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婚之篇 第373章 悲劇中的喜劇 文 / 沉若冰
第373章悲劇中的喜劇
趙明權坐在一把竹椅中閉目養神，聽到周瑾瑜的聲音才坐起來略帶責難的眼神望了他一眼道：「你倒還認識我，我還以為你周大少爺出息了，連我這個長輩也不認了……你過來！」趙明權今日的神情看起來嚴肅很多，往日裡接觸起來，雖然他也帶著一些官威，但內心裡還是很照顧周瑾瑜，並沒有把周瑾瑜當作外人，固然老奸巨猾，卻也多半有著照拂之意，可今日他的臉上明顯帶著怒容。
周瑾瑜不知哪裡得罪了這位坐鎮一方的實權人物，他放開周不渝，讓李志和帶著周不渝先回去休息，李志和淡淡的看了趙明權一眼，在周瑾瑜耳邊低聲道：「你自己小心點……」
直到院子裡就剩下兩個人時，周瑾瑜才邁步走近趙明權開口道：「不知是哪陣風將趙叔叔吹來了？若是早點通知我，也無需讓趙叔叔等待許久了，我巴巴的就會趕回來的。」
趙明權忽地冷笑一聲，抬手就是一記耳光，周瑾瑜分明可以躲開，可不知為何從趙明權那剛毅的臉上看到了幾分趙家姐妹的容顏，這一愣神的功夫就沒有避開，結結實實的挨了一記耳光，趙明權可也是部隊復員回來才走上官途的，手上定然有幾分力氣，這一記耳光下去，周瑾瑜左半邊臉立時便高高腫起來，一縷血絲從嘴角溢出來，周瑾瑜被這一記耳光打得清醒過來，趙明權再抬手的時候，周瑾瑜便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道：「趙***！我知道你權柄不小，可若是不給個理由的話，這記耳光也會原樣奉還的！」
「好好好！周家的小娃娃倒是有脾氣！我看在老班長的份上，對你多加照應，你神傷失意之時，我將趙雨婷許給你，雖然掛上了許多條件，不免有政治參與的嫌疑，但是內心裡卻是真心希望你們兩個能夠做一對恩愛夫妻的，雨婷她也是我的骨血，難道我就可以隨隨便便讓她跟別人結婚嗎？我知道你在振東集團做生意，為了壯大你，不說是傾力相助，但也算是暗中扶持了，你以為這些都不需要代價，不需要壓力的嗎？你倒是好！你說，你做了些什麼回報？這段婚姻你不放在眼裡，說離就離！便害了雨馨一輩子，那洪淵十幾年後死了，雨馨再想另嫁他人，也得背負不少污名，何況她那時已經青春不在，我拿什麼賠給她？我這一巴掌打的該不該？」趙明權厲聲道，他這次是真的動了脾氣，平時城府極深絕不將情緒表現在臉上，這個時候滿臉都是一抹痛恨的神色。
周瑾瑜默默的放開了手，趙明權的這記耳光便又打了下來，「啪」的一聲響，將周瑾瑜另一邊臉頰也打的紅了起來，就像是做錯事的小孩子在接受父親的責打一般，趙明權又恨聲道：「這一巴掌是為雨婷打的！她那麼高傲的人，為了我，為了家，忍氣吞聲的伺候你，我養育了她幾十年，都沒有見她給過我什麼好臉色，可是你！不懂珍惜也罷，還傷的她這麼深，這麼痛！你知不知道……她……她……」趙明權眼中含淚，說了幾個「她」字，最後一句話始終說不完整，周瑾瑜似乎有了什麼不安，能夠讓趙明權這麼失控，扔下上海那麼多公務，跑來這裡就是為了打他幾耳光出氣，必然是有什麼特別無法忍受的事情，或許趙雨婷……「她到底怎麼了？」周瑾瑜急切的問道。
