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二二六 文 / 二踢腳
二二六
眾人舉杯,德皇自也是笑容滿面,雖然壽宴分了內外兩處,可也並未就冷落了外堂眾人,一時賓主盡歡。
只不過令人大感遺憾的是飄渺天宮主人終究沒能趕到,更有人擔心。好在有剛剛去過插天峰送水食的飄渺天宮門下報了平安,甚至說到飄渺天宮主人的那威勢愈加的強烈!
回話的飄渺天宮門下,年已近六旬,武功更晉了魂級,深厚的緊。只不過不常履江湖,這才無名。可他那身功力自也沒人敢去小看。但以他的話講來,便是他那身武功修為,登上峰頂之時,竟幾被其師的浩然威勢迫將下去!
如此武功,如此神威,在座之人哪不驚歎?
「僅憑威勢,便能令魂級高手幾乎立足不住,這還是他並未有敵意,若當真全力施為,卻又是如何可怖?」
唐逸只覺得自己難以想像,可便在這時,他卻是見到德皇竟然微皺了皺眉頭。
唐逸心下暗奇道:「飄渺天宮主人來與不來,不過是個顏面問題,以德皇前輩的胸襟應該不會在意。更何況飄渺天宮主人正在閉關,倒也不算落了誰的面子。如此說來,德皇前輩又為何皺眉?難道說他在擔心飄渺天宮主人的武功?」
自聽德皇講解,唐逸明瞭,比起來,東盟的戰意不似西盟之重,而這飄渺天宮又本就孤懸海外,少參與中原之事。如此說來,飄渺天宮主人的武功越強,反越是好事,他的武功越強,西盟就越不敢妄動,再有德皇從中約束,這天下安平可期。
可這番道理唐逸雖覺得沒有問題,但德皇那絲憂慮的神色卻也不假,絕非自己眼花看錯!心念電轉間,唐逸又是隱約感覺到不安起來。
這隱約的不安並非起自此刻,自見到行雲,開始疑惑武帝的劍匣後,唐逸便覺得自己可能有些太過樂觀,事實怕並沒有這麼簡單。想那武帝雖與自己利益休戚,可他能給予自己的,德皇未必不能。雖說對於自己,中原武林大亂要比安平好做施展,可畢竟自己的心中多是善念,武帝自也不會看不出來。如此,他又怎會這麼放心的讓自己來劍竹島?
但暗壓通天修為,如此大的秘密都告訴了自己,武帝還有什麼可恃?
「那劍匣就算有什麼機關,也不可能給德皇前輩造成什麼麻煩,怎麼說,都比不上突然晉級通天來的震撼。」
不過武帝能布下如此大局,自然不會簡單,這才是令唐逸始終在意的所在。而如今飄渺天宮主人於峰頂修煉,結果越來越強,德皇反似有憂慮,若是飄渺天宮主人出什麼岔子,便是德皇勝了,都於事無補!
唐逸正無所得間,就聽身旁忽然有人言道:「唐公子何故沉思?」
唐逸聞言,猛然一省。自己此刻可非是一人,身旁尚且坐了八個中原武林的才俊。畢竟唐逸雖然得到德皇的親筆請柬,直入內堂,但這身份輩分都相差太多,自只有與年輕一代坐在一起。而僅觀常天賜便知,這些名門之後,大多不是常人,可不能有半分的輕視。
就如身旁說話之人,方才入座便介紹過,乃是武當雙劍之一的蕭亢,年過三十,穩重大方,已頗有上位之勢。
也便在這時,唐逸的衣袖一緊,卻是坐在身旁的唐月扯了扯自己,以目示意有人與自己相談。暗道自己不可太過顯露出焦慮,免的反被人小覷,唐逸便順勢裝做恍然,轉頭歉道:「在下失聰,卻是不知蕭兄所言。」
那蕭亢亦是歉道:「卻是蕭某疏忽,方才只是見唐公子似在沉思,倒與這滿堂的喜慶有異,這才來詢。想唐公子可是人傑,能令唐公子沉思不決的,定是難事。」
唐逸暗皺了皺眉頭,心道這些名門之後果然不能輕忽,就似這蕭亢,察神觀色便是細緻入微,自己只是稍怔了片刻,便是被他察覺出來。想自己如今雖然修為見增,可也因為聲名鵲起,而受人矚目。
也正因此,雖然唐逸短短的時日裡便能有如此成就,可卻仍不敢有絲毫的自滿,他知道自己看似智計超絕,實際上卻也是沾了沒有名氣的光。正所謂敵明我暗,以前只有自己在計算別人,自然方便。可如今名成,由那被人千里追殺的落魄少年,一躍而成德皇的貴客,成就斐然之時,也自暗處轉到了明處,以後再做計算,難度可就大增。與此同時,自己也漸漸可開始被人關注計算,一不小心,隨時便會前功盡棄,唐逸又怎敢大意?
