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踏上貴族的階梯 177、計劃，勇氣，對抗 文 / 慎獨行
「仁慈的父神在上，這趟差事實在應該讓我們的萊因哈特？巴米利揚總管來辦才對，他才是唬騙和蒙蔽他人的最佳人選吶。」眼看著金色晨曦從東方噴薄而出，聖山巍峨而潔白的身影出現在視野的邊緣，亞瑟王國使團團長，圓桌議事會重臣傑洛士？安伯帕西亞侯爵故作輕鬆的抱怨著，然後放下手中的青銅窺鏡，從狹小的飛行船舷窗旁邊走開，來到他的同伴身邊。「而且您不認為無垢者這個綽號，和光耀神殿的教義非常般配嗎？」
「讓一位擅長詭辯之名遍及諸國度的情報總管作為亞瑟王國的全權代表出使光耀神殿？」穿著學者紅袍的蘇加德大師不贊同的搖了搖頭，脖頸上面以貴重金屬和寶石打造而成的項鏈發出輕微的摩擦聲，「傑洛士侯爵大人，這可不是一個聰明人能夠做出的提議，會把我們的行動目的完全暴露，說不定還會帶來其他不可預知的麻煩。」
傑洛士侯爵沉默的點了點頭，對於這次亞瑟王國使團的真正使命，他已經從攝政王李維？史頓的口中得到了確切的答案。實際上即使是沒有出發前的那次短暫交談，這位久經風浪的王國重臣也完全清楚自己肩膀上擔負的沉重使命。
吸引注意，拖延時間。
在巴米利揚總管出人意料的提出收復王都菲爾梅耶的可能性之後，以傑洛士侯爵為首的王都貴族一方持有的是慎重考慮——或者更加直白一些——堅決反對的意見。由於宮廷總管的立場徹底傾向於年輕的攝政王，他的這番話也被不少人解讀為李維？史頓提出的一次試探。
想要改變掌握著亞瑟王廷大半軍力的全境守護者的想法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離開召開會議的房間之後，王都貴族們就不約而同的聚集在一起，商量著如何扭轉這一不利局面的辦法。傑洛士侯爵從一開始就否定了將希望寄托在圓桌議事會的決議上，不僅僅是因為李維？史頓本人具有的崇高威望以及佔據了議事會半數席位的盟友和部下，光是弗萊希爾女王的支持就足以讓決議能夠得到順利通過，哪怕與會的王都貴族一致反對。
從二樓房間抵達舉行晚宴的大廳花費了足足十五分鐘，這是王都貴族們能夠在沒有刻意拖延嫌疑的情況下能夠得到的最長時間。他們提出的辦法不下十條，然而最終卻都因為達成幾率太低而被否認，以至於跨入晚宴大廳的時候，人人臉上密佈陰霾。
然而這一切都在吃過晚餐之後不久煙消雲散，在李維的提議下，眾人參觀了位於綠堡附近一座小山丘下的機密煉金工房，並且聽到煉金工房的主管幽月大師的詳細介紹。
離開那座地下機密工房之後，除了李維等少數早已知情者，每個人都顯得神情恍惚，動作僵硬，彷彿還沉浸在一個難以醒來的夢境當中。當天晚上失眠的人數幾乎佔據了圓桌議事會一半以上的席位，許多王都出身的貴族都忍不住潸然淚下，同時嘴角卻勾勒出難以遏制的興奮弧度。
原來在不知不覺之中，北境郡已經擁有足以奪回王都菲爾梅耶，甚至將所有被佔領土收復的強大實力。只要回憶起煉金工房的倉庫中那些排列整齊的重型煉金武器，以及水晶球上放映出的威力測試畫面，他們就從心底為那些將要飽嘗到這些滋味的惡魔懷有同情之心。
然而擁有足夠的力量只是獲得成功的一個方面，想要將其轉變為現實的話需要一個前提，那就是不能夠有任何外來勢力的干涉或者重大意外發生。
