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府院深深 第四十九章 套話 文 / 林南1
第四十九章套話
飛翎衛指揮使,是正三品的官階,單從品級上來講就比一府之長的林武高上兩級,何況杜寧這個正三品的頭銜前面,還得加上「飛翎衛」三個字。有了這三個字,意義頓時不同,即便來的是一個沒有品階的普通檢校,也不能等閒視之。所以林武一聽是堂堂一鎮之撫杜寧來了,連忙止了旁的心思,整束了下衣冠,隨著來人穿過影壁牆,匆匆往前衙而來。
十幾步的工夫,林武的心思已經轉了幾百轉。杜寧……他來幹什麼?因著杜寧的特殊身份,林武的第一反應和其他建朝官員一般無二,首先想到的就是回顧自己的過去,檢點下有沒有什麼疏漏和過犯,若是自己沒有,那自己屬下這些人有沒有……
林武想了想,覺得近期並沒有什麼大事,昌寧官場上不乾淨那是肯定的,但若說勞動一鎮之撫杜寧親自過問的,那是絕對沒有的!若是飛翎衛真個事無鉅細都要弄出個清清白白的話,怕是整個大建朝的官員,不倒下一百,也得倒下八十。杜寧不是蠢人,杜寧上面的那位更是精明,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大家都明白,所以林武想了想,心下稍安。不管杜寧為什麼來的,至少不會,或者說不應該是來「辦」自己的。
「杜大人怎麼來的?同來的都是些什麼人?」林武想不出原因,便問前來通傳的人。這也是官場上的習慣,通過言談舉止、行事風格來判斷人的性格,通過穿著打扮、隨從部屬來判斷來人的目的。
「回大人,杜大人獨自前來,未帶隨員,但……」那人猶豫了一下,小心地說道:「但小人見杜大人滿面風塵,又是單人獨騎,似乎是長途跋涉而來……」
「哦……」那人沒有再往下說,但這幾句話對林武來說已經足夠了。未帶隨員,說明杜寧確實不是辦案子來的,單人獨騎滿面風塵,莫非是……有什麼急事兒?林武心中兀自猶疑,腳步不停,轉瞬間便來到了衙門的後門處。說來也巧,林武前一腳剛剛跨過門檻,忽然間腦中靈光一閃,竟似福至心靈一般,隱約猜到了杜寧此來的緣由。
「下官昌寧知府林武,拜見杜大人,有失遠迎,還望大人見諒。」林武一進門,見杜寧正坐在旁邊的太師椅上喝茶,連忙上前拜見。
「嘿嘿!」杜寧挑起眼簾,若有深意地瞄了林武一下,接著笑道:「免了吧,左右這裡也沒有外人,你還跟我來這套虛的。」
「嘿嘿!」林武也笑:「官衙之上,林武可不敢有所怠慢,萬一杜大人回京挑了我的錯處,林武可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喲,說你胖你還喘上了。」杜寧喝完了一杯茶,轉手又自顧自地倒上了一杯:「少和我來這套,當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麼哪?」杜寧鼻子裡哼了一聲,沒好氣地看著林武:「哼!憑你這個猴精一樣的人,我就是想辦你……怕也得費些周折。別瞎擔心了,這次來沒你的事兒。」
「哦,呵呵!」林武聞言心下一寬,先前雖說有個大致的判斷,但聽得杜寧這般說了,仍舊是有些不同的。「那……杜大人此番蒞臨昌寧,可有什麼事情需要下官效力?」
「我說林武,虧我還當你這是個落腳的地方,巴巴地趕著奔了過來,你就這麼一直跟我打官腔?啊?」杜寧啪把茶碗一放,站起來了:「你睜開你那狗眼看看,老子現在最需要你幹的是啥?」
「啊……」林武看看杜寧,滿臉風塵之色,汗跡未乾,神色間也帶著些疲憊之色,先前林武只道杜寧因事態緊急才狼狽到這步田地,可現下聽杜寧的意思,似乎是路過?