趙明權恨聲道：「我好恨！我好恨自己有眼無珠，怎麼就挑了你這麼個白眼狼！你若是真的不喜歡她，就不要碰她，為什麼碰了她又要選擇離婚？我就她好端端的托付給你，你卻這般折磨她……到了我身邊的時候，卻已經連做個正常女人也不能了……一個星期前她發現自己懷孕了，大概已經有了三個月的樣子，醫生告訴她胎兒已經成型，選擇打掉的話可能有很大的危險，雨婷卻瞞著我們將孩子拿掉了，偏偏手術過程中雨婷大出血，險些就死掉，你知道我和她媽知道這事的時候，陷入了怎樣的瘋狂嗎？可是那種痛苦還沒有結束……醫生告訴我，雨婷幾年前就一直營業不良、疲憊過度，體質不是很好，這次經歷這麼大的手術，又出現了意外，很可能這輩子再也沒辦法像正常女人那樣懷孕了……你說我這巴掌該不該打？該不該打啊！」他這般說話的時候，卻已經是聲淚俱下，趙雨馨嫁給了洪淵，以洪淵的年紀是沒法再讓趙雨馨懷孕的，而且以洪淵的個性，這輩子都可能不會碰趙雨馨，只是將她當個花瓶供著，若是洪淵短命還作罷，若是活了個***十歲，趙雨馨這輩子也就完了，而趙雨婷又遭受這樣的命運，可以說趙明權除了最親愛的骨血受到傷害感到內心深沉的愴痛之外，更哀傷的則是他怕是絕後了。
周瑾瑜聽了這話，即使一開始做好了準備，卻依舊是站不住而跌倒，眼中紛湧而出的淚水，他惶恐不安的念道：「雨婷……雨婷……」他此刻才忽然發現，其實內心裡一直有著趙雨婷的影子，只是因為無法面對趙雨馨，才刻意迴避過去，當知道趙雨婷出事的時候，卻是這般神魂消散，趙明權一把提起周瑾瑜的脖領子，連手都在微微顫抖道：「我看到雨婷現在躺在病床上的樣子，我就恨！我恨我為什麼鬼迷心竅，為什麼對官途入了迷，最後落得這般下場，我恨為什麼老天爺要懲罰我，卻把報應落在了我女兒們的身上，我恨……你這個傢伙到底要把我的家攪亂成什麼樣子！」他猛地一推將周瑾瑜推倒在地，忽然覺得頭暈目眩，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周瑾瑜還是處於茫然的狀態，似乎在經歷一場噩夢，趙明權的話語從耳朵裡進去卻震顫了整個大腦，可是院子這邊的吵鬧聲卻已經引起了莊子裡人的注意，吳老爹大著膽子走過來扶起趙明權，他跟著周父這麼多年，趙明權實際上也是來走過幾次門子，故而是認識趙明權的，他向著周瑾瑜道：「少爺，他好像是太過疲憊暈了過去，這個……」
「找個房間讓他休息吧，醒來了以後，他便不會留在這了，我要出趟遠門，家裡的事情讓師傅們商量著辦吧，若是真有什麼事情找我，先讓李大哥替我處理一下。」他反身向樓上走去，李志和已經站在過道上等著了，見到周瑾瑜，他看了看走道上的窗戶，那裡正好能瞧到院子，口中道：「剛才不渝在這裡看著，他不明白為什麼趙明權要打你，而我不去幫你，吵著要去幫你揍那個老頭，我勸了他幾句，他不聽，我就把他扔進房裡了，放心吧，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不渝我會替你和小玲兒看好的……」
周瑾瑜與他擁抱了一下，熱淚已經忍不住湧了出來，對於朋友的理解和對趙雨婷的擔憂，他已經無法抑制自己內心的激盪了，回房間換了間衣服，帶上一應物事就離開了莊子，在路上就打了個電話訂好了去省城的火車票以及從省城飛往上海的機票，這一夜周瑾瑜不知道是在怎樣的驚恐中度過的，就好像回到了剛到蘇州時那樣的彷徨無助，他沒有驚擾任何人，甚至都沒讓吳生送他，隻身一人來到了上海，出了上海機場時已經是凌晨兩點多鐘。
周瑾瑜站在街頭上很久，還是掏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過去，沒多久那邊接通了電話，周瑾瑜淡淡的問道：「你姐姐在哪家醫院？」那頭沉默了很久才回答道：「瑾瑜，姐姐還不知道事實，你最好不要出現，等她情緒平穩下來，我……」
「我再問你一遍！你姐姐在哪家醫院！不要逼我這個時候衝到你家去找你！你知道我瘋起來什麼事情都做的出來的！」周瑾瑜又吼了一聲道，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受害者的趙雨馨這麼冷酷，或許是感覺她傷害了自己，也或許是事實令他失去了理智，又或者是對殘酷的命運做最後的抗爭。
