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問情之卷 第四十一章 死界 文 / 懶獅子
第四十一章死界
境界隧道是在人世和地獄間經由魔力開闢出的一條位面通道，雖然足以容納四人並行的場面還不至於到被稱為「狹窄」的地步，但相對於周圍無垠無限的位面空間來說，這卻是絕無僅有的安全場所。自古以來，失足踏空落入位面空間，結果被拋到不知什麼地方去的惡魔及人類就從來沒有少過，而相對於這些倒霉蛋來說，皇殷還算得其中的幸運者，至少她落下的地點即不是高溫的熔岩，也不是蓬鬆的雲端。
「……唔！」
皇殷慢慢站起來，感覺右腿腳踝處傳來鑽心的痛楚，不禁咬牙哀憤起來。話說原本在垂直下落的途中，她早就作好了應對衝擊的準備，豈料墜入光渦盡頭時，眼前原本漆黑的虛空赫然開朗，同時垂直下墜的慣性也莫名改成了橫向移動的速度，皇殷在一瞬間為之失神，而結果就是落地的時候扭傷了腳踝，陷入此刻難以行動的境地。
「這裡是……」
鳳凰血脈雖然能賦予了**無比強悍的再生能力，但對骨折類的傷勢卻效果有限，因此皇殷只能忍著腳踝的劇痛，抬起頭來向四周打量。
腳下是砂質的土地，荒涼程度大概只比沙漠好一點，或者更接近戈壁的荒野，偶且可以看到一兩株矮小的灌木在地縫裡探出頭來，其存在本身就像在主張著這裡的生態系統很不景氣的事實。頭頂是灰濛濛的天空，也是介於陽光燦爛和烏雲密佈間的中色，軟弱無力的陽光落下來，讓地面染得愈加蒼白。至於四周，則是完全看不到邊界的地域，無論前後左右，盡頭都是模糊的地平線和天邊逐漸融合地風景。
而她。似乎是這個世界唯一的存在。
「……地獄？」
雖然奕豪把地獄描述成一個空氣中充滿硫磺味、到處流淌著熔岩的灼熱地域，但至少在皇殷看得到的地方裡，她卻沒有發現任何物體和「灼熱」這個詞有著絲毫邏輯上的聯繫，反而有種說不出的陰寒在空氣中漂浮著，隱隱讓人背脊發涼，倒和在湯谷時遭遇陰氣爆發的感覺頗為相似，卻稍有不同。皇殷覺得應該在什麼地方遇到過，而當她沉入記憶之海搜索時。一個驚悚的詞突然從腦海裡蹦了出來。
「死氣！」
皇殷頓時蹦了起來。
所謂「死氣」，按照字面上地意思去理解，也就是「死者的氣息」。非正常死亡的死者，其魂魄往往難以融入輪迴，轉而化為惡意的靈波污染周圍的區域，這也是俗稱的「惡靈」的由來。皇殷是鳳凰的眷族，與生俱來就有著破邪顯正地天賦，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惡靈們幾乎在一公里外感到鳳凰的氣息就會即刻開溜，敢靠近她只有灰飛煙滅的下場。
至於類似現在這樣，連鳳凰眷族的她也會感到脊背發涼的情況，則說明聚集在該處地死氣濃度已經超過了破邪真火能抵禦的界限。作為陰邪垢物的剋星，皇殷從來沒聽說過會有令鳳凰一族也為之戰慄的死域。埋葬在這片蒼白荒野下地死者，數量恐怕早已超過了億數！死氣會瀰漫到這種程度，那其死亡時間或許也得以千年為單位來計算。
「難道是……戰場？」
也只有這種可能性，但皇殷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世界上有什麼地方發生過如此慘烈而漫長的戰爭。
