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知北遊 第十一章 人形逆生丸 文 / 洛水
一——綠@色#小¥說&網——悠轉動,按照《太清金液華》的口訣開始煉製。
爐內,肉菌石的精流漸漸凝聚成一顆乳黃色的液滴。「凝丹外金,內懷液華,金從月生,朔日受符。金返液華,太清相。藏其匡廓,沉浮洞虛。金性不敗,清液不腐。」
爐火翻騰,液滴跳躍。「轟」,爐火驀地暴起,螺旋生死氣颶風般衝入鼎爐,捲起液滴,貪婪吮吸。直到徹底吸取了液滴,螺旋生死氣猛地噴出鼎爐,繞著丹田遊走,呈現出清亮的半液體狀。昔日丹田上方三寸處的暗點,已被螺旋生死氣覆蓋。
太清金液華煉成了!我驚喜萬分,恨不得仰天長嘯,發洩心中長期累積的鬱結。瞥了瞥身下的肉菌石,雖然它號稱永不磨損,雖然始終不碎不裂,但肉菌石的整個輪廓縮小了一圈,明顯被我盜取了部分精華。
「肉菌石還能用啊!」螭興奮地嚷道,「不愧是大地精華凝聚出來的。」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我按照丹鼎流九品的順序,將《紅花神種》、《朱光雲碧腴》、《紫華流精》重新煉製過,隨後打鐵趁熱,向第二品的《玉胎瓊液膏》進軍。
鼎爐緊緊鎖住肉菌石,吸取它的精華當作材料。可憐這塊擁有生命力的遠古奇物,被迫再次減肥。
「滋潤瓊液,化轉流通。潛胎見玉,發散瓊光。玉胎漸進,日以益長。」隨著爐火升騰起伏,鼎爐內的肉菌石精華,慢慢轉化成一團瑩瑩生輝的玉胚。
螺旋生死氣倏然鑽入玉胚,玉胚表面時不時地鼓起一個個柔亮的水泡,色澤愈加明潤。「盈盈春澤,溶溶玉膏,含元納虛,播胎於玉。」玉胚「啪」地炸成粉末,激濺的碎末重新融匯成螺旋生死氣,在丹田內明淨流彩。
幾個時辰的功夫,《玉胎瓊液膏》就被我勢如破竹般煉成。此時的螺旋生死氣猶如黏稠的膏狀,色澤黑碧相間,散發出玉石般的潤光。最可喜的是,我的身體不再流膿,屍斑淡化,腐爛的血肉有了癒合重生的跡象。
肉菌石元氣大傷,幾乎縮減了一小半。晏采子站在對面,專注地望著我,也不催促發問,似在以心神感應我的體內變化。
夜色覆蓋了蝕魂壑,蒼涼的秋風帶來遠方的雁鳴,孤寒的鳴聲裡隱隱透出一絲冬意。
被囚禁在這裡,已經快一年了。
從絕望,到希望,又回到絕望,再重新生出希望。不到一年的時間,讓我的心境起起落落,恍若歷經千錘百煉,幾世輪迴。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丹鼎流第一品——《太和自然胎醴》!
成敗在此一舉,死活就看今朝。我毫不猶豫,衝向最後的一關。
鼎爐貪婪地掠奪肉菌石的精華,源源不斷地送入爐內。螺旋生死氣化作醇濃的爐火,環繞鼎爐。
「混沌初開,鴻蒙乃生。化氣既竭,亡失至神。道窮則返,歸乎坤元。恆順地理,承天布宣。」如果說丹鼎流的前八品,是急火燒烤。那麼第一品的《太和自然胎醴》,則是慢火燉湯。爐火緩緩起伏,簇擁鼎爐,爐內的肉菌石精華化作一團迷迷濛濛的氣,慢吞吞地湧動。
我舌抵上顎,含津吞液。閉目觀心,心與意合,完全沉浸在煉丹的過程中,忘卻了時間的流逝。
冥冥渺渺中,我的心神莫明地一驚。不知何時,肉菌石消失了,它的精華全部被吸入了鼎爐,爐內的氣,模模糊糊地呈化出一個嬰兒的模樣。只是嬰兒一動不動,像一具僵硬的屍體。
