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踏上貴族的階梯 122、集結、出征、遠望 文 / 慎獨行
介於晨霧和水汽之間的朦朧細雨籠罩著綠堡古老的城垣,雖然天色尚早,但是到處已經被人喊馬嘶的嘈雜之聲所充滿,多達數千的精銳部隊將要離開這座已經駐守半年之久的城堡,前往薄暮森林以南駐防,所要進行的準備工作當然非常繁重。
李維?史頓穿著一身精緻的鐵藍色輕鎧,騎在北境黑魘高大的脊背之上,目光沉鬱,宛如一尊騎馬雕像般佇立城外一座小山丘上。他的肩膀上面披著的斗篷已經被雨霧浸透,又濕又重的垂在身後,那種難受的感覺讓年輕的獅鷲領主心情更加低落。
天空之中佈滿薄雲,縫隙之中灑落一層灰暗的晨光,照在眼前忙忙碌碌的廣場上,身體強健的軍營僕役喊著號子,手搬肩扛著各種物資,將它們運送到輜重隊的馬車上面去。一桶桶塗了油的箭簇、槍頭和鎖子甲,一箱箱刀劍、戰斧和鎧甲的備用配件,一袋袋草藥、香料和其他眾多雜物就在數百條喉嚨齊聲吶喊的勞動號子聲當中,被統統裝上了馬車。[]
由於部隊眾多,最後十幾輛馬車還空空蕩蕩、等待裝上補給品的時候,第一批輜重馬車已經在一隊騎兵的護送下出發。車輪轔轔壓過綠堡的青石板路,穿過懸在半空中的鐵閘,隨後從城堡南側的古老大門離開。這些馬車上面裝滿了各種食物,這些食物包括整桶的鹹魚、宛如原木的整條乾硬麵包、散發著豬油香氣的臘腸、比得上成人頭顱大小的蕪菁、大如車輪的黃色乾酪,以及一袋袋的紅腰豆和壓扁的燕麥片。
擔任傳令兵的侍從騎士格倫沃姆騎著一匹白色的駿馬,宛如一股旋風一樣飛馳而來。這位年輕騎士已經換上了高階獅鷲騎士的制式鋼板鎧甲,金色獅鷲徽章在胸前發出淡淡光芒,從不離身的銀色長劍斜挎腰間,旁邊還掛著鑲嵌了三道銀箍的軍用號角,整個人看上去顯得非常英武。
「團長閣下,獅鷲騎士團第一分團已經整裝完畢,分團長焰輪騎士威爾普斯大人向您請求准許出發!」
「同意第一分團即刻出發。」李維簡潔有力的說,然後沉默了一下,目光掃了一眼滿臉都是躍躍欲試神情的侍從騎士,「格倫沃姆騎士,你去把我的這段話轉告威爾普斯分團長,行軍雖然是在北境郡範圍內,但是不能忽視安全,尤其是在通過薄暮森林的時候,前方的斥候和後方的傳令兵必須由高階騎士率領,絕對不能出現在南方四郡的時候發生的事情。」
「遵命,團長閣下。」格倫沃姆興沖沖的叩胸施禮,然後撥轉馬頭疾馳而去。很明顯,相比陪在李維?史頓身邊觀看進行出發準備的人群,年輕的騎士更想和騎兵部隊一起行動,盡情的在曠野之中策馬奔馳。
獅鷲騎士團第一分團是清一色的騎兵部隊,其中包括身穿沉重鎧甲的一百二十名獅鷲騎士和三十名前死神騎士,還有經歷過冰壁長城和王都淪陷等歷次惡戰的六百名精銳輕騎兵,腰懸長劍、手執精鋼長矛。在熹微晨光之下,這支隊伍就像是被巨大無比的弩車射出的一支長箭,捲起漫天塵煙,一路向南而去。
相比之下,鋼拳騎士德拉鞏遜指揮的獅鷲騎士團第三分團就顯得格外步履沉重,這支部隊以步兵為主,核心力量由四百名煉金長槍兵和一千二百名持盾步兵組成,此外還有五十名身穿黑色環甲、手持重型連枷的恐怖堡獄卒和五十名使用雙手巨劍的煉金劍士。由於絕大多數的輜重馬車也要隨同第三分團一同行動,所以在準備工作方面格外耐心細緻才行。
德拉鞏遜完全可以稱得上是一位英勇無畏的騎士,但是絕對算不上是耐心細緻的統帥。可憐他勉強按捺著直欲破胸而出的煩躁發號施令了一個早上,早已將最後一絲耐心也消磨殆盡,當一輛顯然是超載了的馬車在他面前不遠處斷了車軸,連帶著裝在上面的補給品轟然坍塌的時候,德拉鞏遜忍不住開口咒罵,雙眼圓睜,漲紅的面龐簡直就像是被噴上了一層血色的漆料。
