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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五章 萬事具備 文 / 寧致遠

    第二天一大早,楚錚將柳輕如送出羅山縣城門後,帶著眾人直奔太平府而去。

    這鬼天氣也太冷了吧。

    蘇巧彤坐在馬上抱怨著,將蒙面的裘皮又往上推了推,只餘一雙眼睛留在外面。前世裡一直生活在氣候適宜的南方,來到這世界後才發現這裡的冬季實在讓人難以忍受,用滴水成冰來形容毫不為過。

    蘇巧彤看著身側只穿著件單袍仍舊神采飛揚的楚錚,不由暗暗嘀咕道:「真是個怪胎。」突然有些後悔當年沒有跟寇大娘學些內功心法。

    忽聽有人在耳邊輕笑道:「往哪兒看呢,都呆了,怎麼平日還沒看夠麼?」

    蘇巧彤悶聲道:「關你何事了?」說完乾脆用裘皮連眼睛都蒙上了,昨晚幾乎徹夜未眠,蘇巧彤不久就閉上眼睛打起了瞌睡。

    不知迷糊了多久,忽覺領口一涼,一隻冰冷的手探了進來,蘇巧彤不由失聲叫道:「你做什麼?」

    只聽武媚娘嘟囔道:「你倒是舒服了,我都快凍僵了,借我暖暖手。」

    蘇巧彤咬著牙低聲說道:「把手拿開,不然我……我叫非禮了。」

    武媚娘毫不在乎,道:「大聲叫吧,若給人看到成府的蘇姑娘成了這般模樣,我看你怎麼入楚家門。」

    蘇巧彤恨恨道:「你不怕嗎,難道你就不想了?」

    武媚娘歎道:「算了吧,我這輩子都不指望他能明媒正娶,除非大趙亡國了還差不多。」

    蘇巧彤道:「那你就準備這輩子只與他暗通款曲?」

    武媚娘忍不住笑道:「『暗通款曲』?不愧為名滿京城的蘇才女,連這種事都說得文縐縐的。」

    楚錚也發現這邊不對勁兒,策馬靠了過來,沉聲道:「陸媚,你在做什麼?這個……光天化日之下,膽敢調戲良家女子?」楚錚原本是想訓斥武媚娘的,可看著蘇巧彤尷尬的模樣,說著說著竟變成調笑之言了。

    蘇巧彤暗恨遇人不淑,心思一動,道:「陸媚,你為楚公子付出了那麼多,他仍這般對你的確是他的不對了。」

    武媚娘卻毫不領情,道:「你不用從中挑撥,以前我確是任性了一些,也不能全怪罪到他身上。」

    蘇巧彤忽然啊地輕叫了一聲,又羞又怒道:「你忘了所立誓言了嗎,不輕易對我用媚功的。」

    武媚娘笑道:「我又沒用什麼媚功,只是捏了你一下而已,想不到……」

    楚錚見武媚娘越鬧越不像話,微怒道:「陸媚,把手拿開,給外人看到成何體統。」

    武媚娘對楚錚還是頗為顧忌,將手拿了出來,撇了撇小嘴道:「偏心。」

    楚錚似是未聞,對前面高聲喝道:「還有一百多里就到太平府了,前面有個樹林,大家先歇息半個時辰再起程,爭取天黑前趕到太平城外。」

    眾人齊聲應是。楚錚喃喃道:「駑馬長途奔襲,一個時辰後馬的體力便開始下降,兩個時辰已是強弩之末,今日已是連續趕了三個時辰的路了,若是在沙場上根本無力作戰,看來騎兵長途突襲還另有竅門。」

