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龍潭虎穴 第48章 堂主 文 / 閆驚
顏驥躺在床邊,微閉著雙眼,將雙手枕在腦後。算算時間,現已將至年關,除夕一過,顏驥則滿了二十歲,步入弱冠之年。
但他似乎沒感覺到自己有多少變化,有變化的只是外表,從十餘歲到現在,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對一些事物的想法,沒有太多的改變,在心裡覺得自己沒有長大。
這個世界始終都在變化,世界上的人,無時無刻不在變化。
變的是什麼?不變的又是什麼?
這時,一陣輕緩的腳步聲響了來,未待她進門,顏驥已然猜到是誰,慌忙從床上爬起,去門口迎接。等到屋門吱呀一聲打開,朝著屋外的身影躬身行禮,道:「夫人……」
他的聲音忽然停了下來,見門外站著一個弱質纖纖的少女,一身橙黃裙衫,白色的毛絨衣領,她的臉頰很是紅潤,看上去不再是蒼白無血,一臉病容。
「咯咯……」楊環玉忍住笑了幾聲,道:「你實在是太客氣了,每次見面都行這麼大的禮,上次喊『娘』,這次喊『夫人』,不曉得下次又要喊什麼?」
顏驥臉上一紅,不知該作何解釋。蘇秋蓉出現在她的身後,伸出手背在她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笑罵道:「玉兒,不許胡鬧,沒大沒小的。」
蘇秋蓉敲在她腦袋上的那一下,不疼不癢,她卻做出了一副很疼的模樣,伸手揉了揉腦袋,紅唇一扁,「哦」了一聲,看上去頗為委屈。
進了屋,蘇秋蓉將手中端著的一大碗藥膳放在桌上,碗上蓋著瓷蓋,碗口的縫隙散發蒸騰熱氣。
「你要回聽雨苑?」蘇秋蓉一面拿開碗上的瓷蓋,一面問著顏驥。
碗中配著各種藥膳煮的烏骨雞,散發誘人香味。蘇秋蓉盛了一晚湯在小碗裡,又撕下一隻雞腿放了進去,將碗推至顏驥面前,柔聲問道:「回去做什麼?在這裡住著不舒服麼?」
顏驥一搖頭,道:「不是,我現在已經好了,該回去了!」
蘇秋蓉嗔了他一眼,道:「什麼好了?昨天還暈得從床上滾了下來,今天就說好了,你只是頭不暈了而已,身子還弱得很,不能幹什麼活的,就住這裡靜養吧!」
「那……」他只說了一個字,便被蘇秋蓉截道:「吃飽了再說吧,快把這烏骨雞吃了,你不是想要快些好麼?多吃些這個補藥就行了。」
言語之間,滿是關懷之意,頗像一個母親在教訓自己不聽話的孩子。
顏驥聽著她言語溫和的教訓,極有感觸,心中一陣迷茫,忍不住應了一聲,動手吃飯。
楊環玉坐在他旁邊,眼睛直盯盯地看著他用飯,像是在欣賞什麼好看的東西一般,黑漆漆的大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嘴角還帶著少許的微笑。
顏驥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心裡總在懷疑自己吃相難看,或是臉上有什麼東西。
在她的「欣賞」之下,顏驥很艱難地吃下一隻雞腿,一碗雞湯。蘇秋蓉拿過他手的碗,又盛了一碗雞湯,一隻雞腿,遞了過去,微笑道:「多吃一些!」
「我也想吃!」楊環玉冷不丁地冒出這麼一句話。
蘇秋蓉瞥了她一眼,道:「你不是剛吃了兩碗八寶粥,四個雞蛋麼?還沒飽麼?別在這搗亂!」
她知道女兒飯量極小,平常只能吃半碗粥,一個雞蛋,就算現在大病痊癒,也已經吃了平常倍的食物。她現在叫餓,純粹是看著雞腿嘴饞。
楊環玉頗覺委屈,道:「我真很餓,忽然間就餓了,我又不是想吃大哥哥的飯,想讓娘回去再給我做呀!」
她這句話卻說得顏驥這個外人頗為尷尬,令他在旁邊說話不是,不說話也不是,或許楊環玉根本就沒把旁邊的人當做外人。
蘇秋蓉聽著女兒委屈之中,略帶撒嬌的語氣,無法出口駁斥,只得依著她道:「好好好,娘這就回去給你做。」
蘇秋蓉起身將女兒牽在手中,向顏驥道:「好好在這住著,知道了麼?」
顏驥吶吶應了一聲,道:「是。」
蘇秋蓉滿意地點點頭,拉著女兒離開。
顏驥待在屋中頗覺無聊,依照他的推算,待到傷勢痊癒,氣力恢復,至少需要半個月至一個月的時間,看來無聊的時間將會更多。
這段時間內,他自然不敢再冒險出去查探。夜深人靜,無法入睡之時,只得演練「太乙萬象」真法消磨時間。
廣一真人傳他這套「太乙萬象」真法,枯澀難懂,越往後越難修煉,只是眼下的太乙八重境界,便讓他覺得陷入瓶頸,潛入應龍山莊的整整大半年,修為都無甚進展。
