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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慟哭的沙海 第三十四章 審訊 文 / 沙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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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調查在暗中有條不紊的進行。[|com|]

    人人都有嫌疑,而諸神無法給出答案。紅袍僧侶不得不親自操勞。他負責寂靜聖所的高級僧侶,馬裡奧僧侶去審查那些灰袍僧侶,布蘭迪克得一一檢視他的同輩與晚生,而李歐則需要一一審問他的人。這是一個細緻的且漫長的活,而留給他們的已經沒多少時間了。煉金術士排除了絕大多數人,剩下的,他決定主動出擊。

    「拉瓦?喬雷先生,」他敲開商人的門。後者同他的兒子,還有幾位鴉人部族的戰士同住一間屋子。「我們能單獨談談嗎?」

    「你想說什麼就在這裡說吧。」商人的兒子插腳過來。擋在了煉金術士和他的父親之間。「自從跟你們在一起就沒有好事,現在你還想說些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

    「薩沙!」拉瓦?喬雷喝止了他,並把他一把拉開。「住嘴。」

    「為什麼不准我說?」後者憤然地甩開父親的手,「我不過說出了實話。看看我們都經歷了些什麼!自從我們遇見你們,我們撞見的除了逃跑和戰鬥之外,還有什麼?一時的好心換來的就是這樣的回報嗎?」他的怨氣一下子爆發出來,衝著煉金術士大呼小叫。

    李歐耐心的聽他說話。「那你想要什麼樣的回報?」他譏笑著說,「金錢?還是寶石?」

    「我……」商人兒子大張著嘴巴,磨磨蹭蹭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不知道!」他煩躁地大喊,「我只記得,你們這群白魔鬼帶給我們的只有災難。」

    李歐冷漠地盯著他,一言不發。他將對方的反應瞧在眼睛裡,暗暗記在心中。他是一個值得加倍留意的對象,李歐如此認為,一顆潛在的釘子。

    「他救了我們的命啊。」拉瓦?喬雷惱怒地說,「難道這還不夠嗎?你還想要什麼回報?」沒錯,他還指望著什麼?「如果不是他們,我們也會變成那個樣子!我整夜整夜做著噩夢,每次我驚醒的時候無不慶幸我們的好運氣,而你還毫無根據地斷然指責?」

    「可是……」

    「可是什麼?」拉瓦?喬雷恨鐵不成鋼地大吼,「你長著眼睛,你自己也看見那些人變成了什麼樣?那些個和你聊天喝酒的對象都變成了醜陋的惡魔,你也想變成那個樣子?」

    「我,我不想。」

    「那你就閉上嘴巴!退開。」薩沙帶著憤然的情緒,不滿地盯著煉金術士,心不甘情不願地讓開。「好好在這裡呆著。」拉瓦?喬雷命令道,「哪也別去。」他的兒子咒罵了一聲,但也無從反駁,看著他的父親走向李歐。

    「拉瓦?喬雷先生,我們能走了嗎?」他問。

    「是的。我跟你去。」

    李歐點了點頭,「鴉人兄弟們,請通知你們的族長,讓他給我來。」他吩咐他們,「還有看好這個人,別讓他一個人呆著,就連他去上廁所,也得緊跟著他,寸步不離。」

    商人不知他吩咐了什麼,但從鴉人的臉上和他們的行動裡,他瞧出了不妥。「李歐先生,這是怎麼了?」他的兒子罵罵咧咧地想要走上來,一名鴉人乾脆上前用鐵掌按住了薩沙,任他奮力掙扎也無濟於事。

    「這……這是為什麼?」拉瓦?喬雷驚訝地問道。

    「走,」李歐徑直朝屋外走去,「跟上來,拉瓦?喬雷先生,」他面無表情地說,「他不會有事的,我保證。只是,我們總得防範一下意外的突發事件。」

    「突發事件?那是——」

    李歐沒有理會他,推門而出。

    一路上,拉瓦?喬雷戰戰兢兢,臉色慘白,惴惴不安。他的臉上汗水如瀑布般不住流淌,濕透了衣衫。經過男孩們練習武技的廣場的時候,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不安,終於開了口。「李歐先生,這究竟是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的嗓音發顫。「李歐先生?」

