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五十三章 三千絲 文 / 簡間
孝德元年深秋初平日。
夏伐散播的假消息不單單騙了梁軍，還騙了臨海府百姓。消息往上傳，人接人的口，很快出了臨海府外。
一座縣城中，灶頭帶著幾名士兵採購行路所必備的東西。待在竹林快五個月，楊伯羽總算康復了，灶頭雖然沒開口說，但早就等不急，真恨得帶著半夜偷偷背著楊伯羽回臨海府。[搜索最新更新盡在|com|bsp;東西準備後一行人就要回竹林，這時城外行來一支商隊。這沒什麼值得關注，可灶頭與他們插身而過時，聽到對方為首兩人交談中，提到夏伐的名字！他心想「看來少爺在臨海府做了什麼大事」於是乎，豎著耳朵細聽起來。
「你說那個夏伐，真是夠倒霉的，進臨海府還沒幾天就遇見這樣的大事，最後還被梁軍主帥射死了！」
「他恐怕做夢也想不到吧。」同伴欷歔感歎。突然！一隻手搭在他肩上，男子下意識的扭過頭，瞧見一個胖子瞪大雙眼看著他，注意到對方身邊跟著的士兵，商人非常客氣：「這位大人有何事？」
「你……你剛才說誰死了？」
「新上任的臨海府水軍統領夏伐。」
灶頭猛的抓住男子衣襟：「你確定死的叫夏伐？不叫張伐，王伐，李伐？」
男子喉結湧動，大白天街上遇了個瘋子：「是夏伐啊，就是那個臨海府夏家。這事臨海府上七城內都傳開了，地方陸府軍全在向臨海府趕，你怎麼還不知道？」
灶頭當然不可能聽說，這幾個月全待在竹林。表情漸漸黑了下來，良久的失神灶頭一聲怪叫：「不可能！我家少爺怎麼會死在臨海府！」說完，灶頭兩手提著的東西一丟，轉身就跑。
身邊的士兵聽見這個消息後都驚呆了，最先回過神的開口說道：「我們回去通知將軍。」
……
竹林。
朋陽伯坐在屋中擦拭著自己的琴：「好好保管它。」
「嗯。」嵐枝點頭，眸中滿是不捨：「爹，你真不與我一同去臨海府？」
「不了，能在見你一面，我這輩子也就沒什麼遺憾了。」朋陽伯面帶微笑。
相認卻又匆匆離去，這是件很殘忍的事。嵐枝低著頭，沒在說話；四個月的相處嵐枝只知道，面前的人就是她的生父，卻不知道朋陽伯到底是什麼身份，他要往哪裡去，甚至，嵐枝還不知道朋陽伯的真名叫什麼。
其實，朋陽伯也深感自己這個女兒的與眾不同，她從來不主動問什麼，甚至，不去問起當年到底發生什麼事，讓他們一家人分離。朋陽伯有一次忍不住開口問道：「妍兒，為何你不問我當年的事？」
「不想知道。」嵐枝當時的回答就這四個字。
朋陽伯側目，在他人生的道路中，很少有他看不透的人，萬萬想不到自己的女兒就是這其中一個。這個問題後，他更加忍不住去在了問一句：「你會恨我嗎？」
「沒有當初，就沒有我現在所擁有的，不恨。」
朋陽伯當時就沉默了，他有欣慰，但，更多的是心酸。
這種父女讓人詫異，情感的深處，朋陽伯眼中暴露了很多：「爹在未找到你之前，心想見面後我就帶你走，回去……」
回去兩個字很飄渺：「回哪裡？」
朋陽伯搖了搖頭：「你已經沒必要知道了，因為你肯定不會離開夏伐與我走，對不對？」朋陽伯看得很透徹，這幾個月相處下來，旁敲側擊問了很多嵐枝與夏伐之間的事，不難看出就算自己身為父親，這麼多年的分離，已經很難去撼動夏伐在嵐枝心中的地位，再則，嵐枝她成長中所失去的東西，在夏伐這裡得到了終結，就像是涅槃重生，朋陽伯不能去用「父親」兩字，破壞對嵐枝而言的新生，就算他有很多辦法讓嵐枝不得不和他離開，去那個他沒有說出名字的地方。
