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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沒有王的國家 文 / 海王波士頓

    已經三年了。

    惠州侯月溪將身體靠在椅背上,身體和精神的疲憊讓他不得不閉目休息了片刻。

    很久很久以前天帝創造了這個世界,在這片虛海之上的大陸建立了十二個國家——慶東國、范西國、奏南國、柳北國、雁州國、恭州國、才州國、巧州國、戴極國、漣極國、舜極國、芳極國。

    由於天帝制定的規則,國家與國家之間不得相互干涉內政,更不得出兵攻伐,否則將會受到最可怕的天罰,故而千百年過去了,即使一些國家內部偶有叛亂和起義,十二國的格局依然沒有任何改變。

    芳極國的前王仲韃是一位暴君,無論誰都能夠如此斷言。以太過於嚴苛的法律治國,百姓稍有逾越便是死罪。沒有憐憫也沒有寬恕,治世二十多年間,下令處死的百姓就有六十萬,其中有肚子過於飢餓而僅僅偷了一個麵包的孩童,也有因為大病而僅僅遲了半個時辰做工的農夫,任何一點小事都是殺生之禍。

    戰戰兢兢生活了二十多年,太多人因為王的命令而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百姓終於到了忍耐的極限,於是起義發生了。統領義軍的是惠州侯月溪,即便王的地位是天帝所任命,然而當百姓的生活困頓之極時王的身份就失去了任何的威懾,一呼百應,八州的州師一同舉起了反旗,僅僅一周的時間起義軍就殺入了鷹隼宮。然後,月溪親手斬下了峰王仲韃的頭顱,埋葬了峰王的政權!

    誅殺先王之後,就該是建立新政權,新王登基了。但本該坐上王位的月溪卻出乎所有人預料拒絕了。

    「我不後悔誅殺先王,即使現在再讓我選擇一次,我依然會做同樣的事。但無論用任何的借口去粉飾,這始終是大逆不道的行為,戴罪之身的我有什麼資格登上御座?」

    為了讓被前任的峰王糟蹋的民不聊生的國家能夠休養生息,月溪承擔了責任,三年來殫精竭慮,但他始終不肯接受王位——即使上至朝堂下至百姓沒有人對他登基有任何異議。

    「我已是戴罪之身,待新王登基之後,我定然要去接受應有的處罰。」

    對所有勸自己登基的人月溪總是如此來阻塞。這也確實是他心中所想,但是真正讓他長久以來憂心忡忡的並不是自己的罪孽本身,而是峰王駕崩已經三年,蓬山卻沒有生出新的麒麟,更沒有新王出現的絲毫徵兆。

    「惠候大人,現如今國境內的妖獸越來越多,這幾日就連蒲蘇(都城)的大街上都出現了妖獸的蹤跡……」塚宰小庸擔憂道。

    塚宰乃是六官之長,地位僅在國王和台甫之下,按理說先王駕崩後在新王登基前塚宰才是治國的第一人,然而在這芳國之中月溪的威望絕沒有別人能夠比擬,即使塚宰本人同樣甘心輔佐。事實上小庸出任塚宰是在峰王駕崩之後,正是因為大家都以為月溪會稱王,才會讓小庸接任了塚宰,可是月溪卻放棄了王位。

    月溪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已經聽到,他的表情愈發有些難看。

    妖獸的出現正是國家失去王之後必然的現象,直至新王登基後妖獸才會消失。但是登基的王必須是得到天帝授命,經台輔確認的真正的王,這一點月溪並不能取代,這也是他不願意登上王位的原因之一。

    只要這些妖獸不消失,百姓就始終生活在擔驚受怕中,安居樂業也成了一紙空談。

    「我們,以及此時依然在鷹隼宮的許多官員,大家一起討伐了峰王仲韃陛下,都成了承擔大逆不道的罪名的逆臣。但是從始至終我並不後悔,相信惠侯大人您也是一樣。因為我們並非出於貪慾也非私怨,而是因為仲韃讓國家無以為繼,他是無論如何都不能繼續坐這個王位了。正是由於這個原因,惠侯大人才公然冒天下之大不韙,成為弒逆的盟主,不是嗎?」

    月溪從奏折中抬起頭,看了一眼塚宰,卻又像逃避一樣很快移開了視線,重新將臉埋在奏折後。塚宰無奈的歎息一聲,三年來這樣的對話已經進行了太多次,但月溪總是對此避而不談。

    等蓬山公(麒麟)出現選擇新王登基,國家就會變好,月溪總是以這樣的理由迴避,可是三年了,屬於芳國的蓬山公始終沒有出現。這難道就是天道對芳極國的懲罰?懲罰他們妄自代替上天誅殺了天帝所認可的王?無論如何,他們已經無法再等待,沒有王就不能制定或者廢止法律,即使峰王駕崩,那些讓國民痛苦的法律依然存在。

    這次塚宰不願再忍讓月溪的沉默,他拍著扶手站了起來。與平時寬厚的樣子決然不同,一副氣勢洶洶。

    「一個國家不可以沒有國君!既然您當年從人民那裡奪去了他們的王,那麼,即使惠侯大人是贗品,那也有對人民負責的義務!即使要贖罪也要在真正的新王登基之後,您還有我,大家都不會逃避自己的罪,也甘願受任何懲罰,但在此之前還請您治理我們這個國家!」

    月溪依然沒有回應,塚宰不耐正要再說,卻見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月溪在看認真一封奏報,小庸原以為他的認真是為了敷衍和自己講話而刻意偽作,不過現在看來似乎不是。

    「是發生什麼大事了嗎?」小庸從對面看奏報,只能從面上看出是一份鄉報的式樣。

    一鄉之事由鄉長定奪,若是無法決斷就上報至郡太守,更上一級是周侯,既然這份鄉報送來了國府,那就意味著它已經經過鄉、郡、州層層遞交,究竟是什麼重要的事竟連那些官員都無法決斷?

