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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碧瓦紅牆(上) 第一百零三章 誇官遊街 文 / 林南1

    第一百零三章誇官遊街

    俗語常說,人生在世凡有四大喜。其為:「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這四件喜事,從前到後,是從易到難,喜悅的程度也是逐漸加深。

    其中「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是經常發生的,雖是喜事卻非重大之喜;「洞房花燭夜」幾乎是必然發生的,也是人這一生極為重大的喜事;唯有「金榜題名」,世上有人億萬數千,能經此一喜的人卻少之又少。而一旦科舉登科金榜題名,從此便是平步青雲,扶搖直上,做得好了不但一人得道,還能惠及子孫數代。所以此一喜,向來是可以改變個人命運之喜,時常被人稱為天大之喜,更是常人命中不能承受之喜……

    而在今日,這份喜慶更非一門一戶所承。士子登科,能考中進士便是光大門楣,而能位列頭榜,更是光宗耀祖之舉。因此大建朝一直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殿試一甲頭三名,狀元、榜眼和探花郎,在太和殿傳臚之後便要披紅戴花,由吏部和禮部的官員捧著聖旨鳴鑼開道,自皇城御街開始,在京師主要的大街上遊走示眾,向廣大民眾誇官顯貴,接受萬民朝賀。

    在誇官的過程中,不論遇到什麼事情,遇到多大的官兒,得知誇官都得當街跪迎,向聖旨叩頭三呼萬歲。這種規制和舉動,不但是向全天下顯示新科進士的尊貴,也是激勵百姓向學之心,使廣大民眾積極參加科舉,為朝廷出力。

    皇城御街之上,皂吏鳴鑼開道,之後幾道旗牌跟隨,五城兵馬司的兵卒沿途護衛。新科狀元顧文朝當先,帽插雙翎,上戴紅花,身上披著十字花紅綾拖曳及地,騎在高頭大馬之上,眾星捧月一般被人圍攏著,左顧右盼好不威風!顧文朝之後不遠,依次是柳宗彥和林南二人,同樣帽插雙翎,肩披紅綾,都是一身大紅袍,生得俊逸非凡,騎著高頭駿馬緩緩行來,遠遠望去直如神仙中人!

    誇官隊伍剛一上大街,周圍的大街小巷就彷彿潮水一般湧來無數的人流!迎面處,當街諸人無不跪倒叩頭而拜,直到隊伍經身邊過去才長身而起。三人騎在馬上,看著眼前無數人頂禮膜拜的景象,心中無不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彷彿此刻自己是立於雲端天上,眾生之頂一般!感受最強烈的自然是新科狀元顧文朝,幾年以前他不過是庶子白丁,如果考不上可能都活不下去了,何談有人跪拜於他。可一旦高中成為狀元,富貴卻唾手可得,眼前此景猶如夢境一般,令他幾度差點迷失了自我!

    隨著隊伍繼續前行,身後追隨的人越來越多,綿延出好幾里地去,都想跟著誇官隊伍沾些喜氣。其中各式各樣的人都有,甚至其中還有不少青春妙齡的少女,跟著不時朝三人拋著含情的眼神……折騰得最歡的自然是孩子們,他們緊緊尾隨著隊伍,高聲歡笑,同時朝周圍的人做著鬼臉……

    人群中還有一小部分特殊的人,他們不是官差屬吏,也不是圍觀群眾,但自從誇官隊伍出發伊始,這些人就緊緊地跟隨在周圍,卻不但沒有添什麼麻煩,反而反身面朝外圍,似乎在緊緊拱衛著裡頭的新科進士。

    林南的坐騎左右也跟著五六個這樣的人,人人滿臉的喜氣,雖然中間隔著官差護衛夠不著林南,卻依舊洋洋自得喜上眉梢,似乎人人臉上都寫著榮耀。其中一個年輕的後生更是滿面紅光,跟在隊伍外圍不時搖頭晃腦,朝周圍圍觀的人揮手點頭,臉都彷彿要笑爛了,遇到衝撞過來的姑娘媳婦和小孩子,他還忙不迭地伸手攔住——正是往日一直在身邊伺候的小廝春哥兒。

    今日春哥兒也沾了光,換了一身嶄新的青布衣襖,頭髮似乎也重新梳洗過了,端端正正包著一塊青布方巾,看上去也明顯有幾分模樣了。

    此時人群中跟著的人越來越多,議論紛紛。

    一個挑擔的貨郎在街角歎道:「哎,果然是富貴氣象啊!這新科狀元就是不一樣,看著就像神仙下凡似的!」

    「嘁!看你那點出息!」另一人聽了譏諷道:「那是狀元!知道狀元是什麼不?那都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不是天上神仙下界,誰能得這個狀元郎?」