太乙九重與十重這兩個小境界,對他來說都是遙遙無期,更別說那更為高深的太極、無極兩大境界。
午時,顏驥猜測蘇秋蓉會來送飯,早早停止演練功法,以免被發現了破綻。
聽了一陣敲門聲響,顏驥趕忙前去開門,有了早上的教訓,他再也不會不看清人來,就上前施禮。
來人是楊環玉,她身後空空如也,沒有任何人。她手中也沒有帶飯,看來並非是為自己送飯。
「走唄!去吃飯了,娘讓我喊你去飯桌吃飯呢。」她說話之時,絲毫不顯靦腆,落落大方。
她說完,見顏驥半晌沒有反應,伸手便抓住了顏驥的手腕,將顏驥拽著出屋,道:「快走唄!你發什麼呆呀!跟著我來。」
門側兩個俏婢,將一切都看在眼中,忍不住偷笑。
楊環玉抓著他的手腕,蹦跳著小跑,似乎有著用不玩的精力。顏驥手腕被她抓地生疼,若不運用真氣去抗,竟會疼得他齜牙咧嘴,但若運起真氣去抗,又怕被發現異常。
只在心裡奇怪,這瘦骨伶仃的少女,為何忽然之間有了這般大的手勁。
若顏驥聽說了麒麟血的功效,自然不會再對這事奇怪,他體內不僅流淌著鳳血,也流淌著麒麟血,過血給楊環玉時,麒麟血也流入了楊環玉的身體。
他跟在楊環玉身後,也不知轉過多少迴廊,才到了飯廳。富麗堂皇的大廳,頗具豪華氣派,圓桌上擺滿了豐盛的菜餚,有葷有素,桌子中央還擺了一個火鍋,香湯翻滾。
廳堂的小屋,一身天藍衣裙的蘇秋蓉走了出來,端莊秀麗,容光照人,當真能傾倒眾生。
「身上的傷可好了麼?」她回頭,朝著身後柔聲細語。
「好得差不多了。」身後傳來一個略顯虛弱的男子聲音。
這個聲音,在顏驥聽來頗為耳熟,總覺得在哪裡聽過,但一時想不起來。
蘇秋蓉進了客廳,身後的男子也走了進來,一身淡黑外袍,雙目炯炯,英氣渙然,週身透散著說不出的威嚴。
顏驥見了那人,登時被嚇得身子一顫,幾乎便要跳出屋子逃跑。
蘇秋蓉身後的男子,是她的丈夫,也就是應龍堂主楊忠。
前天晚上,顏驥進入牢房查探,將他打成重傷的人正是楊忠。不過聽蘇秋蓉方纔的問話,不難猜測楊忠也是受傷不淺,沒在顏驥手裡討到什麼便宜。
蘇秋蓉用手背輕輕碰了一下丈夫,看著顏驥道:「這孩子就是你女兒的救命恩人。」
楊忠透射著精光的威嚴雙目,向顏驥掃了過來,直看得他心跳如鼓,背生冷汗,心中嘀咕著:「他會不會認出我來?他修為深不可測,一出手我不是就沒命了?」
顏驥卻沒有對蘇秋蓉先前說過的話,多做揣摩,不知楊忠身上也帶著傷。
蘇秋蓉將顏驥的神色看在眼裡,見他目光低垂,額生汗珠,立馬在丈夫手上掐了一下,笑道:「整天板著那副死人臉,給誰看呢?以為那樣很帥麼?人家見到你就真和見了死人一樣的,嚇得冷汗直流呢!」
楊環玉自小跟隨母親生活,與母親甚是親密,心中對這難得見上一面的父親多少有些討厭,認為他冷落了一家人。當下,她接著母親的話茬,也跟著數落父親:「就是!就是!爹爹那張臉最難看了,整天跟個鬼似的,沒有看習慣的人……」
楊忠冰寒的目光向她掃過,她竟然像感覺冰冷刺骨的寒氣襲來一般,聲音漸漸小了下來,吐了吐舌頭,躲到顏驥身後。
楊忠收斂了神色,揚手指著座椅,道:「你叫顏百川是吧?請坐吧!」
顏驥也不是傻瓜,此刻心裡已經明白,楊忠定是沒有認出自己,否則他現在已經成了死人。
顏驥定了定神,拱手見禮道:「屬下顏百川,參見堂主!」
雖然極度穩定情緒,說但話聲音仍然有些顫抖,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壞事,按理來說,一個曾經的七玄門俘虜,現在的燒火小廝,見了身份至高,神態威嚴的堂主,多少會有些膽怯。
蘇秋蓉走了過來,雙手扶著顏驥肩頭,將他拉到桌邊,按在一張椅子上,微笑道:「別老把那些客套話放在嘴上,不要害怕了,把這裡當成自己家就好了。」
語畢,又掏出手絹將顏驥額上的汗珠擦乾。
有蘇秋蓉在中間調和,氣憤緩和了不少,楊忠一家坐了下來,開始動筷用飯。楊環玉有選擇性的坐在了母親與顏驥中間,生怕被父親身上透射的寒氣凍著。
顏驥到底還是心虛,始終不敢抬起頭,更不敢看向楊忠。與他神情相仿的還有楊環玉,也始終低著頭,就算抬頭與母親說話,也是很巧妙地將頭頂對著父親。
蘇秋蓉見顏驥不敢動筷,神情緊張,從座上離開,走到顏驥身後,扶著他的肩膀,幫他夾了滿滿的一碗菜,柔聲道:「乖孩子,膽子放大些,想吃什麼就吃吧,沒人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