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瀟湘夜雨 第33章 玉之緣 文 / 閆驚
梁湘菱躺在大石塊上,為顏驥仔細講述這三年的過往,時間一久,顏驥終於發現她說話間,時不時地伸手在額頭上輕輕揉按著,似乎頭痛難耐。
見此,顏驥立刻打斷了梁湘菱的講述:「師姐,你身上的傷還沒有好麼?是不是頭疼?」
梁湘菱也不忙著往下說了,閉上眼晴,玉手按在額前點了點頭,道:「是呀,腦子昏昏沉沉的,你小子可算是想起我還有傷了。」
被梁湘菱這麼一說,顏驥登時覺得心中有愧,想了片刻,立即道:「師姐,我帶你找個客棧住下罷!讓你躺在這涼硬的石頭上一定很不舒服。」
梁湘菱倒也不與他客氣,衝他笑了笑,道:「那就趕快唄!你小子總算有點良心,還以為你要把你師姐丟在這山野裡睡上一整夜呢!」
顏驥只覺心中更加慚愧,溫聲道:「師姐,你還能走路麼?要不我背著你罷?」
「那好啊!」梁湘菱倒不客氣,隨口就說了出來:「有人要背著,我還走什麼路呀?有福當然要享啦!就算能走我也不會自己走。」
顏驥聽著師姐這般說話,忍不住微笑了出來,彷彿又回到了青竹仙居裡那溫馨快樂的心情。不多遲疑,拉起梁湘菱背在背上,兩人朝著離這裡較近的南陽鎮走了過去。
梁湘菱在顏驥背上躺著,似乎頭痛難受,將自己的額頭漸漸靠在顏驥的肩背上,閉著眼睛,然後低聲問道:「師弟,你趕來救我的時候,當時有那個修為深不可測的魔教殺手,以及……以及『那個人』,你是怎麼帶著我逃出來的?是跟『那個人』聯手殺了那使金輪的魔教殺手麼?」
顏驥搖了搖頭,如實答道:「不是啊!是我一個人殺了那使金輪的魔教殺手,蕭師兄好像沒有要阻攔我們的意思,我就帶著你離開了。」
「你一個人殺了他?」
梁湘菱忍不住驚呼了出來,似乎覺得這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令人難以置信,以她多年的修道根基,尚且接不下玄月一招,而這個看起來傻傻笨笨,沒有多少修道天分的小師弟居然能將玄月殺了,道行不知強到了何種地步。
但梁湘菱隨後想起張靈兒對她說過的一件事,三年前她的這位小師弟曾經以為她被魔教白龍聖使殺了,急著要為她報仇,但又不敵白龍聖使,無奈之下吞下了兩顆朱果,想要借助朱果來增加自身修為,從那以後,她的這位師弟已經擁有兩個甲子的精純功力。
梁湘菱如此想來,便覺得這件事也沒什麼好疑惑的,笑了笑,對顏驥道:「你這臭小子真是魯莽,當時竟然不顧自身危險,一連吞服下兩顆朱果,搞得自己筋脈幾乎要斷裂。不過現在看來,你小子已經沒事了罷,以後千萬不要再這麼魯莽了!知道麼?要多用點腦子呀!」
顏驥被師姐這般教訓著,總感覺師姐怎麼教訓他都是對的,立刻點頭道:「是,師姐,我記住了。」
梁湘菱笑了幾下,忽然伸出柔若無骨的手指在顏驥肩頭輕輕捏了一下,柔聲道:「師弟啊!其實你當時那樣做,無非是想為我報仇嘛!你有這份心我已經滿足了,不必連自己性命都不顧的,那樣很傻,你就不想活了麼?」
「我……」
顏驥只說出一個「我」字的口型,他本想說當時真就不想活了,彷彿失去了師姐,他便成了真正的孤獨者,生無可戀。
但不知怎麼,這些話終究沒有說出口,只吶吶的「哦」了一聲。
星光下,晚風徐徐吹來,輕輕拂動梁湘菱秀髮在風中飄揚,有幾簇柔軟的髮絲被吹在顏驥的臉上來回拂動著。那時,他嗅到了淡淡幽香,臉頰被髮絲在上面拂動著,癢癢的,似乎有微妙的感覺產生。
白衣女子伏在師弟的背上,儼然把師弟的後背當做溫暖的靠山,靜靜的躺在上面。
兩個人在夜色中你一言我一語的談說,不時有開懷的笑聲傳來。在這個世上,彷彿能令顏驥說這麼多話,笑這麼開心的人,便只有他背上的那位女子。
如果這小小的溫馨場面會是永恆,便是「夫復何求」了罷!
