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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一百零二章故人隔雲端3 文 / 錦秋詞

    第一百零二章故人隔雲端3

    玉言對冷楓無言以對之時,忽聽外頭紫遨悠然道:「別鬧了,我跟青蛟訂血約就行了。」

    「只要我跟他訂血約就可以了。如果他要滅族,就先殺了我。」紫遨悠然說出這樣的話,好似這是一件完全與己無關的事。

    不知哪裡吹來的風,揚起了她華麗的紫袍,她的姿態一向高貴又神秘,像是深邃的夜空,那麼坦蕩,但又蘊藏著宇宙最深的秘密。

    玉言回首凝視她。

    《天宮譜》有載:二萬七千年,五色祥龍圍殲血角三青,眾歿,僅餘紫。削金鱗,剔赤肉,脫玄角,抽銀筋,覆七尺紫尾紗……

    ……三萬七千年,五龍靈體得聚龍魂,玉龍出世,玉身焰尾,遂為祥龍之首。

    玉言凝視她,隔了三千年,似是今日才看清楚此人模樣。

    「紫,你的尾巴長好了沒?」

    她的記憶一向支離破碎。

    她的性情時晴時雨,有時連自己也無法控制自己。

    一切都在《天宮譜》中尋得答案。

    金龍性暴如雷,她得了它的鱗;赤龍性溫如水,她得了它的血肉;玄龍性冷如冰,她得了它的角;銀龍深沉如井,她得了它的筋;就連看不透的紫龍,也給了她一幅尾紗……它們早已消失了一萬七千年,它們還活在自己體內,構成了自己這副身體。

    「別傻了,三千年,我轉世兩回,什麼都長回來了。」紫遨眼裡爆出幾點火星:「倒是你,讓我失望透頂!早知道養出來的是你,就讓大家塵歸塵土歸土算了,還爭什麼一口氣!」

    玉言嘟囔:「當年要不是我跟血角三青訂了血約,哪裡來這幾千年太平日子。」

    從見字的那一刻起,便知道上面說的是誰。究竟是因為什麼,對你魂牽夢繞,再也放不下,好似被鬼迷了心竅,傷得遍體鱗傷還是捨不得放不下,連自己都害怕……原來是前世與你有這麼深的糾纏,約定融於血脈,銘刻骨骼,身體裡種下幾千年的咒語,怎生得脫。

    本該是一場盛世好事,一幕夙世情緣,怎落得,天雷炸下,血約崩裂,兩世輪迴,勞燕分飛?

    一個落得人世蒙塵,人身藏龍魄,記憶零落;一個落得化身為蛟,無鱗有仇,受盡欺辱。

    到底是我牽連了你,還是你帶來了禍?到底是我辜負了你,還是你欠了我?曾經的地老天荒,為何變作黃泉碧落……

    紫遨冷笑道:「你別的本事沒有,騙人芳心的本事最高,騙了血角三青跟你訂約,可你自己……」

    玉言靜靜等她說下去,後面自己被劈得魂飛魄散,連跟血角三青訂的血約都給劈碎了,各自再入輪迴,到底是犯了什麼事?這些就是她還沒有從《天宮譜》中看到的事情,指望紫遨能說。

    紫遨便說:「可你後來不爭氣,惹上太多桃花,居然喜歡上上界真仙,真仙為你淪落魔道,上界要懲罰你,適逢血角三青正跟你鬧彆扭,血約動搖,你內憂外患,就讓天雷劈得魂飛魄散了。」

