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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十六章 一夜無眠送小嬋 文 / 天涯流浪客

    第十六章一夜無眠送小嬋()

    「益民哥,進去吧。」小嬋催促。

    齊益民沒動,門上的鐵鎖作了很好的註釋。

    「休息一會兒吧,太陽早落山了,他們很快會回來的。」

    「還有什麼可說的?還有什麼可辯駁的?」齊益民心想,**跨了,精神潰了,只得捲縮在牆角里,頭埋在胳膊裡夾在兩膝間,猶如無家可歸的乞丐,聽天由命地等待時間的流逝。

    蚊子惡凶凶地從四面八方入侵,嗡嗡的叫囂令人噁心嘔吐,煩躁難耐。伸手一抓,手心斑斑點點不堪入目。你越趕,更多的蚊子恰如一團黑煙旋風般瘋狂進攻,準備吸乾你的血吮盡你的液。齊益民只能本能似的篩糠般顫動,最終熬不過大吼一聲:「來吧,都來,你們不能吞盡我的肉,咬碎我的骨。」

    「益民哥。」一個熟悉又是輕微的聲音傳來。

    回頭一看,小嬋的處境更慘。

    「都過來叮我吧!」齊益民不是瘋號,是向萬物之神祈禱。想像著滿天飛舞的蚊子洪水猛獸般向她衝刺叮咬,眼淚一滴兩滴……滴在地上也滴在心上。

    「益民哥,我們走走吧。」小嬋完全對付不了了。

    齊益民還有別的反應?跟著她胡轉。

    「舅舅,舅媽。」小嬋看到他們走來,幾乎是哭著奔過去。

    進得屋來,裡面如有數千架小飛機,當他們恐懼得不知所措時舅媽已忙於燒飯做菜,舅舅抱些樹枝灌木在屋內燃起濃煙,呼啦啦扇動破大的蒲扇,蚊子熏得狂逃。

    齊益民完全熏昏了頭,稀里糊塗跟陌生人在暗得如同螢火蟲兒的煤油燈下吃些要用筷子住喉嚨裡壓的東西。

    舅舅悠悠捲起葉子煙,咕咕咕像鴿子的叫聲吸著,臉是青銅,青筋暴出,用狐疑的眼光望了他們一眼。

    「齊老師,說話算數,是一位了不起的男子漢,有志氣。聽到你來了,心裡甭提有多高興了。……好好幹,生活上的困難只管找我。」他伸出大拇指,用手胡亂擦了陣嘴巴,茲吧茲吧地抽著煙,好像久已盼望的變成了事實。

    齊益民歎了一口氣:「這是天意。」

    「這罪過難道就該我受?」齊益民望著牆角,有一條壁虎在爬動。理智告訴他,牢騷不能向著舅舅噴洩。低頭伏在桌上,他願意這樣永遠倒在原始森林中。啞然無聲的結果使他們稀里糊塗洗澡,昏昏沉沉鋪好帶來的被子,匆匆忙忙掛好蚊帳,鑽進孤獨世界裡享受孤獨。

    為了防止嗜血如命的蚊子的進攻,門窗關得死死的,房子裡的蚊子仍有很多在嗡嗡飛舞,搜尋有人血的地方,偵探進攻的機會,蚊帳還得緊閉。大熱天最渴望的風在高山牆壁蚊帳的層層封鎖下,任你十二級颱風也灌不進一絲兒。鑽入帳內就如鑽入太上老君的八卦爐中,炎熱難捺,汗如雨下。齊益民四肢疲憊得如同軟體動物,但腦子猶如一團亂麻,每個神經元都滿載著恐懼和厭惡,一堆蛆在拱動,使他輾轉難眠。

    舅舅隆隆的鼾聲傳來……齊益民沒有入睡。

    雄雞唱曉的啼叫傳來……齊益民沒有入睡。

    小嬋輕柔細潤的微鼾聽得一清二楚,雄雞又一次唱曉……齊益民還是沒有入睡!