    煉金術士一直沒有做聲,漠視了拉瓦?喬雷的驚恐。直到遠離廣場,四下無人,李歐才在斟酌之後輕聲透露了一點,「有人不知好歹,作了叛徒。」他簡短地說。

    商人大驚失色,他揮舞著手臂,不知放哪才好。「您懷疑我們?」他慌忙的解釋,結結巴巴,口不擇言。「不,不,我不會,薩沙也不會,我們又沒有變成惡魔,您怎麼能懷疑我們呢?我們可是與你們一起並肩作戰的呀。如果可能,我也可能聽你的命令殺敵的啊。」

    然而李歐再也沒有說話,他悶頭走路,始終保持沉默,對他施加無形的壓力。拉瓦?喬雷因此變得更加慌亂和恐懼。他急迫地試圖辯解,為薩沙頂撞的行為進行辯護。但無論他做出什麼保證,如何向諸神發誓,李歐一句話也沒說,臉上也始終不動聲色。

    再走過一段路,便已接近聖堂了,費費多在一座雕像的陰影下等著他。「爵士先生。」他行禮道。套著短衫的胳膊裸露在外,顯現出有力賁張的大塊肌肉,銀色的斧面展示著冰涼的寒意。隨著鴉人的動作,薄如紙片的利刃閃閃發光,足以震懾宵小。

    拉瓦?喬雷臉色煞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站起來,拉瓦?喬雷先生。」李歐冷靜地告訴他,「沒人殺你,我們只是談話,跟我們走一趟罷了。」

    在煉金術士的示意下,鴉人首領把商人從地上拖了起來。「走!」他悶聲悶氣地發出了一個威脅:右手摸了摸纏繞著鯊魚皮的斧柄。

    拉瓦?喬雷驚懼不安地跟了上來。

    經過聖堂時,李歐停了下來,指了指裡面,「先去對你的諸神祈禱吧,拉瓦?喬雷先生。」他告訴對方,「我尊重你們的信仰,我等著你。當然,我勸你別祈禱諸神會弄瞎我的眼睛,那不管用。」他一邊推開了聖堂的大門。

    拉瓦?喬雷躊躇不安。「這……這不必了吧。我什麼都沒做,不用——」

    「不是說只有諸神才能審判你們的罪惡嗎?」李歐打斷了他,指著瞧上去黑漆漆的聖堂大廳。「請進吧。讓諸神聽聽你的懺悔——」

    「我沒罪!」

    「請進。」李歐盯視著他,語氣不容置疑。「放心,我們沒有偷聽的習慣。」

    在拉瓦?喬雷進去之後,李歐關上了門,靜心等待。他不關心對方是不是真的向神明祈禱,也不關心對方是否自言自語地說了些什麼。他只想把對方一個人關在裡面,讓他的恐懼和不安吞噬他的心理防線,讓壓力將其壓垮。至於祈禱……信仰也無法抑制心裡蔓延的恐慌。

    果不其然,當拉瓦?喬雷走出來的時候,他的臉上更加灰敗,眼中充滿了被拋棄的絕望。諸神救不了任何人,他注定得不到回應。

    「費費多先生,麻煩你守在外面,不准任何人靠近。」李歐帶著他來到了圍繞聖堂而建的一排靜謐的冥想室內——這是紅袍僧侶特意騰出來的,彼此隔絕的密室,安靜且不懼他人如地鼠般豎著耳朵竊聽。

    「坐。」李歐指著房間裡的一張椅子說。拉瓦?喬雷畏畏縮縮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坐下來。」他稍微提高了音量。商人打了個顫,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屁股只有一半坐在椅子上。他的左腳和右腳不住地來回交叉,始終不見安穩。