    「就是這樣?」玉言覺得這不是事實的真相。

    紫遨背轉身道:「我知道的就是這樣,你如果想知道真相,可以親自問問你的小道士。」

    這番對答,聽得冷楓雲裡來霧裡去,方才激憤欲死的心思倒是被引了開去。紫遨說:「你把遺夢珠還給她,我紫遨說到就到,我跟你弟弟訂血約,他死我死,行了吧?」

    冷楓愕然。

    玉言道:「錦青不會跟你訂血約的。」

    若是錦青憶起舊事,他跟紫龍是夙世仇敵,怎會將靈識交託。若是他憶不起,更是早跟紫遨斷得乾淨,怎會重拾舊緣。

    紫遨道:「誰說不會?」十指相對,結了個印,往自己額上一頂,紫光迸出,錦青突現牢房之中。

    曾經韶秀青澀的少年,此際現出的卻是凝成玉雕般的身形,傲然直立,那一頭烏髮,此刻變成純然銀白,沒有束住,銀緞般垂落,囚房陰暗的光線中,徐徐拂動。

    他予人的感覺堅硬而冰冷,雖然還是以前的模樣,但卻像是換了一個人。紫遨的法術沒有沒有讓他沉睡,反而像是讓他加速了覺醒。

    原來,這就是血角三青本來的模樣。

    他緩緩瞧了玉言一眼,又瞧了瞧蜷在她懷裡的冷楓,他的視線冷漠,沒有絲毫停留,最後停在紫遨臉上,直視她雙目:「什麼事?」

    他的聲音依舊微微沙啞,說不出的慵懶好聽,但其中的冰冷,是之前從未聽到過的。他的髮色變了,他的神情變了,只有他的眸子沒有變,還是依舊的漆黑明亮,閃耀著不馴的光芒,但他眼裡已沒有她。

    他眼裡只有紫遨一人,就連冷楓也似不再認得。

    玉言見到他出現的方式跟自己召喚小黑時,小黑出現的樣子一模一樣,心已沉了下去,現在見他絲毫不把自己放在眼裡,更是辨不出心裡什麼滋味,忍不住開口喚他:「青兒!」

    「……」銀髮的少年連衣袂都沒有飄動,似乎根本沒有聽見。

    玉言本想問他為何要跟紫遨訂血約,見狀只覺心臟緊縮成團,忽然覺得一切都不用再問。要是他都想起來了,想起前世的恩怨,自己的始亂終棄,那麼現在的冷漠,恐怕已經是他所能抱持的最好態度。

    隔了半晌,她只歎道:「你的頭,還疼不疼?」

    錦青還是沒有聽到似的,只是直直盯著紫遨,神情有幾分不耐。

    紫遨笑了笑:「沒什麼事,只是喚你出來讓她瞧瞧。」

    「如非要事,請勿打攪!」他冷哼一聲,語氣潛藏著怒氣,青影一閃即沒。

    數千年的糾纏,敵不過一朝頓悟,多少靜夜相擁,冷暖相呵,不過換來一個轉身。錦青,不,前世的血角三青,終於明白仇怨難解不如離去麼?但你,為何會跟你的仇人紫訂下血約?

    玉言悵然望著他消失之處,覺得心臟處被挖一塊,胸膛空落落的整個人沒得著落。

    紫遨瞧了瞧旁邊呆著的兩人,笑道:「親眼看到了?相信了?放心了?」

    玉言什麼話都不想再說。冷楓長出了口氣,再深深呼吸,身子團成一團,開始抽搐起來,就這樣團著抽搐半刻,突然身子一挺,「噗」的一聲,嘔吐出一顆隱泛紫光的珠子。

    他抖著手把珠子包在衣襟擦了擦,顫顫的交到玉言手裡,頭一歪,暈了過去。

    玉言拿著珠子,抱著冷楓,目視紫遨。紫遨說:「我只對血角三青有興趣,對他哥沒興趣,人給你可以,別給我添麻煩。」

    玉言抱起冷楓往外走,上石階時頓了頓腳,「都三千年了,你還是那麼討厭!」

    紫遨只笑,待到玉言走得看不見了,她的笑容才慢慢消失,自己走到被玉言推毀的石牢前面,站了站,又走出來,扶著半頹的殘牆,歎口氣:「血角三青,你現在到底還是在乎她的,不過,總有那麼一天吧,你什麼都會忘了……就連你自己的心,也會忘個一乾二淨,到那時候……到那時候……」她低低一笑,把手收回,拂袖離開。

    身後,搜神石砌成的半破囚室,帶著所吸收的數百年妖力,轟然崩塌。

    …………

    玉言帶著冷楓回宮,交給迎柳照料,她和了一壇龍血酒,讓迎柳每天餵他喝兩碗。又教把人泡在五湖珍裡面。鱗族極品大補酒,她只拿來當藥酒泡。

    交待好一切,她把自己反鎖在房間內,不許旁人打擾。

    她直把自己鎖了半天,終於開門出來時,守在外頭眾人都鬆了口氣。玉言一眼看到等著的人當中有黃緹,便讓她入內細談。

    黃緹進屋時鼻端嗅到淡淡的香氣,隔了半天,遺夢珠的味道還沒有完全散去,便歎了口氣道:「人情翻覆似波瀾,雖則在這東海之下,外頭隔著萬頃碧波,但人情世事的波瀾都湧到這裡來了。殿下也不要太放在心上,自古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君既無心,何必強求。」