雖說蕭亢身後武當與唐門同屬西盟,可唐逸仍然謹慎的很,心念電轉間,尋到了借口,隨即微笑道:「在下見飄渺天宮宮主未至,所以心有所感,忽然覺得還有一人大是重要,卻也未到。」
唐逸說著,抬眼一掃在坐的這幾人,且看這些人如何反應。
唐逸這一桌俱是年輕人,萬劍宗的宗主行雲甚至比這桌上的人都還年輕,自不會再派人來,飄渺天宮的武功特殊,都非年輕人所能承擔,自也未派人參與,如此一來,加上唐逸,卻是九人之數。比之一旁名門之長那席卻是少了一人。
打量著在座八人,唐逸心道:「少林來的是慧劍,人稱劍、心、樹的少林三慧之首,雖然年紀已長,可武功修為聽說卻是在座這年輕一輩中最深的。」
想到這裡,唐逸忽然有感,再是一瞥不遠處的行雲,心下暗歎道:「可這慧劍再強,與行宗主比起來,卻還差的太多,我在崆峒山上曾想有朝一日趕上,可如今習武日深,越覺得其間差距之遠。」
再是念及自己身旁的這個蕭亢,唐逸心下再道:「他卻也不比那慧劍遜色多少。」這慧劍而後蕭亢兩人的出身都乃名門中的名門,又分別是西盟的正副盟主之下,唐逸自然上心。
可唐逸這一開口,蕭亢尚未回答,卻就聽下首一人忽然笑道:「重要之人?除我名門外,還有誰人能稱重要?能有資格進這內堂的,天下間再無一人!」
這話說的可是狂妄,唐逸轉眼望去,接口的乃是那華山派掌門之子趙劍。
這趙劍一眼望去,便與眾不同,卻非如何驚才絕艷,而是與在座眾人比較起來,他的實力要低上許多,反顯突兀。
在座的這些年輕人,且不說少林慧劍與武當蕭亢,便如峨眉的智潛和尚、唐月、點蒼陳默、青城的行劍,還有那天才一般的常天賜,這些人哪個不是魂級高手或是與之相當?可這位趙劍的修為卻要低上許多,左右不過只是劍罡一級.以唐逸冷眼相較,自己要勝他都並不很難。
「這等修為品性,德皇前輩怎會邀他前來?再說華山亦是千年名門,未來掌門之選怎都不會如此,就算聽劉神醫所言,其原本的首徒垣晴被斷做叛徒,也不至連個像樣人選都無。「看著趙劍,唐逸心下不屑,暗道:「且不說他資質如何,只這份狂妄,便大是不妥,難不成僅僅因為他是趙不憂之子?那這趙不憂卻也強不到哪裡去了。」
唐逸心念電轉,也沒去接口反駁,只是微笑了笑,蕭亢雖想開口,可礙於華山與武當同盟,只得按下。但唐逸與蕭亢不言,卻非就當真沒人開口,隨即便聽常天賜笑道:「趙師兄此言差矣,唐公子方才只說那來人重要,又未說他定要入這內堂,這其中差別可便大了。」
常天賜雖是對趙劍說話,可眼睛卻是望向唐逸,當下再是笑道:「唐公子說的可是那個胡人?」
武帝率眾攻上崆峒,常天賜自然不會對他有一句好來,只稱「那胡人」。趙劍也不笨,不等唐逸回答,便也知常天賜定是說的對了,可華山與崆峒同處陝西,本就不合,常天賜不僅反口駁了自己,更是沒有正眼相看,當下心頭火起,不禁冷道:「甚麼那胡人,卻不知誰被那胡人攻上山去!被外人任意相欺,卻還好意思開口?」
