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在人間 1訪客(下) 文 / 愚蠢獵人
1訪客（下）()
「他在說什麼？」謝律師側耳在史向野喃喃自語的嘴邊聽了聽，然後抬臉問那個少年：「行不行啊？真的不用打電話叫救護車？」
先是搖搖頭，少年手裡拿著剛在衛生間洗過的毛巾，站在史向野身旁，低頭俯視著沙發上的那張臉，輕聲說道：「我聽見了……」說到這裡，他閉上嘴，將擰乾的毛巾輕輕的放在了史向野的額頭上。
「喜刷刷喜刷刷，呃呃，喜刷刷喜刷刷，呃呃……」喧鬧的歌聲響起，謝律師手忙腳亂從gucci挎包內掏出手機來接。
「嗯，我知道了，好的！」幾乎是話語連貫的打完電話，謝律師沖少年指了指客廳茶几上的那疊文件，急匆匆的說道：「看來你爸爸是願意收養你了。等一下他醒來，你讓他把那些文件先簽了，有什麼不明白讓他打電話給我。文件簽好後給我打聲招呼，我會來拿的！」
說罷，謝律師風風火火的走到房門口。臨出門前，她想起來什麼似的回頭對少年說了聲：「忘了恭喜你們父子團聚啊！記得－－」她又強調了一下簽字的動作，然後「怦」的一聲，便從外面拉上了門。
少年目瞪口呆的看著女律師消失的門口，然後嘴角慢慢浮起一絲笑意。
「這個女律師真夠鬧的……」史向野突然哼哼了一聲，接著伸手抓開額頭上的毛巾，慢慢的從沙發上掙扎著坐起身來。
少年下意識的站起身，向後退了一步，看著他。
客廳裡的氣氛顯得有點尷尬。史向野想了想，仰面對著站在那裡的少年解釋道：「她那手機鈴聲太鬧了，我一下子就被吵醒了……我昏過去了有多久？」
少年看了看電視機旁的仿古電子座鐘，回答道：「大概有10多分鐘吧？」
兩人之間又是一陣尷尬的沉默。過了半響，史向野搖晃了一下腦袋，苦笑的站起身來：「你是我兒子，可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少年低頭說道：「媽媽給我起的名字，我姓史，叫史小明……媽媽說不知道史家的輩分是怎麼排的，讓你以後給我再按史家的輩分重新起名字。」這些話他說的很慢，也說得很輕。
史向野突然就覺得自己的喉頭發哽，但他很快就把這種感覺在自己的兒子面前強壓下去。他掃了眼那只放在門口處的廉價拉桿皮箱，走過去將那只皮箱拎起，頭也不回的說著話，進走廊向書房旁邊的那間幾乎不用的客房走去，嘴裡還盡量很自然的說道：
「小明，你住這間屋子吧。回頭等阿姨來的時候，我讓她給你好好打掃一下。這間屋子你看還行吧？就是家俱少了點。回頭咱們再一起出去看看吧。這箱子放到這個牆櫃裡，衣服什麼的也可以掛這裡。毛巾什麼的還算乾淨，你先湊合著用吧……」
忙碌間，猛的一回頭，史向野驚詫的發現史小明正一直盯著他看。
「怎麼了？」史向野下意識的往自己身上看了看。
史小明重新低垂下眼簾，輕聲說道：「我還沒叫你爸爸呢。」
撓了撓頭，史向野尷尬的一笑：「這事我倒是忘了……過了這兩天再說吧！你也得適應適應才行啊……」說著說著，他自己也覺得這個時候自己這樣說話，實在是顯得有點不著調，於是說話聲音越來越小。
還好，就在這個時候，史向野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急忙做了個莫名其妙的手勢，轉身逃也似的去了自己的臥室。
一進自己的臥室，史向野飛快的關上門，靠在門背後，手捂在胸部愣了半響。直到手機聲再一次響起，他這才走過去拿起扔在床頭櫃上手機接聽。
打來電話的，正是他的大學同學，也是他在這個城市裡唯一的大學同班同學阿成：
「史老大！我說大清早的您這唱得是哪門子戲啊！嚇了我一大跳！我剛才打電話給行長了，人家罵我瞎說，說你那罰息明明是免了，還是人家親自給辦的呢……」阿成其實是本地人，但是在北京讀了4年名牌大學，跟熟人說起普通話來，那嘴北京腔讓在北京出生的史向野都自愧不如！