    武媚娘笑道:「那也不一定哦,公子座下這匹馬仍是精神抖擻,氣力十足呢。」

    楚錚拍了拍火雲駒,道:「它怎能與普通馬匹相提並論,這一路它只是小跑而已,若不是我強行控制,恐怕早過了太平府了。」

    大隊人馬不一會兒便到了樹林處,眾人紛紛下馬,只見馬匹幾乎遍體通濕,口鼻處噴出陣陣白氣,顯然是疲憊到了極處。

    蘇巧彤也下了馬,往樹上一靠,只覺得渾身酸痛,這一輩子都未騎馬跑過這麼長的路,一路顛簸下來骨頭似乎都要散架了。

    楚錚扶住了她,心疼地說道:「你看你,叫你不要來吧非要逞強,累壞了吧。」

    蘇巧彤搖了搖頭,道:「我沒事,這點兒苦還受得了,你還是去看看紫娟吧,她一個小丫頭毫無武功底子,她恐怕真被折騰壞了。」

    楚錚走後,蘇巧彤道:「陸媚,你來一下。」

    武媚娘有些驚奇,沒想到她居然會主動招惹自己,便走過來語帶調侃笑道:「小女子參見蘇姑娘,不知蘇姑娘有何事啊?」她深知蘇巧彤底細,實在對她尊重不起來。

    蘇巧彤道:「陪我走走吧,我有話與你說。」

    兩人往樹林內走去,蘇巧彤忽道:「陸媚,你我當日在成府一見面便似冤家對頭一般,如今在楚公子身邊猶甚,不知是何道理?」

    武媚娘笑道:「陸媚哪敢,陸媚如今只是一個侍女而已,如何敢對成府蘇姑娘、日後的楚少夫人不敬。」

    蘇巧彤歎道:「巧彤所說乃肺腑之言,還望媚娘也能坦誠相待。」

    武媚娘看了她一眼,道:「你想化敵為友了?」

    蘇巧彤道:「你我原非敵手,何來這一說。只是巧彤想與姑娘開誠佈公地談一談,陸姑娘,你的媚功確實無可抵禦,但巧彤也並非無可還手,畢竟是巧彤在公子身邊的時間多一些。而且你我身份都有不可告人之處,公子保下我等已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你我都應領他之情,若再相爭不休,豈不是愧對於他?」

    武媚娘沉默不語。

    蘇巧彤一笑,道:「你我本無恩怨,或許是相互看不順眼才起了意氣之爭,其實毫無必要。況且公子是做大事之人,若你我無謂爭執擾了他的事,偶爾一次他尚可一笑而過,若一而再再而三,恐怕會對你我起厭惡之心。」

    武媚娘忽然笑道:「你說的是有些道理,不過我始終不明白,他為何甘願冒著殺身風險把你留在身邊?起初我還以為他只是看穿了你西秦奸細的身份才與你虛與委蛇,沒想到居然成真,不要跟我說什麼你文采出眾,美貌如花之類的話,這些在他眼中算不了什麼,而且你居然也對他死心踏地,真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蘇巧彤道:「我只能說是前世的緣分,其中道理恐怕無人能說清,你何嘗不是如此,聽說當年你與他認識時他還是個孩子,怎麼數年後仍對他念念不忘?」

    武媚娘默然,這一點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只知道雖然賭氣進了宮,自己仍忍不住不時偷偷地溜出去看他,但從不願被他發覺,有時躲在街角,有時混在人群中,看著這少年漸漸地長大,自己對他的思念也越來越深。武媚娘隱隱約約覺得,這應與當年他為自己療傷有關係,自己體內留有一股他的內息,不僅壓制了「媚惑眾生」的反噬之苦,一顆心也被他牽住了。

    蘇巧彤伸出右掌,道:「不說這些了,你我既都傾心於他,以後就和平相處,齊心協力相助他。」

    武媚娘看著她,忽然也伸出手來,兩人雙掌一擊,蘇巧彤只感到一股熱流從掌心湧入,登時渾身酸軟,臉頰緋紅,以為武媚娘乘機偷襲,卻聽武媚娘道:「你果然還是處子之身,不知何時與他同房啊?」

