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笑傲江湖 第四百六十八章 走火 文 / 春秋散人
且說那老嫗看到夢淵點亮了油燈後,目光從茅舍中掃過,便像是化作了一座石像一般,一動不動了。看到這一幕,老嫗心中大是得意,正如她所一直引以為傲的,這茅舍中的一百多幅畫卷,乃是她近二十年心血多凝聚的作品。
也活該是夢淵倒霉,這位吳老夫人,乃是武俠作品中極少數幾位在畫藝方面達到大宗師級別的畫家,在原著中,她畫了一幅水紅芍的畫像,就讓吳慶看得離不開眼睛。這一百二十八副畫,在她的生花妙筆之下,幾乎就是一百二十八個幻境,每一個幻境,都代表了一次生死關頭的交鋒。只要是武功有成,靈性過人之輩,看到這些圖畫,便會被畫中意境所吸引,陷入其中,有所領悟。
但是偏偏這時乃是深夜,光線暗淡,而夢淵在眸子上的功力,已經達到了虛室生電的地步,所以別人可能最多看到三四幅,而他看到的,是整個茅屋中所有的圖畫。
夢淵乃是不折不扣的大宗師,對武學領悟之深,比原著中的尹劍平不知高了多少,那些畫圖中的東西,在他眼前一過,便被揭去了表象,還原成了本來。於是他才有有了前面的遭遇。
像吳老夫人,水紅芍這等境界的人物,整個武林不過屈指可數,這一下弄出個上百號來,愣是將進入了幻境的夢淵的心神,擊殺當場。
若這是在不知不覺之間,人的精神受到了如此創傷,即使不是立斃當場,也是得要喪失心智,但夢淵卻是個心神堅定之極的人物,對茅屋內的這一百二十八幅作品,也是有所瞭解。所以心神受到重創之時,立刻激發了自己的心境。
但是這股子強行激發的心境,只是讓他沒有真正陷入到長眠的深淵之中,卻對他突破這個幻境,沒有任何作用。
情急智生,在如此危局之下,夢淵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以力破局。
夢淵全力一擊威力如何?這是個很難說明的問題,只因為在正常的環境下,夢淵幾乎不可能真正無保留地將自己的底牌盡皆掀開。在真正的實戰中,這種做法的唯一後果,就是自己幾乎是必死無疑。
但在幻境之中,這一切卻是可行的,因為這個幻境的存在,本身就是建立在夢淵的心神基礎上,當夢淵在幻境中全力一搏的時候,他的心神認為對方不可能在這樣的一擊中生還,而自己也將在出手後進入昏睡狀態,便恰好滿足了擊敗對手,脫離幻境的條件。
下一瞬間,在小屋中,當夢淵睜開眼睛時,他看到的,是一個破碎的世界,視野中的所有,都像是一面面破碎成了小塊後,又用鮮血拼在一起的鏡子。
腦海中亂成一團,鬱悶和狂亂的念頭,使他感覺到自己向來冷靜如冰山的頭腦,現在就像是一鍋粥,而這鍋粥還是在火山口上煮的。根本不用照鏡子,他知道自己此時的雙眼,是猩紅一片。
他的理性讓他瘋狂地運轉著冰心訣,試圖讓自己能夠冷靜下來,但是這平日裡有效的法門,在此時卻好像是杯水車薪一樣。
在他的心湖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醒來,他知道,這是心魔大盛,隨時可能走火入魔的時候。
「老弟,你感覺怎麼樣?」恍惚中,那個蒼老的聲音,時遠時近,傳入了耳中,這平時無比平常的問候,在此刻卻顯得無比刺耳。夢淵幾乎是竭盡全力,才抑制住一掌拍過去的那種反應。他竭力地大口呼吸著,呼吸聲好像是一頭幹了一天活的牛。
「我頂你個肺啊」
自出道以來,夢淵不是沒吃過虧,但是還從來沒有像這次這樣,突然吃上一個如此的大虧。一股無形的殺機透體而出,將整個茅舍都籠罩在這股子突如其來的殺意之下。
「快走,帶著你的兒子,立刻離開這裡,我不知道,還能支持多久。」剩下不多的心智,讓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吼了一聲,體內翻騰的內息,已經像是一枚引線燒到了盡頭的炸藥,隨時都要炸裂開來。