毫無疑問，光耀神殿就是絕對不能出現的外來勢力，如果在戰場的天平上出現這個難以忖度的重量級砝碼，那麼勝利就不在是戰神巴魯德已經露出的微笑，反而可能變成永遠無法觸及的天際浮雲。其次就是實力和態度均不明朗的死神騎士團，火魔導裘諾安？梅裡斯特始終對那次遭受傳奇刺客襲擊耿耿於懷，而那位刺客很快也被證明與深淵惡魔製造的暗影刺客毫無關係，反倒是更像傳說中已經絕跡世間的暗黑精靈。
至於沙漠國度亞伯拉罕，雖然也具有相當程度的實力，卻沒有決定性的高端力量，因此能夠直接造成的傷害極為有限——但是卻沒人敢於斷然否認，這個國家的態度不會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對於所有王都豪門勳貴來說，這是絕不能夠容忍的事情。只有仁慈的父神知道他們究竟有多想離開這處寒冷貧瘠的窮鄉僻壤，回到王都菲爾梅耶豪華精緻的宅邸裡面。酒會、歡宴、狂舞，富麗堂皇的廳堂，吟遊詩人彈唱的靡靡之音，各種彷彿能夠融化舌頭的美食和瓜果……想起來就讓人滿心酸澀，彷彿是一千年之前發生的往事。
伴隨著的第二天的黎明，「打回王都去，收復全王國」的口號像是旋風一樣傳遍了北境郡的每個角落。與歷次李維所發出的號召不同，這一次響應最為激烈的並非是北境諸領的騎士抑或平民百姓，雖然他們支持的力度並不比前幾次稍弱，但是比起可以說是狂熱的王都貴族來說，卻顯得有些黯然失色了。
每一個古老的家族都拿出了隱藏的底牌，威力強大的家傳魔法武器，實力強悍的家族守護騎士，源自上千年前的魔法藥劑配方和古老魔法卷軸……由於事發倉促，這些力量沒有能夠挽救王都菲爾梅耶被攻陷的命運，卻在進行奪回王都準備的時候大放異彩，其中甚至有些東西連見多識廣的迪什先生看到之後，都忍不住面露喜色。
傑洛士侯爵所在的家族自然不甘落後，貢獻了三位擁有帶劍勳爵實力的守護騎士和一批珍藏的魔法武器，可以說是為了奪回王都的可能已經傾盡全力。但是相比之下，他現在肩負的責任卻遠比什麼魔法武器或者守護騎士更為重要，如果能夠拖延聖山上那位尼古拉斯教宗陛下一周左右的時間，就可以確保奪回王都的戰爭不會受到光耀神殿立場的干擾！
至於戰爭勝負本身，那是攝政王李維？史頓閣下才要操心的問題，傑洛士侯爵自從踏上這艘煉金飛行船的舷梯那一刻起，就徹底將其拋在了腦後。
腳下的地板傳來降落時特有的顛簸感覺，傑洛士侯爵從自己的思緒之中醒來，坐穩身體，用手整理了一下自己本來就分毫不亂的頭髮和衣領，隨後輕聲詢問說，「我們的戰場就在那裡，蘇加德大師，您準備好了嗎？」
「當然，雖然沒有硝煙和刀劍交鋒之聲，但是這場戰鬥同樣將會銘記入亞瑟王國的史冊。蘇加德大師的回答顯得沉穩有力，信心十足。
與日芒號抵達亞瑟王國位於北境郡的臨時首府綠堡的情形有所不同，對於亞瑟王國使團乘坐的四艘煉金飛行船編隊，光耀神殿的反應顯得頗為倉促和混亂。
當飛行船編隊開始下降的時候，示警的鐘聲響徹天空，大批全副武裝的護教騎士和神職者如同炸了營的螞蟻一樣。從聖山腳下的光耀神殿七座大門裡面一湧而出，不過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手持射程較遠的重型弩弓，而大多數人都只能看著天空發呆。
體型比日芒號還要龐大的神國號飛行船緊急從飛行船港口起飛，全長超過一百七十米的船身上，幾十名船員像是一群忙忙碌碌的螞蟻一樣進行著戰鬥準備，船首的三台大型二連裝煉金弩炮已經撤去了遮蔽的油布，鐫刻著古老魔紋的弩槍槍鋒在陽光下閃爍著危險的光芒，隨時準備向著亞瑟王國使團乘坐的飛行船發動毀滅性的打擊。
