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無法完成的諾言 文 / 海王波士頓

    「伊格尼斯，我的兒子。」

    看著自己病榻上的父親，印象中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的偉人，如今卻被病痛折磨的奄奄一息，與任何垂暮老人都沒有絲毫的分別。那是伊格尼斯第一次考慮到『死』這個詞。

    死亡究竟是什麼？

    許多人懼怕死亡，甚至一生都活在對死的恐懼中，那是無法逃避的終末，只能一日一日感覺著它的臨近，陷入無法解脫的絕望。

    而亦有人相反，他們毫不懼怕死亡，既然每個人都要死去，因此他們固執的認為死並非大不了，毫無道理地堅信對自己來說那沒有關係，直至最後死亡真的來臨時，過去毫無準備的他們卻驚慌的手足無措。

    他的父親nests正是後者，過去的他是如此的自信而激昂，就彷彿能將大地眾生都踏在腳下，從沒有想過死亡，或者他也曾認為死這件事絕無法阻擋自己的腳步。但是當死神真正來到他面前老人痛苦而絕望，再不見往昔絲毫的風采。如此的醜陋！

    將來的自己也會那樣？父親讓伊格尼斯第一次想到了死，既然連父親都無法逃避的，那麼他定然同樣如此。再大的權勢，再多的金錢都於事無補，待他死亡後最終也是便宜了他人。避無可避，只能被動的接受。

    那段時間，伊格尼斯陷入了最深的恐懼，而同樣是在那時，在絕望中伊格尼斯遇到了改變他命運的人。

    美絲迪，那個神秘的女人，她的出現對伊格尼斯而言就宛如命運的救贖。讓他在對人類終將迎接的『死』的絕望之中終於找到了一線希望。成為神！是了，只要成為神就定然能夠擺脫死亡的陰影。

    「那麼，我該怎麼做？」

    曾經伊格尼斯也猶豫過，這個世上是否真的存在神？打破生死的法則，至高無上。但女子卻為他證明了，神確實存在！美絲迪讓他見到了過去的她，十年前的她，二十年前的她，五十年前的她，一百年前的她，她竟真的不死不滅！

    從那一天起，美絲迪就成了伊格尼斯生命中的全部，這無關乎愛情，而是他精神的寄托，是他在絕境中找到的最後救贖的可能。

    而如今，經過無盡的犧牲和數年的努力，他終於踏到了那一步，神的力量就在他咫尺之遙，那顆黑暗的力量結晶被握在了美絲迪手中。

    如她過去所承諾的，她會將這力量交給他，一切就將圓滿，但是……

    「將它給我，美絲迪，無界大人會獎勵你的功勞。」

    在伊格尼斯驚恐的注視中，美絲迪沉默了。她沒有如同過去承諾的那樣，將力量交付給他。

    他被人背叛了。伊格尼斯從不在乎他人的背叛，世間眾人在他看來都只是完成理想的踏腳石，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但是惟獨美絲迪。對他來說美絲迪是特殊的，寄托了他的理想，承載了他的希望。

    「嗤，不自量力的傢伙，區區的人類妄圖謀取天國神族的力量？好了，美絲迪，你在磨蹭什麼，快將它交給我。」

    「牡丹……」美絲迪沉默了，是的，她對於伊格尼斯無所謂背叛，從始至終她就是『遙遠彼岸』的人，伊格尼斯僅僅是被她利用的棋子。她存在已經久遠的時代，區區一個人類數年的接觸又怎會讓自己動搖？

    眼前的少女名叫牡丹，同樣出身自遙遠彼岸一族，是恐怖魔神無界的手下，就地位而言更在美絲迪之上。

    將黑暗力量握在手中，美絲迪一步步走向牡丹。正如牡丹所言，能夠得到天國神族的黑暗力量是意料之外的收穫，她自然能夠得到首領的嘉獎，在這樣的功績下，任何的獎勵都不過分。

    美絲迪的腳步最終停在牡丹面前，牡丹會意的面帶笑容伸出手，但她的笑容很快凝固住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

    之所以說出這句話，是因為牡丹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僵硬了，仔細看會發現，她的四肢和身軀被纏繞了一根根細線，她的人成了巨大的扯線木偶。用細線來控制他人，這本是牡丹的絕技，但同樣也是同門的美絲迪的絕技。

    「這力量我會親手交給無界大人，而不是你。」

    「你信不過我？」雖然被人控制了，但牡丹的神情很快鎮靜了下來。

    「信你？你在開玩笑？」

    是的，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雖然同樣是『遙遠彼岸』，但身為同族的她們彼此之間從沒有任何的情誼可言。為了得到首領更多的歡心和重視，她們能夠毫不猶豫的彼此殘殺。