這邊年輕人說話漸響,就算有外堂的喧嘩遮掩,以名門之長的修為也都聽了個清楚,當下便見趙不憂猛然轉過身來喝道:「收口!哪輪的到你來妄語?還不給你常師弟道歉?」
趙劍雖然狂妄,可卻絕不敢對自己這父親的命令有半分違抗,當下期期艾艾,本也算英俊的臉登時漲了個通紅。一旁的常天賜卻並未因言惱怒,當下反是站起來禮道:「趙師兄心直口快,本是無心之過,師侄自不會記在心裡。」
常天賜明裡謙虛的緊,可那一句「心直口快」,根本就是在說趙劍剛才攻擊崆峒之言乃是出自真心,趙不憂登時便是一窒,眼中閃過一絲的厲色,口中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嗯了一聲,算做回應。
如今東西兩盟表面上還未破裂,所爭的俱都是口氣,便似這一陣,旁人只要不算愚笨,便看出誰勝誰負。
常承言這時自也不再沉默,當下哈哈一笑道:「年輕人便要有些朝氣,有些衝突也自無妨,今日說過,明日便就忘去,不打緊。」
常天賜得父親這一言,當下再朝趙不憂行過一禮,轉身坐了回去,臉上無喜無憂,就似方才尋機撩撥趙劍的並不是他。
「那趙劍好似草包,以常天賜的能耐,若非是爭兩盟的臉面,怕是根本就不會與他理會。」
唐逸在旁冷眼看著鬧劇,同時把眼一掃,就見在座的幾人,亦都沒有將此當回事,也就只有那趙劍滿面通紅,坐在座上直盯住常天賜不放,倒好似他比唐逸還恨這崆峒派的天才。
至於那武帝來與不來,卻早便被他拋到了腦後。
當然,趙劍不去顧及,並不代表便沒人著意。蕭亢見華山和崆峒不再爭吵,這才點頭道:「正如常師弟所言,那武帝本應早到,可今日壽宴已開,怎還不見人來?」
唐逸聞言卻只微微一笑,這些年輕人他並不熟悉,雖說以後定要一一接觸,可如今沒有真正瞭解之下,卻要慎言。而那蕭亢似也只是自問自答,言過之後,沒再說什麼。
眼看席間氣氛見冷,唐逸也不在意,這些年輕人雖有不少需要深交,可非是此刻。要知九大掌門都在一旁,那一身修為,這邊說了什麼,都難逃他們的耳朵,實是太易說錯做錯,所以唐逸也自緘口不言。
就這麼吃喝片刻,正覺枯燥,忽然唐逸便覺身旁的唐月靠將過來,隨即眼前便是一亮。
一根春筍,一隻皓腕,皓腕玉白,春筍青青,正是相映成輝,隨後更聽得唐月輕道:「這春筍可是新摘的,鮮的緊,你且嘗嘗。」
自唐逸和唐月二人於四天前許下心心相映之後,感情便更進一步。就算這內堂的人也不少,可還是擋不住唐月對唐逸那濃濃的愛意,當下便親手取了根細嫩青翠的春筍來,直遞與唐逸品嚐。
這劍竹島遍地竹林,如今又是春天,春筍自然便是時鮮之一,又加之在坐多有出家人,所以飄渺天宮制備下的是兩桌素席,春筍也就堂而皇之的擺了中間,替了魚肉做那主菜。
春筍本就鮮嫩,這當中間擺放的,又是只取其筍心之精華,不蒸不煮,便就這麼端將上來,反是清香四溢。只可惜這盆春筍放在了正中,要取,便需伸長手臂,在座的雖都是年輕人,可卻都是自取眼前食物,卻無人捨這臉面。
不過誰知唐月身為女子,卻忽然素手輕探,為唐逸取那筍來,軟語勸食,這份柔情蜜意,哪不羨煞旁人?
