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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一百章故人隔雲端1 文 / 錦秋詞

    第一百章故人隔雲端1

    三分之一截牽魂香燃盡,小黑正急著吹去最後一縷青煙,面前守著的人,動了。

    玉言神識歸位,甫一沾地感覺頭重腳輕,便是一晃,連帶對面站著一指點在她額際的莫邪身軀,也往旁跌倒。小黑忙去扶她,她卻去扶莫邪,兩下都左了,眼看莫邪便要重重倒在地上,她猛的一撲,把他抱在懷裡,自己墊在底下。

    眾人見她一醒來便跟小道士抱成一團,都直皺眉搖頭。

    玉言壓根不理眾人,小心放下莫邪身軀,見他雙目微開似合,臉容沉靜,好似睡去一般,想起方纔他的神識倒在血泊之中的情景,雖知是神識並非實體,卻是歷歷在目。她心臟劇跳,不禁往他鼻端試試鼻息,又在他胸口處摸了摸,更掀起道袍看看有沒有血跡。

    眾皆嘩然,傷風敗俗,傷風敗俗!

    玉言感覺到莫邪還有輕微呼吸,心跳雖緩,但猶是活著的,稍微放心。跳起身來,勒了勒指間銀紅絲,對小黑道:「你替我看著他軀體,我去天庭把他的神識帶回來。」

    眾人才知兩人在天庭吃了虧,小道士連神識都讓扣住了。這神識牽動人的三魂七魄,若是離體超過半個時辰,肉身便會開始腐爛,現在是春天,氣候溫暖濕潤,物件容易發霉,要是肉身腐壞掉,屆時就算神識想回歸,軀殼也已受損了。

    小黑伸出指頭點著自己,難以置信:「我?」又指指躺在地上的莫邪:「看著他?」見到玉言一言不發想騰雲而去,回過神來:「你要去天庭打架?居然敢撇下我!」想都沒想,一手扯住玉言衣服,他力氣本大,手爪也利,情急之下,「唰」的一聲,玉言那身仿冒紫遨的錦緞紫袍便被他扯下一隻袖子,露出豐潤無骨白瑩瑩一截膀子。

    小黑被晃得眼睛一花,玉言瞪他一眼,顧不上罵他,只要走,小黑急忙又用手一抓,也不管抓住什麼東西,只緊緊抓住,死活不放,只覺指掌間溫潤微涼,一股濃郁的香氣襲鼻而來,他覺得臉轟的熱了,同時鼻子發癢,仰頭打個大噴嚏,卻見了紅。他最怕丟臉,這下丟得大了,只把臉仰著,死活不垂下來,仗著自己全場最高,沒人見得他流鼻血,能多撐一會兒便是一會。手下卻是抓著死也不放。

    他也是犯了急腦子轉不過來,他要真不想留守此處,自己跟著玉言上天便是,玉言定必會回轉來,犯不上這般眾目睽睽下拉拉扯扯。

    玉言也不料小黑這時候犯倔,她是擔心則亂,急得熱鍋上螞蟻一般,也顧不上解釋,只要掙開他手。但小黑天生神力,這番犯擰死纏,哪裡這麼容易擺脫。

    這番糾纏,看在眾人眼裡,可不就是活生生新歡舊愛爭寵鬧劇麼。出家人、修道者雖然看破紅塵,逍遙物外,但不代表不愛八卦,當下看得津津有味,壓根沒有人想出來勸架,弄清楚究竟發生什麼事。

    忽然天際一道紫電閃過,場中多了個紫衣人,笑吟吟的道:「你們兩個這是做什麼?」眾人一瞧,來者一身深紫重緞縷金百蝶穿花,紫金冠,珍珠披,紫色衣袖下伸出一隻帶了五色彩戒,光彩熠熠的手,只往扭成一團的兩人一指。她動作原本很是無禮,但這般閒閒一指,姿態優雅到了極致,竟使人恍恍心想若是她指著的人是自己,那可是件大有面子的事情!