皇殷只恍惚了幾秒鐘的時間。然後立刻提高了警惕。雖然不清楚此刻身在何方，但知道這樣下去絕對不妙，瀰漫周圍的濃密死氣正不斷侵蝕著保護著她的破邪真火，就好像緩緩沒過膝蓋的沼澤，若不趕在靈力耗盡前找到一處安全的地方，那她絕對會成為眼前這片死亡沼澤的養料！
皇殷向著四周望去，她期望找到某個可以判斷方向地參照物，畢竟在這幾乎沒有區別的荒野上行動。喪失方向感也只是遲早的問題。她向四周環視了一圈，卻禁不住露出失望的神情，這片荒野不禁沒有任何可以參照方向的物體，甚至連最基本的高低起伏都沒有，整個就像一張鋪開的白紙，而天上也完全沒有北極星之類的東西，在這茫茫天地裡要想不迷路或許是不可能地事情。
「為什麼我會遇到這種事情……」
皇殷禁不住咬住嘴唇。對於這頭尚未離開過蓬萊地幼鳳來說，眼前毫無頭緒的狀況以及在心底瀰漫地冰冷。都是不曾體驗過的感覺。雖然在一瞬間湧起「乾脆就留在原地，等那傢伙來救好了」的想法。但驕傲的鳳凰少女卻馬上斥責起如此懦弱的自我。
「才不想看到那傢伙洋洋得意的樣子呢！」
對某人的反感似乎成功點燃了鳳凰少女的湧起，皇殷高高舉起拳頭，猛地一拳轟落地面。
轟！
伴隨著響徹天地的爆音，霎時間土石飛揚，緋紅的火粉隨著高溫的罡風四溢飄散，地面就像被壓塌似的，呈現出一直徑超過二十米的巨坑，鳳凰少女就站在巨坑的中心，在亂舞的風塵中驕傲地宣言著。
「沒有路標的話，我就自己做路標出來！」
她專心維持著神域的平衡。
由地獄到天界的通路共有兩條，其中一條是先通過地獄到人世的境界隧道，再由人世穿越天界之門抵達天界，另一條是直接穿過聯繫著天界和地獄的位面空間，也就是眼前這塊被稱為「混沌大地」的荒原。
第一條路，也就是地獄通往人世的境界隧道已經被破壞，要想修復至少要花上數年份的時間，在這期間人世和地獄將會處在完全隔離的狀態。雖然還有少數留在人世的惡魔依舊可能入侵天界，但在缺少增援的情況下，不會對天界構成任何威脅。
因此，守護天界的要點就落到眼前地第二條路上。
作為聯繫天界和地獄的狹小位面，混沌大地自古以來就是天使和惡魔的戰場。在恆久的時光中，數以億計的天使惡魔在此廝殺，然後死亡。不斷重複的殺戮輪迴讓混沌大地累積起了宛如毒瘴般的死氣，就算是受到主祝福的至高天使也沒有辦法在這裡待上地太久時間。至於最近一世紀以來，地獄和天界的戰火逐漸減弱的情景，很大的原因就是因為混沌大地本身已成為生者迴避的凶地，無法再成為雙方交戰的戰場。
蓬萊一役使得天使軍團蒙受了前所未有的慘重損失，倘若地獄得知這情報。毫無疑問會立即攻打過來，而交戰的結果幾乎沒有懸念可言。雖然她無法對兄長地冷酷計謀給予任何意見，但至少也給那些被當作工具使用的天使們最後一段休養生息的時間，因此她才來到混沌大地，想著以一己之力擋住惡魔軍團的進攻。
當然，這並非不可能的事情。對於擁有冥王神格地她來說，這片被死亡籠罩的荒原可以說是最能發揮她力量的戰場，藉著無處不在的死氣。她已經將神域延伸到了混沌大地地每個角落，換句話說，整個位面都是她的神域所在，她能夠隨心所欲地操縱這位面中任何固有物體。在這樣的條件下，就算是撒旦親自前來。也絕對沒辦法突破她的「死界」！
她是這樣認為的，然而一位意料之外的不速之客卻讓她的信心面臨著考驗。