    蘇巧彤收回手掌,說道:「我可不願這麼容易就便宜了他,你若有此心,巧彤願拱手相讓。」

    武媚娘笑著正待再言,忽感一陣陰風襲來,兩人都不禁打了個冷戰,蘇巧彤皺眉道:「這風中怎麼有股腥味?」

    猛然傳來一聲低吼,竟從樹後走出一隻老虎來,綠瑩瑩的大眼盯著二人,頗有興奮之色。

    蘇巧彤看著這頭瘦骨嶙峋的老虎,笑著對武媚娘說道:「看來它已經餓了好久了。」

    武媚娘奇怪地看著她,道:「你難道不怕嗎?」

    蘇巧彤道:「有你在身邊啊,你們練武之人難道還對付不了一隻畜牲嗎?」

    武媚娘叫苦道:「我只是一女子,根本不以氣力見長,而且最擅長的媚功對這只畜牲又有何用?」

    蘇巧彤也急了,道:「那怎麼辦?」

    「快逃啊……」

    兩人慌忙向林外跑去,那頭虎大吼一聲追了上來,武媚娘嚇得一抖,足尖一點三下兩下便上了樹,忽聽蘇巧彤一聲尖叫,向下看去只見她堪堪躲過那老虎一記撲襲,武媚娘不由歎了口氣,又縱身而下,看準方位在那虎頭上狠狠地蹬了一腳,借力回身摟住蘇巧彤的腰飄開數丈,問道:「你會爬樹嗎?」

    蘇巧彤點點頭,又搖搖頭,道:「兒時會的,不知現在行不行。」

    武媚娘氣道:「不行就等死了,快上去,我先引開這畜牲。」

    忽聽一人懶洋洋地說道:「女孩子家學什麼爬樹,太不雅觀了。」

    兩女齊回頭,只見楚錚倚在樹上口嚼草根瞇瞇而笑。

    武媚娘不禁問道:「你來多久了?」

    楚錚掐指算了算,道:「還不到半個時辰。」

    蘇巧彤氣道:「我們兩人進來才不過一頓飯的工夫,方纔你是不是躲在一旁偷聽了?」

    楚錚笑道:「我這人耳力不好,只聽到你們兩人商量是誰先陪我同房之事。」

    蘇巧彤臉色一紅,武媚娘拉住了她,道:「先讓他把這頭虎給收拾了吧,賬慢慢再算。」

    那頭虎見突然多了一人,動物天生的直覺讓它感到有些不妙,但它已兩天沒進食了,就這麼離去又心有不甘,便低吼一聲緩步向前。

    楚錚站在那裡,等與那隻老虎相距已不過數丈時,左腳忽一踢,地上一塊朽木倏地飛出打在那虎的下額上,那虎痛極,頓時被激起了獸性,狂吼一聲撲向楚錚。

    楚錚直等那老虎兩爪堪要及肩時才一縮身躲開來勢,右手抓住其一爪,位置也恰到好處,正抓在關節之處,往身側一拉,一個翻身騎在那虎背上,左手伸出抓住另一爪,往後退了兩步,微一用力那虎便成擴胸展背之勢站立了起來,楚錚用膝蓋抵住它的背部,那虎不住扭頭試著撕咬,卻根本無法夠著。

    「好臭的一張嘴,」楚錚皺著眉側著臉對二女說道,「你們過來看看這虎是公是母?」

    蘇巧彤和武媚娘齊啐道:「看什麼公母?」

    楚錚解釋道:「若是母虎,想必是為幼虎而出來覓食,還可以放它一條生路,公虎殺無赦。」

    蘇巧彤覺得有理,便湊過來看了看,對楚錚說道:「跟你一樣的,殺了吧。」

    楚錚聽了哭笑不得,一口怨氣全發在這只可憐的公虎身上,膝蓋處發力,只聽咯咯聲響,那虎已是脊樑骨斷裂,登時發出一聲長吼,楚錚將它翻轉過來,抬起一腳狠狠地蹬在它的前胸,那虎平飛出去七八丈遠,撲的一聲摔在地上,再也沒了聲息。