這些名門翹楚,除了少林慧劍、峨眉智潛外,其他人就算蕭亢和行劍這樣身穿道袍之人,亦不忌婚娶,只不過他們門內事物繁多,一時哪有機會?更何況又都身份不凡,婚娶也非隨意。
如此一來,唐逸便覺得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登時又多了數道。
不過唐逸和唐月卻似恍若未覺,就見唐逸接過筍來,更是輕按了按那遞來的素手,將唐月的柔荑按在桌上。
趙劍看了,不禁忍不住輕哼了一聲。倒非是他為人正派,而是唐月雖然年紀不小,但卻著實貌美,更比其他女子英挺,別有一番動人之處。往日裡她沒有中意之人倒還不顯,如今和唐逸粘在一起,可就令他看不下去了。
其實唐逸和唐月卻也非忍不住這一時,只不過席間這許多人在,他們要說些話,卻不方便。好在昨天唐逸將震骨傳聲說與唐月,二人除了共守秘密外,也意外的多了一種聯絡方式。
便見唐逸伸手輕輕按住,二人當真繫在一起。隨即唐逸也不出聲,只在口內言道:「月姐遞來的好春筍,可不知又要有多少人羨慕我了。」
震骨傳聲並不難,只不過其中訣竅無人想到而已。是以憑唐月的修為,有唐逸指點,那自是隨學隨會,當下聽了個清清楚楚。
感受著唐逸言語中的幸福與自豪,唐月亦是暗裡歡喜,能讓愛人高興,這本就是她最大的滿足。
「味道如何?若是好吃,我再取來。」唐月嫣然一笑,隨即便要再取。
見狀,唐逸的手下忙一使力,隨即亦是笑道:「月姐為我取來一根春筍,這是情意,若是根根都要月姐去取,那便顯的我不曉事了。」言罷,唐逸也自伸手,大大方方的自那盆中取了兩根來,與唐月分食。
唐逸與唐月在那情濃,自是惹人側目,而那無人去取的春筍,他二人毫無顧及的連取了三根,更是令蕭亢、常天賜等人神色一動。
春筍清鮮,自是人人喜之,錯過了這個時節,可就難得。更兼劍竹島上的竹品絕佳,味道也更勝他地一籌,在座的年輕人早便有心一嘗。有這唐逸二人帶頭,趙劍便先一步取了去,其後眾人亦紛紛效仿。可雖然都是手拈春筍,但這些年輕人心中所想的卻便不同。
只不過對此,唐逸倒沒有時間多去關心,因為屋外忽然一人傳稟,卻是武帝到了!
方纔還在談論,說那武帝未至,就在方纔,唐逸的心下甚至暗自期待他閉關出個岔子更好,也免了自己這麼多的擔心。只可惜過不多時,這人便是到了。
武帝雖不是主客,但卻身份特殊,這麼多人來為德皇賀壽的同時,也都是想看一看這場大戰。
所以外堂只一傳稟,本是熱鬧無比的壽宴登時安靜下來。便見人們紛紛轉過頭,朝那門外望去,隨即就見一個高瘦的胡人邁步而進,先是揮手,著那勒坐下,隨後目不斜視,直穿過外堂,朝內堂而去。
唐逸這桌靠近門口,卻是先一步看到了武帝,仔細打量一番,結果卻是令唐逸失望,因為他沒有能看出武帝哪怕一點的變化來。心有不甘,唐逸再看武帝身後,那劍匣寬大依舊,除了大的離奇外,便再沒有什麼出奇之處。
只是如此什麼都沒有改變,落在唐逸的眼中,卻是愈發覺得有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