那人似乎完全沒受到死氣的侵蝕，明明幾個更早一步來到死界地地獄魔神都已成為亡者的食餌，而那人卻好像完全沒有受到影響似的。反而肆無忌憚地吞噬著周圍的神域能量。在她的感知裡，那人所在的空間簡直就是一處靈感的黑洞，混沌大地上無處不在的死氣，只要一靠近其周圍五十米左右就會莫名湮沒，而就算是純正地神氣也同樣無法逃脫那黑洞地吞噬。
簡直讓人無法相信，她從未聽過紅世中存在著這樣的東西。擁有吞噬任何靈質能量地能力，那就代表著對所有神術或魔術的徹底免疫，若是惡魔手中有著這樣的東西。那過去被封鎖的大概就是天界了。
難道……惡魔一族是為消除混沌大地的死界而特別把那人派過來的？這想法讓她的心裡湧出稍許的恐懼，無論惡魔們的盤算是什麼，那人對她來說都是必須剷除的威脅。她輕輕抬起手，數十名淡青色的死天使自虛無中浮現，他們是過去戰死在混沌大地的天使亡骸，雖然其力量比不上生前，但在她支配的死界中，卻擁有無限復活的生命。
她向著那人的方向伸出手。死天使們隨即向那邊飛去。她打算就這樣以毫不間斷的車輪戰術消滅那人，而在這沉睡著億萬神魔屍骸的荒原。資源絕對不是問題。
她專注著死天使和那人的交戰狀況，然而就在這時候，在附近相鄰的位置又發生了突變。驟然響起的爆音震顫了混沌大地，就連她也被驚得差點失去平衡，勉強站穩腳步，卻聽得一下接著一下的爆音在空曠的荒野迴響。
帶著三分驚愕、七分疑惑，她把注意力放到了那方向，而浮現在意識之海中的卻是一連串宛如隕石墜落似的深坑。每座深坑間大概有一兩百米的間隔，緊挨著筆直延伸出去了數千米，而在最前面的那個隕石坑裡，甚至還能看到緋紅火粉飄揚的痕跡，一位全身散發著強烈光熱的少女就滑翔在深坑延伸出去的方向，滑出兩百米左右時又抬手一拳轟向地面，只見一陣飛沙走石，地面又多了一個隕石坑，端的是威猛無濤。
她被這光景震撼了足足一分鐘，回過神來的時候臉上卻浮現出苦澀的神情，她認出了對方的身份，而對身上流著炎黃血脈的她來說，那是絕對不願意為敵的對象。然而，若任由那兩人施展下去，連死界本身都會受到動搖，雖然是無可奈何，但她必須付諸行動。
「鳳凰和惡魔嗎……」
同時和兩者為敵是自尋死路的愚行，相較之下。另一種方法就省力許多。她緩緩抬起雙手，死界隨即按照她的心意改變。
確定一條直線需要什麼要素？答案是至少需要兩個點。
出於這種合乎邏輯的考慮，皇殷就在混沌大地的平原上展開了驚世駭俗的爆破行動，每隔兩百米一個地隕石坑，以極盡豪放的姿態連成一條筆直的路線。雖說死界本身具有混亂行者方向感的特效，但面對皇殷製造的非常識的路標，這份特質也失去了效果，只要沿著深坑連成的直線走下去。她抵達混沌大地的邊界也只是遲早地問題。
然而，就算是有著鳳凰眷族中獨一無二的天賦，皇殷也還只是僅僅涅磐過一次的雌凰，至少對於目前的她來說，這種極盡豪放的方式還是超過了她能負擔的界限。
「呼……呼……呼……」
皇殷降落地面，大口大口的喘息著，一滴滴灼熱的汗珠從臉上滴落，卻在落到地面前就被高溫蒸發殆盡。經過先前地一番激烈運動。護衛鳳凰少女的破邪真火燃燒得比任何時候都更加猛烈，而作為代價的卻是比通常更高的體力消耗，皇殷禁不住疲勞度地坐倒在地上，腳踝處的隱隱痛楚也彷彿被放大數倍，在神經回路中大肆宣揚著已不堪負重地事實。
「到底……到底還有多遠啊……」