「阿成！我有兒子了！」史向野激動的說道。
電話那頭立刻炸了窩：「誰這麼土？敢出這麼老的招兒對付咱哥們？還反了她的了！史老大，還是老規矩，就讓她丫的生，有種敢生下來再鑒定dna，是，那就母子兼收，不是，那就自個看著辦……」
「我靠，你丫到底聽我說話沒有？」被阿成一氣，史向野的北京腔也情不自禁的露出來了，其實，平時他最討厭用這種腔調說話：「我有兒子了，是活蹦亂跳的兒子……」
「我靠！」那頭的阿成開始悲鳴：「你不會吧！這麼舊的故事都還上套？告訴我，是阿麗干的嗎？不對，阿麗前兩個月還一起吃飯呢……要不就是前年那個叫阿霞的……」
史向野的眼淚突然奪眶而出：「阿成，是沐子莙給我生的。孩子已經……」他這才發現自己連孩子多大了都沒問呢！但很快的，他算了算就說道：「孩子已經16歲了。」這時候，他的眼淚已經流得滿臉都是。
阿成是少數知道他跟沐子莙的故事的人，聽到後就突然間沉默下去，過了好一陣子，才在電話那頭低聲的問道：「孩子……孩子的媽媽呢？」
「死了……」史向野再也說不下去，便隨手合上了電話。他知道，阿成暫時是不會再打電話過來了，因為他知道自己需要安靜一下。他克制住自己想撲在床上大哭一場的衝動，將電話隨手一扔，堅持著走到窗前，拉開窗簾，看著窗外，任憑眼淚靜靜的在臉上縱橫。
這時，史小明已經將自己的拉桿皮箱放在床上打開。他先從皮箱裡面拿出一個鏡框，鏡框裡面是一個成熟美麗的女人黑白的相片。
史小明將鏡框放在窗前的小桌上，擺放好後，他對著那個鏡框裡的女人輕聲的說道：
「媽媽，你沒有說錯，阿爸是個很好很善良的男人，確實有點心太軟。你放心吧，媽媽，我會保護好阿爸，幫他渡過這場大劫難的。」
史向野所居住的花園小區，是在這個城市所謂的富人街上。他的這套房子，每個房間都有扇窗戶對著樓下的花園，花園外是寬闊的林蔭道，林蔭道外則是海邊綠化公園。那個海，其實是南方著名的一條河流的快入海時衝出的水灣。
此時，在那林蔭道旁的樹下，靜靜的停放著一輛半舊的捷達轎車。車內，坐著2名身著普通休閒服的男子。一個男子在低頭用筆記本電腦控制著架設在附近的電子攝像頭，把圖像焦距調到最大，在兩個分割畫面上，分別看著在自己房間忙碌的史小明，以及站在自己臥室落地窗戶前，正對著外面發呆的史向野。
另一個男子這時用安裝了加密套件的手機在通著電話，聲音很輕；
「……嗯，目前還沒有別的動靜。我們在目標的汽車上已經安裝好了設備……對，都調試過了……好的，我們會找機會進去安裝的……」結束通話後，他無聊的打了個哈欠。
「怎麼了，頭。」低頭監視的男子將畫面切換到史向野居住小區的保安視頻系統上，掃了眼史向野那棟樓的電梯間，然後笑嘻嘻的問：「你今天怎麼這麼困啊？」
「錢好拿，活難干。」那個頭一邊活動著脖頸，一邊抱怨道：「睡不好覺啊！這幾天一想起是要對付這麼個主，我肝都顫……」
史小明的房間內，已經放下了羅馬式吊垂窗簾裡面的那層薄薄的針織紗簾。他低著頭，坐在靠窗的桌前，翻看一本書，手裡還拿著枝鉛筆，在平鋪在桌上的白紙上划動著，感覺是在做讀書筆記。
然而，隨著他手中筆尖的滑動，白紙上已經出現了這棟樓以及這個花園的平面草圖。在這張草圖上，他不斷的標示出花園內的保安監視鏡頭。這時，他突然停住筆，眼睛微微半閉，似乎在聽，又似乎是在感知著什麼。終於，他輕輕的吐出一口長氣，臉上露出釋然的表情，在草圖上畫上了那輛車的位置，以及在停車位附近的一根路燈桿，並隨後在那個路燈桿上標注了3個攝像頭的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