    黑夜到底有多長,又有多久。

    「看來我的生物鐘完全摧毀了。」小嬋把齊益民推醒時他夢言自語。

    「益民哥,……我該回去了。」小嬋早飯後帶著離別之情。

    「好的,但是……」他哽咽了,望著四周陽光照耀下的群山及山上的怪石。

    天空湛藍湛藍,唯有一大一小兩朵白雲悠閒向東南方飄去,小的似走,大的像追,猶如雌雄白兔在碧青廣袤的草原上戲耍。

    「小嬋,你看。」齊益民強笑著指向天空。

    「太美妙和諧了。」她無限嚮往地注視著。

    「可那是天上,我們在地上,有天壤之別。」傷感湧上齊益民的心頭。

    「事在人為,正如你說的,只要努力……」她嫣然一笑。

    「那是很久遠的事,一去不復返。這個人所有的銳氣都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挫鈍了,像個足球任人踢。」齊益民也苦笑。

    「益民哥,我不信兒時崇高的形象會如此隕落。」她頭一揚,傲慢而堅定,明亮的眼睛閃出兩道利箭,「我實在該走了,益民哥……」

    「走吧,」他冷冷地說,「請原諒我漫無目的地跟你走一程。」

    「那不行,早點去學校。」小嬋很快掉過頭去,又甩過來一句:「隨你的便。」

    齊益民若即若離跟著,天空中那兩朵白雲越來越遠,幾乎融為一體,向天際游去,進入一個人所不知的世界。

    強烈陽光灼得臉上出油,直插雲霄的山永遠也爬不到頂點,路越來越陡,有好些地方要借助手的攀援。

    「這不是來的路,」他納悶,「難道是上青天的路。」他想起那些死於高原氣候的人,恐懼感襲來,緊一步趕上小嬋。

    「小嬋,」他嚥著氣,從乾澀的喉嚨中發出蒼白的聲音。但他的心臟卻快要跳出來了,太陽穴上的血管快要爆破。

    高高在上的仙女僅僅猶豫了一下,又向更高的頂峰飄去,那是向一個苦澀和熬煉的頂峰走去。終於到了山隘口,小嬋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來,齊益民也遠遠地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來。

    「過來,益民哥,快來呀。」

    齊益民坐著絲紋不動。

    「最可愛的是女人,最可恨的也是女人;最溫柔的是女人,最潑辣的也是女人。」齊益民心裡翻江倒海。

    「益民哥,生我的氣?」小嬋旋風般跑過來,那輕盈的姿態,輕盈的心情是無論什麼也壓抑不住的,猶如暮春的綠色擋不住,十八少女的青春遮不住。

    「擦擦汗吧,看你落湯雞似的。」她坐在他身邊。

    「你呢……為什麼不歇一下?為什麼不等我?」

    「益民哥,謝謝你,請回吧。送君千里,終有一別。」

    「當然,幾日的感情是一條線段,今天是它的休止符,而這裡就是它的分水嶺。從此,我在這山溝裡,你……」

    「益民哥,」她伸出纖長的玉手摀住了齊益民的嘴,「益民哥,你還記得嗎?……」她撲閃著淚花,轉到他的前面抬眼正視著他。「那個難忘的晚上,你輔導我做一個難題後意味深長地說,只要努力和尋找辦法,任何難題都可以解決的。這句話我永遠銘記在心間……」

    她止住淚水:「益民哥,這山從下望上去,不是很高望而生畏嗎?但我們咬咬牙一口氣爬上來了。這地方乍一看落後偏僻,但把全部精力和時間撲在工作上,可能會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的秉性略有復甦:「你說的不無道理,小嬋,謝謝你,真的謝謝你,也許應該這樣。」他昂起頭,「不過,小嬋,每個人是現實主義者,幻想的肥皂泡似的絢麗彩圖遠不及一朵開放的小花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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