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十五章 竟是故人 文 / 寧致遠
成府的別院中,蘇巧彤突然感到一陣心悸。
五天,楚錚已經五天沒踏入成府了。蘇巧彤站起身來,她並不懼怕與楚錚面對面周旋,那樣至少還可以通過察言觀色揣測這少年意欲何為,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毫無消息。想起前日在左家巷子兩人那次見面,楚錚也是匆匆離去,蘇巧彤可斷定他是有要事去辦,而且很有可能與自己有關。
蘇巧彤忽然抬頭問道:「小月,乾娘她還未回來麼?」
小月正愣愣出神,蘇巧彤又叫她一遍才驚醒道:「沒有,大娘一大早就出去了,小婢沒見她回府。」
蘇巧彤搖搖頭,小月這丫頭畢竟還是孩子,在此重壓之下已是六神無主,寇大娘在身邊就好了,起碼還能與她商量一下。
忽聞院門外有人說道:「蘇姑娘在麼,在下楚錚求見。」
小月身子一顫,驚恐地望著蘇巧彤。
蘇巧彤平靜地說道:「去開門,小月。」
小月走到院門後,長吸了幾口氣使自己平靜了些,這才將門打開,讓她大感意外的是成奉之也陪著楚錚來了。
蘇巧彤見了成奉之也愣了下,他不是向來對楚錚避之不及的嗎?當著楚錚面前也不敢怠慢,蘇巧彤襝衽一禮道:「侄女見過姨父。」又衝楚錚點頭示意:「見過楚公子。」
成奉之臉色陰沉,道:「起來吧。」
三人就坐後,成奉之咳嗽一聲,道:「楚公子,你看……」
楚錚接過小月端來的茶水,眉也不抬:「還是成大人說吧。」
成奉之嗯了一聲,對蘇巧彤說道:「巧彤,楚公子特地前來通報一事。今日在城東樺木林中,巡城禁衛軍發現了寇大娘的屍首……」
「啪」
小月手中的茶盞失手落地。蘇巧彤也是如若雷殛,不由得站了起來,澀然道:「屍首?」
成奉之點頭道:「正是。」成奉之臉上沉重,心裡卻樂開了花,他真沒想到自己剛提出寇大娘是個禍害,一天不到楚錚就解決了她。寇家之名在秦國如神一般存在,寇大娘又是寇家翹楚人物,居然就這麼輕易地被楚錚除去了,成奉之暗自慶幸,自己選擇並未選錯,如若不然,成家真要被滿門抄斬了。
蘇巧彤呆立半響,向楚錚問道:「公子可知乾娘是被何人所殺?」
楚錚道:「據禁衛軍調查,初步推斷寇大娘是為剪徑的小賊所殺。」
「小賊?」蘇巧彤冷笑出聲,道,「公子當日也曾試探過乾娘的武功,你認為幾個小賊便可殺得了乾娘嗎?」
楚錚淡淡說道:「在下只會些粗淺功夫,又怎知寇大娘武功有多高?」
成奉之忙道:「巧彤,寇大娘既已身死,追查兇手之事就交給衙門和禁衛軍吧,你可要節哀順變。」
蘇巧彤神智一清,她雖可確定寇大娘是為楚錚所殺但那又如何,難道自己有能力替她報仇嗎?
蘇巧彤勉強向楚錚施了一禮道:「小女子陡聞噩耗,心傷之下言語中多有冒犯,還請公子見諒。」
楚錚一笑,正欲接口,蘇巧彤又道:「小女子身體不適,不能陪姨父和楚公子,小月,送客。」說完走入內室。
蘇巧彤掩上房門,眼淚登時奪眶而出。自己到了這世界,寇大娘是最對自己關愛的幾人之一,雖說後來因種種原因疏遠了,但此次請她陪自己來趙國,寇大娘毫不猶豫就同意了。可以說是自己害了她,當時若聽她的勸告早早離開上京城,寇大娘也不會死於非命了。
過了許久,蘇巧彤漸漸恢復平靜,走到床邊坐了下來。沒了寇大娘在身邊,自己一個弱女子如何能逃離上京城?雖說秦王為了配合自己的計劃,將魔門和靈山古寺的高手盡數派遣來趙國,但沒有寇大娘從中聯絡,這些人又如何來營救自己。如今能依仗的只有成奉之了,但他能靠得住嗎?