壞了!我的心驟然一緊。肉菌石已經被消耗一空,但《太和自然胎醴》還沒有煉成,鼎爐仍然試圖向外吸取鼎料。
冷汗滲出我的額頭,煉丹的材料竟然不夠了!第一品的《太和自然胎醴》簡直變態,連肉菌石這樣的奇寶也滿足不了煉製的需要。如果沒有新鮮的材料入爐,我會被鼎爐反噬,熬成一鍋人肉湯。
意念急轉,我全身冒出一蓬青黃色的光芒,衝入鼎爐。息壤被我硬生生地褪下,當作了鼎料。
爐內的嬰兒微微動了一下,晃晃悠悠地爬了起來。隨著息壤不斷煉化,嬰兒的輪廓漸漸清晰。
我方才鬆了一口氣,只覺得眼皮沉甸甸地透著森寒,睜開眼,雪塊「簌簌」從眼皮抖落。放眼望去,蝕魂壑內一片皚皚雪白,竟然已是隆冬。我全身被積雪覆蓋,浮在黑水中央。沒有了肉菌石,我已經能夠自由行動,逃出蝕魂壑。唯有穿繞雙肩的沙羅鐵枝,猶如恥辱的烙印,兀自標識我曾經是一個囚徒。
晏采子已不知所蹤。
合上雙眼,我重新將心神投入丹田。
「玄幽遠渺,隔閡相連。應度育種,陰陽之元。廖廓恍惚,莫知其端。先迷失軌,後為主君。無平不陂,太和自然。」螺旋生死氣的爐火溫養著鼎爐,嬰兒的面目開始變得栩栩如生。
好像又過了許久,息壤被一點點煉化,當《太和自然胎醴》即將完成的時候,材料再次告急。
我瞠目結舌,這也太邪門了吧。肉菌石、息壤,無一不是舉世罕見的天材地寶,竟然還不夠煉《太和自然胎醴》!當年丹鼎流能煉出逆生丸,估計掏空了整個門派的收藏。
怎麼辦?我束手無策,爐內的嬰兒又有僵化的跡象,總不能半途廢棄,功虧一簣。可是我遠赴鯤鵬山時,兩手空空,所有的家底都留給了鳩丹媚。身邊再也沒有什麼藥材異寶,可供消耗了。
「傻瓜,騎驢找驢!你肩膀的沙羅鐵枝難道不是上佳鼎料?」螭一語驚醒夢中人。
我心花怒放,沙羅鐵枝!萬萬沒想到,楚度用來捆鎖我的鐵枝,會變成救命的鼎料!機關算盡太聰明,冥冥中的上蒼彷彿在戲弄楚度。如果他當初放我走,一旦丹田內死氣甦醒,我必死無疑,根本不可能有修煉丹鼎流秘道術的機會。而如今在蝕魂壑內,太清金液丹、肉菌石、沙羅鐵枝簡直像超級大贈送,一樣樣自動上門,連車馬費也省了。
鼎爐開始全力吸取沙羅鐵枝,但遠沒有想像得那麼容易。沙羅鐵枝精氣固鎖,凝然不動,鼎爐連零星半點也吸不過來。
螺旋生死氣迅速暴漲,黏稠的膏體如同沼澤一般轉動,形成強大的螺旋吸力。沙羅鐵枝受到牽引,顫動不停。然而螺旋生死氣無法抵達肩胛,因此再如何旋吸,終究難以觸及沙羅鐵枝,後者的精華絲毫沒有洩出。
爐內的嬰兒似是預感不妙,不安地動來動去。我心急如焚,鼎爐「怦怦」跳個不停。《太和自然胎醴》煉製到了最後關頭,再不添加材料,所有心血都要付之東流。
鼎爐越跳越急,「嘶嘶嘶嘶」,爐內倏然傳來一陣類似漏氣的聲響。嬰兒搖搖晃晃,清晰的身體又變得隱隱約約,彷彿隨時會消散。
我的心一片冰冷。
異變陡生!爐內嬰兒猛然掙扎了一下,顫顫巍巍地探出手,朝著肩胛處沙羅鐵枝的方向,奮力一抓。
「咯嚓」,肩胛處的肌肉一鬆,沙羅鐵枝斷開了!鐵枝融化成一道雄渾鋒厲的烏色精氣,向嬰兒的手噴射而去,瞬間投入鼎爐,當場煉化。
「變易更盛,消息相因。終坤復始,周連循環。」爐火騰躍,嬰兒手舞足蹈。片刻後,鼎爐轟然劇震,螺旋生死氣迫不及待地衝入鼎爐,嬰兒張開嘴,長鯨汲水一般吞入螺旋生死氣。嬰兒的身體越來越亮,綻放出黑碧色的神異光芒,一道道螺旋氣飛舞環繞。
嬰兒像吹氣似的鼓脹起來,漲到鼎爐的極限時,嬰兒猛地炸開。爐內噴出一股非液非固,非光非氣,非虛非實的奇特物質——太和自然胎醴!