「默卡提沃在上，這些傢伙居然還在使用幾百年前就已經淘汰的老舊設備！」從通訊的黃銅喇叭裡面傳來了一個喃喃咒罵的聲音，「看看吧，那也算是煉金弩炮？居然連瞄準的設備都沒有，全憑射手的經驗判斷嗎？還有那個船身的材料，金剛檀木的魔力傳導性能比銀合金好不到哪裡去，而且價格又幾乎比得上同等重量的黃金……」
聽起來幽月大師的心情似乎不太好？」紅袍老學者蘇加德大師捻了念自己潔白的鬍鬚說。
「您錯了，他的心情是太好了才對。」傑洛士侯爵勾動嘴角，露出一個頗具貴族風格的假笑，「我們乘坐的這些飛行船都是幽月大師和腓特烈大師共同研究製造的，顯然幽月大師正在力求貶低數百年前那些煉金大師的傑作。」
「……這東西應該放在展覽館裡面給後人參觀，而不是勉為其難的升空戰鬥！」幽月大師以肯定的語氣做出了結論，「蓋文船長，啟動暴風雷槍給那艘大傢伙一下，看看它的魔法護盾究竟還能夠起到多大的效果？」
傑洛士侯爵和蘇加德大師的臉色一下子都變得蒼白起來，「住手！絕對不能開火！」兩個人異口同聲的朝著黃銅喇叭大喊起來。
「不要聽那個煉金瘋子的話，那會害我們所有人都送了命的！」
「我們和光耀神殿之間的關係已經處於非常危險的境地，任何摩擦都可能導致公開決裂！」
值得慶幸的是，這艘作為使團旗艦的煉金飛行船——刀鋒號的船長是以性格穩重著稱的「沉默的蓋文」，如果換成是「急性子裡亞特」的話，恐怕在幽月大師話音剛落的時候，船首的暴風雷槍就已經瞄準神國號猛烈開火了。
至於威力相當於持劍伯爵全力一擊的暴風雷槍，究竟能否攻破神國號並未全部開啟的魔法護盾，而這次攻擊又會帶來什麼樣的災難性後果，對於裡亞特來說，根本不會在腦海之中真正得到考慮。
恐怕這也是直到現在，獅鷲騎士團之中已經有半數團隊得到煉金飛行船作為空中輔助力量，然而這位攝政王李維？史頓的嫡系騎士還沒有能夠擔任任何一艘煉金飛行船船長職務的緣故吧。
「幽月大師，您的命令恕我不能遵從。」蓋文船長足足過了好幾秒鐘才開口回答，「但是按照煉金飛行船的作戰規定，對方已經做好戰鬥準備，我方也必須進行相應的準備……打出旗語，全艦隊一級警戒；魔能爐啟動，接通戰時動力系統，暴風雷槍充能，瞭望台，注意對方飛行船的距離！」
「瞭望台明白，明白，大個子船長！」從頭頂上傳來了小精怪特有的刺耳嗓音，「目前距離兩千米！」
「幽月大師，對方的弩炮有效射程是多少？」蓋文船長的聲音再次傳來。
「哼，那麼年久失修的古董，能夠射出一千米就不錯了！」幽月大師語含不屑的回答，卻讓整個通訊系統足足一分鐘鴉雀無聲。
不要說蓋文船長這樣久經沙場的騎士或者蘇加德大師這樣知識淵博的學者，就連對戰爭手段知之甚微的傑洛士侯爵也很清楚，一千米的射程究竟代表了什麼。
無論是魔法師施展的魔法，還是弓箭手射出的利箭，通常有效射程都只有二三百米左右，哪怕就是北境郡煉金工房製造出來的那些大型煉金攻城武器，除了小精怪投石器之外，也很少能夠達到這樣可怕的射程，而投石器又因為體積太大，不適合安裝在中小型的煉金飛行船上。
暴風雷槍屬於特殊物理性攻擊，有效射程雖然勉強能夠達到一千米以上，不過在那個距離的話威力就會大大衰減，能否攻破神國號大型煉金飛行船的魔法護盾實在不容樂觀。
換句話說，雖然幽月大師將對方貶斥得幾乎一文不值，但是亞瑟王國使團的四艘飛行船未必就能夠對宛如空中城堡一般的神國號構成太大威脅。
「距離一千八百！」船首瞭望台上的小精怪再次用尖利的聲音報告。