蘇巧彤心裡擬出十幾個計策,但都覺得沒有把握,不由得歎了口氣,抬頭看了看,這才發現天色已經不早,房間內已是昏暗一片。
「小月。」
照理來說此時小月早該進來把燈點上了,蘇巧彤叫了數聲,卻不見小月回答。
蘇巧彤走出內室,看見楚錚仍端坐堂中,而成奉之和小月已經不知去向。
楚錚見她走了出來,輕笑道:「蘇姑娘可好些了?在下可是等了近兩個時辰,這杯茶都已反覆泡了十幾遍了。」
蘇巧彤哼了一聲,道:「小月呢?」
楚錚道:「在下讓她與成大人一同出去了,蘇姑娘,你我應該好好談談了。」
蘇巧彤心中一緊,道:「公子要與小女子談什麼?」
楚錚站起身來用火石來將屋內蠟燭一一點燃,忽然說道:「蘇姑娘,你也該知道,寇大娘我不得不殺。」
蘇巧彤右手縮入袖中,緊緊抓住那把塗滿劇毒的匕首,口中說道:「公子在說什麼,小女子不明白。」
「你當然明白,蘇姑娘。」楚錚返身坐下,道,「他們寇家對西秦忠心耿耿,寇大娘若是在你身邊,蘇姑娘你是絕不會心甘情願地留在大趙的。」
楚錚既然把話說明白了,蘇巧彤也道:「公子既已知道小女子身份,將小女子留在身邊難道不怕為楚家招來災禍嗎。何況巧彤只是一個弱女子,哪值得楚公子費這麼大心思。」
「當然值得,蘇姑娘天縱其才,詩詞一道更是無人能敵,」楚錚說到這點嘴角忍不住露出一分笑意,「似姑娘這等人物,在下又怎麼捨得你回西秦。」
蘇巧彤見楚錚語帶調笑,心中羞惱,道:「請公子自重,巧彤絕非隨便之人。」
楚錚藉著燭光仔細打量著蘇巧彤,由額到眉,又由臉至腰,把蘇巧彤看得毛骨悚然。卻不知昨日楚錚向徐景清詳細請教了觀女之法,此番察看之下見蘇巧彤眉心未散,臉頰羞紅點點,與徐景清所說無不相像,不由得大鬆了口氣,一顆心總算落了地。看來她對秦王並非情根深種,這就好辦了。
蘇巧彤實在坐不住了,起身道:「想不到楚公子竟是這等輕薄之人,小女子失陪了。」
楚錚淡淡地道:「蘇姑娘,我若是你,肯定會在此好好坐著。」
蘇巧彤道:「不錯,如今爾為刀殂,我為魚肉,當然任憑公子發落了。可公子若想羞辱小女子,小女子絕不苟且偷生……」
楚錚突然屈指一彈,一枚銅錢如疾電飛出,擊在蘇巧彤右肩上。蘇巧彤登時半身酸軟,楚錚上前扶住她,順手從她袖中將那匕首取出,拿到鼻尖嗅了嗅,搖頭道:「好毒的匕首,蘇姑娘,你這又是何苦,在下對你其實並無惡意。」
蘇巧彤被楚錚摟在懷中,聞著他身上的氣息,心中有些慌亂,這輩子她還從未與哪個男人這麼近距離接觸過,可想到匕首都被楚錚拿去,不由得萬念俱灰,道:「你不過是想讓我做你的玩物罷了,這等齷齪念頭難道不是惡意嗎?」
楚錚伸手在蘇巧彤肩上輕輕揉著,為她疏通氣血,歎道:「在下想留姑娘在身邊,其實是另有原因的。」
蘇巧彤心裡根本不信,道:「有何原因,不妨說來聽聽。」
楚錚有些猶豫,既然已確定蘇巧彤並非秦王妃子,而且寇大娘也已為自己所殺,該對她說出實情了,不然再這麼逼迫下去,蘇巧彤對自己恨意愈深,以後就不好相處了。何況她已萌生死志,自己走後她若想不開抹脖子上吊了那可就後悔莫及了。
楚錚扶蘇巧彤坐下,走到書案前提筆蘸墨在紙上寫了幾字,說道:「我這邊有個對子,姑娘若是對出來了,在下便說與姑娘聽。」
對子?蘇巧彤心中犯疑,難道在這個時代就已有對聯之風了,她怎麼從來沒曾聽說過?