    兩女直看得目瞪口呆,武媚娘走到死虎旁邊,嘖嘖道:「公子真是好手段,此虎雖死皮毛卻未有半分破損,定能賣個好價錢。」

    楚錚搖頭道:「算了,這虎並非十分壯健,其皮也不是上品。」說著又看了二女一眼,道:「準備起程吧,看你二人滿身塵土,快些趕到太平府清理一下。」

    太平府城門下,幾個士兵凍得縮手縮腳,一人道:「時辰快到了吧,太陽都快下山了,還不關上城門。」

    一人豎起了耳朵,道:「聽,似有大批商隊來了,好多馬蹄聲,有油水了。」

    方纔那人手搭涼篷向遠處眺望著,忽驚道:「不是商隊,你看,有近百騎直衝城門而來,是……是不是有賊人起兵作亂了。」

    一個老兵啪地打了他一下,道:「胡說八道,百來人也想起兵作亂,咱們這太平城附近有數千兵馬呢,這不是找死嗎?」

    訓斥完了,那老兵大搖大擺地向前走了幾步,沖那騎隊高聲喊道:「此乃太平府城衛,速速下馬接受城檢。」

    那騎隊卻毫不停頓,仍直向城門衝來,那老兵也慌了,道:「快進去,緊閉城門。」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一匹火紅色的高頭駿馬瞬時便來到城門前,馬上坐著一少年,丟給那老兵一塊令牌,道:「我等不必城檢了,公務在身耽擱不得。」

    其餘的馬匹也已趕到,有幾人見這些士兵仍擋在城門,策馬上前揮鞭就打。

    「禁衛軍奉命辦案,還不讓開。」

    楚錚看了微微皺眉,正要訓斥,又想想是在外人面前,搖了搖頭道:「帶上一人,領我等去知府衙門。」

    楚錚當年在這太平府也曾小住過幾日,依稀記得知府衙門是在何方。到了衙門前,十幾個侍衛翻身下馬推開大門,兩人站在門旁兩側,其餘人直向府內而去。

    一個文士模樣的人聞聲匆匆走了出來,喝道:「你們是什麼人,膽敢擅闖知府衙門?」

    這文士氣勢雖足,只可惜無人搭理他,連說幾遍後,他也覺得不對勁了,聲音都有些顫抖起來。

    楚錚走上公堂,撩起衣衫坐下,對那文士道:「叫你家知府黃大人出來見本公子。」

    「本官便是黃知山。」一個青袍人走了進來,「你是何人,公堂也是你能坐得的嗎?」

    楚錚說道:「張歧,將兵部文書與兵符交予黃大人過目。」

    侍衛張歧應了聲是,從背後包袱之中取出兵部文書和兵符,呈於黃知山。

    黃知山接過後仔細看了看,確認無誤,想了想道:「這確是兵部之令,可調動各地八千以下兵馬,但本官乃地方官員,並非隸屬兵部。」

    楚錚淡淡一笑,道:「黃知山,你是方家門生,與前吏部尚書湯受望似還有些親戚關係。湯受望罷官後,你便一直在此任職,算起來也有四年多了,記性實在差勁,居然不認識本公子了?」

