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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四十八章 一敗塗地半夜逃 文 / 天涯流浪客

    來到加田中學的第二天,積雪三尺,這是他一生中遇到的最大的一場雪,齊益民老師身披軍大衣,喀嚓喀嚓地走在雪地上。

    「這裡的雪也溫柔漂亮。」齊益民老師迤邐趟向一個小山包,他要去「極目楚天舒」,仰躺在雪地上——世上沒有比這更潔白寬廣的席夢思床了。

    天空比萬里晴空更廣袤更內蘊,使人想起天上神仙,地上人間。瑞雪兆豐年,一定是玉帝新納麗妃,龍顏大悅,盛宴群仙眾佛,降喜於人間。

    「我一定要調到這裡來,這裡有美麗的校園。」

    「我一定要調到這裡來,這裡有優秀的學生。」

    「我一定要調到這裡來,這裡有電有水有火。」

    「我一定要調到這裡來,這裡交通便利環境優美。」

    齊益民老師躺在雪床上胡思亂想,但想到靠什麼調來時就像戳破的氣球……癟得頭腦麻木,四肢癱瘓。

    他翻過來弓起背,把頭插入雪中。

    「靠天靠地,靠鬼靠神……」齊益民老師揚起頭怒吼,瘋狂地捏雪球丟向四面八方。

    天氣真會折磨人,全鎮七所中學的教師都罵著娘冒著風雪跌爬到加田中學閱卷。這種檢查和督促全鎮教學質量的有傚法寶年年使得所有的中學老師在冰雪嚴寒中東奔西走。

    齊益民老師是全鎮唯一的正宗大學本科畢業生——鎮文辦領導這樣稱呼他,稱讚他拋棄優越的條件到貧困艱苦的西山中學任教,這種精神令人欽佩。西山中學程又廷校長很榮幸地點頭附合,而其他中學的校長齊嚷,明年給我們中學也分一位來啊。

    「哎呀,好英俊的大學生。」小禾中學的一位女老師簡直像花錢買來捧場地尖叫一聲,她身披艷麗奪人的血紅皮毛衣,畫眉毛、擦脂粉、塗口紅,如同戲班子裡的台柱子紅歌星,人稱全鎮教師的一枝花。

    人怕出名豬怕壯,齊益民老師被說得臉紅脖子粗,懷揣兔子哭笑不得。

    緊張的閱捲心情倒還輕鬆,拆封登分卻令人慌亂,一場恥辱就要降臨到齊益民老師的身上。

    結果一出,齊益民老師大失人格地落淚了:倒數冠亞軍全加冕給他了,並且慘敗到讓所有人瞠目結舌。班總分幾百,平均分十多,不及第一的一個零頭,創下了全鎮統考以來的最低紀錄。文辦領導對他批評不是,勸慰不能。可憐跟來的程校長原瞎子摸象地以為齊益民老師會取得好名次的,結果是撿了包噁心的臭屎。

    齊益民老師不知那痛苦難堪是怎樣稀里糊塗挺過來的。看完卷後天快黑了,他踉踉蹌蹌闖進袁老師房間——這幾天他就住在這裡,他已知這間的主人是袁老師。此時她正端坐在辦公桌前給學生打平均分。

    「齊老師,你好,火邊坐。」袁老師熱情大方,甜甜的音色,口到心到手到,火爐從書桌下挪出來。

    齊益民老師麻木地坐下。

    「袁老師,非常抱歉,幾天住在你這兒一定弄髒了你的東西。」齊益民老師陰沉著臉,嗡聲嗡氣地像犯錯的小學生在老師面前坦白從寬一樣。

    「哎呀,看你說分疏話了。都是年青老師,我倒感到很榮幸,喝茶。」一杯釅濃的糖茶被一雙玉手端送到眼前。

    齊益民老師想起晚上那猥褻的行為和慘敗的成績使他像站在審判台上**接受天使的審判一樣。

    「齊老師,當老師太辛苦了,上課備課,輔導,閱卷,留差生,整搗蛋鬼,一天累得喘不過氣來。原以為這樣勤勞辛苦會考得好的,結果十一、二名,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她說話總是甜甜的,猶如潺潺細水。

    這種自信使齊益民老師頗受感染,他喝了口茶:「好甜。」

    「是嗎?」袁老師抬眼一笑。

    「袁老師,我倒認為教書太容易了太輕鬆了。」齊益民老師自己也不知道這話的真正含義。

    「是嗎?」她仍然是那麼一種口吻和姿態,「那你考得相當好。」

    「非常遺憾,我沒參加考試,但他們考得很慘,倒數一、二全包了。正因為這樣我才覺得很輕鬆。」

    「你倒很氣概,深蘊大將風度。我沒拿第一的本領,可我更無取倒數第一的勇氣。要是搞個倒數第一,我決受不了。嘻嘻,這大概是男女有別。」她袒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

    「男人是個怪胎,人之初倒是性本善的。」齊益民老師望著窗外,窗外的雪是灰的。

    「你說的,我真的聽不懂。」袁老師搓了搓手,把烏黑油亮的長髮甩到身前把玩著。

    「我上課從沒要求學生聽懂,做什麼事都沒目的。我成了這個社會製造培養出來的機器人。」說這句話時他在考慮找個借口回去,他覺得自己實在很猥瑣。

    「咯嘿,你真有意思,聽說你們西山中學無水沒電?」

    「是的。」齊益民老師裝著只有自己擁有的驕傲。

    「聽說你們的校舍破爛到隨時有倒塌的危險,而且每個班只有四十多個人?」

    「是的。」

    「你們發不出獎金和自籌資金?」

    「是的,你最好去看一看。哦,你最好不要去,那會嚇死你的。總之,那裡只能讓你的骨胳存活,而讓你的精神和**死亡。」齊益民老師的眼睛令人毛骨悚然。

    「我的天!如果要我到那鬼地方去,我寧可上吊。下期調到這兒來,在那地方不會餓死也會成瘋子的。」

    「我無能為力,而且這次身敗名裂,臭名遠揚,誰也不想要也不敢要。」

    「巧媳婦難為無米之炊,在那樣艱苦的環境下,任何人也搞不好。你能挺過來就非常了不起。堂堂一位大學生,初中也教不好,我就不信,任何人也不信。」

    「謝謝你。」齊益民老師無言可說。

    「真是對人才的莫大浪費。調到這裡來,校長是我表哥,我幫你說。」袁老師挺認真地說。

    「袁老師,你太高估我了,除了有一張毫無用處的文憑外,我什麼也沒有,沒有能力,沒有經驗,比任何人都愚蠢。那樣會白費你的心機,把你推入尷尬境地,而我又多一個地方出醜現世。」

    「我就不信,人雖然能改變環境,但環境更能改變人。」

    「我要回去了。這本書留給你做紀念。」

    「可天黑了啊,還是明天走吧。」袁老師真誠挽留。

    「我就是要走夜路。」

    「你太倔強了。」

    「是的,我還有這麼一個缺點。」

    「真遺憾,我沒什麼可贈送給你。哦,對了,這是我上次照的,很不理想,你拿去做個紀念。」

    「我沒有資格,你已把世界上最美好的友愛和理解給了我。這比金子還貴,我將永生難忘。」齊益民老師把美麗的倩照放到桌上,掉頭就走。

    「你真怪,後會有期。」袁老師帶著迷人的微笑。

    「願你永遠幸福美麗。」說完這句,齊益民老師已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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