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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玄衣頌文章 第十九章 黃金甲 文 / 便衣

    第十九章黃金甲

    「我知道你找過很多當初的玩伴。那些紈褲子們,有的被你打折了腿腳,有的被你趕出了京都,喝令他們永遠不得歸。有的畏你如虎,聽到風聲就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過。但是玄衣,你得到答案了麼?」

    委婉嬌柔的聲音蕩漾在蘇破耳邊,依舊如當初那般的嫵媚,動人心魄,但是此刻,卻是撼動不了蘇破半點。

    「正因為沒有,才要找尋下去。所有虧欠我的,都必須償還。」

    蘇破深深的看了清平一眼,那面容依舊鐫刻心頭,但是,此刻二世為人,刻的都是厭惡與憎恨。於是,他聲音清冷而淡然,就如深秋清晨的寒霜,將那嬌柔凋零。

    「玄衣,你找不到答案的原因,很簡單,因為源頭在於我這裡。與那微薄的報復懲罰相比,觸怒一個公主,很顯然是他們家族都無法承受的。而你,比較只是蘇家的三子而已。我知道,這次我不找你,終有一天,你也會找到面前,來質問我。與其那樣,不如我直接跟你說清楚。」

    「你該找的人,就是我。」

    清平公主幽幽的說著。

    「有些事情,並非如你想像的那樣。想當初,你只是個愚笨的小孩子,什麼都不懂的十二歲少年郎。而我則是大周的三公主,承載了父皇的極大希望。我們的接近,在某些人的推動下,本就是一場錯誤,對我來說是出於一場無奈。我承認,我從沒有喜歡過你,甚至可以說是痛恨。畢竟,那時的你,與那時的我,差距太大了。」

    「所以,你就設計了那個局,來試圖抹去愚笨的少年麼?」

    蘇破笑了,雖然沒有說下去,但是他已經清楚了。雖然這個答案太過簡單,簡單的讓人有些心悸。眼前這美麗的女子,真的心腸如蛇蠍一樣狠毒。

    大廳裡靜靜的,而且是一種絕對的死寂。

    兩個人就這般對視著。目光中,此刻竟然都沒有什麼仇恨。蘇破可以肯定自己並不是產生錯覺,因為就在這時候,有件事悄悄地浮現在腦海之中。

    清平公主靜靜地望著他,看著他俊朗的面容,看著他那溫和的外表。揣度他在這溫和的外表下蘊藏的倔強。剛剛從這嘴唇中說出的話,當然也一字一字傳入她的腦海之中。

    她突然有些後悔了。這個少年才十七歲。但是,二十六歲的天才宮五剛剛看了那秀芳廳的爭鬥,都面色凜然,沒有輕易的發飆。這代表了什麼?她心中驚駭,宮五絕不是一個大度的人。他這樣平和的處置剛剛發生的爭端跟打臉,是因為他沒有十足的把握,來擊敗這個少年!

    觀其所為,細細分析下,絕非如旁人所言的魯莽衝動,而是事事都佔先機,有的放矢。

    用有勇有謀這樣的四個字來形容,都不為過。

    蘇三,蘇玄衣,你為什麼變的這麼快?變的這麼多?

    變的,我都無法看清楚你!

    或許,當初要是堅定點,會不會結局就不一樣?可惜,世事無法重來。而且,沒有了那個變數,這少年還會這般鋒芒畢露,脫穎而出麼?還會這般出乎自己的意料,給自己這樣的觸動麼?