    李歐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

    「別緊張。」他露出淺淺的笑容,「我只是想找你好好聊聊——」

    拉瓦?喬雷不安地說,「您是要審問我?」

    「如果你這麼認為的話,」李歐看著他的眼睛,「我想是的。」

    「可是我什麼也沒做。」

    「試圖為自己脫罪的犯人都這麼說。」

    「我不是犯人!我什麼也做過!我的兒子,薩沙更是什麼都沒做,我瞭解他。」如果不是薩沙,為何在詢問他的時候,他的每一句辯解裡都要帶上薩沙呢?「你怎麼能這麼認為?」拉瓦?喬雷瞪大了眼睛。「他是我的兒子呀,我的兒子。每一位父母都是如此!他是我唯一的孩子!我發誓!我敢以諸神的名字發誓:如果是我們幹的,我們永世不得超生。」

    「在我看來是欲蓋彌彰。」他指出。

    「你不是父親,你如何知道父親的心情?」拉瓦?喬雷面部漲紅,怒氣上湧。「好吧,就拿你的女朋友說事!如果有人懷疑她們,你會怎麼做?你是不是也會和我一樣,說呀!」

    「安靜。」煉金術士說。

    「白魔鬼、李歐,我發誓,不是我們幹的!」

    「安靜,拉瓦?喬雷先生。」李歐再次提醒他,「任何在寂靜聖所吵鬧的人都沒有好下場。昨天的客人已經有人被割掉了舌頭。我想你看見了被扔在大殿台階上的那團肉塊。」

    只有窄窗透進光亮的房間裡只剩下拉瓦?喬雷急促的喘息。

    「是的,商人追求回報。薩沙是個商人。」他放輕聲音說,夾雜著不甚清楚的辯解。「但是,不計回報的幫助才能換來朋友。事事計較得失的商人終究會成為乞丐,這早已有前車之鑒。我怎麼會不明白?你們是我的朋友,我又怎麼能害自己的朋友?就為了一點利益而背叛?」

    「我知道這一點。」煉金術士說。放棄步步緊逼,採取柔和政策。「懷疑還不是污蔑。所以,我先找的是你,不是薩沙。我只想弄明白一些事兒。」

    「只要能洗清你的疑慮,我願做任何事。」拉瓦?喬雷頹然地躺倒在椅子上,他舔了舔乾燥開裂的嘴唇。「我想喝酒。」

    「這裡沒有。」李歐說,「只有水。」

    他拿起盛水的陶壺,給商人倒上了一杯。他抓過杯子一飲而盡。「問吧。」對方慘笑著說。

    李歐想著如何開口。「你到過席裡斯郡對吧?」煉金術士決定從地點入手。最無法作假的地方往往會暴露問題。「你是席裡斯郡本地人嗎?」

    「是的,這沒什麼好說謊的。」拉瓦?喬雷奇怪地說,眼中帶著不解。「這有什麼問題?」

    「我問,你答。」李歐嚴肅地提醒對方。「我不負責解釋你的疑惑。至少目前如此,直到揪出叛徒為止。到時候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可以告訴你。」

    「你問,我答。」商人落寞地重複。

    煉金術士不加理會。他想了想,提出了另一個問題。「你曾提及過沙漠之母的教會,說他們的蔓延就像瘟疫。」他提醒對方,「他們最開始……我是說,有關沙漠之母的流言是從哪出現的?席裡斯郡?」

    「是的。」拉瓦?喬雷彷彿失掉了所有力氣般地垂著肩膀說道,「毫無預兆地出現。突然有一天就聽見了街頭巷尾都在傳唱她的事跡。但一開始大家都不相信——」

    「——這我已經知道了。」李歐打斷了他,「跟我仔細講講那些謠言,還有巴頓公爵的事?」

    「巴頓公爵?」

    「是的,有些人叫他巴頓親王。」

    「噢,是他呀。一個貪婪的胖子。」拉瓦?喬雷評論,「徹頭徹尾的投機份子。哪有利益就往哪鑽。席裡斯郡絕大部分船廠和海外貿易裡他都插了一手。就連房地產也是由他的親信把持。在席裡斯郡,如果誰家裡起火,他的親信就會出現,逼迫對方把房子以極低的價格賣給他,否則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家的房屋和裡面的東西被燒的一乾二淨……」

