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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碧瓦紅牆(上) 第二十一章 潛流 文 / 林南1

    第二十一章潛流

    眼看著眾人紛紛散了,明德卻沒有動,反是一屁股坐在墊子上,望著弘武殿門外面,臉上現悻悻之色,顯得不那麼痛快。

    「殿下,怎麼不走了?」

    明德看了一眼林南,扭頭哼了一聲說道:「不走,等他們走遠了再說。」

    林南聞言瞄了明德一眼,低頭笑了一下,說道:「殿下,是不是覺得……我給殿下丟人了?」

    「嗯?哼!」明德轉頭看了林南一下,又扭過頭去,手拍在墊子上,歎了口氣。「其實……是有那麼點兒……」

    「呵呵!」林南端了碗茶,走到明德跟前的一張墊子上坐了下來,喝了口茶說道:「可是方才在眾人面前,殿下說過的,不管如何,贏了就是贏了……」

    「唉!」明德嘖了一下嘴,皺著眉頭說道:「說是那麼說,剛才那麼多人,我總得護著你點兒吧!現在可沒人了,我還不能說說了?哼!」

    「殿下,既然這麼說,那我也有幾句話說。」

    「就知道你有說的,說吧!」

    「方纔演武,結果如何?」

    「若是單論結果,那勉強……還不算丟人……」

    「嘿嘿!」林南笑了笑,說道:「若是殿下這麼說,那我可就斗膽說了啊……殿下不但不該怪我,還得謝謝我才是……」

    「謝你?呸!」

    「敢問殿下,若是正大光明地演武,我和九殿下可是荊副統領的對手麼?嘿嘿,殿下不答我也知道,哪怕再加上十六殿下您,多半也是白給……可殿下當時非要我上去打,沒法子,我也只好上去了。此行正好比一句話……」

    明德抬眼睛看看林南:「什麼話?」

    林南一閉眼睛,微微晃著頭說道:「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嘿嘿,殿下,這可是聖人說的話,您覺得,用在這兒還貼切吧?」

    「嘁!嘿嘿!」明德撲哧一聲樂了,瞇著眼睛伸手點著林南笑道:「我就知道,你總有得說的!」

    「嘿嘿,事實如此麼!殿下您看,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為之而又勝之,豈非更難能可貴呀?所以嘛,殿下你得誇獎我幾句,可不能因為這事兒拿我出氣……」

    明德斜著眼睛看看林南,笑道:「去你的,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還勝之……你自己說,你贏了麼?」

    「呃……」林南一愣,接著笑道:「殿下,能和荊副統領打成那樣就不容易了,在小人看來,沒輸那就等於贏了。」

    「沒出息!」明德白了林南一眼,接著歎了一口氣:「算啦,我也就是心裡不痛快,你說得對,若是動真格的,咱們幾個綁一塊也不是荊戈的對手,剛才能保持不敗……也算是難為你了。」

    林南聞言忽地斂了笑容:「殿下放心,現下咱們投機取巧,但有朝一日,咱們一定得堂堂正正地打他一回,讓所有人都心服口服,半點毛病也挑不出來。」

    明德聞言笑了:「嗯,說了半天,這才是我想聽的!」

    夜深,無月。

    幾支蠟燭燃得正旺,蠟捻兒燒得長了便彎了下來,時而發出辟剝的響聲。啟元帝披著衣服坐在書案後面,正拿著一份奏折看得入神。此時內侍錢海捏著腳步走了進來,在旁邊站了片刻,猶豫了一下,還是悄聲叫道:「皇上?皇上?」

    啟元帝沒有抬頭,只應了一聲,問道:「什麼事兒?」

    「呃……」錢海俯身說道:「皇上,夜深了……奴是來請示,今兒晚上……皇上是翻牌子呢還是不翻牌子……」

    「嗯……」啟元帝抬起頭來,看了看錢海沒有說話,而是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錢海見狀,忙悄然朝邊上招了招手,旁邊一個年輕太監忙碎著步子走了過來,雙手平端著一方托盤,遞到錢海手裡。錢海接了過來,默不作聲,小心翼翼地遞到啟元帝眼前。啟元帝偏頭在托盤裡打量了一會兒,伸手翻了一塊牌子,隨後轉頭繼續批閱奏折。錢海見狀,將托盤交給旁邊的太監,隨後揮了揮手,兩人一先一後走了出去。

    燭影橫搖,燈下,靜淑皇后正捏著針在一方緞子上繡著什麼。隔了一會兒,貼身宮女走過來悄聲說道:「皇后娘娘,時候不早了,該歇息了。」

    皇后放下了手裡的針線活兒,抬眼看看外面,略微一驚:「都這個時候了?」說罷悄然歎了口氣,朝外面揚聲說道:「你們都下去吧!」眾宮女應了,打開房門都出去了。皇后從身邊的宮女手中接過茶碗,一邊撥著浮起的茶葉子,一邊說道:「看來今日皇上又不會來了……秋月,今兒晚上皇上是在上書房還是在西暖閣?還是……翻了誰的牌子?」