    她心中歎息著。然後,她的眼淚便像是決了堤一般,在她秀美的臉上氾濫開來。

    「我記得,我就已經說過,」她強忍著眼中的淚水,倔強地咬緊嘴唇:「我對你只是像姐***愛弟弟那樣,如果你不懂,那我們就沒有必要再相處一起了,是也不是?」

    蘇破的臉色驟然鐵青,過了一會才緩緩地點頭。當時確實如此,但是那時的他,怎會明白這許多。

    「我說過這樣的話,而你還是堅持,要知道我的秘密嗎?」

    「是。」

    「我是父皇的第三女,在我之上,還有大皇子跟二皇子,不過,包括他們兩個在內,我們所有的子女,都沒有繼承父皇的靈體血脈,故此,父皇一向深以為憾。」

    「而我,一直想幫助父皇,我不甘於做一個平凡的公主,我也要做點什麼。而你,蘇玄衣,當時便成為了我的牽絆。或許是昏了頭,所以……」

    蘇破深吸了一口氣,身上也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但隨即,穩如磐石。

    「當日之後我很後悔,我想起那個曾經無比歡欣的十二歲少年,在無邊黃花中吹笛微笑的少年,當日之事,僅僅五年,卻已恍如隔世。但他在我的記憶裡鮮明如畫,永不可忘懷。雖然他那樣天真,天真得得可悲又荒唐,他依然帶給我一生之中絕無僅有的欣喜與歡樂。那竟是我一生短短最為快樂的時光,然而它已飛逝而去,永不重回。」

    「我很後悔。這就是我今天叫你來,想說的。」清平公主擦去了淚水,低聲說道。

    「我不是當初那個癡傻的孩子。」蘇破笑了,這笑容在他尚有些稚嫩的面孔上,顯得如此的老到與成熟,與十七歲的年齡相比,多少有些不相稱。

    不過蘇破也無暇顧及這些了。昔日的恨越深,代表著這段記憶便也是深刻,越是難忘。這究竟是不是癡兒蘇破的初戀,一時間,他也無法確定。只是知道,這代表著一段感情的割捨。

    「所以,你以為我會相信事實這般簡單麼?」

    蘇破輕輕的質問。言語從容,但是,態度堅決。

    「我已經向你說得這樣明白,你還是堅持要知道些什麼?」清平公主的聲音已經開始顫抖:「我再也沒什麼可以告訴你的了。」

    「既然如此,那就罷了,我們自此之後,情斷義絕。」

    蘇破伸出手來,虛空向下一劃。「嗤」的一聲,這堅實的鐵木地板,赫然斷裂出長長的一道溝壑。

    清平公主駭然。她知道切割成地板這鐵木,是東陵郡特產,五百年才成材,堅硬猶如熟鐵。但是在這蘇家玄衣,這一掌虛切,竟然將這幾寸厚的鐵木分開,五尺有長!

    這手段……

    即便是凝魂大成,初入引靈境界,才能以先天之氣催動靈力如刀,達到這種程度吧?

    但是……

    在秋獵的時候,聽人說起,蘇玄衣雖然擊敗了宮九,但也僅僅是初入歸元的水準,這才不過十幾天,進境怎會如此之快?

    難道,蘇家真的在全力打造他?這怎麼可能?大將軍當日便說得明白,這蘇破生有異兆,腦後有反骨,日後必成禍國殃民之大害。絕不會將蘇家的家傳奇功相授。那麼,他這番際遇又是從何而來?難道薊州爐那短短時日,便得了刀王楊公忘真傳?

    他非楊家人,這不可能!

    這樣的少年……

    見到蘇破那張隨著年紀增長越發俊秀的面孔,見到這蘇破那不遜於京都四秀的一掌之功,「噗」的一聲,清平公主只覺得自己的腦海像是斷了條什麼線似地,整個腦子陡地空白起來。

    剎那之間,她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好遙遠,蘇玄衣的聲音遙遠,連他的心也離她好遠。

    想起這少年昔日對自己的愛戀,想起自己對這少年做過的事,她一時間不知如何自處。但是方才少年說的最後一番話,卻像是最沉重的石錘,重重地敲在她的腦門上。

    在黃色的木色樓閣中,在暖暖的宮燈柔光下,她的臉色「唰」的一聲陡地變為慘白。

    然後,她像是不再有任何的喜怒怨悲情緒似地,神色木然,眼神沉滯,像是一個失去了靈魂的木偶。

    蘇破與清平公主相識一場,至今記憶猶深。見過她許多表情,卻從未見過她有過這樣令他心驚的神情。這還是那個儀態萬方的三公主麼?