    黃知山一凜,仔細看了看楚錚,覺得是有些面熟,不由小心起來,道:「恕本官眼拙,公子是……」

    「三年前家父赴京就職,本公子還在你府上住過兩日的。」

    黃知山臉色大變,躬身道:「原來是楚家五公子,下官失禮了。」

    「黃大人免禮,」楚錚看了看那青衣文士,道,「這位是?」

    黃知山忙道:「這是我太平府錄事史顧祥如,快來見過楚公子。」

    楚錚道:「既是錄事史顧大人,想必也是黃大人之心腹,就不必避嫌了,留在此地吧。」

    「黃大人,你我是故識,你又是太平府父母官,本公子也就不瞞你了,本公子到此地是為一件密案,需黃大人協助。」

    黃知山猶豫片刻,道:「請問公子,可有刑部密函?」

    楚錚笑道:「請黃大人放心,一切手續皆已齊備,只是事情緊急,本公子先到了此地,刑部公函明日便到,說不定還有吏部公函,畢竟此密案與黃大人所轄之地有關。」

    黃知山登時額頭冒汗,吏部公函通常便是官員任免文書,自己在朝廷靠山已倒,升職是絕對沒份的,只有降職和免職了。

    「不過本公子覺得此案雖與太平府有關,但黃大人卻未必知情,若真有吏部公函那確是有些唐突了。」

    「公子說的極是。」黃知山俯首道,自從湯受望遭免職後,吏部便成了楚家的天下,若這位楚公子所說的密案真與太平府內人氏有關,自己失察之罪絕對逃不了,日後是否還是朝廷官員全在這少年一念之間。

    「公子是為何案而來,下官一定全力相助。」

    楚錚臉色一沉,道:「你不必多問,將府衙內有關太平展家的所有文案盡數調來。黃大人,顧大人,若是展家得知了半點風聲,你二人滿門上下都到西北充軍去吧。」

    ※※※※※※※※※

    展風樓雙掌折於胸前,徐徐吐氣,睜開了雙眼,這一路拳腳耍下來身上微熱,頓感神清氣爽。

    「父親。」

    「是仲兒啊。」展風樓呵呵一笑,返身坐到石桌前,道,「早飯用了嗎,坐下來一起吃點吧。」

    展仲謀走到父親身邊,盛了碗小米粥遞給父親,說道:「父親,昨晚城中來了許多陌生人。孩兒去打探了一下,聽城門衛兵說他們自稱是京城禁衛軍的人,似乎是外出辦案的。這禁衛軍的人來我太平府作甚?」

    展風樓看著這兒子,心中頗感欣慰,這個兒子自從三年前吃了次大虧後總算知恥後勇,已經沉穩了許多,再過個幾年這家主之位便可放心地傳於他了。

    「看來京城確是出了大事了,」展風樓說道,「皇上大獵不到一天便匆匆回京,隨後上京城整整封城三天,禁衛軍在城外數百里方圓內鬧得雞飛狗跳,如今又來我太平府,想必是追查什麼人物經過此地……嗯,吩咐門下弟子這幾日收斂一些,沒事不要在城內惹事生非。」

    「不知是什麼大事,折騰出偌大動靜來?」

    展風樓歎道:「為父也不知啊,朝廷封鎖甚緊,連大公子也來急信吩咐我等打探消息。」

    展仲謀冷笑道:「看來這大公子確實已在楚家失勢了,朝中哪有他父親太尉大人不知之事,竟還需我等來打探。」

    展風樓道:「話也不能這麼說,太平府位於京城和平原城中間,大公子命我等打探消息也在情理之中,沒見那送信之人離開太平府就直奔京城而去了嗎?」

    展仲謀小心翼翼地說道:「父親,大公子既是這般處境,我們展家依附於他是否有些不妥了?」

    展風樓看了他一眼,道:「似我等這般江湖中人投靠世家豪門最忌諱的便是朝秦暮楚,既是已投靠了大公子,就不可再心生二意,否則就算另投新主也不會得其信任。大公子雖說處境艱難了些,但錦上添花之事誰都會做,雪中送炭方能真正讓人承你之情。太尉大人正當盛年,楚家下代家主之事誰都說不清,大公子畢竟是長子,且又精明強幹,太尉大人沒有理由廢他之位,或許只是讓大公子多經一番歷練罷了。」

    展仲謀有些不以為然,但又不敢駁父親之言,低頭道:「父親說的是。」

    這時,展府的管家走了過來,俯首道:「老爺,知府黃大人命人送來一張帖子,說是從京城來的一位禁衛軍將軍,想請老爺以家宴名義宴請這位將軍。」知府雖是當地最高官員,但幾年便調動一次,所住府第如何及得上展家這種地方豪門,到城內酒樓去又有些不便,因此時常讓城內幾個大戶人家輪流做東,這幾戶人家也頗為樂意,畢竟多了個結交權貴的機會。

