意。」老嫗歎道,「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的一身所學,還遠在冷琴之上,本來我想讓慶兒入你門下的。」
「呵呵,既然老姐姐你開口,我教他一些東西好了,不過和你一樣,我的所學也決定了我不適合做他的老師。」夢淵若有所指地道。
老嫗笑了起來,不過笑聲中有些淒涼:「我明白,有些東西是不能勉強的,慶兒雖然不錯,但是有一樣東西的欠缺,卻讓他難以更進一步,接觸到那些頂級的武學。」
「大道三千,萬流歸宗,一條路走不通,不代表所有路走不通,吳哥兒只是不適合你我的道路而已,並不是說他就一定到不了你我二人的境界。」
「這你卻是在安慰我了。」老嫗搖了搖頭:「一般的武功確實可以通過勤能補拙的辦法來彌補,但是靈性卻是邁出那走向巔峰一步的必要條件,缺了這一步,他充其量能夠成為一面之雄,卻成不了人中之龍。」
夢淵沒有接口,他明白老嫗說得不無道理,事實上,除非具有如郭靖之類逆天的主角氣運,如吳慶這樣的資質,地階高手就已經是他的終點。
「如此,我們明日就離開吧,不過在離開之前,我還有一件事想要相詢老弟。」
「老姐姐但說無妨。」
「這些年來,我一直重病纏身,用生不如死來形容,也不為過。我放不下的,一共只有兩件事,現在應該是三件事了。」
老嫗說著又咳嗽了起來,半響才停歇下來。
「我明白,一是為吳哥兒安排個好營生,其二則是為老姐姐這一身絕學,找一個合適的傳人,如今既然水紅芍未死,則找水紅芍復仇,也成了一件心事。」夢淵道。
「說得全對,慶兒的事,老弟與冷琴已經有了安排,但不知其他的兩件事,老弟能不能幫我這個忙呢?」
「這個……」夢淵也是有些意外這吳老夫人竟然會直接開口要他幫忙報仇,立時露出了為難的神色,要知道他和這老嫗之間,不過只有冷琴在多年前累積下的一些情分,而他與冷琴間的關係,連朋友都很勉強。僅僅這樣的情況,就答應幫這老嫗去拚命,無疑是太過交淺言深,有些冒失了。那麼這老嫗明知如此,卻開口作此不請之請,卻是為何?
心念電轉之餘,夢淵已然有了決斷,面露難色道:「老姐姐,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夢某雖然自命武功不弱,但對是否能勝那水紅芍殊無把握。
我們這個層面的高手一旦交鋒,不勝則死。夢某在這世上尚有不少牽掛,恐怕難以放下一切,與那水紅芍去分個生死出來。」
「一粒靈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老嫗點了點頭道:「老弟是覺得我的要求太過冒昧了,這並不奇怪。我輩習武初時雖是為了自保與爭鬥,但一旦修為精深到了極處,自然有了對自己之道的穎悟,不為俗事所羈絆。我也想說些例如水紅芍不足為懼之類的話,但那個女人,確實是這天下最為厲害,最為狠毒的女魔頭,縱使我對其恨之入骨,卻也對她的一身藝業極為忌憚。若我換了是老弟,也不會去貿然答應這樣的要求。」
她忽然停了下來,抬起了頭,在她醜陋的老臉上,這一刻卻帶著一種異樣的光輝,那雙綠豆一樣的眼睛,在夢淵看來,竟然如同一個深邃的世界。
「我遇到過很多不幸,也見到過很多,但是即使在最艱難的時候,有一樣東西一直沒有離開過我,那是我的靈性,我相信,我遵循它對我的指引。當我第一次認真地看你的時候,我的靈性告訴我,你是那個女人的敵人,而總有一天,你將走到她的面前!」
「我不信什麼鬼神之說,但我卻知道有那麼一些人是和其他人不一樣的,他們身上有著一種特殊的潛質,讓他們能夠看到天機的一角。」聽著老嫗的話,夢淵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了晏七經常掛在嘴邊的那句話來。
「我不能承諾什麼,但是我想更多地瞭解一下那個女人。」夢淵肅聲道。
「當然,來,陪我到外面走走。」老嫗扶著枴杖,向屋外走去,她走得不快,卻有一股子無形的氣勢,正從她這具蒼老的軀體中,逐漸施放出來。
這時已是定更時分,在蒼白的月光照耀下,一名老嫗推開房門,從屋裡走到了屋外,為這月色更添上了幾分詭異。河水嘩嘩地流,老嫗就那麼一步步走向河邊,每走一步,她的氣勢就凝練一分,當她走到河邊,驟然轉身時,她的氣勢已經和河水奔流的勢頭合而為一。
「天人合一!」
武道中所謂的天人合一,並非是那些玄而又玄的東西,而是指武者的氣魄和周圍環境的勢和諧相容,從而形成一種人與環境間無比和諧的一種呼應,處在這種狀況下,武者的一舉一動能夠帶動環境的氣勢,一招一式能夠發揮出超出本身極限的威力。
「當我帶著慶兒搬來這裡的時候,河中心的那塊礁石比現在要高得多,當得起中流砥柱的稱號,但是如今,它朝向水流的一面,都幾乎被水流掏空了,用不了幾年,它就會消失在這河流之中。」抬起枴杖,老嫗指著河中心的一塊堪堪高出水面的礁石道。
「那時候,正是水紅芍那個女魔頭鼎盛的時間,我每天站在這裡,看著這塊礁石,想著總有一天,我會去找那個女人,向他討回慶兒他爹的仇。我足足可以當得上是一個堅強的人了,這多年來,我飽受窮困、疾病、仇恨的煎熬,可是內心卻不曾鬆懈過片時一刻。然而,我卻一直不曾去實踐我的理想,十數年來聽令仇人日益壯大,直到現在。」
老嫗的眼中流出了混濁的淚水,「就像這塊礁石一樣,空抱雄心和固守原則,如果不能付諸實踐,始終仍將失敗,更悲哀的是打敗我的不是敵人,而是我自己,是無窮的蹉跎的歲月。」
「如你所見到的,站在你面前的,是一個沒幾年好活的病老太婆,即使有了你送的那條鱔王,我也不過還能苟延殘喘幾年,多年的病,已經讓這具身子失去了靈活,我已經不可能自己去對付那個女魔頭了。」
「這些年來,我每天只要一合上眼,就會看到我那老伴死去時的樣子,我專心培養慶兒,希望他能夠有一天繼承我的一身所學,然而,他不是這塊材料。」老嫗的目光黯淡了下去,喃喃地道:「但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如果我就這樣死去,如果我報不了這個仇,那麼我就是在九泉之下,這雙眼睛也是閉不上的。」
夢淵默默地聽著,在他的眼前,這個老嫗所散發出來的那種氣場,就像是一顆正在燃燒的古木,散發著最後的光輝。
「所以,既然你來到了我的面前,既然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復仇的希望,無論你是否答應,我都會求你,去殺了水紅芍那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