「怎麼說你林武也是個精細人兒,怎麼做官做官,做到現在卻只知道做官面文章了,我到你這是吃飯來著,沒見你杜哥哥我快餓死了!」
「哎喲,對不住,呵呵。」林武見杜寧有些急了,知道這回是沒有假了,連忙作揖賠笑,帶著杜寧出了衙門後門,穿過影壁來到後府,吩咐人下去趕緊準備酒飯。
杜寧沒有發跡之前,也在宮裡做過侍衛,和林文、林武經常一塊玩,從小到大的交情,所以才和林武這般隨便。林文為人豪爽、不拘小節,林武性格沉穩,處事精細,杜寧雖說平時更喜歡喝林文在一起喝酒作樂,但對林武一直也不疏遠。拋卻官場的事情不說,單論私交,杜寧和林家哥倆兒的交情倒比和其他人要好一些。
杜寧看來真是餓得狠了,菜才剛上了一道,便嚷著要米飯,林武預備下的酒更是一口沒動。林武看著他這副樣子,心下不禁有些疑惑,杜寧這是辦的什麼案子,竟然忙到這種程度?一口酒都沒有喝,看這意思事情好像還沒完,八成還有下文。
林武一邊陪著杜寧吃喝,一邊心下琢磨著事情,忽然間林武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來……看著杜寧的眼神也漸漸地有些變化。杜寧餓得狠了,只顧著埋頭吃飯,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一個堂堂的飛翎衛指揮使,一向都是自己算計人來著,此番卻被眼前這位昌寧知府林武算計上了……此時的杜寧在林武眼中,已經變成了一個及時送到身邊的枕頭,而林武,就是那個瞌睡的人……
風捲殘雲一般,杜寧吃喝完畢,撤了桌子,兩人在偏廳重新擺上了茶。
「我說杜大人,什麼風把您給吹到我這兒來了?」林武喝了一口茶,笑道:「以往只見過你老人家威風的時候,卻怎麼也料不到,堂堂的飛翎衛指揮使,也有吃不上飯的時候……」
杜寧舒服地長出了一口氣,瞪了林武一眼:「你懂什麼!飛翎衛指揮使……看著威風,誰又知道我們背地裡的苦楚啊……」杜寧端起茶碗來呷了一口茶,喘勻了氣兒說道:「今番我可是孤身一人,騎著馬走了快一天,又累又餓,可我敢在街面上吃飯麼?別人或許有那個膽子,可我不敢。以前那位紀順你還記得吧?說威風,我連人家一片衣角都趕不上,可最後怎麼樣?還不是陰溝裡翻船,在野店裡被人毒死了?」
林武聞言不禁黯然,杜寧說得沒錯,飛翎衛在人前固然威風,可這威風的表象之下,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們雖是為皇上辦事,可無形中還是得罪了不少人,一方面是不得已而為之,另一方面飛翎衛中也難免有些心懷叵測之輩,做下的壞事也不少。雖說明面上沒人敢把他們怎麼樣,可背地裡盯著他們的人卻不知道有多少。杜寧提到的那位紀順,就是杜寧的上上任飛翎衛指揮使,抄家滅門的事情幹了不少,最後不明不白地被人毒死在野店裡,事後雖然層層排查抓出了兇手凌遲處死,但紀順的屍身早就爛掉了……
有這樣的前車之鑒,杜寧為人處事處處小心,辦案子的時候也是得饒人處且饒人,但即便如此,此番他孤身一人前來,仍舊沒敢在外面亂吃東西,而是跑到了林武這裡,不顧面子好不好看,只顧著吃一口安穩飯。
「你不老老實實在京師呆著,怎麼跑到江南來了?」林武問道:「莫非我這昌寧府,有什麼你老人家感興趣的事情?」
「哼!」杜寧哼了一聲,似乎對林武這句問話有些不滿。「老實說,我到你這裡來,可不是只為了吃你一口飯。」杜寧歇了一會兒,緩過勁兒來,看著林武肅容說道:「你當我清閒呢?可以像那些公卿大臣一樣,弄個虛名在身,沒事時候往江南巡一巡,美女銀子風景,什麼都有了……還不是因為江南水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