嵐枝深感疑惑：「為什麼一定要走？」也許分離就在眼前，嵐枝問題接二連三。
朋陽伯望著女兒看了良久，似乎這是最後一眼，接連他口中無話，彎身拿起一卷古籍：「幫我交給夏伐。」
嵐枝接過，忍不住最後問了一次：「爹，你不能留在我身邊嗎？」
「我一直在你身邊，就算我們失散這麼多年，這一點都沒有改變。」話語間，朋陽伯又拿出了一件東西：「這塊玉送給你們將來的孩子。」
嵐枝面色微紅，卻沒有拒絕。接過後緊緊握在手中，低眼看了看，玉珮正面雕著一個「南」字。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吵雜聲。
朋陽伯眉頭微皺，這段日子夏伐留下的這幾人都挺老實，進了他的竹林從來不喧嘩，他心想必然是發生了什麼意外，於是乎帶著嵐枝走出了草屋。
出門灶頭跑了上來：「嵐枝小姐我們快走吧！」
灶頭的態度讓人莫名其妙。至於不說出自己聽到的傳聞，倒不是細心，顧慮嵐枝聽後的心情，而是他咬死了心思，認定這傳聞一定不是真的！焦急的態度是想快些確認。
常石也收到了消息，他也不相信！
嵐枝很敏感，察覺身前這一幫人那種不安的表情，她當即皺眉問道：「是不是臨海府出事了？」
常石左右看了看，見其餘人都呆呆的望著嵐枝，不知道如何啟口，他不得不上前：「外面有傳聞，臨海府葉家勾結梁王起兵，統領中伏……末將可不相信這樣的傳聞。」
「夏伐受傷了？」聽到這個消息，嵐枝出奇的沒有驚慌。夏伐的身份，讓嵐枝清楚，他一定會有陷入困難的時候。
「傳聞……統領中箭身亡，不過！我絕不相信此事，嵐枝小姐也不用擔心，我們這就回去。」
心神交替，在得知這個消息的瞬間，嵐枝腦海中一片空白，那種平靜就像飄落的羽毛，落地的瞬間失去了生氣。
朋陽伯眉頭上挑，一步上前拉著常石問道：「臨海府歸夏伐所統領的軍隊情況如何？」
「退守到了臨海府外三縣十里。」
朋陽伯晃神，口中低言道：「讓出了三城……常石，你與我閒談時說道，夏伐所帶領這支軍隊所有將領都是當初與他睦州出生入死的幕屬？」
「是！」
朋陽伯撫鬚沉思，片刻回身拉著嵐枝：「妍兒你去臨海府吧。不用擔心，這傳聞必定有誤。夏伐手下這支軍隊中，所有將官都是他的舊屬，如果夏伐身亡，臨海府軍隊不會退防，必定會拚命強攻臨海為夏伐報仇。」
嵐枝回過神，這個傳聞她本就無法相信，有了朋陽伯這話，一時間起伏的心情穩了下來：「爹，女兒這就走了。」
「去吧。」
常石等人上前幫嵐枝扛著東西，腳下步伐急快，就算有朋陽伯的話，就算有心中那份對夏伐的堅定不移，可這傳聞總是讓人心神不安，不親眼見證無法平息。
休息中醒來的楊伯羽在得知此事後，心中也是一緊。向朋陽伯請離，他首先騎上了馬。
離開前，嵐枝挽著蔓兒又來到了朋陽伯身前：「爹，我還能見到你嗎？」
朋陽伯眸中填滿慈愛，他抬手拂過嵐枝秀髮：「也許我還會回到竹林，此後就在此地陪伴你母親，在也不會離開。」
「也許是多久？」
朋陽伯看了看天，最終沒有言語，拍了拍嵐枝的肩膀，手輕撫嵐枝抱在懷中的琴，隨即他轉身走回屋中。