    玉言見到紫遨來了,不知怎地竟鬆了口氣。

    當日妖神王比試現場,玉言提升到「哀傷斷腸」第三層境界與紫遨相搏,紫遨表現出來的實力與她旗鼓相當,事後卻更讓她感覺到紫遨力量的收發隨心,深不可測。當時玉言記得紫遨跟她說了一句:「你去當王,好好當,不然……」她不記得紫遨有沒有說完「不然」什麼,最後一招兩下衝撞,力度分外激烈,兩龍分別化身下墜,接著紫遨便主動認輸了。

    她糊里糊塗當上妖神王,清楚回絕天界的冊封,後來天界沒有找她麻煩,紫遨大概也在其中翰旋。紫遨雖然表現得是敵非友,雖然言辭常常還是夾槍帶棒不大客氣,但行事卻顯得頗為可靠。玉言對她已漸漸消減了當初的厭惡,雖然仍覺得此人高調愛現,很是看不慣,對其行事作風也頗多腹誹,但相處日久,卻也生出另一番默契與尊重來。

    這下見紫遨現身,也不管被拆穿假扮她的尷尬,只叫道:「我這就要上天界討個公道,你幫我看著莫真人的軀體。小黑,放手,我跟你一起去!」

    紫遨瞧了瞧地上莫邪的身體,眼角輕輕的抽搐了兩下,笑道:「你要去多久?這人怕是等不了你多半個時辰。」

    玉言經她提醒,道,「你可有什麼保存軀體不致腐壞的藥物?」

    「我又不是醫官。」紫遨說:「不過你不是有個什麼好寶貝麼,聽說可以冰鎮。」

    寒玉匣!玉言急忙捧了出來,一推匣蓋,裡面錦青小龍之身躺著,她呆了呆。紫遨在一旁似笑非笑,頗有深意道:「好像放不下兩個。要新的還是要舊的,你好生抉擇。」

    玉言瞧瞧匣中的錦青,又瞅瞅躺在地上的莫邪,心,亂了。

    要說事分輕重緩急,錦青長角雖疼,但還不是什麼致命的事情,看來目前保存莫邪的身體更為重要。但要為了這樣一個初相識的凡人道士,讓自己的侍君把地方騰出來,又好像很說不過去。正如紫遨所說,好像貪新厭舊似的……但她心裡卻隱隱覺得,莫邪那小道士在自己心中的份量,絕不是才認識了一天的輕重。

    正在躊躇,紫遨笑道:「我倒有個法子。你把匣子騰出來裝了那道士身體,這青蛟倒出來交給我,我作法封了他靈識,仍舊睡了不知疼痛,不就跟現在效果一樣麼。況且我看他角也長得差不多了,往後也疼痛不到哪裡去。」

    玉言瞧著她,很是不放心把錦青交她。紫遨又道:「看你樣子定是在天宮闖下大禍,這下要上去打打殺殺,這道士的神識還捏在上面人手裡,難道你這是想斷送了他性命不成?」

    玉言默不作聲,手裡銀紅絲越纏越緊,都要勒出血來。

    紫遨微微一笑:「你把青蛟交給我看管,我替你到天宮一探,想來若不是天大禍事,他們也會給我三分薄面。」

    旁觀眾人這才知道此人才是正牌的紫遨真君,但見這冒她名頭的女子如此囂張,紫遨竟也不惱她,只綿裡裹針的逗她,也不知哪裡來路。玄商子這兩天被人耍著玩,暗暗咬牙,此刻忍不住道:「這位難道不是紫遨真君麼?怎地連上天庭討個人情也須旁人代勞?」

    紫遨回眸一笑:「我這妹妹忙得很,跑腿之事,只得我來。」

    玉言想來想去,軟肋在人家手裡,自己又不佔理,巴巴送上門去,實是討不了什麼好處。紫遨的提議確實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但她為何要好心幫忙?又為何定要討走錦青?想起《天宮譜》上所載,紫與血角三青是夙敵,紫遨是紫轉世托生,不知憶起前事沒有。錦青長角,也是血角三青覺醒的端倪,也不知她是知也不知。這個當口來討人,是為了現世恩怨,還是為了前世血仇?