月魂和螭齊齊爆發出喜悅的呼喊。
我欣喜若狂,由於螺旋生死氣的特殊性質,煉出來的太和自然胎醴已經變異,應該稱作我獨有的「生死螺旋胎醴」。它晶瑩光潤,分成玄黑與清碧雙色,密不可分地扭轉成一個循環復始,首尾相銜的螺旋紋。
生死螺旋胎醴像甘美的瓊漿玉液,流轉內腑。流過處,斷裂的手筋、腳筋順勢相連,渾身掉落下一塊塊黑黃色的堅硬疤伽,露出裡面溫潤如玉的新生肌膚。這種光潔無暇的玉質感膚色,近乎完美,我只在楚度、晏采子和公子櫻身上見到過。
蝕魂壑內,水聲潺潺,四處的積雪正在融化,儼然已是初春季節。《太和自然胎醴》用了四個多月的漫長時間,才煉製成功。
而我在蝕魂壑,也被囚禁了整整一年有餘。其間悲喜變幻,抑揚頓挫,恍若隔世。
孤獨悲慘的囚徒生涯,磨掉了當年我獨上鯤鵬山的狂氣、銳氣,也為我沉澱了豐富的經驗、智慧。就像河水帶走了卵石崢嶸的稜角,卻令它光潔滑潤。
這或許是我不想經歷的,卻是我不得不經歷的。又或許是每一個生命都必須經歷的。
其中的得、失,永遠難以清楚衡量。唯知一年前彼岸的我,與一年後此岸的我,再也不能掉換。
一個人在蝕魂壑內,我發了半天的呆。直到夜深,雙頭怪紛紛湧出,我才如夢初醒。
我——已——經——自由了。
抑制的喜悅狂噴而出。
「煉成了!逆生丸——我真的煉成了!我自由了!」我向著天空縱情大喊,手舞足蹈,如癡如狂。全身精、氣、神瀰漫,每一個毛孔彷彿都在歡呼,激動興奮的狂潮一波接一波湧至,將身心徹底淹沒。
活下來了,我又一次活下來了!
我重獲自由了!
「轟!」「喜」感同身受,化作一輪實質的金紅色太陽,升騰離體。千萬道光焰噴吐,無數圈彩暈閃爍,映得夜空流光溢彩,七色繽紛。
繼「哀」、「懼」、「欲」之後,「喜」終告大成!
由於吸取、融合了息壤,我的肉身再次增強,加上雙頭怪的錘煉,六欲的元力蛻繭化蝶,攀上了一個嶄新的高峰!我隱隱覺得,只要再添一把火,六欲甚至也能實質化,離體禦敵!
驚喜不止於此。生死螺旋胎醴在內腑流轉了數百周之後,肩胛處竟然生出藕斷絲連的感覺。變異的人形逆生丸比原裝逆生丸的功效更強,即使沒有琵琶骨,一點點生死螺旋胎醴依然艱難地穿過了肩胛,破天荒形成了一個大周天循環!
這意味著不用琵琶骨,我照樣能修煉,能施法!
美中不足的是,大周天循環時,絕大部分的生死螺旋胎醴都從肩胛處洩出,白白浪費,只有極細微的生死螺旋胎醴能夠繼續流轉。等於我修煉一千年,其中九百九十九年是在做無用功。儘管生死螺旋胎醴的級別遠遠超過了一般的氣,仍然不能讓我滿足,若是等我猴年馬月地恢復妖力,楚度早就開天闢地了。
「月魂,我要結魅胎!現在就要!」我毅然說道,「哀」從神識內浮出,化作一片飄渺游移的灰霧,裹住我全身,神不知鬼不覺地飄向半空。
「你確定嗎?」月魂神色肅穆,語氣異常鄭重,「你要考慮仔細了。魅是打破平衡,逆天而行的生命。一旦你結成魅胎,在各重天來去自如,必然遭至天忌。」
我輕鬆地道:「我這個『人形逆生丸』早就打破平衡了,哪有什麼好顧慮的?天命對我有利,我就信。對我阻礙,我就不信。何況我是上天指定的魔主,少不得它要給我一點優惠吧?」
月魂忍不住笑出聲來,又道:「當年殺害魅的兇手,說不定會找上門來,要你這個魔主大人的小命。」
「殺害魅的兇手?」我心中一個激靈,「魅到底是怎麼滅絕的?」
月魂沉默了一會,道:「等你邁入知微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你。」
「魅胎我一定要結,不然白活了。」我略一思索,道,「你放心,為魅復仇,我會量力而行。對了,結成魅胎需要一些什麼?」
月魂「嗯」了一聲,道:「一個安靜的環境,還要有人在旁護法,以免發生意外。去鳩丹媚的住處吧,那裡好一些。」
「一路上未必太平,『哀』的實質化時間也有限,堅持不了太久。」我想了想,欣然道,「我倒是有一個絕佳的地點,正好順便還債。」
「你是?」
「還有比晏采子更好的護法人麼?」我微微一笑,駕馭著「哀」,飛出了蝕魂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