    身邊的宮女應道:「回皇后娘娘,方才錢公公來過了,說道皇上宿在景陽宮,翻的是衛嬪的牌子……」

    「衛嬪?」皇后想了一會兒,微微點點頭:「知道了……時候不早了,你也下去吧……」

    「是。」秋月應了一聲,身子卻沒動。皇后蹙了下眉頭,一邊整理著女紅,一邊問道:「怎麼,還有什麼事兒麼?」

    秋月猶豫了一下,上前說道:「娘娘,婢子……婢子有些話,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靜淑皇后放下了手中的活兒,轉身看著秋月,說道:「什麼話?說吧,又沒人攔著你。」

    秋月抿了下嘴唇,說道:「娘娘,這些天婢子替娘娘扳著手指頭算日子,從元宵節大慶的那天晚上,一直到現在,皇上都還沒來過咱們這兒呢……」

    皇后愣了一下,隨後自嘲地一笑:「你呀,看來這些日子是閒下來了,還掰什麼手指頭……你隨著本宮進宮也幾十年了,還看重這些幹什麼。」

    「娘娘,」秋月見皇后不以為意,有些發急:「沒錯,婢子從娘娘還在閨中就在身邊侍候娘娘了,可自打進宮以來到現在,皇上還從沒有這麼長時間冷落過娘娘呢……就算是以前你們鬧些彆扭,也不過是七八天就到頭了,這次……這次……娘娘不覺得……長了點兒麼?」

    靜淑皇后沒有作聲,端著茶碗也沒喝,一直用蓋碗反覆地刮著……隔了一會兒才呼出一口氣去,說道:「秋月呀,長點短點的咱別去算它,這日子呀,你算它是那麼過,你不算它還是那麼過。多多少少你也在宮裡呆了這麼多年了,怎麼還是看不透呢?皇上來我這是情分,不來我這也是情分,知道了麼?」

    「娘娘說的是理,可娘娘想過沒有,雖然娘娘是不在乎這些,可落在外人眼睛裡,就不是這麼回事兒了。」秋月猶豫了一下,咬了咬嘴唇說道:「別人看到皇上這麼久沒有來過,心裡還不定怎麼想呢,少不得有些人在背地裡會嚼是非……」

    靜淑皇后聞言道:「你呀,他們喜歡嚼是非就讓他們嚼去,這幾十年裡,宮裡又有那會兒少了是非了?不理會就是了。你若是不理會,興許還不會出什麼事兒,你若是理會了,弄不好就會惹麻煩。在宮裡頭過日子,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少惹麻煩。安安靜靜的過,那是最好。」

    秋月還想說些什麼,皇后放了茶碗,看著秋月,說道:「本宮知道你忠心,一心為了本宮著想,不過呀……你想想,現在不是剛入宮那會兒了,現在本宮已經貴為皇后,生的兒子被立為太子,這已經是貴到極致了,本宮就是再折騰,還能折騰到哪去?他們說,本宮是皇后;他們不說,本宮還是皇后,你還能把他們的嘴給縫上去?你別看那些個嬪妃現在得皇上的寵幸,可日子一天天過去,任你人比花嬌,還不是眨眼之間就人老珠黃?本宮老了,靠身子是吸引不了皇上了,可我告訴你,靠身子得寵,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可是……娘娘,這不靠身子的,也還有兩位呢……」

    「哼,她們?差得遠呢!」皇后端起茶碗來喝了一口,往窗外看了看,說道:「你別看她們一個住在坤寧宮裡,一個生了個得太后歡心的兒子,眼下看來,這些都沒用。她住得再大再好,又能住上幾年?那一個兒子是得寵,可惜呀,她來得太晚,生的兒子太小,太小……這後宮裡皇子不少,可她們生得再多,也不如本宮生的這一個管用。只要本宮安分守己,不犯錯處,慢慢地熬著,等到那一天……任她是誰,也終究比不了本宮日後的風光……」

    「所以呀,本宮和你熬了幾十年,太子比咱們短一些,可也整整熬了三十年了。三十年哪!沒經受過的人,又哪裡知道是多麼不容易!正因為這樣,我們現在還得繼續熬著,忍著,忍一切能忍……和不能忍的事兒……否則一旦出了紕漏,這幾十年的煎熬,就都付諸東流了。為山九仞,可不能功虧一簣呀……」皇后說完,拿眼看著秋月的臉:「秋月,這話也就是能對你說說,這宮裡頭,除了皇上和太子,本宮最信任的也就是你了……你是本宮娘家跟過來的丫頭,盡心盡力伺候了本宮幾十年,本宮絕不會虧待你。日後若真到了那一天,本宮該給你的,一定加倍給你,你的親戚族人,本宮俱有封賞。」

    秋月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婢子不敢,皇后娘娘待婢子恩重如山,婢子從不奢望其他。」

    「嗨!這是幹什麼!」皇后伸手把秋月拉起來:「本宮知道你不貪心,可到時候,本宮的封賞你是受也得受,不受也得受,否則……本宮這心裡頭,也著實不安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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