「繼續保持航向，航速不變。」蓋文船長的聲音從黃銅喇叭裡面傳來，那種與生俱來的冷靜微妙的撫平了船員們心中的忐忑。在刀鋒號的引領下，四艘飛行船排出一個菱形陣列，向著神國號緩緩飛去。
「距離一千五！」
傑洛士侯爵按捺不住心中的不安，快步走近舷窗，舉起青銅窺鏡向外望去。神國號巍然的身影有一種難以言表的威嚴氣魄，通過魔法窺鏡放大了十幾倍之後，甚至連船首操縱煉金弩炮的射手的面目都能夠看得真真切切。
「父神保佑……他們正在調整射擊角度！」傑洛士侯爵喃喃自語，隨後他突然想到了一個重要問題，立刻朝著黃銅喇叭大喊起來，「蓋文船長，請馬上打出旗語，向光耀神殿一方說明我們的意圖！」
「剛才已經打出旗語進行溝通了，對方沒有任何反應。」蓋文船長的回答語氣太過平淡，以至於傑洛士侯爵耗費了好幾秒鐘時間，才意識到自己聽到了什麼消息，臉色頓時變得像是酸敗結塊的牛奶一樣慘白，甚至連窺鏡都沒有抓住，從鬆弛無力的手中滑落下來。
蘇加德大師及時伸出手來，挽救了青銅窺鏡在地上摔碎的命運，老學者的臉色看上去還算鎮定，一面通過窺鏡仔細觀察著越飛越近的神國號，一面沉聲安慰說，「請放心吧，侯爵大人，光耀神殿應該不會做出真正敵對的舉動，如果那樣的話，他們前段時間的退讓舉措就都白白浪費掉了，如果說他們做出那麼大的讓步，只為了消滅我們這些人，恐怕我們還沒有那麼重要。」
這番勸慰的話當中頗具嘲諷的味道，讓傑洛士侯爵臉上閃過一絲惱怒，不過很快就讓他給平抑下去。「您……說得有理。」傑洛士侯爵後退兩步，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雙手不由自主的緊緊抓住扶手，語氣似乎不是在闡述問題，而是在說服自己相信，「我們是亞瑟王國派出的使者，光耀神殿需要顧及他們在人類諸國度之中的名聲，不會對我們怎樣的。」
「距離一千！」小精怪的尖叫聲比前兩次都顯得刺耳，一千米就在神國號上面那些煉金弩炮的有效射程之內了，傑洛士侯爵握住座椅扶手的手背由於用力過大而變得發白，蘇加德大師的身體也變得僵硬起來，雙眼一眨不眨的看著已經幾乎佔據了整個舷窗視野的神國號。
「再次打出旗語——我們為和平而來！」從黃銅喇叭裡面傳出的蓋文的聲音聽上去稍顯生硬，不過蘇加德大師和傑洛士侯爵都無法確定是否因為自己太過緊張而聽錯了。「航向不變，魔能爐全速運轉，魔法護盾防護功率開啟至最大！」
「距離五百！」小精怪的尖叫聲透風而來。
四艘亞瑟王國使團的飛行船從距離神國號不到二百米的距離上通過，隨後向著光耀神殿前方的廣場緩緩下降。從始至終，神國號上的所有弩炮都對準了作為旗艦的刀鋒號，刀鋒號和其他三艘煉金飛行船同樣做好了戰鬥的準備。不過幸好雙方的指揮官都相當冷靜，一場很可能導致災難性後果的流血衝突就在緊張到令人窒息的氣氛下得到了避免。
與神國號交錯而過之後，又足足過了半分鐘，傑洛士侯爵才長出一口氣，發現自己的汗水已經打濕了原本筆挺的禮服，這讓他頗感尷尬，不過當他轉過頭來看看蘇加德大師的時候，卻發現這位學者大師的額頭上也綴滿了晶瑩的汗珠。
李維你所謂的盟友真是何等的「好情義」！無論是自詡為聖光的教會，還是同為一國的東方郡都是「飽含深意」啊！不僅不幫你，反而是想找機會下黑手。難怪人說人類的歷史總是怖遍詭計的。比起他們，惡魔大軍真是好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