趙雨馨在電話那頭摀住了嘴，好像是帶著一些哽咽道：「在……你過來吧，這裡只有我一個人在。」
周瑾瑜掛上了電話，伸手攔了出租車往趙雨馨說的地點趕去，只是半個小時的時間就到了趙雨婷所在的醫院，趙雨婷的那張病床也是趙明權讓人安排好的，是在住院部頂樓最安靜的獨間，周瑾瑜走到走廊上時，就見到趙雨馨一臉神傷的模樣在門口徘徊，周瑾瑜快步走過去，趙雨馨臉上帶著一抹喜色，隨即黯淡下來道：「你果然是來了，爸爸是不是去找你了？」看到周瑾瑜臉頰上的傷痕，趙雨馨似乎也猜到了這個經過。
周瑾瑜橫了她一眼道：「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還是說你們姐妹都認為這種事情與我無關了，她肚子裡的孩子可是流著我的血脈，你怎麼可以……」
趙雨馨眼簾低垂，淚珠好似鏈子般掉了下來道：「我怎麼會認為與你無關？我若是早一步知道一定通知你的，可是姐姐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她竟是瞞著我們所有人做了這些事，還是手術過程***現意外，醫生不得不違背手術人的意願聯繫了媽媽，這才讓我們都曉得了，瑾瑜，你若是將這事怪在我姐姐頭上，那你就怪我好了，我知道你失去了骨肉很心疼，可那不是對你的報復，姐姐也有自己難言的苦衷，你明不明白一個女人在離婚之後才發現自己懷孕的那種痛苦被無奈，她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氣，是多麼不想讓你覺得負擔才做出這個決定的啊！如果你想怪罪爸爸和我姐姐，那你就把罪全都推到我頭上好了，是我代替姐姐與你見了面，是我先控制不住愛上了你，是我挑起了我和姐姐之間的戰爭，也是我才讓你們的婚姻走向了終結，如果沒有我的話，也許你們原本是很好的一對，現在我又背叛了你……」
周瑾瑜繞開了趙雨馨，似乎不想再聽她多言，只是輕輕的推開了病房房門走了進去，、病房裡即使多乾淨也會有一種難聞的消毒藥水的味道，周瑾瑜似乎已經習慣了，他走近已經熟睡的趙雨婷，趙雨婷原本是爽利的短髮，可是為了接近周瑾瑜喜歡女人的形象，她刻意留長了頭髮，她的頭髮本來就長得慢，從廣西到北京留了整整一年也才及胸的位置，可這次為了做手術卻是剪掉了，臉上全是一片失血後的慘白色，胳膊上打著兩記輸血，趙明權說是一個星期前的事情，可是到了現在趙雨婷仍是在輸血，可見她真正動手術到出事也不過是前幾天的事情，而那個時候他在幹什麼呢？偏安一隅享受著所謂的天倫之樂，另一個為他流血的女子卻是在這張冰冷的鐵床上哀嚎……
周瑾瑜緊緊的閉住了嘴唇，盡力不讓自己的淚水奔湧出來，可是那淚水依舊是不由自主的在眼眶中翻滾著，他用力的咬住了下唇，甚至沁出了一絲腥味，卻是咬破了唇，周瑾瑜見她睡的熟不想因為哭聲驚擾了她，可是看見趙雨婷那虛弱的模樣他就受不住心顫，整個人無力的伏了下來，趴在床沿，膝蓋碰地的哭泣起來，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傷感的哭過了，總以為自己變得堅強，可是人生中還是有許許多多更加令人傷感的事情，周瑾瑜每經歷一次都會覺得自己分外的脆弱。
哭泣的聲最終還是憋不住將趙雨婷吵醒了，趙雨婷微微睜開眼，空洞的眼睛看了看天花板，她記得睡之前是趙雨馨在身邊照顧自己，便輕聲道：「雨馨，都讓你回去了，我沒有事情的，醫生說了，打完血袋，我再休息幾天就能和常人一樣了，別看我現在看起來嚇人，實際上沒有什麼的……雨馨，我現在是不是很難看呀？」