    不過蘇破從來沒有後悔,腦海中這時意志堅決,看見她這可怕的木然神情,原先有些心軟,但是想起這些年來的苦楚忍隱折磨,數次的險死還生,一顆心卻又剛硬起來。

    該割捨的,必須割捨!

    該遺忘的,就必須忘卻!

    無論是清平公主,還是與她的未婚駙馬定軍侯,都有解不開的仇怨。如今,面對這公主,蘇破無法快意恩仇,只能劃地絕情,以表心意。至於這清平的言語,蘇破之相信一半,疑竇甚多。只不過,問不出也就罷了。其中隱情,令隱隱有所猜測的蘇破,心中驚悚。

    自此後,再有所犯,必加倍報之。

    大道如青天。我無牽掛,傲然而行。

    ……

    ……

    出了這後閣,沒走幾步,便有下人恭候著,過來稟報:「說我家公子說了,方才秀芳廳那些,都是些不入流的紈褲子,打罵過後也就算了。如今你那朋友叫張小四的,已經被安排到青華廳,與文士們傾談,您去那裡找他們既可。」

    蘇破心道方纔這宮五大概是隱忍得很辛苦。自己在秋獵大會上將宮九打爆,剛剛又一腳將他家大放厥詞的管家踢飛,想必是憋屈的很,但是這兩件事,都抓不到自己的把柄,卻也無可奈何。

    「青華廳?」

    「青華廳是京都最負盛名的文士論道之所在,是我們***招的一塊招牌。京都文士,都以在此一鳴驚人而自豪。人稱此地便是小文淵閣。」那下人笑著說道,面上多有自豪之色。

    「前邊帶路。」蘇破開口說道。心道好大的口氣。

    走過了鵝卵石羊腸小道,路過許多繁華,便來到一處所在。週遭都是絢爛的菊花黃。

    這處樓閣,都被這耀眼的黃包圍著。離得還遠,便聽到了人語聲,輕誦聲。

    「階蘭凝暑霜,岸菊照晨光。露濃希曉笑,風勁淺殘香。細葉抽輕翠,圓花簇嫩黃。還持今歲色,復結後年芳。」

    輕吟之後,頌聲響起一片。

    「好詩啊好詩,頌賢兄半年一別,如今再見,這文采越發的清幽了。

    「是啊是啊,頌賢兄本次大試,看來三甲是跑不了了。」

    「烏京三才子,頌賢兄居首當之無愧啊。」

    ……

    ……

    進來大廳,這裡一應卻是紅木所製,古香古色,精美絕倫,文氣十足。而在這大廳中,或坐或立,或臥或走,或歌或飲的,都是些文士。

    這二十多丈開闊的大廳,聚集了半百文人墨客,正在談詩論文,煞是熱鬧。中心方向,貌似分成兩派,正爭論不休。

    見到蘇破進了大廳,目光所聚,那嗡嗡的人語聲,也只是低沉了一下,便自翛然。

    見到此情景,蘇破知道,能來這***招的,絕非尋常的舉子文士,定然都是有些文聲的,或是出身門閥富貴人家的。這些人,多半都是會高中的,日後做個上幾品官也不稀奇。

    「蘇少您來了。」張小四在廳角站了起來。

    「蘇少?」見到張小四這般恭謹,他身邊幾個文士有些詫異。雖然不知道這張小四是何來頭,但是被引領到這青華廳,自然不是等閒之輩,但是,他口中這蘇少又是何許人呢?

