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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冰龍的狂舞 第五章 劍 文 / 沙欏

    人群的擁簇當中,伊薇拉蹲在那個可憐蟲身邊,陸月舞跟羅茜也在一旁踮著腳觀察。「都讓開點。」羅茜瞧上去恢復了些許精神,腳踏實地的感覺應該讓她的心情愉悅了不少。她不耐煩地揮舞著手臂,一邊說道:「在這裡圍著算什麼?想把我們憋死嗎?」

    村長舉起枴杖,「都讓開點。」[.]

    對方的同伴一臉擔憂及不安,「他……是不是已經死了?」

    伊薇拉跟牧師埋頭不語。村長扭頭看了一眼,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現在還不知道。」他像是驅逐不安似地用力揮著手臂。「待會再告訴你們,現在離開這裡,去休息吧。奧普拉隊長,帶他們離開這兒,我們需要安靜。」

    民兵隊長舉起了帶鞘的劍,「走吧。」他乾巴巴地說。

    周圍總算空了不少,李歐這才有機會走上前去細細觀察:這是一個被凍僵了的可憐蟲。渾身僵硬有如木棍,肌膚蒼白且呈現出病態的青紫色。他的衣衫彷彿破布般襤褸,染滿了乾硬結疤血跡。他的雙眼緊緊閉著,痛苦與絕望彷彿是定格在了他的臉上。

    李歐蹲了下來。剛一觸碰到對方的身體就一下子收回了手。冷,實在是太冷了,比他以往所接觸的任何東西都要冷上數十倍。他寧願在手心裡握一塊冰塊。然而當他再次小心翼翼地伸手過去的時候又與常人無異——他可不相信是他的感官出了問題。到底是哪兒有些不對勁?他找不到答案。但是他始終覺得有某種類似**的味道瀰漫在周圍。然而他找不到源頭。

    一頭霧水的煉金術士轉向身邊的伊薇拉,「他這是怎麼了?」

    「他還活著。」她只是簡短地回答。

    「然後呢?」

    伊薇拉專注於手上的活,村長對他沒什麼好臉色,能不說話就不說話。牧師就不更用說了,連頭也不抬,自顧自地跟伊薇拉低聲交流。

    李歐乾脆聳聳肩,招呼羅茜跟陸月舞離開,「讓他們留在這兒吧。」他朝旅館裡走去,他得吃點東西,他的肚子已經餓的咕咕叫了。然而他走了幾步就停了下來,轉頭對村長說,「我建議你們最好把他搬進教堂裡,升起火盆,否則還等你們找出什麼,他就真的會被凍死了。」

    「教堂?」牧師迷惑地抬起頭,但是隨即他的臉上就換上了惱怒的憤恨,「神聖的教堂怎麼能收納這種奇奇怪怪的傢伙……他也許就是那頭……怪物。」

    「那你就看著他死吧。」李歐輕蔑地說,「偉大的安達爾牧師。」

    旅館裡暖意襲人。煉金術士吃完了午餐坐在火爐邊,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一些被民兵趕進來的拜訪者同樣耷拉著腦袋坐在一旁。他們都是些逃竄的難民,臉上還有著無法掩飾的疲憊和驚恐,顯示出旅途的不平靜。

    久違的太陽邁過了正午的天際,朝著西方傾斜,從窗戶外面照射進來的陽光開始漸漸拉長了所有事物的影子。羅茜早已支撐不住地回到房間選擇去睡個午覺,旁邊只有女劍手陪著他。他打了個呵欠,強打起精神。「月舞。」他輕聲叫道。

    「什麼?」

    他想了想,斟酌著言語,「你覺得那個人有沒有問題?」

    「我沒感覺到。」陸月舞毫無困惑地答道,「就我看來,他只是被凍僵了。不知道還能不能救活。伊薇拉也許能辦到,還有那個牧師……」

    「……牧師辦不到。」他說,「他的……法力低微。」

    陸月舞沒有第一時間回應他。她睜開了閉目養神的雙眼,歪著頭瞧著他。她的眼睛裡似乎有著別樣的神彩,好像在試圖看穿他的內心。「你似乎認定了他有某種問題?」他並未退縮,沒有躲避她審視般的視線。「他是那個怪物嗎?」

    「我不知道。」他瞅了那人的同伴一眼,壓低了聲音輕聲說,「我瞧不出來。如果是他們口中的妖魔鬼怪,羅茜也許能發現什麼異樣,但是她現在……如今只能指望牧師了。」

    「所以你讓他們把那個人安置在教堂?」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別的辦法。只有祈求諸神能對我們稍微展露一點仁慈了。神聖總能壓制邪惡嘛。」李歐戲謔地說,有些幸災樂禍地聳聳肩。「誰讓他們不歡迎我呢。」

    「還不是因為你自己。」

    「我很少為錯誤的一件事感到高興。」他聽見自己在對自己的所作所為評論。「很不幸的是,昨天就是其中之一。」他從裝著溫熱雪水的水桶裡拽出一瓶酒,給自己倒了一杯,又為陸月舞滿上。「月舞,信任是要靠信任來換取的。金錢不夠牢靠,謊言更加像是玩笑。」

    「我瞭解你的擔心。」陸月舞與他乾了一杯。烈酒滾入喉頭,一股灼熱蔓延到四肢百骸,一下子就驅散了身體裡所有的寒氣。「但是李歐,」陸月舞放下杯子,接著說道,「伊薇拉告訴我,你昨天還說那不過是編造的可憎流言。」

