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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一百一十二章 論功行賞 文 / 寧致遠

    錚手捧一懷香茗,吹開飄浮在幾片茶葉,愜意地喝了茶之法想必也是劉阿斗留下的,不過這世上仍有將茶葉磨成粉沫的茶團,可楚錚還是喜歡此種飲茶方式,楚琳知侄兒喜好,因此在鳳鳴宮內常備了這種炒青茶葉。

    楚琳看著梁臨淵,忽道:「梁侍郎!」

    梁臨淵忙起身:「臣在。」

    楚琳冷笑一聲,道:「聽說今日早朝梁侍郎慷慨激昂,指點百官,是不是有些越規了。」

    梁臨淵雙目低垂,道:「回太后,臣只是就事論事,自認並無越規之處。」

    趙應輕咳一聲,示意梁臨淵莫要頂撞太后。

    楚琳並未惱怒,看了楚錚一眼,忽展笑顏,對趙應道:「皇上,內宮不得干政乃我大趙歷代的規矩,梁侍郎既是有事稟報,本宮不便旁聽。輕如,這朝堂之事女人家聽了無益,陪姑姑去園中走走吧。」

    柳輕如應了聲是,向趙應施禮告退。

    兩人走在園林之中,柳輕如跟在楚琳身後,心中有些忐忑。太后對自己一直甚為冷淡,為何今日卻要自己相陪?

    楚琳在幾株牡丹停下腳步,道:「輕如,你可知這幾株牡丹有何別名?」

    柳輕如見這花花瓣細碎,瓣群稠密聳起,形似皇冠,道:「回太后,這幾株名為紫廷冠。」

    楚琳笑道:「不愧為范家女子,見多識廣。這些紫廷冠還是十餘年前錚兒父親派人從南齊移植而來。當年高不過尺許,如今已是及肩了。不過錚兒曾道,紫廷冠雖美,可遠不及輕如你。」

    柳輕如頓時臉色暈紅,道:「此乃公子戲言,還望太后莫怪。」

    「錚兒之言雖有不中但亦差不遠。」楚琳道,「先前本宮一直以為錚兒沉迷你容貌,還曾怨兄長嫂嫂為何對他如此縱容。昨日才知錚兒不在京城的這段時日,楚家鷹堂一直由你與巧彤姑娘代管。錯怪於你了。」

    柳輕如忙道:「太后……」

    楚琳打斷道:「叫我姑姑吧。」

    柳輕如輕聲道:「是,姑姑。能為公子分憂,是小女子地福份。」

    楚琳點點頭。道:「你那表弟范若誠,姑姑已派人前往刑部了,命那些官員不可為難於他,今日便可離開了。」

    柳輕如襝衽一禮,喜道:「多謝姑姑。」楚倩陳縣被襲之案。三大世家內部極為震動,范若誠因此一直被軟禁在刑部。柳輕如不敢向楚名棠夫婦求情,楚錚回來後得知此事,派人去刑部詢問,刑部官員皆道無上命不敢隨意放人,因此便求到了姑姑這裡。

    「不過據姑姑所知,你那表弟性子執拗,在陳縣樹敵頗多,似他這等人不適於在地方任職。等成奉之從北疆回來後,錚兒準備將他調入戶部。你表弟為官清廉。剛直不阿。監管官銀收支亦可算量才而用,你可有異議?」

    柳輕如垂首道:「全憑姑姑與公子作主。」

    …………

    …………

    梁臨淵沒想到太后這麼輕易便放過自己。倒是有些意外,但見楚錚仍好整以暇地坐在那裡動也不動,不由道:「楚將軍,本官有事奏請皇上,將軍可否迴避?」

    楚錚懶懶說道:「不知梁大人所奏之事,是否與家父早朝所上奏折有關?」

    梁臨淵哼了一聲:「是又如何?」

    楚錚向趙應施禮道:「北疆之事,臣自認朝中無人可比臣所知更多,皇上可否留臣旁聽?梁大人所奏皇上若有何不解,臣亦可加以解答。」

    趙應原本就打定主意此事能拖就拖,最後推給趙茗處置,對梁臨淵想要奏稟什麼不甚在意,反倒有些擔心此人會不會執意勸自己與楚名棠和方令信對抗。楚錚留下也好,就讓他與梁臨淵爭論吧,自己只當看戲就是了。

