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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覺悟 文 / 謝王堂燕

    「母親,怎會是你?」

    劉封一臉驚色,趕緊鬆開了扶她的手。糜夫人是劉備正室,名義上也就是劉封的嫡母,這個時代男女之防雖然沒有後世那麼嚴重,但禮法畢竟尚在,若是讓人瞧見他這個做兒子的,這般抱扶著衣衫不整,肌膚外露的「母親」,即使身處不便,那也必遭人非議。

    糜夫人也認出了劉封,被兒子從敵人手下救出,本該慶幸才是,可糜夫人卻羞愧不已,將頭偏向一邊不敢正視劉封,彷彿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似的。

    劉封明白她為什麼羞愧,要知她可是名動天下的大漢皇叔劉備的正妻,即使當年屢被劉備拋棄,但俘獲她的敵人也總是以禮相待。而如今,卻被兩個不知名的曹兵這般凌辱,而且還被自己的養子看在眼裡,這樣的事傳揚出去,她的名節又將何在,劉備的聲名也必受打擊。

    想到此,劉封乾咳了一聲:「母親放心,今日之事我不會與任何人提起。母親且等一下,我去屋裡看看能不能找幾件衣服給你換。」

    劉封安慰過糜夫人,轉過土牆,一腳踏開了土屋的柴門,裡面擺設整齊卻並無一人,想來是住在此的百姓外逃躲避兵災去了。劉封翻箱倒櫃,好歹尋到幾件乾淨的女裝。

    「母親,有幾件農婦衣服,還算乾淨,母親將就著換了吧。」劉封拿著衣服回到土牆下,忽然間愣在了那裡。

    因為,此時的糜夫人懷中竟然多了一個嬰兒。

    「方纔我被那兩個敵人追至這裡,我怕他們謀害阿斗,便將他藏在了柴草堆中。」糜夫人解釋道。

    阿斗,這小子竟然也在這裡。一瞬間,劉封的腦海裡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他旋即強行壓制住這念頭。

    他拿著衣服上前,低眉一瞧尚在襁褓中的阿斗,這小子正睡得香甜。外面他的嫡母差點被敵人強姦,這小子竟然一丁點沒被吵醒,還真是貪睡。

    「母親和阿斗怎會在這裡?甘娘呢?」劉封問道。

    糜夫人幽幽一歎:「那時敵人來得突然,大夥一哄而散,我便與甘妹走失,後來保護我們的軍兵也逃了,我沒辦法,只好抱著阿斗胡亂的逃。還好碰上了封兒你,夫君他就這麼一個兒子,總算是保住了。」

    糜夫人那句「夫君他就這麼一個兒子」,看似說得隨意,但卻刺痛了劉封的心。

    劉封依稀記得,幾個月前阿斗尚未出生前,糜夫人還曾對他說:夫君就你這麼一個兒子,你可要好好的努力,萬不可辜負了我們對你的期望。

    才短短數月,就變成了這樣,隨口而言才是真心,看來,在你們的心裡,壓根就沒把我當作劉氏的一員來看待。

    「此地不宜久留,母親還是換了衣服,我們盡早去與父親會合吧。」劉封不想聽她再訴說阿斗對劉備是多麼的重要。

    「你且抱會阿斗,我把衣服換一下。」

    劉封接過了阿斗,轉到了土牆外面,他望著懷中這個熟睡的小生命,忽然間覺得現在的自己很是荒謬。正是為了給這個傢伙鋪路,歷史上的劉備才不顧父子之情,以關羽之死為借口將「劉封」除去,而現在的自己,明知歷史,卻還要保護著這禍根。

    腦海中的那個邪念再度萌發,佈滿血絲的眼眸中,滿是創傷的手掌緊緊握拳,殺氣在逐漸凝聚。

    劉禪的命在我手裡,我何不將這個禍胎除掉,我的悲劇結局,不就可以一舉改變了嗎?

    可是,糜夫人在此,我若是殺了阿斗,又如何能瞞得住?

    雙拳緊握,劍眉凝成可怖的鋒刃。

    另一個更加可怕的念頭充斥著腦海:既是如此,那就一不做,二不休,連同糜氏一同幹掉!

    正當劉封在這決定性的時刻躊躇不定時,忽然聽到土牆那邊通的一聲悶響。猛然間想起了什麼,劉封急收惡念,幾步奔了過去,整個人頓時震驚無語。

    換好民婦衣服的糜夫人,正伏在土牆根下,額頭上開了一個大洞,鮮血濺了一大灘,顯然方才是她在撞牆自盡。

    劉封剛才正是想起:歷史上應該是趙雲先發現了糜夫人和阿斗,糜夫人為不拖累阿斗才自盡,如今,冥冥之中似乎是讓自己代替了趙雲,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糜夫人是否還會自盡呢?