她已經飛出了至少十公里的距離。然而眼前的景色卻毫無變化，不僅如此，就連死氣的濃度也完全沒有改變，要不是身後留下一長竄延伸向視界盡頭地隕石坑。皇殷絕對會懷疑自己是在原地踏步的——從這個角度來說，她選擇的行動並沒有錯誤，唯一遺憾的是，她的體力無法提供行動足夠的支持，現在皇殷覺得光是站起來都成了一件極其辛苦的事情。
「唔，那傢伙怎麼還沒找來……」
歇息之餘，皇殷無意識地漏出這樣的話。雖然是抱怨地語氣，但其中卻感覺不到任何動搖或遲疑。這表示她完全沒有想過奕豪會捨棄她的可能，由此來看，或許她本人還沒有察覺到，但其實她是相當信任著奕豪的，至於先前對奕豪表現出的戒備態度，大概可以被視為微妙的少女心吧？
就在皇殷埋怨著奕豪的時候，周圍的空間卻發生了變化，死氣的濃度急速增加。而周圍地地面也驟然隆起。一頭頭只剩下骸骨地惡魔由土裡冒出，空洞的眼眶裡燃燒著漆黑地鬼火。向著中央的皇殷發出淒厲咆哮。
「惡魔？不，是亡靈！」
皇殷當即蹦了起來，同時擺出架勢。眼前的惡魔是早已死亡的屍骸，會活動毫無疑問是受到某人操縱的緣故，這讓她不自覺的想起李長風的役鬼之術，當即冒出火氣。「是你嗎？李長風！你這卑鄙小人，給我滾出來！」
然而，回答她的卻是惡魔屍骸的猛烈進攻。
這些被強行由永恆長眠中拉出來的惡魔，事實上已經喪失了生前曾有過的黑暗魔力，然而在周圍死氣的纏繞下，僅剩骨骸的身體卻有著凌駕生前的物理破壞力，然而可惜的是，他們的對手卻是鳳凰一族中前所未有的奇才。
衝在最前面的惡魔舉起化成骨刃的左手，向著眼前散發著光熱的少女猛烈劈下。
然而那足以斬金斷鐵的骨刃，被皇殷僅以一隻手就擋了下來，而下一秒更是被自手腕處整個折斷。
失去左手的惡魔屍骸跟著被一腳踹碎，而其身體的一部分則落到了敵人手裡，一米多長的漆黑骨刃，在皇殷手中揮舞成了黑色的罡風！
或許是受到腳踝扭傷的影響，皇殷移動的動作稍顯僵硬，然而骨刃具有的壓倒性暴力卻完全彌補了移動的不便。強力的橫斬配合著精準的直劈，完全省略了殺傷力較弱的「刺」的招數，皇殷手中骨刃以極盡豪放的動作將撲來的惡魔屍骸一一葬送！喪失生前智力的惡魔們根本無法組織起有效的反擊，在鳳凰少女以天賦暴力驅使的骨刃前，它們就像紙紮的娃娃般脆弱。
當最後一頭惡魔化成滿地的碎骨時，那柄骨刃也在一聲脆響中折為兩段。皇殷看了看手中剩下的半截骨刃，很乾脆地甩了出去，因為扭傷影響行動，她的身上也有幾道或淺或深的擦傷，不過她顧不上檢查自身的傷勢，閉上眼睛平復紊亂的呼吸，同時爭取回復少許的體力。因為她有預感，剛剛來襲的惡魔絕對不是最後的一批。
彷彿要印證她的預感一般，大概只隔了五六分鐘的時間，周圍的死氣又再度濃密起來，而這次在虛空中浮現的卻不是惡魔的屍骸，而是一隊隊死天使的身影。成百上千的死天使漂浮在空中，以整齊一致的動作舉起手中的長槍，瞄準了下方的鳳凰少女，近千柄長槍覆蓋了皇殷周圍五十米的範圍，徹底封殺了她的退路。
「我可是鳳凰的眷族……」皇殷咬牙切齒地看著空中的死天使，握緊了右拳。「怎麼會死這地方！」
（呼呼，真是一頭倔強的小母狼呢……）突然間，一陣詭異的笑聲在皇殷耳邊響起，低沉的音調中蘊含著某種妖異的韻律，使人在霎時間起滿雞皮疙瘩的同時，還覺得有股可怕的陰冷灌入身體。（可惜本宮更喜歡溫順的小綿羊，你還是乖乖倒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