    展風樓接過看了看,略感驚訝道:「嗯,居然是金帖?」凡是京城來人連黃知山也不敢隨意透露身份,只用帖子的顏色暗示其身份高低。

    展風樓沉吟道:「這京城來人看來身份不低,說不定是三大世家中的嫡系子弟,黃大人對我展家還是比較照顧的,首先便想到我們展家,看來上個月他夫人大壽時那座玉獅子沒白送。」

    展仲謀苦笑道:「看來又要準備幾份大禮了,這黃大人胃口也大了點,為了自個兒的前程,京城裡來個什麼人都大肆宴請,送錢送物,又不肯自己掏腰包,全落在城內的幾戶大家頭上。」

    展風樓歎道:「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禮物一事就你去準備吧,既然送來的是金帖,就另外多備一份,以展家的名義送出。晚宴就放在別清園,還有通知你二叔等人回府,黃大人的面子不能不給。」

    太平府的府衙內,楚錚坐在一大堆滿是灰塵的卷宗後,臉色愈發陰沉。

    知府黃知山和錄事史顧祥和站在一旁,連大氣也不敢出。昨日楚錚命他們調有關展家的卷宗,他們二人原本還想耍個心眼,沒想到楚錚直接命人到庫房去搜查,把展家這十幾年的涉案卷宗一本不漏全搬了過來。

    「啪!」

    楚錚把一本卷宗狠狠地摔在案上。罄竹難書,展家的罪孽真是罄竹難書啊,如為了霸佔田產滅陸家滿門一類的罪行起碼有十幾件,楚錚相信,以展家在武林中的地位,這些卷宗還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還沒有記錄在案,說不定就憑武功便解決了,這些不過是實在遮掩不過去才被官府記錄在案的。

    「黃大人,這兩年前陳家村村民鬧事,展家協助平亂,打死打傷十餘人,是你請他們來的?」

    黃知山手心冒汗,答道:「非下官所為,乃是那展家自告奮勇前來幫忙的。」

    楚錚一聲冷笑,道:「可事後陳家村三分之一良田就劃到了展家名下,這是為何?」

    黃知山低聲說道:「這些田地荒廢多年,都以為是無主之物,只因靠著陳家村近了一些便被他們佔為己有,可展家上代便已有了這些地的地契,不過無心去開墾罷了,陳家村村民搶佔此地確是無理。」

    楚錚淡淡地說道:「黃大人所說倒與展家狀紙所言一模一樣。」

    黃知山忙道:「這些下官仔細察看過了,展家確有此地的地契,絕不敢虛言。」

    楚錚都懶得再說了,一張地契無非是蓋個官府大印後登記在案而已,似展家這種地方豪強只要稍加打點,偽造幾張又有何難?大趙國這些年來國泰民安,百姓人口不斷增多,這些無主的荒地也不斷被開墾,這些知府縣令又非當地人氏,這些地要了也無用,略為貪心一點的便以此換財,這些都是官員基本的斂財之道,各府各縣都有類似情形。這陳家村事後也沒再鬧事,一來想必是靠原先土地還能活得下去,還未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再者也是怕了官府和展家的殘酷手段。

    常言道官逼民反,但逼迫百姓更多的恐怕還是這些世家豪強們,官員只是他們手中的棋子而已。楚錚不由苦笑,說起來自己就是出身於趙國最大的世家,展家是冒犯了自己的利益才想要剷除他們,可各地像這樣的世家豪門不知有多少,分散在各地的楚氏一族未必就比展家好到哪兒去,有的恐怕猶有過之,畢竟展家尚要通過財物來收買官員,可各地官員對楚家恐怕還要仰其鼻息了。