蘇巧彤走到楚錚身邊往那紙上看去,不由得一愣,只見那紙上寫著五個大字:
「天王蓋地虎。」那「蓋」字不是她見慣的繁體「?」,而是用簡體所寫。
楚錚在一旁呵呵笑道:「對的出來嗎,蘇姑娘?」這句話說得字正腔圓,是前世普通話的標準發音。
蘇巧彤心頭大震,身軀如石般僵住了,想起楚錚在酒樓的失態,還有左家巷子的羊肉串,忽然間全明白了,心中又驚、又喜、又惱、又羞、又怒,突然抓起案上筆墨紙硯,沒頭沒腦地向楚錚扔去,恨恨罵道:「這樣戲弄我你很開心嗎?」
楚錚將蘇巧彤所擲之物一一閃過,口中叫道:「好個野蠻丫頭!你到底能不能對上來?」
蘇巧彤見桌上已無物可擲,這才停下手來,緊咬貝齒,忽然撲哧一笑,道:「寶塔鎮河妖。」
楚錚誇張地上前握住蘇巧彤的手,道:「同志啊!」
蘇巧彤臉一紅,道:「放開。你當這是什麼年代,還行握手禮啊。」
楚錚訕訕地收回手,忽然大叫一聲,卻是蘇巧彤在虎口狠狠地擰了一下,問道:「當日在那酒樓你便已知道我的來歷了吧,為什麼直到現在才對我說。」
楚錚搖頭說道:「當時你來歷不明,後來又查到你一直處心積慮地想著如何刺殺家父,叫我如何能貿然與你相認?」
蘇巧彤咬牙道:「所以你直到殺了乾娘將我逼得走投無路才來相認?」
楚錚並不回答,靜靜地看著她,蘇巧彤對他怒視良久,突然洩氣道:「在你的立場上,你是該這麼做的。」
楚錚道:「你明白就好,如果加上前世你我都已活了三四十年了,有些事是不能意氣用事的。」
蘇巧彤歎了口氣,問道:「你到這時代時那個世界是哪年哪月?」
楚錚答道:「二零零四年十月三十一,西方的萬聖節,你呢?」
蘇巧彤驚道:「我也是,莫非你坐的也是那架飛機?」
楚錚點頭道:「不錯,好像是上海的一家航空公司的飛機,從洛杉磯飛往上海的。」
蘇巧彤糾正道:「是上海東航的mu583次班機。」
楚錚奇道:「你自己記得這麼清楚,難道你是機上的機組人員?」
蘇巧彤答道:「是啊,我是負責公務艙的。」
楚錚笑著喝道:「好啊,總算找到正主了,賠錢賠錢,我上機時可買過保險的。」
蘇巧彤道:「保險費肯定賠給你那個世界的親人了,哪能還找我要?」
楚錚搖頭笑道:「我這條命難道就值那麼點錢,不行,你是屬於東航公司的吧,應該替你們公司負責。」
蘇巧彤氣結:「我怎麼負責?」
楚錚不再嘻笑,誠懇地說道:「不要再回西秦了,留下來陪我吧!」
蘇巧彤看著楚錚,道:「你已經費這麼多心思,如今我已是退無可退。何況我說要走,你會讓我走嗎?」
楚錚想了想說道:「說實話,不會。但我還是希望你心甘情願留下,畢竟你和我有著相同的經歷,我們都不屬於這時代,但必須要適應這時代。」
蘇巧彤笑了笑,道:「你更希望的是掌握這時代吧。」
楚錚沉吟了一下,道:「如果條件允許的話,我會嘗試著去做的。這個時代並不是我們熟悉的時代,一切都已經變了,我一直在懷疑那劉禪是否與我們一樣,也來自另一個時空,不然怎會滅魏吳一統天下,三國演義你應該看過的吧,曹魏孫吳人才濟濟,特別是北魏還有司馬懿在,諸葛亮幾次北伐都無功而返,怎麼換了劉禪就輕易一統中原了呢。」