    可這時牡丹突然露出了詭異的笑容，「你撒謊。」

    「什麼？」

    「真沒想到，美絲迪，你竟然真的愛上了人類！」

    美絲迪一瞬間驚駭，愛上人類，只要這一個罪名就足以讓她被首領處以極刑。

    是的，作為遙遠彼岸的一員，她很清楚她們的首領是多麼可怕的存在，過去的她從沒有想到，有一天竟然會有膽量違抗首領，正如她從沒有感受過某種感情一樣。那種感情是被人所依戀。

    一開始那只是自己手中的一枚棋子，只是想借用俗世的力量為『遙遠彼岸』提供情報網，再沒有比『音巢』這個組織更合適。在第一次見到那個男人的時候，他因為懼怕死亡而瑟瑟發抖，宛如小丑。

    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美絲迪發現自己的目光再也無法從那個『小丑』的身上移開，過去只是欺騙的謊言也漸漸成了真實，她真的發自內心地希望能夠為他達成夢想，那夢想即使粗鄙，卻也比『遙遠彼岸』純粹的多。伊格尼斯，那是個無比純粹的人，純粹的乃至拋下了身為人類的道德觀念，甘願付出自己的所有，一心一意只想成神。即使被她欺騙也一無所知……不，或許他早已知道，只是自己的存在是他唯一能夠抓住的稻草。

    被一個人全心全意信任的感覺，美絲迪過去從沒有嘗試過，那竟是讓人沉醉。

    亦或者，這和人類所說的『愛』已沒有任何的差別！直到此刻美絲迪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竟是真的愛著伊格尼斯！

    「雖然打擾你們談話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大概你們都忘記了，這個黑暗力量不屬於遙遠彼岸，當然也不屬於音巢。雖然我也不認為它是什麼好東西，不過可以請你還給我們嗎？」

    說話的聲音徑直在自己的身側響起，美絲迪一驚，卻發現在她思緒混亂的時候，一個小女孩已經出現在她的不遠處！那是之前被伊格尼斯用機關鐵柵欄隔離開的王者隊的另一位成員。美絲迪下意識的回首，卻見鐵柵欄依然完好，那麼她究竟是如何出現在這裡的？

    女孩的名字記得應該是……夜月風！

    眼看著小風伸手靠近，美絲迪向後退了兩步，可她眼前一花，女孩竟消失了蹤影，同一時間她手中一輕，黑暗力量的結晶竟已被奪去。

    「這個是……空間移動？」

    在她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時候，卻見黑暗力量的那枚結晶已經被小風奪去。女孩所要之物到手後絲毫不停留，不等美絲迪做出反擊，又一次消失在她面前。

    到手的力量就此丟失，美絲迪還想說些什麼，卻突然感覺腹部一陣劇痛，低頭看去，一隻手從她的腹腔破肚而出，那是她過去多年熟悉的手。

    「牡……丹……」

    「美絲迪，你該不會忘了你的控偶術是向誰學的了？既然你已經背叛了首領，就該有以死償命的準備。」

    穿透了美絲迪身體的手狠狠地抽開，也帶走了她所有的力氣，鮮艷的紅色暈染了雪白的貂絨大衣。視線有些模糊，但美絲迪依然能清楚地看到，過去記憶中總是不可一世的伊格尼斯此時竟是如此驚慌失措——他為了她而驚慌

    那臭屁的小鬼，竟然還能看到他這樣的一面，美絲迪竟不合時宜的有點想笑。大概，作為自己的終末這樣也挺好。帶著這樣的想法美絲迪的意識陷入了黑暗。

    美絲迪竟然就這麼死了。小風默然，生命的離去總不會讓人歡欣，即使認真說來美絲迪也應該是她的敵人。

    遙遠彼岸並非人類，在美絲迪倒下的剎那，她的身體消散在了空氣中。他們來自彼岸，終末也將回歸彼岸，本就是獨立在人類歷史時間軸之外的怪物，不被世界所承認，一旦消亡什麼也不會留下。

    不過，美絲迪至少在某人心中留下了記憶，不會消失的記憶。

    一聲咆哮，就像壓抑的荒獸，在幾分鐘前那還是個溫文爾雅的男人——至少外表如此。伊格尼斯竟沒有在意奪走了黑暗力量的小風，他的目光中只剩下了牡丹——那個殺死了美絲迪的元兇！

    那是他們彼此的諾言，再也無法實現的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