    怎麼辦?想要剷除這種惡風先要將自己族人殺個十之**,與之講道理是講不通的。

    楚錚搖搖頭,將這種事先拋在一邊,道:「黃大人,本公子且問你一句,這些案子經得起刑部查嗎?」

    別人查不知道,但黃知山知道是絕對經不起面前這楚公子查的,但又不知如何接口,只好沉默不語。

    「算了,本公子隸屬兵部,無心來管你們這些齷齪事。不過你們記好了,展家犯了滔天大罪,即便朝中也無人能庇護得了,本公子向來與人為善,給你們二人一天時間,將與展家的關係撇乾淨了,事後再查到,休怪本公子不客氣了。」想想誅滅展家還需依仗他們之力,楚錚便放緩了口氣,日後再處置他們也不遲。

    黃知山和顧祥和兩人大喜,這才是世家公子的風度嘛,怎會為這點小事降罪於人,大趙國哪個地方官沒有這方面的劣跡,否則所領俸祿又不高,官場中四下打點哪能拿得出錢來。

    侍衛張歧走了進來,俯首道:「啟稟公子,陸鳴和楚芳華姑娘到了。」

    楚錚笑道:「這二人來得這麼快?」

    陸鳴和楚芳華風塵僕僕地走了進來,齊拜倒道:「參見公子。」

    「起來吧,」楚錚道,「路上沒怎麼歇息吧。」

    陸鳴和楚芳華相視一眼,陸鳴笑道:「多謝公子關心,前後共四個晝夜,當中休息了一個晚上。」

    楚芳華取下身上一個包袱,從裡面取出一錦盒,道:「這是公子您所需之物。」

    楚錚打開看了下,點了點頭,陸鳴說道:「小人等在京城只停留了半天,少夫人到了京城後便徑直去了方府,找二小姐辦下了刑部文書,因此沒耽擱什麼工夫。」

    楚錚取出封信函,道:「請黃大人過目。」

    張歧將那公文轉交給黃知山,黃知山掃了一眼躬身道:「既是手續都已齊全,盡請公子吩咐,下官無所不從。」

    楚錚看著匣內,突然咦了一聲:「怎麼,真有吏部公函。」

    黃知山嚇得抖了抖,顫聲道:「公子,這公函是為何事?」

    楚錚打開看了看,想了想道:「也罷,請黃大人過目。」

    黃知山接了過來,只見是吏部三張空白的官員任免公函,不同的是一張台頭上寫著「太平府知府黃知山」,另兩張則完全空白什麼都沒有寫,下首都蓋著吏部大印。

    黃知山稍稍放下心,事情還有救,自己如果能讓楚公子滿意,應可保住官職,否則可能立馬被免職,說不定今晚便從知府府第搬到太平府大牢裡去了。

    「嗯?」黃知山覺得有些奇怪,問道,「公子,這吏部公函之上怎麼蓋的是成侍郎的私印?」

    一旁陸鳴說道:「黃大人,朝廷公文恐怕尚未到,成大人已經升任吏部尚書,不知者不為怪,以後可要注意了。」

    「成大人任吏部尚書,那唐大人呢?」

    楚錚臉一沉:「黃大人,你問得太多了。」

    「是是。」黃知山恭恭敬敬地將這幾張公函遞還給楚錚,心中卻仍感疑惑,成侍郎不是皇上的人嗎,怎麼他成了吏部尚書了?

    楚錚對陸鳴和楚芳華說道:「你們帶來的人先去好好休息,一天內不得出來,明晚才是需要出力的時候。」

    陸鳴和楚芳華離去後,楚錚對黃知山說道:「黃大人,今晚以你的名義宴請城外駐軍主將,本公子想見他一面。」

    黃知山有些為難道:「公子,那位劉將軍平日裡與下官不合,甚少來往,這事恐怕有些難辦。」

    楚錚瞪了他一眼,道:「陸鳴,你攜兵符和本公子的私印,與黃大人的人一同去將那劉將軍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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