    玉言道:「他明明讓我走,為何要在背後刺我一劍?現今還裝得沒事人一般與我周旋,好深的心思!」

    這兩句話一說,黃緹才知她只記起在人世的事情,想到她當日被天雷劈得神識四散,果真連跟莫邪真君的前世記憶都劈沒了。她忽然感覺黯然,只是不語。

    玉言道:「聽說後來他折劍破出師門,與玄商子反目。按說他重創妖龍,本該是大英雄大人物,為何反要放逐自己?」

    黃緹不好插話。

    「我在此想了半天,不定他原本是誤會了我。後來他破出師門,便是後悔了。」

    黃緹心想,你這是放不下舊情,只念著他的好處,自然把他的錯處給一股抹殺了,現在別人說什麼都沒用。

    玉言一拍桌子,「我還是先到天宮把他救出來再問個清楚,反正藏書閣是我燒的,這個跟他沒關係,不能讓他頂罪。」

    黃緹訝然:「殿下是決定了,就算這樣還要救他?」

    玉言:「這事與他無關,我也不是救他,只是不讓他無辜受牽連。」

    黃緹苦笑,這還不是一樣。想想歎了口氣:「紫殿下打的主意看來是落空了。」

    「什麼主意?」

    「她賭你想起來一切的時候,對小道士還有沒有舊情。」黃緹苦笑,「其實我早知道殿下的選擇……紫殿下的想法,只要倒過來,便是殿下你的選擇了。」

    玉言默,片刻後道:「我的想法果真這般重要麼……紫遨她,對我到底抱的是怎樣的心思?」

    黃緹不語。

    玉言道:「我是聚集了她四位夥伴的軀殼靈氣長起來的,可我不是她們四個,跟她也合不來,紫遨大概很失望吧。」

    黃緹依舊沉默。

    玉言歎了口氣,開始往外頭走。

    黃緹忽然說:「十八年前,紫殿下有日突然異常高興,傳令鱗族各部放假三天,龍宮內開了五百年來第一個比武大會。寒方力拔頭籌,紫殿下封她為東方將軍,後領武族司。當時殿下說了一句話:血仇得報,指日可待!」

    玉言默默,十八年前,她在人間降生。

    「兩年後一天,紫殿下突然暴怒,把龍宮打個稀爛,理族司單只修理房子就費了兩個月時間……後來我知道,殿下很高興跟很生氣都是同一天,這兩天她都去了人間看一個人。

    「後來我也去了人間看了她看過的人……後來的事情殿下應該都記起來了,我見殿下靈識被穢物所封,就貿然替殿下解開一半,贈殿下琉璃珠,好讓殿下保持靈識。」

    黃緹長歎了一口氣:「當時我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對或不對,不過現今看來,雖然殿下跟紫殿下依舊意見相左,但殿下現下貴為三界妖神王,妖力修為,早已遠遠勝於當年紫殿下的夥伴,鱗族的地位與安危,殿下足可擔待了。」

    玉言沉默了片刻:「紫遨跟錦青訂下血約,抱的是什麼心思呢?她們明明是仇敵……」忽然睜大雙目,「不是吧?」

    黃緹苦笑道:「殿下想到了?」

    玉言大聲道:「只要我在,絕不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黃緹低歎:「恐怕……殿下可曾感覺到,被佛祖納於芥子之內的須彌山,正在震盪呢?龍族獨大,須彌出世,末日之劫。紫殿下她……也是希望能通過跟血角三青訂約,萬一之時能對其牽制而已。」

    什麼牽制!其實就是想跟血角三青同歸於盡!

    玉言:「一定會有辦法阻止須彌山現世的,當年須彌山也現世過,為什麼那時就沒有發生末日劫?」這就是她匆匆翻閱《天宮譜》的後果,總是忽略了一些關鍵的細節。

    黃緹沉默了片刻:「是的,一千年前,龍族前所未有的興旺,殿下你,更跟血角三青訂下血約,龍族一脈自此擁有了撼天之能,那時……須彌山便現世了。但末日之劫並未發生,殿下可知道是什麼緣由?」

    一千年前,銷仙台,魂飛魄散,血約崩裂……

    玉言雙目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黃緹點頭:「殿下自己想到了。須彌現世,引發末日之劫,原因是龍族一族獨大,後來……龍族迅速衰落,只餘下紫殿下一個……她也轉世了,只是比殿下跟血角三青要快些,如此,須彌之力迅速衰竭,天帝開金口,須彌便被佛祖趁機納入芥子,消餌了末日之劫。」

    原來,消餌末日之劫的法子,就是如《天宮譜》上所載,龍族不能獨大。玉龍與血角三青之力均可撼天,世間應只餘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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