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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三五零 文 / 二踢腳

    三五零

    唐逸將眾人喝住,森見群真當下便是一怔,隨即就見他朝自己冷道:「牛某人所為無愧天地,還怕你說了?」

    唐逸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的表情各是不同。

    許蓉等人自然暗鬆口氣,畢竟就如唐逸方才替侯酬勤隱瞞一樣,他們自也不願看到唐逸這位救了江陰滿城百姓的英雄,私下卻有什麼見不得光的醜事。如今唐逸一派輕鬆,許蓉等人哪不高興?

    至於朱玉,她的眉頭微微一皺,不過隨即便似是想通了什麼,又舒展開來,饒有興趣的在旁看著。

    森見群真沒想到唐逸竟然不將人遣走,當下一怔,眼中登時絕望起來,隨即又滿是怨毒,恨道:「好!既然你不要了名聲,我也不會為你隱瞞!」

    唐逸聞言,登時上前一步,森見群真見了,忙是扯起嗓子喊道:「你要做什麼?殺人滅口麼?」

    唐逸充耳不聞也似,當下一伸手,將森見群真自地上提了起來,放在椅上,這才道:「我不習慣和趴在地上的人說話。」

    森見群真聞言,有些意外,要說眼前這人當真與自己撕破了臉,那又怎會照顧自己?

    「莫非他色厲內荏,口裡說著不在乎,可實則在意的很?那他為什麼又不要旁人離開?」森見群真心下暗道。

    森見群真的腦裡當真有些想不通透,再看了看回身坐下的唐逸,就見眼前這人的眼中似是一絲憂慮閃過。森見群真的心下忽然一動,暗道:「是了,定是這人愛惜名聲,若這屋裡的人真個被遣走,那他們就會認定他做了什麼醜事。雖然因為避到了門外而不知詳情,但他們反會因此而諸多猜測,對他的名聲自也是打擊。」

    想到這裡,又看了看唐逸,森見群真暗道:「如此說來,他如今可算是騎虎難下了。」

    森見群真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心裡也是漸漸輕鬆起來,他方才不要命一般的,想要魚死網破,可那不過是被逼無奈,實非他的本意,如今眼前這人在意名聲,這便說明自己還是有活路的。

    森見群真能選擇投降,便說明他不是一心求死的人,如今驟然間看到了活命的希望,哪不珍惜?

    「只是他顧及這些人,我若是將實話說了,他又會如何反應?」

    森見群真一念及此,穩下心緒,斟酌道:「鄙人還是奉勸牛大俠一句,若牛大俠珍惜名聲,還是遣散這些人的好,雖會惹人猜疑,可終比被他們聽去真相,強上許多。」

    森見群真說罷,心下卻也有些個忐忑,便把眼來窺著唐逸,等他見到唐逸聞言,眉頭一皺,似是被自己說中了心裡,森見群真的膽氣這才終於一壯!

    眼前這殺星先是騙得四千倭寇入了江陰,又連斬帶射,親手殺了幾近四百人,森見群真雖然連堀川直行都不放在眼內,但對唐逸卻是真的有些懼了。如今唐逸這一為難,森見群真才真的鬆了口氣,氣色也好上許多。

    許蓉心下則更是疑惑,森見群真如此說話,顯然很有把握,卻不知道他究竟拿住了什麼把柄?

    森見群真見唐逸依舊沒有說話,膽氣更足,當下便是笑道:「牛大俠,其實鄙人有一法,可保你之聲譽。」

    唐逸眉頭一皺,抬起頭來,緊盯著森見群真,不過卻沒有說話。

    森見群真越來越覺得主動已經把握在了自己手中,眼前這人雖然沒有說話,可他那意思,卻分明是要聽自己的意見!