    「在海邊有人見到了麒麟。」

    簡短的一句話,月溪彷彿只是隨口的一句嘟囔,但是小庸聽到了。他瞪大了眼睛,在成為仙人之後再不會有病恙的心臟狠狠地跳了一下。一時間又不敢相信自己所理解的是否就是惠侯想要表達的那個意思。

    「海邊,您是說,在我國國境?」

    當然的,芳國的位置在十二國最西北角,與任何一個國家都不接壤,想要離開國境必須渡海,那麼有人目擊麒麟也定然不會在國境之外了。

    「會不會和其他妖獸搞錯了?」雖然一直期待著屬於芳國的台甫駕臨,但乍然得到這樣的消息,小庸又不敢相信了,「這兩年蓬山也沒有傳來有台甫降生的消息。」

    「也說不定是這樣,目擊的是一個朱民(無籍流浪者),從沒有見過蓬山公,看錯了也不奇怪。不過因為消息太過於重要,鄉里才一層層報上了國府。」

    念想著那真的是屬於芳國的台甫,若是選出了新王,哪怕王並不夠賢明,但至少困擾芳國的妖魔會消失,芳國也會受到天道的庇佑。只是這畢竟太過於唐突,就連這個奏報本身都突然地讓人驚訝,又能有多少的可信價值呢?

    「不管如何,我想親自去看一看。」月溪這麼說了,他合上奏報,氣勢中再不見剛才的頹然。

    「惠侯大人,這恐怕太小題大做了,不過是一個朱黃之民的供詞而已,在這個時候您想要離開鷹隼宮?」若那果真證實出現了麒麟也就罷了,只是一個朱黃之民的供詞實在沒有多少可信度,當然更沒有讓月溪親自前往的理由。在小庸看來,這更像是月溪想要逃離鷹隼宮的借口。

    「我為何不能離開鷹隼宮?小庸,你才是這個國家的塚宰,而我從始至終都只是州侯而已,既然在我們惠州有人見了麒麟,身為惠州侯的我為何沒有權利去親自過問?」

    十二國分為四大國、四洲國和四極國,芳極國是四極國之一,因為它的版圖位於這片世界的極西極北,是一個四面環海的國家。

    沒有王的國家是無法受到天道保護的,而失去天道保護的後果便是天災連連和妖魔橫行。三年前先王駕崩,芳國就漸漸開始受到妖魔的侵擾,妖魔自虛海而來,所以沿海的城市總是最易受害。

    天近黃昏,鄉間的小道上卻傳來匆匆的腳步聲,夾雜著破舊車輪滾動的吱嘎。

    這是一支隊伍,說是民兵都太過於抬舉,只是鄉民間抵抗妖魔而自發組成的護衛隊。稀稀拉拉只有十多人,他們身上沒有半片甲履,手中的武器也只有些木棒,只有為首的青年手上拿著一張長弓。

    發出車輪聲的是一架二輪的手推車,車上放的是和鄰村借來的糧食,這也是這支隊伍出現在這裡的原因。而現在除了糧食之外車上還躺著一個傷員,大腿的皮肉被狠狠撕開,因為流血太多的原因,傷口已經泛白。

    鮮血會引來妖魔,這是誰都知道的道理,但卻沒有人提出放棄這個傷員,因為他們是同鄉。在小小的村落中,同鄉本就和親人沒有差別。

    就在不久前他們遭遇了妖魔,如果只是『蟲(比較無害的弱小妖魔)』的話他們能夠應付,但這次出現的卻是一隻成年的『酸與』,那是四翼的巨蛇,身長四米有餘,即使在妖獸中也是極可怕的一類了。

    一隻酸與來襲,若是在村裡依托地形還能周旋一二,但在這荒郊野外驟然遭襲是極為可怕的。即使拚命反抗也僅僅是割下對方一翼,代價是一位同伴的重傷。

    這時,前面的草叢動了動。

    「小心,前面有動靜!」

    「該死,又追來了嗎?」

    早已神經繃緊的村民們慌忙停下,持著木棍紛紛戒備。一人多高的雜草叢分開了,讓人驚訝的是,在所有人的戒備中,草叢中走出的竟是兩個小孩。男孩和女孩穿著都不像普通的村民,模樣更是嬌俏像是兩個瓷娃娃。男孩的頭髮過肩緋紅似火,女孩長髮及腰銀白似雪。

    「哪來的孩子?」戒備了一圈並沒有發現妖魔,村民們紛紛鬆了口氣,但在這種地方遇到這樣兩個古怪的孩子總不似尋常。

    「對不起,我們不知道這是哪裡,醒來就在海邊了。」

    「你們是山客?」村民們吃了一驚。

    十二國是虛海之中的國家,但也偶爾有外界的人因為『蝕』而捲入,南邊自蓬萊(日本)而來的被稱為海客,北邊自崑崙(中國)而來的被稱為山客。位於十二國極北的芳國也常有山客出現的傳聞,但畢竟不常見。

    很多國家的百姓們並不歡迎海客和山客,認為是他們帶來了蝕,是妖魔橫行的預兆,有些國家甚至會制定法律抓捕海客和山客。不過芳國並沒有這樣的法律,而且兩個年幼的孩子總會讓人生出同情。

    「小鬼,跟我們回村子去吧,現在的芳國可不太平,晚上呆在外面可不是給妖魔送小點心嗎。」

    兩個孩子沒有回答,銀髮女孩的視線投向了推車,「請問,有人受傷了嗎?讓我看看,或許能夠治療一下。」

    「咦,小鬼……丫頭你懂岐黃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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