    「形象的描述。」但是李歐仍然制止了對方無休止的控訴。拉瓦?喬雷始終沒有談及正題。他打算換一個切入點。「聽說他不舉?」

    「你是怎麼知道的?」拉瓦?喬雷驚訝了一陣,但隨即就被不屑取代。「算了,是我大驚小怪。這事眾所皆知。」

    「但是現在,據說他有了新歡,整日尋歡作樂?」

    「是這樣的,沒錯。」拉瓦?喬雷說,「街頭巷尾的每一個角落都這麼說。」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的新歡又是誰?」

    拉瓦?喬雷一下愣住了。「我……這……」

    「沙漠之母出現的時候?」煉金術士提醒。

    「是的啊。」商人困惑不解。「可這又有什麼關係?」

    的確沒任何關係。跟審問的內容也全無關聯。煉金術士只是想確認自己的判斷。現在看來,一切都可以做出結論了:不舉多半是生理上的疾病,而一顆黑曜石足以解決所有問題,潛移默化的魔法也能在不知不覺中籠絡人心。他認為自己的猜測接近真實。所以,審問可以繼續進行了,一個簡單的問題就可以解決他們的煩惱。

    「拉瓦?喬雷先生,回答我一個問題。」李歐嚴肅且認真地說,並且緊盯對方的眼睛和臉龐,不放過他臉上絲毫情緒的變化。拉瓦?喬雷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臉上的肌肉繃緊,眼睛迴避著他的視線。「最近幾天,你可曾做過什麼古怪的夢境?」

    他的眼中閃過疑惑。「啊?」他驚訝了片刻,「噩夢算嗎?」商人苦笑著說,「到處都是惡魔和屍體,除了火焰就是鮮血,耳邊都是慘叫。每晚我都受此折磨。」

    「在夢中你做了什麼?」

    這一回,拉瓦?喬雷遲疑了很久,臉上出現尷尬和逃避。「我……我瑟瑟發抖,大喊大叫。」他在煉金術士的嚴厲眼神下吞吞吐吐地說,「像個……像個懦夫。」

    應該不是他。李歐如此認為。

    噩夢能讓人變得脆弱,但若想蠱惑深陷其中的人,只有讓其變得堅強,無堅不摧。然而,拉瓦?喬雷不是戰士,他是商人。趨吉避凶才是他們的本能。

    於是他放他在一旁休息,自己則在一旁的另一個房間裡等待,讓鴉人找來另一位可疑人——拉瓦?喬雷的兒子。

    「你把我的父親怎麼樣了?」剛進門的時候,薩沙就大聲質問,對煉金術士端上水的好意視而不見。「你殺了他?還是把他關了起來?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

    「他就在另一間屋子裡休息,等我問完問題,你就可以去找他,回去好好休息了。」李歐維持著平靜地說,「放心,很快就會結束。別看外面,這裡就只有我們兩個,我也不會刑訊逼供,更加不會用魔法之類的拙劣手段。非常簡單的問題。」

    「好。那就趕快說,」他搬來椅子,重重擱在李歐的對面,一屁股坐了上去,雙手抱胸,冷笑連連,「好讓我聽聽,你的問題究竟是什麼。」

    李歐問了同拉瓦?喬雷一模一樣的問題。

    「做夢?」薩沙惱怒地譏笑,「還能夢見什麼。無外乎金錢和財富,富足的生活,當然也少不了整晚在我面前咆哮的惡魔。那些傢伙……那些傢伙,明明之前還在一起談笑風生,可是一轉眼……我看見他們自己撕下自己的臉,露出裡面惡魔的皮囊……還想聽嗎?」

    李歐擺了擺手。這就夠了。大概也不會是他。煉金術士讓他出了門。又一個被恐懼侵佔了的傢伙,一個現實的人。他們不會被虛無的承諾蒙蔽,只相信眼前看見的東西。李歐甚至懷疑薩沙?喬雷不過是一個嘴上說著信仰諸神,心裡卻不斷詛咒諸神的偽信徒。

    然而……不是他們?那會是誰?

    他一邊等待紅袍僧侶的進展,一邊思考他還漏掉了誰。煉金術士一一細數:僧侶,男孩們,隊伍裡的外來者……他唯獨漏掉了他的人,一群無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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