    「任你武功多高,又有多奸詐,終究還是被我計算。」

    心下自得,森見群真一扭頭,朝後示意道:「這些人如今避與不避,心下都起了疑竇,與其如此,倒不如索性將他們留將下來,強令他們守口如瓶也就是了。想來牛大俠如此武功,必也不會是普通人,如今又有這般的大功,要他們閉了嘴巴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方纔這些許氏族人一腳將自己踹倒地上,又是恥笑自己,森見群真哪不記恨?只要讓他們聽到秘密,那日後必會被眼前這殺星忌憚,日子定不會好過!這卻也算是森見群真的報復。

    許蓉聞言,眉頭登時一緊,老於世故的他,哪聽不出森見群真的言下之意?心裡暗罵了句卑鄙,當下起身道:「牛大俠且先忙,許某忽然念起還有些事未做,這便告辭。」

    許蓉知道自己的借口太過明顯,任誰都看的出有假,不過他卻也顧不得了,當下一起身,便要帶自己的族人離去,不惹這是非。可誰知許蓉剛剛起身,未走兩步,就見眼前一花,一道人影攔住了自己的去路。

    那人正是唐逸!

    見唐逸的面色頗是陰沉,許蓉心下暗道不妙,驚道:「牛大俠這是什麼意思?」

    唐逸面無表情道:「許老英雄,方才牛某說了,從未做過虧心之事,自然不怕旁人誣陷,可許老英雄這一走,反令人諸多猜測,陷牛某於不義了。」

    唐逸的臉上雖然沒有怒色,可面對著自己,許蓉卻覺得憑空一股懾人的壓力,竟不自覺的後退兩步,重又坐下。至於他身後的那些許氏族人,更是早退了回去。

    唐逸也不管許蓉的面色有些沉了,更不去管那些許氏族人如何看待自己,只管回手,將門合上,這才端座椅上,朝森見群真道:「你有話便就直說,不用再拐彎抹角。」

    森見群真看著唐逸攔下許蓉,暗裡高興,很顯然,自己的計謀得逞,而且還離間了對方的感情。

    心下歡喜,森見群真的面上卻沒有流露出來,反是裝做為難道:「那好,既然你都不嫌丑,鄙人便說出來又何妨?」當下,森見群真便把唐逸在倭寇大營裡如何瞞過堀川直行,說了一遍。

    聽聞頭前半段,唐逸如何去騙堀川直行,許氏族人的面色還是漸漸轉的好了,畢竟唐逸騙的是倭寇,為的是救下江陰滿城的百姓,這是好事。不過聽到後來,森見群真帶著那一家四口進得營帳,便要唐逸繳了投名狀,終於有年輕人忍之不住,又要動手來打那森見群真,便道他這倭寇也忒惡毒!

    不過這一次許蓉卻是出手攔了下來,森見群真如今還未說完,自己的這些族人晚輩若真個動手,怕是那位牛大俠不會同意的,倒不如自己先一步擋下,也免節外生枝。

    看了看唐逸,許蓉暗道:「這倭寇手裡所拿的把柄,難道便與這投名狀有關?森見群真帶了那一家四口來,牛大俠可便兩難。若是動手,良心必然過之不去,可若不動手,江陰城三萬百姓又要如何?且自那結果看來,牛大俠必然是動了手的!」

    也正如許蓉所想,森見群真當下便繼續說來,直將唐逸如何當了那兩個孩子的面,殺那對夫妻說了一遍,尤其說到唐逸不是只劈了一刀,而是胡亂劈去,根本便不知有多少刀,還不肯停,其中血腥,直將許氏族人聽的目瞪口呆,望向唐逸的目光卻也有些個變了。