    不過現在,劉封無需再猜想了。

    「母親,你這又是何必呢?」劉封默默的走上前去,搖頭歎息卻不施救。糜夫人傷得實在太重,眼下只餘下一口氣,在這樣無醫無藥的情況下,自己任何的努力都是徒勞無功的。

    奄奄一息的糜夫人撐著最後一口氣,顫聲道:「我……受此侮辱……無……無顏再見夫君……求你……求你保護阿……阿斗……保護……」

    糜夫人聲音沙啞,以一種近似哀求的目光望著自己,劉封明白,如果自己不答應的話,她走得也不安心。對一個將要死的女人,劉封還能怎麼樣呢,只得默默的點了點頭。

    糜夫人得到了劉封的承諾,慘白的容顏竟然露出一分釋然的笑,接著便雙目一閉,帶著笑容倒在了血泊之中。

    『劉備三番五次的拋棄你,而這阿斗也不是你的親生兒子,你到死卻還一心為劉備著想,唉,真不知該說你是可敬還是可悲。』

    劉封低頭看阿斗,這小子還是睡得深沉,渾然不覺外面世界的生離死別。

    此刻,劉封忘卻了對糜夫人的承諾,彷彿手中抱得不是一個活生生的嬰兒,而是自己的命運。

    命運就握在自己的手中,天賜的良機,逆天改命就決定於劉封的一念之間。

    殺?還是不殺?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劉封能清楚的聽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劇,聽到腔中熱血在澎湃。他的目光愈加的猙獰,沾滿血跡的臉龐扭曲得不成人形。

    就在抉擇的關鍵時刻,懷中的阿斗醒了,他睜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黑溜溜眼珠茫然的望著那個懷抱著他的人,忽然,他笑了。

    這小傢伙的天真無邪的笑容,一瞬間把劉封從殺意的籠罩中驚醒,這時的劉封,忽然有種醍酤灌頂般的覺悟。

    禍根真的是劉禪嗎?

    即使他殺了劉禪,劉備還會有劉永劉理,只要劉備不是性無能,在其有生之年,總會有自己的親生兒子,歷史上不正是如此嗎。

    到那個時候,他劉封依然是個威脅,無論是劉禪還是別人,只要威脅到自己親生兒子的地位,劉備都會義無反顧的將他除去。

    真正的禍根,其實是劉備才對!

    想明白了這一切,劉封自嘲的笑了:「劉封啊劉封,記著,以後凡事要多動腦子。殺一個連爬都沒學會的嬰兒,虧你也想得出來。」

    殺念即消,劉封便用披風將阿斗裹於身上,懷抱於前胸,他準備履行對糜夫人的承諾,將阿斗安全的護送到劉備的手中,或許救阿斗的功勞,對改變自己的命運會有一定的幫助也說不定。

    劉封綁好阿斗,本來準備離此地繼續南行,但想到把糜夫人的屍體留在這裡也不是辦法,若是給曹軍尋了去,用來對劉備進行羞辱,自己還要負上責任。

    於是,劉封便將糜夫人身上的血跡擦淨,算是對一個死者的尊重,然後將她移到土牆之下,準備推翻土牆把她掩埋起來。

    以平時的力量,推倒這面土牆不在話下,但現在劉封受傷之下,氣力大減,只得忍著內腑之痛,盡量的聚集力量,吃力的去推那土牆。

    傾盡全力之下,土牆搖搖欲墜,正這時,耳邊突然湧如一聲暴雷似的怒喝:「住手!」

    劉封的耳膜嗡的作響,頭腦眩震,猛回頭時,看到的是一團雲一樣的純白之影。

    隨著耳鳴的減削,目光漸漸清晰起來,那人身著一銀甲,披著一件純白色的錦袍,手中的長槍流轉著銀色的光芒。

    仰頭細望,那古銅色的英俊臉龐稜角分明,有如刀削斧砍一般,兩道橫眉下是高聳的鼻樑與深深陷下的眼眶,黃褐色的瞳孔中眼神閃動,有如刀鋒。此刻,那雙眼睛正在冷冷的注視著他,帶著幾分怒色。

    那人,正是趙雲。

    劉封正愁以現在自己這身體狀況,能不能帶著一個嬰兒南逃成功還是個未知數,趙雲的突然出現,本應該讓他感到驚喜才對,但趙雲那一聲帶有怒意的沉喝,卻讓劉封感到了一絲不祥。

    「你在做什麼!」趙雲再次怒喝,握槍的手背青筋湧動,狐疑與殺氣迅速迸射開來。

    劉封心中咯登一下:糟了,他來得可真不是時候,莫非他以為是我害了糜夫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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