    「嗯,楚將軍就留在此地吧。」

    梁臨淵一急:「皇上不可……」

    楚錚咦了一聲,道:「久聞梁大人乃錚錚君子,難道還有何話不可入在下之耳?」

    梁臨淵受此一激,心中傲氣陡生:「梁某一生坦蕩,此心可昭日月。楚將軍既是留下,但本官奏明皇上之時請勿打斷。」

    楚錚伸手示意:「梁大人請,在下在一旁洗耳恭聽就是了。」

    「皇上,」梁臨淵拱手道,「相國大人與太尉大人所奏名為替北疆眾將士請功,可涉及官員、將領之廣,在我大趙史上從所未有。不僅三邊疆大營統領盡數離職調任,且提議兵部尚書郭大人為當朝司徒,明升暗貶,而真正得利者均為三大世家中人。皇上請想,西線大營統領方令明卸任回京,晉陞為兵部尚書,可其統領之職由原北疆大營副統領樊兆彥接任,西線大營還是掌控於方家之手;南線大營統領王明遠回京繼承靖北侯爵位,雖說在朝中並無實職,可其堂弟王明泰升任北疆大營統領,王家勢力不減反增;而那楚洛水不過三十餘歲,此番亦接掌南線大營統領一職。如此一來,我大趙精銳之師盡在三大世家手中,臣懇請皇上定要駁此奏,否則長此以往,國將不國啊。」

    梁臨淵所言趙應早朝之上已經聽夠了,只是方才說得更有條理一些。趙應看了看楚錚,暗想該你了吧?

    楚錚端著茶盞似魂遊天外,過了好一會兒才啊了一聲:「梁大人說完了?」

    梁臨淵直感胸口發悶,長吸了口氣:「正是,楚將軍,本官所言可有不實之處?」

    楚錚點點頭:「多數屬實,不過最後八字『長此以往、國將不國』純屬臆測之言。」

    梁臨淵冷冷說道:「願聞其詳。」

    楚錚反問道:「敢問梁大人,此次北疆大捷我大趙收穫之豐前所未有。那些有功之臣該不該封賞?」

    梁臨淵道:「有功自應封賞,可為何所封賞的為何儘是你們三大世家子弟,孟統領與邱亦生將軍之事應如何解釋?」

    「無需解釋。」楚錚淡淡說道,「至少無需對梁大人你解釋。」

    聲道:「楚錚。你此言何意?」

    「梁大人,你是禮部侍郎。位居三品,可有些事無權過問,亦不該過問。」見梁臨淵又要發怒,楚錚道,「例如工部軍械司。每年製作多少部諸葛神弩。流向何處,工部內唯有陶尚書和李左侍郎知曉。皇上或相國大人和家父若想知其中詳情,可召他二人來詢問。除此之外,任何人不得打聽。同理。孟統領為何平調至兵部。邱將軍為何降職前往江都郡任職。皆為軍中機密,相國大人與家父只向皇上稟報,與禮部無關,更無需向梁大人解釋其中緣由。而梁大人對此事窮追不捨。正如太后殿下方纔所說,有些越規了。」

    梁臨淵一窒。辯道:「話雖如此。可僅憑一句軍中機密,如何讓世人信服?」

    楚錚一哂:「梁大人所說世人,所指地是朝中與大人同氣連枝那十餘人吧?這世人何止千百萬,僅朝堂之上官員便有百五十餘人。僅大人等十餘人便可表示所有人之意了?在下只可告知梁大人,此次北疆大捷,孟統領因不解大帥令,自始至終並未參與。勉強可算無功無過,而邱亦生不服樊副統領之命,被當場解除兵權,因此論功行賞與他二人無關。僅此而已。」

    梁臨淵冷笑道:「欲加之罪。豈無辭乎。」

    楚錚搖了搖頭。道:「梁大人若是這般想法。就算在下百般辯解亦是無用,也不費那口舌功夫了。不過梁大人方纔所說長此以往國將不國。在下確有異議。我大趙自建國以來。除兵部尚書郭大人和孟統領外,歷任邊疆大營統領均出自世家,難道之前這百餘年我大趙就是梁大人所說地國不成國?」

    梁臨淵不屑道:「楚將軍莫非忘了董程之亂?」

    楚錚反問道:「敢問梁大人,董程之亂是由何人平定地?」

    梁臨淵頓時語塞,當年楚方王三家合力平亂,匡扶幼主,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功績,任何人都無法抹殺。