蘇巧彤道:「不過這劉禪也算英年早逝,平定天下後沒幾年他就死了,隨後就是幾個皇子爭位,後漢傳承不到百年不得不說是因為開國根基未曾打好。」
楚錚道:「不錯。可後漢雖百年而亡,但其國力遠勝原來的西晉,雖最終仍被胡人所滅,但胡人打下後漢都城後已是強弩之末,不過數十年就被驅逐出中原,五胡亂華的危害並不大。時至今日,胡蠻仍只在古長城外徘徊,再也未曾踏入中原半步,實得後漢余萌也。但天下大勢,向來是分久必合,中原四分而治已經持續了近兩百年了,何況你我來到了這時代,難道甘心讓這種情形持續下去嗎?只有一個統一而又強大的國家才能長久抵禦外敵,北方的胡蠻雖說已被郭懷擊潰退回大漠,但你也該知道,縱觀史書,千年來北方的遊牧民族層出不窮,從匈奴到突厥,再到女真蒙古等民族,時刻都在窺視著中原的大好江山。他劉禪既然能一統三國,我為何不能平定天下?」
蘇巧彤輕輕說道:「我相信你能。如果劉禪是你我同類人,其實你與他很相似的。」
楚錚笑道:「我與他有何相像之處?」
蘇巧彤悵然道:「劉禪生下來就是皇子,配上他的才能,當然如魚得水,你與他一樣,楚名棠雖不是一國之君,但楚家如今在趙國的勢力連皇帝都未必能比上。楚名棠之才不在劉備之下,可能更勝一籌,他對你又如此重視,一心欲立你為楚家下代之主。哪像我轉世到了這世上,一清醒過來便要為生存而抗爭,整日食不果腹,衣不蔽體,我那對父母也是好人,只可惜八歲那年山賊洗劫了村落,全村人被屠殺殆盡,只有我一人裝死才得以逃脫,若不是秦國元帥薛方仲經過當地,我一個小女孩早就餓死在深山中了。」
楚錚悚然,他真沒想到蘇巧彤曾過這樣一段經歷,心下憐惜,輕輕地握住她的纖手。
蘇巧彤已完全陷入回憶中,喃喃說道:「曾記得有人說過,世間上有一條路叫黃泉路,有一條橋叫奈何橋,橋邊那塊石頭叫三生石,還有種湯名為孟婆湯,喝了孟婆湯,可以忘卻三生。我走過了黃泉路,穿越了奈何橋,卻沒有喝下孟婆湯,將三生石留在了心裡,成了最大的負擔,叫我如何能甘心平平淡淡地過一生,總想著如何能出人頭地,到頭來薛府中人都視我為禍水,薛方仲更是恨不得置我於死地……」
楚錚道:「所以請你留下吧,至少在趙國有我懂你,你也瞭解我。」
蘇巧彤黯然道:「我是個秦國奸細,你能不追究,你們楚家難道也不追究嗎?」
楚錚笑道:「誰說的,你是吏部侍郎的侄女,楚五公子的意中人,誰敢來找你麻煩?」
蘇巧彤靈光一閃,道:「成奉之!成奉之也投靠你了?」
楚錚見她心思轉得如此之快倒也佩服,點頭道:「不錯。」
蘇巧彤苦笑道:「難怪寇大娘輕易被殺,原來是他從中作怪。」
楚錚道:「成奉之此人極具才幹,若他真能全力助我,倒也是好幫手。」
蘇巧彤知楚錚在暗示自己不要為難成奉之,笑道:「他是你為我拉的一張虎皮,少了他我在趙國也待不下去了。」
楚錚見蘇巧彤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登時輕鬆起來,笑道:「你方才說你是負責公務艙的?我坐的就是公務艙,前世我們很可能見過。」