    登時便聽許蓉身後,一個少年低聲道:「就是取信於敵,卻也不能如此殘殺無辜啊。」

    許蓉聞言,心下暗道一聲糟糕,可再去阻止,卻來之不及。那少年話說的雖輕,可畢竟書房不大,唐逸登時聽到。

    不過出人意料,唐逸並沒有發怒,只是朝那少年冷道:「那你說要如何?」

    許蓉見狀,眉頭一皺,回身喝道:「收聲!」隨即轉過身來歉道:「小孩子不懂事,牛大俠不需與他一般見識。」

    唐逸聞言卻是搖頭道:「許老英雄的這話可就不對了,你看你身後的那些晚輩,雖然沒有似他一般的直言,可那面上表情,卻也大同小異。」

    說著,唐逸瞥了眼森見群真,冷道:「這倭寇敢以此殘殺無辜的罪名威脅於我,便是因為他明白,一旦世人知曉我殺了那對夫妻,就算我為的是救下江陰滿城三萬的百姓,可結果仍會壞我名聲,結果仍會眾口皆道我做的錯了,道我殘殺無辜,甚至還有人會說我與那倭寇禽獸無異!」

    唐逸雖然面色不改,可那話說的卻是字字誅心,直聽的許蓉心頭猛地一跳!

    要知道唐逸的武功,許蓉是親眼見過的,又聽城樓上的守軍和自己兒子傳過言來,便說這位牛大俠竟然殺了幾近四百的倭寇!這等匪夷所思的武功,他一旦怒起動手,除非旁邊的女子阻攔,否則這一屋子的人都難逃的出去!

    心下暗驚,許蓉正要開口,卻見唐逸一伸手,硬阻了住自己之言,抬頭朝自己身後的少年問道:「我方才可說的對?」

    雖然唐逸的武功驚人,雖然唐逸之前曾救下滿城的百姓,但那少年卻年輕的緊,正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又兼心中正義十足,面對遠不是自己能夠抵敵的唐逸,竟敢壯著膽氣答道:「正是此理!救江陰雖是大德,可也不是殺那對無辜夫婦的借口,若連無辜之人都可枉殺,又算的上什麼俠義?便是解了江陰之圍又如何?」

    唐逸聞言,倒沒有動怒,而是轉口便問道:「如此說來,若是著你前去,遇到此事,你又如何去做?」

    那少年聞言,登時一窒,半晌過後,這才期期艾艾的道:「那,那總會有辦法的。」

    唐逸一笑,忽又念及自己親手殺了馮平為母報仇,眼中閃過一絲的苦楚,搖頭道:「這世間並無那麼多兩全其美的事。殺那無辜夫婦而救江陰百姓,救那無辜夫婦而棄江陰百姓,二者只能得其一。如此,一小一大,你如何選擇?」

    那少年被問的有些不知所措,只道:「人命無有大小!」

    唐逸搖頭道:「有。雖說人命關天,可人命亦有高下之分,我且問你,江陰被圍,許老英雄一命與你之一命孰輕孰重?若你與許老英雄一同遇難,二人只可救一個,是救你還是救許老英雄?」

    緊緊盯著少年,唐逸沉聲道:「救下許老英雄,可保江陰不失,救你一命,能保得什麼?這可有高下之分?且那人命更有多寡之別,救那對夫婦,不過兩條性命,救滿城百姓,可是三萬!這又如何計算?」

    說到這裡,唐逸忽然問道:「你可知陳蕃陳仲舉?」

    唐逸的話中奇峰突起,那少年本就被唐逸問的無言以對,此刻更是一呆。唐逸也知眼前這少年應是沒有讀過書,自也不會多做為難,問上一問,不過是做個引頭,當下便繼續道:「此公乃漢末能臣,年少之時,父友來訪,其父便著其灑掃以待,可此人卻道,大丈夫處世,當掃除天下,安事一室乎?你可知,這亦是大小取捨之別。」

    那少年哪有唐逸的口才?更不知陳蕃陳仲舉是誰,當下只聽得瞠目結舌。他一旁的那些許氏族人卻也是如此。

    只不過雖然口裡無話可駁,但這些人的眼裡卻仍然沒有服輸,卻是堅信自己心中正義。

    森見群真在旁看著,見這些許氏族人並不被唐逸勸說下來,心下歡喜,哈哈笑道:「可惜,可惜,牛大俠雖然廣聞博記,雄辯滔滔,卻怎奈何百姓並不會當真這麼去想。殺那夫婦便是惡事,百姓只認此理,什麼大善小善,多寡高下,全都無用!你殺了那夫婦,便是為了救更多的人也是不對,畢竟你是強者,百姓怕的是明日被犧牲的就是自己,便是能救千萬人,卻也絕不會要你掌了他們的生死!要知人皆自私啊。」