「戰神巴魯德在上,如果讓我再看到這些嘎嘎吱吱的玩意兒斷根車軸,我保證會宰了拉車的兩匹牲口,然後讓你們這些可憐蟲套上繩索拉車!明白了嗎?」
德拉鞏遜的大嗓門又粗野又洪亮,是整個北境郡數百名騎士之中,除了咆哮之熊唐納以外嗓門最大的一位。雷鳴般的吼叫,配合上他凶神惡煞一般的面部表情,那些可憐的軍營僕役當即被嚇得全身發抖。甚至有個人下意識的手一鬆,裝有鎖子甲的木桶頓時落下,要不是他的同伴還算冷靜,用力將他拉開的話,險些把自己的雙腳砸斷。
「德拉鞏遜大人,請您息怒。」鋼拳騎士的副手,性格耿直的霍爾騎士開口勸說起來,「這並不是那些軍營僕役的錯誤,李維?史頓團長大人留我們的準備時間還是太緊迫了,出現一些小紕漏恐怕是難以避免的。」
「哼!小紕漏?」德拉鞏遜餘怒未息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發出一聲猛烈的金屬撞擊聲。「那也是這些傢伙自作主張、沒輕沒重,殭屍臉那邊要裝車的東西一點都不少,怎麼就不混亂呢?諸神在上,你們就非要讓我的第三分團出醜蒙羞嗎?」
能夠被德拉鞏遜尊稱為「殭屍臉」的人,在整個北境郡就只有一個,那就是獅鷲騎士團第四分團長,狙魔箭手格雷斯?圖利爵士。大概是神射手那種與生俱來的冷靜性格所致,隨著實力的逐步增長,格雷斯爵士越發顯得沉默寡言、不苟言笑起來。無論是參加宴會還是訓練麾下部隊,他總是默默站在安靜的角落之中,不時還用手撫摸幾下銀杉木長弓的光滑弓背。
獅鷲騎士團第四分團很可能算得上同等規模的部隊裡面補給物資最多最雜亂的了。這支專精遠程的部隊定員是五百人,半數是手持特製長弓、身披灰綠色斗篷的狙擊箭手,半數是端著沉重的鋼鐵十字弓,披著鎖子甲的煉金神射手。由於這次出征很可能耗時甚久,必須帶足能夠應付連續幾次高強度作戰的彈藥,所以光是盛裝著普通精鋼箭矢的木箱就有將近一百,而裝著羽毛箭桿木桶更有數百之多,堆滿了足足二十多輛馬車。加上備用的弓弦、護理用的油脂等等雜物,的確比第三分團負責運輸和保護的輜重馬車看上去還多。
不過比起脾氣暴躁的鋼拳騎士德拉鞏遜來,狙魔箭手格雷斯爵士的冷靜性格顯然更適合應付這些繁雜事務。他並沒有大喊大叫的發號施令,然而從那雙灰藍色的眸子裡面射出的冰冷銳利的目光,卻比鋼拳騎士的咆哮怒吼還要有效。無論是高聲咒罵還是低語抱怨,只要格雷斯爵士冷冷的斜睨一眼,那些軍營僕役就立刻緊緊閉上嘴巴,彷彿畏懼多說一個字就會被飛來的利箭刺穿喉嚨似的。
第四分團在將近中午的時候完成了準備工作,宛如一條巨大的鋼蛇一般蜿蜒爬出綠堡;而第三分團則足足忙碌到了午後才勉強完成,德拉鞏遜親自策馬奔出城門,前來向李維?史頓請求出發的命令。這位鋼拳騎士騎著一匹只比北境黑魘稍矮的雜毛健馬,頭盔早已因為煩熱而摘下,和他那把又大又醜的雙手巨劍並排掛在馬鞍邊,相互撞擊得叮噹作響。
「團長大人,獅鷲騎士團第三分團準備完畢,請求出發。」德拉鞏遜在自己的胸口上狠狠擂了一拳,發出一聲劇烈的鏗鏘撞擊。
李維的神情顯得有些愣忡,直到那一聲撞擊傳來,才恢復了平時的神態。「准許出發,德拉鞏遜分團長,我和我的衛隊將和你們一起行動。」
「十分榮幸!團長大人。」德拉鞏遜竭盡所能的大聲回答,彷彿想要借此讓自己心中的鬱悶和煩躁消散一空。「第三分團的兩千將士將會以生命和鮮血捍衛您的安全!」