    她很是忐忑,更是擔憂。正在心亂,忽聽玄商子在講風涼話,一腔怒氣升起,手中銀紅絲飛出,左邊五根將他扎粽子一般困得嚴實,右手一根紅光倏忽閃了幾下,玄商子白眉白鬚慈祥無比的臉上,多了一個紅光閃閃的血字——豕。

    豕,豬也!

    眾皆嘩然!

    玉言倏然收回銀紅絲,惡狠狠往四週一瞪,眾人雖非妖怪,感應不到龍威,但也覺得氣溫驟降,殺氣騰騰,難以呼吸,都住了嘴。

    玉言一眼鎮住眾人,回頭盯著紫遨:「這便是你的條件?為什麼?」紫遨笑笑:「我只是好心幫你,你現在不也顧不上兩個?」「你為什麼非要我把錦青交你?」「我只會在無人處施此法術,施完法術你便可自把他領走。他現在已是你的侍君,難道還擔心我會對他做些什麼?」

    玉言心想,我不是擔心,而是很確定你不會好心對他。拿手摸出泣龍怨刃,在刀刃上割破指尖,刃上金龍甦醒,仰頭嚥下她指尖血珠。

    「你可得答應我不得傷他毫髮。」要是紫遨心生惡意,要傷害錦青,龍刃察覺敵意便會向自己示警,同時金龍魂會暫時跟自己神識相連,覺醒護主。

    紫遨只笑道:「我發誓,絕不會傷他毫髮。」

    再不多言,反手脫下被撕了一邊袖子的外袍鋪在地上,把寒玉匣中錦青抱出,放在袍子上,龍刃放在旁邊,頓了頓,只怕多看兩眼便捨不得,急忙包了。一面拖過莫邪身體,塞進寒玉匣裡,把匣子抱在懷裡,回頭便瞧著紫遨。

    紫遨回首向那摀住臉面兀自沒有回神的玄商子笑道:「玉瓊掌門,我還有事,改日再來叨擾。」抱起袍裡青蛟,化光而去。

    玉言瞪了玄商子一眼,抱著寒玉匣,哼聲:「小黑,走!」兩人亦化光而去。

    玄商子見此人說翻臉就翻臉,還出刀子在自己臉上刻花,早恨得牙縫裡咬出血來,只恨自己方才一時大意,教她得手。但話說回來,方纔她出手雖快,但自己為何就連動也不能動,就任由她逞兇,甚至連凝聚道力心念護符也不及想到,當時腦內只餘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竟如被掏空一般……此人定然使了邪術!

    他緊捂著自己的臉,默運起止血生肌的法術,漸漸掌心不再黏膩,血慢慢止住了,再過半會,感到傷痕也消失了,心裡也已想好對策,慢慢放下手來,淡定道:「此妖不知哪裡來路,本真人見她跟紫遨真君熟絡,給紫遨真君幾分薄面才盛情款待,不想她竟這般桀驁,心虛之下竟然出手傷人。方纔我是有心試她有幾分斤兩,原來卻是彫蟲小技……」

    正在滔滔不絕說其門面話,忽覺四周氣氛有異,他醒覺起來,轉換口風道:「她那般微末道行怎能傷到我,我只是讓大伙看清她凶殘面目……」

    忽聽門下弟子哭喪著臉道:「師尊,快別說了……」個個的臉皮都是紫漲欲滴,一副羞窘得要死的樣子。玄商子暗道臉上傷痕已讓我治好抹平,難道出了什麼差池。但這療傷法訣素來靈驗,怎會……

    早有人顛顫顫端來盆水,說請師尊洗臉,其實就是一時半會找不來鏡子,讓他先拿水照照自己尊容。

    玄商子強作鎮定,笑道:「我的傷已好了,不必小題大做……」湊到水盆上方一照,方才被人刻臉之處,哪裡是好了,分明還是紅燦燦一個大字,卻變成了——「豸」。

    從四蹄豬變成了無腳蟲。

    玄商子瞬間氣血攻心,憋得一張臉紅得要滴出血來,埋下的頭半晌抬不起來。突然間一仰頭,「噗」的一聲仰面噴出一口鮮血,閉目便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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