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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八十九章捨君龍涎囊3 文 / 錦秋詞

    第八十九章捨君龍涎囊3

    三山法緣大會前日只是個見禮,並「捨得」的交換儀式,除此並無別的安排。玉言嫌那貴賓席氣悶,離開席間自去閒逛。卻見一處搭了顏色鮮艷的油布帳幕,內裡用綢緞裝飾,佈置得華麗美觀。幕內幾個打扮大方的清秀僮子在照看著一堆大大小小的物事,玉言一眼瞧過,便看到幾樣在龍宮來說很是尋常,在人間看來卻算是名貴珠寶的珊瑚明珠等物。

    那些僮兒看守著這堆雜七雜八的寶貝,不少修道人過來放下手上東西,揀了一樣寶貝走,他們定必行禮應道:「隨喜,隨喜!」然後把修行人放下的東西都收進一個大木箱裡。

    有些修行人貪圖寶貝,放下的只是極其尋常的法器,甚至有的還是木魚等物。她們也自知價值懸殊,臉上多少有點慚愧之意,但這些僮子依然笑容可掬,客氣招呼行禮之餘,更把這些普通得很的物件珍而重之的放好。

    玉言此刻妖力修為都獨領群妖風騷,一眼看出此間主持者正是利用修行人心裡的一絲貪念,以妖界常見的寶物去換取其隨身法器。這些法器表面看來並無價值,但因是修行人隨身所帶,多少沾染了修行人身上的氣,這些無形的氣是比有形的物事更難求的。只不知此人收集了這麼多修行人氣物要做什麼,難道是準備用以吸收增加道行麼?

    就在這時,帳幕內用一層細竹簾並一幅軟紅紗隔開的後間,傳出一個溫和的聲音。

    「方纔那支烏木簪雖然用舊了,但它的主人無心修行,是個『淫』邪之輩,這烏木簪沾染了不潔之氣,別跟其他的放在一起,單獨挑出來燒了罷。」

    玉言一聽這聲音,幾步竄到竹簾前面,叫道:「樓公子,是你在裡面麼?」

    幾個僮子見她突然闖入,回過神來,連忙上前呵斥。裡面靜了靜,樓莫言淡淡道:「是我。二殿下有何指教?」

    玉言昔日為救錦青,在樓莫言跟冷楓爭執時,偏幫冷楓,激走了樓四,事後遍尋不獲,心裡也有內疚。冷楓又沒有跟她說起樓莫言自請退婚的事情,她只道樓四是負氣出走,等氣消了自會回來,後來跟錦青幾番糾纏,也顧不上這邊。此刻意外在此重逢,才知他竟是跑到人間去了,心裡驀地升起一陣故友重逢的驚喜。急忙上前招呼,此刻聽到樓四語氣冷淡,只道他還生氣,忙道:「當日你不告而別,我擔心了好久。」

    樓莫言靜了靜,慢慢說:「怎可說是不告而別,冷楓……」忽然停住,改口問道:「冷神醫他最近可好?」

    玉言裝作聽不見他話語古怪,只道:「冷神醫也是不告而別,不知上哪裡去了,我還欠著他診金呢。」

    樓莫言微訝:「如此說來,殿下還沒有收到……」退婚書?

    「收到什麼?」玉言奇怪。

    「沒,沒什麼。」樓莫言心叫不妙,他當日托冷楓轉交,一來是負氣,二來也怕殿下因顏面受損拿自己算賬,自己先逃到人間來躲著。不想冷楓竟然沒給她退婚書,自己這不變成私逃,罪加一等麼。他心裡亂成一團,趕緊掩飾,卻讓口水嗆著,咳了起來。

    玉言道:「你這是怎樣了,還咳嗽?是不是在人間過得不順意?」她想了想說:「你這大半年來漂泊在外也是吃了不少風霜,要不跟我回去好生將養著?我府上開支比你在時多了十倍不止,現在請了三個賬房小姐,加起來都不如你能幹。」

    樓莫言知道她在給自己台階下。他雖在人間漂泊,但於妖界的事情可也是瞭如指掌,知道玉言納了錦青,跟獸族神獸立血約,當上三界妖神王,拒絕仙界冊封,無一不是令妖界震動,毀譽參半,爭議性極強的超級大事。

    他原本便自度跟妖神無緣,刻意遠避,但雖在人間仍是不由自主的想知道她的消息,待知道這些時,卻又知道她終於是離自己越來越遠,明明是自己想要做到的事情,但得知正在往這個期望值接近,竟是惆悵。

    就如此際,他知道以妖神王之尊,能親口說出這番話來已是不易,心裡一軟,但猶自不信她竟對自己不告而別毫無怨怪。嘴裡淡淡道:「原來殿下只是想要個稱職的賬房先生……樓某族內本家姐妹兄弟,無一不精算籌之術,個個比樓某強盛百倍,殿下何必只執著樓某一人。」

    玉言聞言笑道:「樓公子,你是真聽不懂還是跟我鬧彆扭?要是你真喜歡這人世風光,寧願在此遊玩,我絕不會勉強你,也絕不會以你侍君的身份去規限了你,但你若是還掂著上次那事,怪我不給你面子,我還是那句話,情非得已。你若是不肯見諒,那我也無可奈何。」