「德拉鞏遜分團長,您的忠誠毋庸置疑。」李維的嘴角牽動了一下,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挪揄表情,「所以請您不要學習這種王都風格的說話方式,北境郡有巴布魯帕和巴米利楊總管這兩位擅長阿諛奉承的活寶就足夠了。」
鋼拳騎士德拉鞏遜有著一張黝黑的臉膛,現在則燒成了一片暗紅的顏色,「遵命,團長大人。」他抓著亂成一團的頭髮,滿臉都是迷惑不解,「可是我的幕僚都說這才是身為貴族的說話方式啊。」
李維撇了撇嘴,語帶嘲諷的說,「德拉鞏遜分團長,那些王都出身的幕僚最多只能做做文書方面的工作,至於其他的話就都不要聽了。如果拿腔拿調就是貴族風範的話,那麼我們真應該把巴布魯帕先生提拔到王國重臣之列才對。」
德拉鞏遜策馬離開不久,李維?史頓的衛隊緩緩從綠堡南門馳出,他們一共四十人,排列成兩列縱隊,厚重的鋼板鎧甲表面上了鮮烈如火的紅色瓷釉,邊緣的黃金裝飾閃爍著宛如旭日初升一般的燦爛光芒。他們的左手挽著一面帶有金色鉤刺的鋼盾,繪有獅鷲徽章的鮮紅色絲帶在豎起的騎士長槍下方飄揚。
只要是稍有見識的人,在看到這支衛隊之後都會對德拉鞏遜剛才的話嗤之以鼻,這是一支由四十位大騎士長組成的強大隊伍,加上位於最前方的那位身穿黑甲的羅德裡格斯爵士,堪稱王國歷史上從未有過的精銳力量,恐怕就是遭遇上萬惡魔大軍的阻擋,也能夠保護著李維?史頓破陣而出。
李維輕拍北境黑魘的額頭,黑馬低嘶一聲,跑下緩坡和冠軍騎士衛隊匯合。如果是其他部隊,看到李維?史頓必然會做出舉槍致敬的動作,不過這支衛隊則無需如此繁文縟節,只是稍稍向前,在李維身邊形成了鋼鐵的防護人牆。
「李維少爺,我們這就出發?」羅德裡格斯爵士的聲音從他放下了護面甲的頭盔下面發出,顯得有些沉悶。
「是的,出發。」李維簡單的回答,正要策馬前進,卻突然像是有所感應一樣轉過身來,抬眼向著綠堡主樓的方向望去。
「他看到我了,安斯艾爾伯爵,你看,他轉身了!」綠堡勁風呼嘯的天台上,亞瑟王國無可爭議的正統國王,弗萊希爾?亞當斯女王陛下正在興奮的叫喊著,滿臉都是幸福的笑容,「我就知道,李維和我有這種心靈上的默契嘛!」她高高舉起手臂,向著大軍集結的方向搖動起來。
在弗萊希爾女王的身邊,丹妮絲?安斯艾爾女伯爵已經換上了一身屬於鐵衛騎士的灰色鋼板鎧甲,胸口上的鋼鐵之環徽章也被亞瑟王室的雙劍寶冠徽章代替。她的右手按壓在自己心臟的位置上——那也是血盟標記所在的位置,回答的聲音完全符合王都貴族的優雅禮儀。「是啊,女王陛下,您和攝政王閣下之間真是存在著令人驚歎的默契啊。」
重裝步兵的行軍速度一向比較緩慢,即使是以獅鷲第三團這樣的全精銳部隊也是如此,行軍戰鼓的咚、咚、咚的緩慢節奏讓騎在馬背上的李維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從天空向下俯瞰的話,獅鷲第三團保護著輜重車輛前行的隊伍就像是一條無比龐大、色彩斑斕的多腳蜈蚣,不過這條蜈蚣並不是用它的數百隻腳向前爬行,而是用肚子貼地挪動。
當李維終於看到那座由捨伍德家族在不久前興建的橫跨西蘭河的大橋的時候,天色已經臨近傍晚,夕陽的餘暉雖然還統治著西方天際,但是東方的天幕卻已經泛起了深藍的顏色,依稀點綴著幾顆最為明亮的星子。
急促的馬蹄聲響起,李維抬起眼睛,幾乎是以羨慕的眼神看著疾馳而來的那名傳令騎士,「團長閣下,捨伍德家族的羅賓爵士率領家族成員前來迎接我們。」
李維點點頭,「我知道了,裡亞特騎士,轉告德拉鞏遜分團長,讓他即刻與我會合,指揮安營紮寨的事情就交給霍爾騎士和蓋文騎士就好。」然後他轉向身邊的黑甲騎士,「羅德裡格斯爵士,我們一起過去吧。」