    楚錚乘機又道:「在下妄自猜測一下,梁大人方才言中之意,莫非在暗示皇上若長此以往,我三大世家會效仿董程兩家?」

    趙應與梁臨淵兩人臉色齊變,趙應強笑道:「楚將軍多心了,梁大人並無此意。」

    楚錚卻只盯著梁臨淵,梁臨淵沉吟片刻,直言不諱道:「以史為鑒,不可不防。」

    趙應歎了口氣,這個梁臨淵哪,怎就這麼口無遮攔呢。

    楚錚對梁臨淵地反應早有預料,聞言只是一笑,道:「不知梁大人可曾聽過『彼有其具』地典故?」

    梁臨淵心中一凜。彼有其具說的是三國時期蜀漢太祖劉備麾下簡雍之事,史書記載:當時蜀中氣候乾燥,官府禁止民間私下釀酒,有官吏在民家搜到釀酒地器具,就要定罪處罰。簡雍與劉備出遊,見到一男一女走在路上,就對劉備說這二人準備行淫,趕緊把他們拘押起來。劉備問何以見得,簡雍回答道,彼有其具,即這一男一女身有可以行淫的器官,跟有釀酒器具的人情形相同。劉備聞言大笑,於是釋放因為有釀酒器具而被捕地人。

    而楚錚此時提起這典故,梁臨淵已料到他要說什麼了,果然只聽楚錚道:「我三大世家歷代皆有不少子弟身居高位,但對皇室向來忠心耿耿,從未有過不臣之舉,難道僅因手握重權,彼有其具,便可認定我等有謀反之心?倘真如此,試問日後還有何人膽敢出任朝廷三公和諸部尚書之職?對尚未發生之事捕風捉影,科當成定論來推斷,說什麼長此以往國將不國,這不是臆測之言又是什麼?」

    梁臨淵反駁道:「楚將軍,天授君權,可你們三大世家把持朝政,獨斷專行,為何不能還權於君?」

    楚錚道:「梁大人既知天受君權,應亦知為人君者『居無為之位,行不言之教』,『立無為之位,而乘備具之官』,其意便是具體朝政應由大臣來做,而家父與相國大人日夜操勞,正是為皇上效力,所謂『群臣分職而治,各敬其事,爭進其功,顯廣其名,君得載其中』之說甚為相符,乃至『功出於臣,名歸於君』,即朝中百官同心齊力,但這最終功名仍皆歸君主。正因如此,我大趙日益強盛。」

    梁臨淵所言引用西漢董仲舒的「天授君權」論,楚錚同樣以董仲舒所著《春秋繁露》幾段原文加以駁斥。楚夫人對幾個子女功課抓得甚緊,加之手段了得,楚錚雖是最為年幼,可也未能逃脫。不過經過楚夫人細心教導,楚錚發現西漢年間獨尊儒術並非自己原先想像地那般不堪,薰仲舒吸取了荀況地性惡論思想,反對孟子的性善說,提出需用教化去提防人性之惡,雖然強調帝王地權威性,但卻倡導君主無為而治,無為致太平,既並用神學蒙昧主義制約皇帝權利,提出朝中大事應由有能力地官員處置,皇帝不應過多干預。可以說董仲舒地出發點是好地,但正因如此,他最終未得漢武帝重用,被送至藩王為相,後半生可說相當淒慘。

    梁臨淵一時無言,心中暗罵,是哪個說楚家幼子不學無術,整日在青樓歡場廝混地?能將《春秋繁露》隨口道來,引用恰到好處,這種人亦可稱為紈褲子弟?

    趙應已經看出來了,論口才梁臨淵遠非楚錚對手,正想著如何為兩人調解,孫得山和趙應身邊親隨太監曹三娃一同走了進來,孫得山稟報道:「啟稟皇上,大長公主請皇上移駕太平宮,楚將軍隨同前往。」

    楚錚一聽大喜,再無心與梁臨淵鬥嘴,向趙應施禮道:「皇上,既是大長公主相召,還是早些過去吧。」

    趙應心情陡然變糟,有氣無力地對曹三娃道:「擺駕,去太平宮。」也不與梁臨淵說上一句,逕直與楚錚一同離去。

    孫得山微微一笑,對梁臨淵道:「梁大人,請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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