蘇巧彤道:「真的?當時公務艙乘客不多,你坐在什麼位置?」
楚錚道:「第一排g座,我旁邊那兩人都坐到後排去了。」
蘇巧彤睜大眼睛,道:「飛機失事前你是不是還打過手機?」
楚錚也愣住了,道:「難道你就是坐在我前方的那個空姐?」
蘇巧彤拚命點著頭,眼中淚光閃爍。
兩人相視,都覺得世事之奇莫過如此。
……
……
天色破曉,屋內兩人仍在竊竊私語。
「這蘇巧彤是你前世的真名?」
「是啊。」
「細想起來,前世的你還真不如今世漂亮。」
話音未落,楚錚頃刻間又倒吸口涼氣:「輕點啊,一晚上你都擰了我幾次了?」
蘇巧彤得意地哼了一聲,懶懶地靠在楚錚肩膀上。
楚錚低頭看了看她,道:「已經聊了一宿了,你還是去睡會兒吧,別忘了,充足的睡眠是女人最好的護膚方法。」
蘇巧彤輕輕地打了個哈欠,搖頭道:「不去,天都已經亮了,等你走後我再去睡。」
楚錚邪邪地笑了起來,湊在蘇巧彤耳邊輕輕說了些什麼。蘇巧彤登時杏眼圓睜,雙手再度在楚錚身上擰掐,楚錚生怕她會摔倒不敢閃躲,只好咬牙強忍。
這兩人在屋內調笑,院外成奉之卻在苦苦等待。
「老爺,小姐她會不會被楚公子欺負啊?」一旁的小月憂心忡忡。
成奉之無奈地看了她一眼,這小丫頭什麼都不懂,只擔心自家小姐,已經催他進去好幾回了,也不想想楚錚真要欺負蘇巧彤,這漫漫長夜足夠欺負好幾回了,現在進去豈不是徒擾楚公子興致。
成奉之真沒想到楚錚竟會徹夜不回楚府,昨夜在門口勉強等到三更時分實在撐不住了,回到書房和衣躺了一會兒,只吩咐兩個下人在此候著,楚公子一出來馬上向他稟報,如今天已大亮,楚公子仍是閉門不出。
府內一個家將忽然匆匆走來,向成奉之稟報道楚錚的貼身侍衛歐陽枝敏來了。成奉之不敢怠慢,忙叫人將歐陽枝敏請至此處,他心裡很清楚,雖說楚錚如今對自己相當看重,但像歐陽枝敏這些楚錚的心腹仍是不可隨意得罪的,畢竟他們才是楚錚真正的親信。
歐陽枝敏臉色陰沉地走來,不等成奉之開口便問道:「公子還在裡邊?」語氣頗為不善。
成奉之一愣,賠笑道:「正是。歐陽侍衛有何急事嗎?」
歐陽枝敏並不回答,走到緊閉的院門前伸手欲敲,可想了想又有些猶豫。歐陽枝敏歎了口氣,終究將手放下。
成奉之見歐陽枝敏舉止古怪,一時間不明所以,不敢出言相擾,遠遠地站到了一邊。
又過了許久仍不見楚錚出來,歐陽枝敏實在忍不住了,運足了內息大力咳嗽一聲。
「是歐陽嗎,進來吧。」從院內傳來楚錚的聲音。
成奉之當年在西秦時受過寇家族人指點,對武功也是略通一二,他知道從屋內到這院門起碼有數十丈之遙,楚錚方才話語聲音並不大,卻是十分清晰,猶如就在自己身邊所說一般,這份內力實已駭人聽聞。成奉之暗暗心驚,這少年究竟還有多少別人未知的本事。
到了屋內,只見楚錚和蘇巧彤二人嚴襟正坐,只是蘇巧彤臉上微有倦容。成奉之見四周燭淚點點,心中大奇,難道這二人什麼事都沒做,就在此坐了一夜?