    李歐又給自己倒了杯酒。他決定把這壺喝完就去看看那個凍僵了的可憐蟲。

    「後來我又仔細想過了。」周圍稍微吵鬧了一些,有好幾名坐在爐火對面的難民始終無法入睡,在長椅上不停地翻來覆去,嘀嘀咕咕。他提高了一點音量。「謊言裡總有些真實成分存在。伊薇拉的擔憂未嘗沒有道理……總之,未雨綢繆總是好的。」

    「這可不像你。」

    如果他還沒從以往的事情當中汲取到教訓,稍微改一下自己愚蠢般的自以為是,依然聽不進任何忠言逆耳的良玉之言,那麼他還不如直接從懸崖上跳下去來得比較爽快。因為要是繼續那樣,他遲早得被自己這一張臭嘴給害死。然而,這話可不能說出口。

    「誰讓我們是一群招惹了厄運女神的倒霉蛋呢?」他嘻嘻笑著說。

    陸月舞撇了撇嘴,「你可是說過你不信諸神。」

    「不,不。」李歐搖著頭笑著否認。「我現在深刻覺得一位智者的名言格外正確。」

    「哪一句?」

    李歐閉上眼睛仔細思索了一下。他咳了一聲,理了理喉嚨。「那位智者曾對他的弟子說:『你要是聰明的話,還是相信有神的存在比較好。』」

    陸月舞疑惑地問:「為什麼?」

    「『因為這樣你才能學會接受無端出現的厄運,以及無法掌握的災難。』」李歐歎了口氣,「你不覺得它跟我們一路上的遭遇很相似嗎?」他轉過頭,看著打著瞌睡的難民們,不等陸月舞回答,他就接著說,「你看看他們。對他們而言,除了將可怕的厄運歸咎於諸神,他們還能怎麼辦?這是殘酷的現實裡僅存的一點自欺欺人的安慰了。」

    「呃……抱歉。」一個聲音打斷了他們的交談。李歐循聲望去,一個難民坐在他們的對面,一臉忐忑地、小心翼翼地望著他。「先生,您是在談論我們嗎?」

    當著旁人的面談論他人還被當面戳穿,李歐跟陸月舞都是一臉尷尬。

    「我沒有聽見你們在說什麼!」對方手足無措地解釋,慌亂地使勁擺著手。「我只是聽見你們提起了我們……」

    那還叫什麼都沒聽見嗎?李歐無奈地歎了口氣。他發現對方穿著與別的人截然不同的熊皮外套——儘管稍顯陳舊。他的腰間塞著一把短劍。

    「你是領頭的嗎?」煉金術士問。

    「誒?」那人驚訝地呆了幾秒鐘,然後才反應過來。「啊,是,是的。我是一名樵夫……那天我正好出門去砍柴……所以……整個村莊,只有我僥倖地活了下來……」

    他並沒有多提那些恐怖的場面,但是從他顫抖的身體,痛苦的表情,李歐知道那對生者而言才是無比可怕的折磨。

    「那你們都從哪來?」李歐問,「你們不是一個村落的?」

    「我們素不相識。」樵夫說,「但是我們都有著相同的經歷。」他歎了口氣,做了一個歉意的手勢,「抱歉,我不想說這些了……它……我一時半會沒辦法說這些……我開不了口……」

    李歐表示理解。「那麼,你剛才想對我們說什麼?」

    「啊?」樵夫驚訝地抬起頭,「噢,對。您是那些學士小姐的朋友吧?我想知道,那個人到底有沒有事?他究竟是不是……」他說不下去了,只是用一雙渴求真相的眼睛望著他。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說實話,我不知道。」李歐回答他,「你應該去詢問牧師,而不是我這樣的半吊子。」對方的臉上透著沮喪,還有深沉的擔憂。「……話說回來,你也不認識那個人?你們帶著他前行,卻不知道他是誰?」

    「我們都對他一無所知。沒人認識他。」樵夫有些懊惱地說,「但是扔下一個人不管,我做不到。兩天前,我們發現了他。他一個人躺在雪地裡,就像是死了,但是還有氣。所以我們就帶上了他……謝天謝地,這裡沒有遭到鬼怪的襲擊。」

    「你是一個做了善舉的好人。」李歐說,「但是現在你為什麼也在懷疑他了?」

    「我一直都很懷疑。只是……」樵夫苦笑著歎了口氣,「剛才聽見你們的談話,我覺得有些東西應該給你看看。」他把行李抱了過來,解開上面的繩索。

    「什麼東西?為什麼不給村長和牧師看看?」

    「我……我擔心他們會把我們攆出去。」樵夫的動作停住了,他痛苦地說,「這是附近唯一願意收留我們的村子,我不想……我們得住下來,否則我們不是被凍死,就是會餓死……那同死在妖魔鬼怪的手裡又有什麼區別?先生,您……您不會對他們說的,對吧?」

    「我保證你們不會被攆出去的,我可以向諸神發誓。」

    樵夫稍微鬆了口氣,他解開了包裹,從裡面抽出了一把刻著精緻花紋的長劍。「喏,先生,我發現他的時候,他隨身帶著這個。」

    托在他手中的長劍上刻著聖光火焰的紋章。李歐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它屬於安達爾教會的……聖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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