羅德裡格斯爵士在有外人存在的場合一向表現得沉默寡言,而在曾經擔任過自己的侍從的裡亞特騎士面前更是如此。他一言不發的做了一個手勢,然後抖動韁繩策馬向前,四十名獅鷲冠軍騎士緊隨其後,動作整齊劃一得令人驚歎不已。
家族徽章是一棵翠綠橡樹的捨伍德家族是北境郡的老牌家族,同時也是最早與李維?史頓結盟的家族之一。不過在王都陷落前夕,發生勞爾大公指責獅鷲領主弒君的事件中,原本的家主迪哈?捨伍德爵士做出了錯誤的選擇,為勞爾大公搖旗吶喊,試圖分裂和動搖北境聯軍原本就不甚穩固的陣營。
這位老爵士的陰謀差點就成功了,然而在白狼勳爵塞德裡克、大地神殿貝利亞副總主教和其他忠於李維?史頓的騎士們的一致反對下,北境聯軍的諸領主最終還是決定向王都貴族宣戰。而迪哈?捨伍德爵士也被自己的侄子、弓箭教頭羅賓?捨伍德趁機反戈一擊,失去了家族部隊的控制權,在悔恨和痛苦之中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為了酬答羅賓?捨伍德在這件事情上的功勞,返回北境郡之後,在紅袍老學者蘇加德大師的建議下,李維以全境守護者的名義擢升羅賓?捨伍德為王國勳爵,肯定他掌握捨伍德家族的權力,並且將修建並保護橫跨西蘭河兩岸的大橋的重要任務交給了他。
羅賓爵士率領捨伍德家族的幾名重要成員遠遠迎來,身後還跟著大隊身穿深綠色的鑲釘皮甲、肩披灰色披風的弓箭手——在格雷斯爵士的獅鷲第四團出現之前,捨伍德家族向來擁有北境郡最好的弓箭手。
為了表示對獅鷲領主的恭敬,包括羅賓爵士本人在內,所有捨伍德家族士兵所攜帶的長弓都已經摘下了弓弦,唯一的武裝就是腰間佩戴的短劍。看到在獅鷲大旗引導下疾馳而來的那隊人馬,羅賓爵士立刻策馬迎了上去,臉上帶著熱情而恭敬的笑容。
「王國勳爵、西蘭河渡口領主羅賓?捨伍德,率領捨伍德家族全體成員,恭迎亞瑟王國重臣之首,全境守護者,攝政王李維?史頓閣下。您的到來讓我們深感榮幸」
北境黑魘在距離羅賓爵士還有十幾米的地方放緩腳步,隨後李維?史頓身手利落的跳下馬背,「羅賓爵士,你太客氣了。」他簡單的打了個招呼,然後拍拍北境黑魘的脊背,示意這匹黑馬去附近森林之中自行覓食。「有什麼關於獅鷲騎士團的情況嗎?」
「攝政王閣下,一切都很順利,威爾普斯大人的騎兵第一團在中午之前通過了大橋,而格雷斯大人第三團的部隊大約在三個小時之前抵達,稍作休整之後就已經離開。」羅賓爵士微笑著回答說,「天色已晚,捨伍德家族已經為您備好了接風的宴席,雖然飯菜簡陋,但還是希望您能夠賞光參加。」真要命,最近街道玩網絡整修。搞得i五天都上不了網!不過,話說回來。那位托馬德團長還真是陰險呢。因為他這樣子私自出動,表面上看上去是魯莽舉動,但實際上卻是讓李維一幫人處於下風了。因為無論他是否得勝,李維都不能無動於衷。勝了,李維所擁立的弗萊希爾女王根本就沒辦法再在王國呆了;就算敗了,李維為了王國,為了讓弗萊希爾女王顯得更有威信,他只能想盡辦法在此取得成績。但收入和付出往往是成正比的,如果李維想壓下托馬德,就要出動更多的兵力來攻打魔化的王都。你說,誰更吃虧?更何況王都既有神聖結界。但惡魔卻仍舊不計成本地攻打它。這只能說明一件事,就是這座王城有惡魔們不得不取的東西。既有不得不取的東西,所以此城必有重兵。既計算到這點的托馬德,難道就不能避免大的損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