    樓莫言不料士別三日,玉言竟厲害至此,一番話直把他逼到牆角,他又是氣急又是害怕,一口氣又岔了,只拿袖子摀住嘴,拚命悶咳起來。

    玉言聽得動靜不對,道聲抱歉,便掀簾子。樓莫言一邊咳一邊掙扎道:「你別進來……」話沒說完,已見玉言笑盈盈站在面前。大半年未見,她裝束全然不似舊時,竟打扮得跟紫遨一模一樣,臉貌身型都無甚大變化,但那神識氣度卻跟以前是天淵之別。

    昔日樓四一別玉言,彼時玉言還未化龍,他還未察覺到自己對殿下動心,只是覺得她性情溫和天真,頗有親近之意,後來負氣出走,縈念心頭的,卻更多的竟是對冷楓的忌恨之意。此刻突然見著淺笑盈盈,顧盼神飛的二殿下,史上最年輕的三界妖神之王,竟驚得心跳停了半拍,眼前這人週身王者之氣,令人不自覺想拜伏於地,身心臣服,雖然那笑容依稀還似舊時,但那週身氣度,哪裡還能相近。

    一時間,他心中儘是黯然,竟是連咳嗽都忘了。

    玉言見到他還如年前一般清秀,只臉龐瘦了一圈,早春時節,身子包在一襲圈了狐狸白毛的天青長斗篷裡,清減了一些,卻更顯秀氣瀟灑。

    她說了那番話,原本就是逼他一句話,不要這麼樣要斷不斷的拖著,待聽到他尷尬咳嗽,掀簾而入,卻見到他呆望著自己,一句話說不出來,全然沒了印象中精明淡定的模樣,眼裡儘是震驚與戒備。現在她是何等樣人,一下子看穿樓四心思,知道他對自己現下是害怕極了,只怕還畏懼自己會強抓他回去治罪。一時間她也不知怎麼解釋,心裡一絲內疚生起,上前便為他理了理斗篷。

    樓莫言自她逼近,便覺強大的威懾之力令他難以呼吸,但那溫和的笑意卻又讓他覺得很是迷惑,待到殿下竟伸手為他理衣,他渾身一震,才明白這是什麼狀況,強自鎮定去撥玉言的手,「不敢……有勞殿下。」

    玉言微笑道:「別怕,你不想回去我不會相逼,你不必擔心。」

    樓莫言只覺得她話裡大有深意,又覺自己如同被蛇盯著的青蛙,在劫難逃的無力感一下升起。若換著別個,讓妖神王殿下挨得這般近,笑意款款凝視著,頗有誠意說著這話,定必早就或驚或喜,丟盔棄甲,潰不成軍。可樓四就是樓四,他覺得心跳得快躍出腔子了,腦裡也是一片混亂,卻猶能保持一線清明,只把眼一閉,頭一歪,直往地上倒去,卻是暈了。

    玉言不想安撫他竟把人逼暈了,急忙把他扶住,小心放下,回頭去找外面那些侍童。那些侍童原本怕她為難主子,雖然不敢攔阻,都在外頭豎起耳朵聽,聽了半會,才知道主子跟她有舊,又見她威儀天具,出於仰慕強者的心理,早就把她給認可了大半,待聽到她情深款款的跟主子說話,便連擔心那小部分心也全放下了,只想主子有這麼個又厲害對他又好的妻主罩著,可是天大的好事,一定是上天特地賜給平日待人寬厚,注意行善積德的主子的大福氣。可見好人有好報,這是大道理!

    正慶幸主子終身有靠,忽聽得裡頭喊人暈了,大驚之下,紛紛湧將進來,都道不是樂極生悲吧!卻見主子睡臥在青色斗篷之中,容顏沉靜,好像睡著一般,一張臉微微泛紅,看去倒還比平日顏色好些,怎麼看都不像生了病。那個威儀赫赫又情深款款的大人物就抱手站在一旁,看上去很淡定很無辜,很……雖然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做,可是大家都覺得她有幾分心虛。

    有個懂點醫術的僮子上前為樓莫言把脈,忽然樓莫言手指一動,在他掌心畫了幾下。那僮子機靈得很,立刻道:「我家主子那是氣急攻心,這幾個月來,主子思念一人太過,夜夜不能眠,得了個鬱悶氣急的毛病……」覺得主子在自己手心掐了一下,強忍著笑道:「這個毛病啊,說輕不輕,說重不重,解鈴還須繫鈴人……咳,講重點,好……主子要安眠需要燃香,越名貴的香越好,只要聞到名貴香料燃放的香氣,難眠可以安睡,暈迷可以醒神……可這上下咱們帶來的香剛好都用完了,這可有點難辦。」

    名貴的香?玉言楞了楞,忽然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僮子低聲道:「主子,來參加這個法緣大會的都是道士尼姑,哪裡有人帶著香呢,你這不是為難她嗎?」

    樓莫言閉著眼睛也不睜開,徐徐吐了口氣,吩咐道,「不能再呆在這裡,遲早讓她給逼死……我們收拾收拾東西,連夜就撤。」

    僮子們紛紛不滿:「主子,咱們為了收集那些法器,交了一萬兩白銀給玄商子,還有這綵棚搭了兩天才張羅起來,這才擺了半天,收了幾十件……主子常教咱們不能做折本生意,這不是虧大了嗎?」

    樓莫言只道:「照我說的話辦。」眾僮子不情不願去收拾東西,樓莫言慢慢坐起來,按著心臟,半晌低聲道:「要是不走,那才是虧大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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