    正在思索間,卻是有一人高聲說道:「蘇家三少……,當日大通閣一別,別來無恙啊!」

    蘇破望去,竟是那正高聲爭論的一方,那人似曾相識,一思索,卻是當日趙文學幾人在京都的朋友。不過名字,卻是不曉得。這般人物,不過碌碌,何需牢記。

    微微頷首示意。那人與有榮焉,高聲說道:「這位便是蘇家三公子,堂堂的秋獵狀元,大試三甲算什麼?便是狀元,也不過相仿而已。」

    這言語,明顯是針對那所謂的「頌賢」而言。

    「秋獵頭名?」那剛剛頌詩的文士一方,很是詫異了一下。原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蘇家三少。

    秋獵三年一度,獲勝者都必將得到重用,五十年來,一貫如是。故此,蘇破一鳴驚人,還不知在京都乃至大周,創下了多大的名號。

    貴武輕文,一貫如是。雖然近些年得到極大的改觀,但是秋獵頭名的影響力是極大的。一向令文人不滿但又不敢言。那人對蘇破的誇耀,也激起了對方的不滿。這是何意?難道是藉著外人的力量來壓我們?

    一時間,那邊的文士們都皺起了眉頭。

    「能文能武,方為大丈夫。昔日聽聞蘇家蘇浣便是如此,不但是秋獵頭名,而且還是當年大試三甲,震動京都,所做的詩文也是一絕。素聞蘇三公子幼時便有神童之名,不知蘇三公子卓顯蘇家風範,能否應景頌上一頌,讓我等仰慕之。」

    對方一人昂首而出,躬身一禮,傲然說道。

    蘇破一看,正是剛剛稱頌那詩文的一人。

    「啊,這人是烏京三才子中的尚白山,是尚家子弟。」

    「難怪他會如此言語。烏京這個圈子的,誰不知道這蘇家三少曾經癡傻過,哪裡還是什麼神童了……」

    悄聲言語中,蘇破聽的清楚。

    微微蹙眉,瞇了一下眼睛,見到那開口招呼他的那文士也有些慚然,想來也是不小心便給他帶來麻煩而有些心慌。

    「蘇家三公子素來不以文聲著稱,跟你們論什麼詩文……」

    剛剛開口,見到那尚白山瞪了過來,聲音便低沉了下去。

    「這裡是青華廳,既然來了,便要有出文的準備。」尚白山環視左右,朗聲說道。

    一時間,左右眾人皆是附和連連。

    蘇破看看那尚白山,見到他臉上頗有得色,心道這蘇尚兩家的仇怨,還真是揮之不去。

    這種擠兌,若是放在他人身上,或許還真是難辦,但是放在蘇破身上,不過小事一樁罷了。

    雖說以他蘇家猛虎的聲名,便是將這尚白山提過來打上幾記耳光,揚長而去,也不算什麼,但是,蘇破卻想換種打臉的方式。

    不是以為小爺只是武夫一個,沒辦法賦詩麼?爺就給你們來上一首。

    這樓閣似孤懸在金黃的秋菊當中。今年菊開早,這應景便是以菊花為主題了。

    「既然如此,我便即興作上一首。」

    蘇破一開口,嚇了諸人一跳。真要作?這少年不是暈了頭了吧?在這些文人墨客中間,若是亂七八糟的,豈不是丟盡了臉面?

    尚白山一愕,隨即面露喜色。笑道:「我等洗耳恭聽。」

    「我等洗耳恭聽……」文人們齊聲頌道。

    一時間,目光各異,有幸災樂禍的,有搖頭歎息的,有憂心忡忡的。

    張路張小四更是苦著臉,他此刻心中惱火,心道自己怎麼這麼蠢,竟然就跟著來這青華廳了呢。

    所以的目光都匯聚到了這蘇家三少身上,注視著這十七歲的少年,這大周最新出爐的秋獵頭名。

    蘇破看著滿眼的金黃,開口吟道:「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沖天香陣透京都,滿城盡帶黃金甲。」

    朗朗而頌,平和中,卻有斬截、激越、凌厲的聲情氣勢。

    這一刻,這青華廳中的文人們,都愕然,都驚詫,都無語,都呆住了。

    這種豪邁粗獷的詩文,若說不是這以武動京都的蘇家三少所做,那在此之前,無人聽聞過。但是,這樣的詩文,霸道凌厲,偏又十分應景,這十七歲的少年,真的有這般的豪氣?

    我花開後百花殺。這種大氣,這種霸道,在這蘇家三少口中噴薄而出。

    那尚白山本來微笑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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