小月一進門便跑到蘇巧彤身邊,小聲道:「小姐,你沒事吧?」
蘇巧彤這才想到自己與楚錚關在院中過了一夜,在外人眼裡已是清譽大損,不由得臉一紅,道:「我沒事。」
楚錚見幾人臉色古怪,也明白過來了,不過這人臉皮較厚,聽小月此言故作生氣道:「怎麼了,小月姑娘,楚某乃正人君子,我與蘇姑娘之間清清白白,出乎情而止乎禮。看你小小年紀,心中所想怎麼如此不堪。」
小月對楚錚心存畏懼,雖不明白他所說何意,但見他生氣了倒也有些害怕。蘇巧彤摟住她,對楚錚嗔道:「不許欺負小月。小月打小就跟著我了,以後還留她在我身邊吧。」
楚錚想了想道:「好吧,不過其中分寸你可要把握好。」
蘇巧彤瞟了他一眼,笑道:「我知道,謝了。」回首對小月說道:「你先進內屋吧。」
小月滿腹迷惑,應了聲「是」便退了下去。
一旁成奉之見這二人過了一晚就變得親密無比,他久經世故,當然看出蘇巧彤並無做作之處,更感匪夷所思,忍不住看了楚錚一眼,對這少年一晚上就能降服這種女子真是佩服之至。
歐陽枝敏卻是眉頭大皺。楚錚看在眼裡,問道:「歐陽你有何事?」
歐陽枝敏悶聲道:「夫人見公子一夜未歸,特命小的來找公子。」
楚錚斜眼看著歐陽枝敏,對他的話不盡相信,柳輕如深明事理,見自己沒回去或許會問起,但絕不會讓歐陽來找自己,這番話恐怕是歐陽枝敏自己的意思。歐陽跟隨自己已有多年,柳輕如更是待他如親弟弟一般,他心中自然向著柳輕如。楚錚摸著下頷,不覺有些頭痛。這幾日一來整天在外頭,二來楚錚也有些心虛,蘇巧彤的事還未來得及對柳輕如說,如今已是到了不得不說的地步,何況柳輕如是僅有幾個知道蘇巧彤是西秦奸細的人之一,當初還不知道蘇巧彤是何來歷,楚錚隨口就將此事告訴了柳輕如,如今想要彌補真是難啊。
楚錚忍不住看了一眼蘇巧彤,只見她正低眉順目地在玩弄指甲,不由心中苦笑,這女子也不是省油的燈,昨晚談了一夜,她竟絲毫未提及自己的家事,這才更讓自己心憂,以蘇巧彤的性子即使在前世也是個獨立自行的女子,楚錚才不信她會對二女共侍一夫毫不在乎。
楚錚猜得沒錯,蘇巧彤雖貌似平靜,心裡卻是起伏不定,竟有股酸溜溜的感覺。雖說她尚未決定是否非楚錚不嫁,但理智地想想這是必然的事,就算自己不肯,楚錚難道會甘心讓一個和他同樣來自未來的人投入他人懷抱?男人都是自私的,除非自己終身不嫁,即便如此,自己清白之身恐怕還是會為此人所奪。話又說回來,這世上還有比他更適合自己的男子嗎?
方才歐陽枝敏的話蘇巧彤聽得清清楚楚,甚至可以覺察到他對自己的敵意,蘇巧彤與柳輕如雖只那日在酒樓見了一次,但比起楚倩的咄咄逼人,柳輕如的揮灑大度、綿裡藏針更讓蘇巧彤忌憚,如今看來這些下人都對她極為心服,而且楚錚為了她不惜得罪當朝公主,更可見柳輕如在楚錚心中的地位。蘇巧彤是個聰明人,昨晚幾次想問及柳輕如,她都強忍了下來,自己與楚錚方相認,可不想在他面前露出一副善妒之樣。蘇巧彤不由得自我解嘲,不管怎樣在楚錚身邊至少不用再那麼擔心吊膽,與柳輕如之爭就算是人民內部矛盾吧。何況楚錚身邊只有柳輕如一名女子,這般男人在這世間已屬鳳毛麟角,知足吧。
屋內氣氛顯得沉悶無比。成奉之兩眼朝天,似乎房梁之上開滿了花兒,直看得入神。
蘇巧彤忽嫣然一笑,對楚錚說道:「既然柳姐姐掛念公子,公子還是先回府吧。小女子一宿未眠,確有些困了。」
楚錚大鬆口氣,道:「也好,就請蘇姑娘歇息吧。成大人,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成奉之忙起身道:「老夫送送公子。」
楚錚看了蘇巧彤一眼,笑道:「成大人方才在門外也等了許久了吧,蘇姑娘,成大人對你關愛之心真是讓人羨慕啊。」
蘇巧彤微微一笑,走到成奉之面前襝衽一禮:「侄女多謝姨父。」
成奉之扶住她,笑道:「自家親戚,何必客氣。」
兩人都知道,以後自己的命運與對方在某種程度上已聯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