好似閒聊一樣，趙雨婷把頭偏過去看著那個趴伏在床沿哭泣的臉，整個人忽然頓住了，周瑾瑜紅著眼眶在那裡看著她，兩人就以這樣的眼神對視許久，趙雨婷似乎從來沒想到會在這樣的場景碰上周瑾瑜，她心虛的躲閃著眼睛，畢竟她是沒有更任何人說起這事就將孩子拿掉了，對於周瑾瑜來所，她始終有些慚愧的。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太過分了……」周瑾瑜喃喃的問道。
趙雨婷偏過頭去道：「對不起……我一想到林玲那麼辛苦的把孩子拉扯大，一想到未婚媽媽的辛酸，我就沒了生下他的勇氣，我……做不到，真的很對不起……」她的固執與倔強是所有認識她的人的共識，可是她的柔弱卻只會在周瑾瑜面前暴露。
不等趙雨婷的話說完，周瑾瑜站起身一把抱住了躺在病床上的趙雨婷，在她的耳邊輕聲道：「太過分了！你怎麼可以這麼傷害自己？你不知道我的心也會隨著你一起流血嗎？你不知道看著你這副模樣，我真恨不得自己去死嗎？那晚明明就是我的錯，為什麼要用你的血來為我還債？孩子是很重要……可是在我心裡卻遠遠沒有你重要，雨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想要離婚的，我只是覺得我們不合適，想要分開後冷靜一段時間，我想不到會發生這麼多事情，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在那張廢紙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你罵我吧！打我吧！這一切的發生都是我的罪孽！」
趙雨婷怔住了，她想不到一直對自己冷淡的周瑾瑜這個時候會迸發出這種發自內心的熱情，她臉上勾起一抹微笑，似乎覺得這幾天的痛苦都值了，可是隨即板起臉孔道：「你又不愛我，身邊的女人那麼多，哪一個都比我好，遲早也是要分開的，再說，那個協議是我逼你的……」
「我愛你！真的愛你！到了現在我才發現，最愛的就是你，我喜歡你的嘮叨，喜歡你每天清晨喊著我去倒垃圾，順便買早餐回來，喜歡你在我身邊做家務事時臉上的嗔怪表情，也喜歡你各種引誘我的嫵媚，我的心早已被你打動，我早已將你視作我最重要的人，只是我不知該如何開口，世界很大，有些人一旦錯過，就再也找不到了，我不想錯過你，也不想再辜負你……」周瑾瑜這麼說道，卻是單膝跪了下來，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枚款式經典的婚戒道：「雨婷，這是我父親送給我母親，我母親去世後讓我父親保留，後來父親臨走前又交待讓我送給你的……嫁給我吧！」
趙雨婷臉上難掩幸福的神色，她不由自主的便點了點頭……趙雨馨在病房的走廊上透過窗口看到了這一幕，不由翻了個身靠在牆上仰面哭泣起來，嘴角還微微上翹帶著些笑意，淚水順著她的笑容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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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為昨日的失誤道歉！
周瑾瑜在趙雨婷的病床前求婚的話，一部分是可以當真，一部分只能說是安慰與憐憫，但是他卻用最真心的語氣來訴說，或許這是一種欺騙，但周瑾瑜也希望能把這種欺騙延長到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