「師弟……」梁湘菱猶豫了許久,忽然變換了語氣問道:「你潛入魔教的時候,可遇到『那個人』了麼?」
顏驥心頭一震,他腳步雖未停下來,但已無心思前行,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梁湘菱,見師姐將她額頭壓在自己肩背上,看不清她現在是什麼表情。顏驥在那裡望了半晌,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看他那回頭時的副模樣,前方若有一道山崖,怕也會「勇往直前」的走下去。
梁湘菱等了許久也沒聽見顏驥的回答,伸手在他後腦上輕輕敲了一下,並未抬起頭,問道:「怎麼不說話了?」
顏驥立刻「哦」了一聲,只低低回了「遇見了」這三個字,似乎不願在師姐面前提起這件事。
梁湘菱這才抬起頭,赫然發現她的這位師弟正回頭注深深視著她,目光毫不避諱,楞了一下,皺眉道:「為什麼要這樣看著我?」
顏驥想也沒想便回道:「我怕你會傷心難過?就像以前那樣,很傷心……」
梁湘菱凝望著那深深注視著自己的眼神,怔了怔,忽然失笑道:「傻蛋!我都是大人了,你以為我還會像一個小丫頭似地,哭得眼淚嘩嘩的麼?」
顏驥點了點頭,只「哦」了一聲,將頭轉了回去。
「你回答我呀!」梁湘菱又在他後腦勺上輕輕敲了一下。
顏驥原本欣喜的情緒,登時低落了起來,輕歎口氣,淡淡回道:「我已經回答你了!」
梁湘菱這才意識到她已經聽過答案,重新將額頭靠在顏驥的後背上,沉寂了片刻,又問:「那……他在魔教邊裡過得好麼?」
顏驥又過頭看了師姐一眼,回道:「開始遇見他的時候,感覺他過得挺開心的,一別一年半以後,但不知怎麼,他頭髮居然白了,似乎過得很不好。」
梁湘菱聽了,許久也沒有聲音,半晌才道:「聽太清宮裡的師兄們說……他在魔教結識了一位女子,並且已經結為連理,還生了個孩子,是這樣麼?」
她說話的聲音明顯變了。
顏驥聽著師姐的聲音,心頭像是有酸熱堵住了一般,良久,才問道:「這些你都知道了?」
「別廢話,叫你說你就說,不聽話我擰你耳朵!」她雖極力掩飾著,但還是能聽出她聲音的變化。
顏驥輕歎一聲,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那便是事實而已,上次見到蕭師兄的妻子時,她已經有五六個月的身孕了。」
說完,騰出了一隻手,伸向梁湘菱的臉側,輕輕撫摸了一下,叫道:「小孩子!小丫頭!」
梁湘菱臉頰被顏驥撫摸一下,又聽師弟叫自己「小孩子」、「小丫頭」,立刻抬起頭來,只見她秀眉一皺,問道:「為什麼叫我小孩子和小丫頭呀?」
顏驥勉強笑了一下,回道:「你不是說不會像小丫頭片子那般哭得眼淚嘩啦的麼?事實證明,你就是個小丫頭片子。」
說著,還一連叫了師姐好幾下「小丫頭」。
梁湘菱被他這般一叫,心中憂鬱沖淡了不少,破涕為笑,握著粉拳在他頭頂重重敲了一下,怒斥道:「你再叫我『小丫頭』試試?沒大沒小的,一點也不尊重你師姐啊!三年沒有扯你耳朵,你莫不是又懷念那種生活了!」
梁湘菱話未落音,便聽到好幾聲「小丫頭」傳入自己耳中,她如何也忍受不了自己眼中這位小孩子般的人物稱她為「小丫頭」,哼了一聲,立刻伸手去扯顏驥的耳朵。
只不過,梁湘菱狠狠扯了幾下,竟發現顏驥沒有一絲叫疼的跡象,登時氣急敗壞,伸手掐住顏驥的脖子,怒喝道:「混蛋,你現在道行比師姐高了,有本事欺負師姐了是不是?不要用真氣抵抗,聽見沒有?」
「……」
二人說笑之間,已經進入南陽鎮,這小鎮雖不大,卻也有夜市並未散去,一眼望去,一條街上來來去去的約莫有上百人,俱都是年輕男女,時而摟摟抱抱,纏綿著一起走過,這些人都是這南陽鎮家境較好的大戶子弟,不用早起早睡的勞作,閒來無事便逛夜市。
「師弟!」梁湘菱忽然叫道:「你把手伸過來!」
「怎麼了?」顏驥口中問著話,但手已伸向自己的肩頭。
梁湘菱並未回答他的問題,拿出那塊刻有「菱」的玉墜,繫在顏驥手腕上,道:「你出現了,是找這塊玉的對麼?」
顏驥斜眼看了看,赫然見師姐正往自己手腕系戴的玉墜,正是自己遺失的那塊玉墜,心下一喜,失聲笑道:「你把這塊玉墜找到了?」
梁湘菱點了點頭,道:「是呀!我晌午就在那裡找到這塊玉墜了,然後我想著你會不會過來找這塊玉墜,就在那裡等著……直到黃昏,就等到了。」
顏驥楞了一下,忽然道:「這塊玉墜本來就是你的,現在應該物歸原主了,你為什麼還要綁在我手腕上?」
「我送給你不行麼?」梁湘菱聽他這麼說,心中一氣,冷哼道:「不想要就算了,我自己留著。」
「等一下!我要!」顏驥脫口叫道。
梁湘菱微微笑了笑,將那塊玉墜繫了死結在顏驥手腕,柔聲道:「這是師姐送給你的,你一定要好好保存,不要丟了,就算丟了,一定要去找回來,說不定……哪天你這傻小子走丟了,因為這塊玉,我又能找到你了。」
顏驥聽了,心中驀然騰起微妙的情緒,心想這便是「緣」麼?就像軒轅香說的那般,只要心中一直想著思念的人那個人,想著,想著,終有一天會見到她。
他們之間,真的因為這塊小小的玉墜,而再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