蔓兒在一旁看著這一切，她抽了抽鼻子，低聲說道：「老爺真狠心，這才四個月就要走了。」
蔓兒的低語嵐枝聽見了，似乎……又沒聽見——
相比傳聞，向朝廷上傳的戰報就靠譜得多了。
「爹給我！」墨芷虹一把搶過墨良手中的戰報，這舉動讓墨良楞在原地。
目光遊走在字裡行間，片刻墨芷虹面色帶起一絲紅暈，兩手抱著戰報。
「看完就拿來，哎……這是禁軍府獨通戰報，我是越權拿來的。」墨良沉著臉，他這輩子就沒越過界，這一次也是被逼得不行了。
「還是爹爹厲害，沒看過戰報就能肯定傳聞是假的。」墨芷虹仰著臉，一臉喜色。
墨良有些無言以對，接過戰報後盯著閨女看了良久，最終長歎：「女大不中留啊。」
墨芷虹出奇的沒害羞，她藉著這機會開口問道：「爹，我什麼時候能去臨海府？」
墨良皺眉，沉思片刻說道：「等捷報上來，你才能去。」
「這樣等多久？」
面對這個問題，墨良打開戰報又看了看：「這份戰報是梁軍入了臨海府之後夏伐軍隊傳來，不出意外下一份會在十天之後……別討價還價，這事你得聽爹的話。」
口中話還沒說出來，墨良就全堵著了。墨芷虹眼珠子一轉，笑道：「好，我聽爹的話。」能確定傳聞，墨芷虹心情顯然很好。
「你這幾日皺眉苦思的模樣，算是愁著你娘親了。在多些日子你要離開，還不快去陪陪你娘。」
「好。」帶著愉悅的心情，還一絲莫名的興奮墨芷虹離開了。
墨良收起戰報，大步一邁，他還得把東西還給地方上轉的楚都禁軍府。
進了後院，長公主坐在亭中，閉目養神。墨芷虹悄悄走了過去，來到母親身邊：「娘！」
長公主絲毫不驚，這樣的調皮顯然不是第一次。她回目疑惑的看著墨芷虹：「芷虹，是不是臨海府傳來其他消息了？」
墨芷虹愣了愣：「娘，你怎麼知道？」
「你照照銅鏡，什麼心思都寫在臉上了。」長公主歎聲。
墨芷虹雙頰上紅，有些不好意思：「娘，那有這麼明顯。」
望著自己閨女，娘心中想法很多，歸根一點都是希望她能幸福；雖說長公主對夏伐的印象非常好，但，夏伐絕不是她心中最理想的女婿人選，特別是夏伐有婚事。這問題她要不點頭，就是個大麻煩，可這幾天看來，夏伐那頭一點風吹草動，自己閨女就完全慌神，這種感覺很無奈，心思也產生了鬆動；再則，她前些日子收到一封信，是他的皇侄，當今聖上以「親人問候」的名義傳來，內容看了後，長公主好笑又好氣，今天就著墨芷虹的態度，長公主把信拿了出來：「你自己看看。」
文奏金頁，這種裝表入眼，就知道是皇帝的書信：「娘，皇帝表哥寄給你的問候信，給我看做什麼？」
「這是問候？我看是求親。」
聽此言，墨芷虹大驚，她顯然誤會。
眸中帶笑，她戲言道：「哎……真讓我為難啊，芷虹你自己決定吧。」
墨芷虹察覺母親態度的古怪，那含笑的目光更是讓人心生猜疑。帶著疑惑打開信，開篇的問候規規矩矩，充分表明了皇帝對自己大姑的尊敬，隨後信的內容就跑題了，其中夏伐的名字出現很多次，沒看完墨芷虹也懂了，驚訝之餘又生絲絲竊喜，沒想到夏伐跑去求皇帝來給他提親。
墨芷虹看完之後抬頭看著母親，對上那種目光越發的感覺不好意思，索性一下撲到母親懷裡。
長公主摟著自己的掌上明珠，心中歎道「能為自己做出選擇就是幸福，其餘的看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