    另一人接口說道:「別說是狀元了,你就看這榜眼和探花,也都帶著一股神仙氣兒,尋常人家哪能生得出來這般模樣的人?要照我說,後面這兩位看著還比狀元更俊一些兒哪!」

    「哎!都是俊俏公子,這下子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有福分了……」

    圍觀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著,聽得春哥兒心裡頭直癢癢,拿眼看去,卻見眾人眼光都在三位新科老爺身上逡巡,無人注意到自己這邊,春哥兒不由得有些失落。但轉眼間眼珠一轉,又高興起來,伸手一拍前面圍觀的一人肩膀,那人一回頭,恰好迎上春哥兒一張笑臉。春哥兒笑著一揚下巴,臉上沒有半分平日裡的瑟縮模樣,伸手一指騎在馬上掛花披紅的林南,問那人道:「哎,知道這位是誰麼?」

    那人拿眼斜睨了春哥兒一眼,帶著十分的瞧不起說道:「這都不知道還來湊什麼熱鬧?教你一個乖,人家這是新科進士,頭榜的探花郎!」這人說著的時節,兩人間的對話也被旁人聽了去,聞言紛紛拿眼不屑地看著春哥兒,似乎恥於與他為伍。

    春哥兒滿臉的不在乎,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待那人說完春哥兒一歪腦袋,笑道:「你當我真不知道呢?哼哼,告訴你,這位公子不但是今科探花,他還是我家少爺!」

    「哦?」眾人聽了心下好奇,都圍攏過來,紛紛問起家門本源。春哥兒好不得意,馬上高聲宣揚,頓時贏得一片賀喜之聲。有的人更上前朝春哥兒伸出手來,意在討要賞錢,這一來春哥兒有些不耐煩,伸手打開眾人胳膊。於是便有少部分人拉了臉子,從鼻子裡出聲說道:「便是你家少爺又有什麼了不起?中舉的是你家少爺,又不是你!瞧你這副下賤的模樣,嘴巴都要掀到天上去了!」

    「哼!」春哥兒聞言也不在意,昂著頭不看人,繼續哈哈笑著朝前面走,依然不時地衝著人群高喊:「這是新科探花郎,是我家少爺……」

    …………

    走出了兩條街,春哥兒正在一如既往地搞著宣傳,忽地肩膀一痛,被人從背後拍了一巴掌。春哥兒吃痛心中惱怒,回頭冷眼看時,卻見拍他的是一個看熱鬧的小丫頭。這丫頭年約豆蔻,頭上梳著雙丫髻,身上穿著青鍛裌襖,收拾得很是立正。一雙眉眼顯得頗為靈動,見到春哥兒回頭,頓時譏道:「哎——小猴子!看什麼看,就是說你呢!」

    呀呵!春哥兒一聽頓時擰起了眉毛,臉漲紅了說道:「哪來的黃毛丫頭,你管誰叫小猴子!?」

    春哥兒跟著林南日久,不知不覺間也有幾分好臉面。此時圍觀之人甚多,突然之間被一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小丫頭當街嬉罵,春哥兒不免有些著惱。

    「就是你就是你,小猴子!」那丫頭毫不示弱,略微彎下身子朝前伸頭做著鬼臉,兩隻手放在腮邊不停煽動:「臭猴子!不要臉!不過是中了個舉子,你生怕別人不知道的可著嗓子喊什麼?」

    春哥兒住了腳步,上一眼下一眼瞇著眼睛看著那小丫頭,反唇相譏道:「黃毛丫頭懂個什麼?我家少爺現今是中了進士!頭榜的探花!還什麼舉子……沒見識出來賣弄,不嫌丟人麼?」

    「哼!」小丫頭被春哥兒說得俏臉一紅,但接著香腮一鼓,氣哼哼地說道:「就算是中了進士,那和你有什麼干係?中的人是你家少爺,又不是你這只臭猴子,喊來喊去的……你得意個什麼?不害臊!」

    「你……」

    春哥兒正要發火,忽地人群中轉出一個人來,伸手一拉小丫頭:「小青,你又在挑唆人了!快回來!」後轉來的也是一個丫頭,但看年紀比那叫小青的丫頭要稍微大些,舉止也帶著幾分大人的穩重模樣。小青聞言吐了吐舌頭,伸著手由著那人拉著,二人分開人群朝外走,就在即將走出人群的一瞬間,那小丫頭卻忽然間一回頭,皺起小鼻頭衝著春哥兒叫道:「臭猴子!哼!」說著不待春哥兒反應過來,扭頭鑽入了人群。

    圍觀的眾人見這丫頭如此調笑春哥兒,都哄然大笑,春哥兒一張臉氣得通紅,扭頭也重重地哼了一聲!隔了一會兒,春哥兒忽地心有所覺,轉頭踮著腳朝街邊看去,果然朦朧中看到兩個小巧的背影,身旁還有十數人圍攏著,隨著一頂寬邊大轎悠悠蕩蕩地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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