老嫗只感覺到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如泰山壓頂一樣的氣勢,似乎在下一瞬間,自己連同這個茅屋,都將會在對方的力量和憤怒之下化為灰燼一般。
更可怕的是,對方的話語中,所蘊含的那種來自於九幽地獄最深處的那種森寒,那是一種讓人從靈魂深處開始戰慄的感覺,似乎她面前的這個黑衣人在此刻已經不再是一個人類,而是已經被妖魔附體,即將擇人而噬的怪物。
「魔慟天哭大悲咒!」
「什麼?」
老嫗大吃一驚,卻看到夢淵的腳下,那原本平整的土地,正在一寸寸地碎裂開來,裂痕呈放射狀,向著四面八方延伸開去。緊接著,一陣陣嘎吱聲,從這個茅屋的四處支柱傳了開來。
似乎有一個無形的巨人,正在用他的雙手,在揉捏著這間茅舍,一遍遍地試探著,這間茅舍的承受極限。
空氣變得乾燥起來,帶著一股淡淡的焦味,那一百多張圖,正在以人眼可以看到的速度變得枯黃,發黑,似乎在下一刻就要燃燒起來。
「糟了。」老嫗精通醫術,見到這一幕,已然猜到了幾分,她手中枴杖一揮,點向了夢淵的氣海穴,想要制住正在失控的夢淵。
「呯。」
一聲悶響,老嫗就像是騎上了掃帚的女巫一樣,從屋子裡飛了出去,在她的身後,那根拖著的枴杖,杖端正燃燒著火焰,就像是一根火炬。
她還沒有落到地上,就聽到了身後傳來的響聲,那間茅屋,像是被充了太多氣的氣球一樣,向外鼓脹了一下,隨後塌陷了下去,一股股火焰,從茅草堆裡頑皮地冒出來。
「娘,出了什麼事?」吳慶光著腳,迷迷糊糊地從房間裡衝出來。
「怎麼走水了?」他說著,便要去找水桶來救火。
「慶兒,快去收拾一下,我們要立刻離開,快,快,快。」老嫗駭然地拉住兒子,向著自己的居所奔去。
「怎麼了,夢叔叔呢?」
「他忽然走火入魔了。」老嫗喘著氣,臉上滿是驚駭的神色。
「什麼,那如何是好?」
「沒有辦法,他的武功太過高強,如今能夠救他的人,只有他自己,我們必須立刻走,如果他真的心神失控,舉手投足之間,便可取我等性命。」
「那那個哥兒怎麼辦?」
「一起帶走。」老嫗無比遺憾地看了茅屋的廢墟一眼,她費盡心機讓夢淵答應了替他復仇,卻不想弄出來這個大烏龍。既然夢淵是指望不上了,那麼這個怎麼說也是被她救了一命的年輕人就成了她下一個選擇。
「轟,轟轟……」吳慶還想說些什麼,地面忽然震動起來,在那坍塌的茅屋中,似乎有一個恐怖的妖獸,正在不斷地掙扎著,每一抬手頓足,便是地動山搖。
「走。」老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伸手一抓,將吳慶抓了起來,如個球一樣直接丟進了船艙。斷了半截的枴杖一揮,斬斷了纜繩,漁船向著下游疾飄而去。
「這是怎麼回事,咳咳。」
迷迷糊糊地,夢淵醒了過來,一睜開眼睛,卻被水嗆了一口,咳了起來。
眼前的視野有些異常,雖然還是能夠清楚地看東西,但所有的景象上,都像是蒙了一層淡淡的紅幕,口鼻之中,滿是血腥味。
他徐徐地吐出一口氣,這一口氣中,倒是有半口是水,還是混了血的,用手抹了抹口鼻,嘴唇上結了一層血痂,硬硬的。
他看了看周圍,發現自己正站在河床上,原本平整的河道,以他為中心,呈米字形整個地炸裂了,開闢出幾條新的小河道來,連帶著這裡的河水,也淺了幾分。
在河道的一旁,是一座小島,原本似乎是有人居住,但現在卻像是被巨人用開山大斧犁了一遍,變得坑坑窪窪,泥土中還勉強能夠看到一些漁網,木架之類的殘餘。
島上原本應是有兩間大茅屋的,此時卻變成了兩堆廢墟,還是被火燒過的那種,尚且冒著黑煙。看上去就像是被巨人用大腳丫子踩扁,再放了一把火……
「呃,難道是天朝拆遷辦的人來過了,把這傳說中的釘子戶給做了?」腦袋裡亂成一團的夢某人臉上露出了一個有些憨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