    森見群真說完,便在那大笑。

    唐逸聞言,冷哼一聲,沒有再做多言,當下回了座位。

    這一番言語下來,許蓉的眉頭幾是擰在一起,那森見群真用什麼來威脅,他已經清楚了,可這確實也是令人煩心,無奈之下,許蓉只得言道:「是非之分,本就無絕對。不過牛大俠且請放心,今日之事,我等絕不會洩露隻言片語!」

    森見群真聞言,嘿然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說你是想要他殺了我?好做滅口?可惜,鄙人出發之前便有準備,著人將那對孩子留了下來,若是鄙人不歸,那對孩子也不用來這江陰,只要到了四近,將這等殺人行徑說了便是。想那對孩子可是親眼看著父母盡皆亡在仇人之手,哪會管你是不是為了救人。」

    說到這裡,森見群真似又想起什麼,再道:「對了,牛大俠也莫想著人去尋那對孩子,鄙人做事一向穩妥,那對孩子藏的可是隱秘,更有鄙人心腹照看。再者,要尋那孩子,人手必然需要不少,且不說是否會打草驚蛇,便就當真尋到,人多口雜,那對孩子一時口快,牛大俠可便得不償失了。」

    許蓉聞言,倒吸口冷氣,直道這森見群真雖然不如堀川直行勇猛,但這份陰毒心計,卻是令人自心寒不已。

    「你可說的完了?」唐逸的面色雖然沉穩,但怒氣難掩,當下冷道。

    森見群真點頭道:「便是這些。當然,鄙人不過也是為了活命,就算你們今日不殺俘虜,日後也必會將我們送報上官,以鄙人身份,怎都是匪首,難逃一死。你們明國人不也常說,螻蟻尚且貪生,何況人乎?若牛大俠可以放了在下,鄙人自也不會再來相逼。」

    森見群真在最後一刻留下一線,好讓唐逸屈服,便連朱玉都暗裡點了點頭,這森見群真雖然陰險,可卻當真不簡單。再看唐逸面色變幻,時而惱怒,時而焦慮,書房裡不下十人,一時卻是靜的針落可聞!

    直過了盞茶的工夫,眾人都覺得壓抑已極,也便在這時,終於有人打破了沉默。

    「呼!」

    這是唐逸長出了口氣,眾人聞見,心也轉眼便被提將起來,不知他會做下什麼決定。

    就看唐逸掃了一眼屋中眾人,隨即起身先對許蓉一禮,這才緩道:「方纔是在下失禮了,卻望許老英雄原諒。」

    許蓉聞言,忙也起身回禮道:「牛大俠客氣了,雖然那對夫婦著實無辜,可殺他們,終也非牛大俠所願,實是被逼無奈。以牛大俠拯江陰三萬百姓於水火之善心,但凡有一絲的可能,也必然不會下得手去。」

    唐逸聞言無奈的歎了口氣,沒有再做多言,只是朝許蓉點了點頭,隨即又望向他身後的那些許氏族人。

    許蓉不待他們開口,便就搶先一步道:「他們便由許某保下,今日之事,必不會有片語傳將出去!」

    唐逸聞言,又自看了看方才與自己出言相抗的少年,雖然因為有許蓉頭前發了話,可就見那少年的眼中依舊滿是不服,當下別過頭去。不過唐逸雖然看的滿眼,卻並沒有憤怒,心中反微微點了點頭,只是面上的神色依舊不動。

    目光一一掃過,經過朱玉的時候,便見她竟朝自己微微一笑,唐逸心下一動,暗道:「果然瞞她不過。」

    也便在這時,唐逸終於轉過頭來,緊緊盯住那森見群真,冷道:「那你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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