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踏上貴族的階梯 265、夜幕下的血腥氣息 文 / 慎獨行
直到作為各國使節臨時驛館的城堡式建築影影綽綽的在前方夜色之中浮現,德爾德斯王國的攝政王贊多拉?拜拉翁大公爵才終於鬆了一口氣,腳步放慢,心裡緊繃著的那根弦也稍微放鬆下來。
贊多拉大公的真實處境比他向李維?史頓所聲明的更為惡劣,而且在出使亞瑟王國之前,聖?博格丹樞機主教也並沒有對他進行一番疾言厲色的申斥。實際上贊多拉大公已經有兩個月沒有能夠面見那位德爾德斯王國真正的掌權者,而自從那個時候開始,除了一些瑣碎不堪的日常事務之外,這位攝政王閣下就幾乎無法接觸到任何王國大事了。
甚至就連他千方百計籠絡的那支265、夜幕下的血腥氣息私人武裝部隊也並不穩妥,以金錢換來的忠誠能夠達到什麼程度,事前難以做出最後的定論,一旦斷罪之劍或者其他什麼光耀神殿的護教騎士前來,能不能有三分之一的人留下來抵抗都不好說。
「幸好那位年輕的攝政王沒有斷然拒絕我的請求,雖說他也沒有顯示出多大興趣。」感覺到自己已經回到了安全的地方,贊多拉大公幹脆停住了腳步,將身體靠在街邊的粗石牆壁上。清冷的夜風有助於他思考目前的困境,而充滿耳目眼線的臨時驛館則只會讓他感到心煩意亂,焦躁不安。
「看來我必須加快腳步,趕在慶典之前說服那位年輕的攝政王出兵德爾德斯王國,而且最好能夠更快一點。」贊多拉大公一面想著,一面下意識的把右手拇指湊近嘴邊,用牙齒啃咬起自己的指甲。
自從他親眼見到自己的哥哥——德爾德斯國王坎多姆一世的屍體歪倒在王座之上,扭曲的青灰色面孔表情可怖的望著自己的時候,他就多了這樣一個有些神經質的動作。手指上的刺痛有助於緩解心中的265、夜幕下的血腥氣息不安,有的時候,贊多拉大公甚至把自己的拇指啃咬得鮮血淋漓。
正如贊多拉大公自己所述,他並不愛他的哥哥。甚至不止一次在私下的場合破口大罵,希望他的哥哥早日步入長眠導者枯希榪的永夜國度。然而當光耀神殿以快捷到令人錯愕的高效率完成他的這一願望之後,贊多拉大公心裡並沒有一絲得償所願的欣喜,泛起的全都是刻入骨髓的恐懼冰寒。
坎多姆一世並非無能之輩。能夠在激烈的王位爭奪之中脫穎而出之人,當然不會缺乏心狠手辣、野心勃勃的一面,同時他也是一位相當有能力的統帥,麾下聚集了德爾德斯十多位優秀的知名騎士。輸給這樣一位兄長,贊多拉大公實際上並沒有多少怨恨和不甘,而投靠光耀神殿的做法,也只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無憂。
然而光耀神殿給予他的東西遠遠多於需要。
野心勃勃的坎多姆一世想要擺脫光耀神殿的控制。對於一位國王來說,擁有這樣的想法並不奇怪,在光耀三國的歷史上,曾經發生過許多次失敗的反抗,而在光耀神殿的強悍武力鎮壓之下無一成功。通常這樣的反抗不會帶來太多的殺戮,不過坎多姆一世實在是太過優秀,以至於讓光耀神殿的某些高層感到了些許不安,決定換一個更加聽話的傀儡。
適時出現的王弟贊多拉?拜拉翁就因此成為了他們中意的人選。
無論是否心甘情願背負上弒君殺兄的惡名。贊多拉大公都很清楚自己別無選擇,他俯首貼耳的做了整整四年光耀神殿的傀儡,同時也暗中用手裡有限的權力換來金錢。聚集了一支規模不大,但卻相當精銳的私募武裝。
這支部隊的實力相當不錯,足以與亞瑟王國當初的四大騎士團之一相抗衡,然而贊多拉大公卻沒有因此有任何安全感。他能夠想到的辦法,坎多姆一世當然更能想到,為了對抗光耀神殿,這位國王不惜放低身段,卑辭厚幣,從遙遠的亞漢古國聘請來一位實力強勁的天騎士,擔任自己的護衛首領。
贊多拉大公至今還記得那個亞漢人的樣子——身材高大。形容枯槁,頭髮和鬍鬚蓬亂不堪,而且不喜歡身穿金屬鎧甲,看上去像是個乞丐多過騎士。然而他的實力毋庸置疑的強大,在那個坎多姆一世死去的晚上,火光四起。濃煙沖天,亞漢人手持一把長劍擋住宮門,連續將十多名光耀神殿的護教騎士送到了他們所信仰的金色太陽的身邊。
如果沒有斷罪之劍騎士團的英格拉姆總團長親自出手的話,或許這個亞漢人能夠給坎多姆一世爭取到逃離宮殿的機會,然而一切都只是假設而已,英格拉姆總團長只出了一劍,伴隨著宛如正午陽光的強烈光芒閃過,亞漢人一聲不吭的仰天栽倒,手中的長劍連同胸膛一起被劈開。
被那一劍同時劈開的還有贊多拉大公反抗的勇氣,如果不是聖?博格丹樞機主教認為他已經執政時間太久,想要把他從攝政王的位置上拿掉,換上一個更方便操縱的傀儡的話,贊多拉大公不認為自己會有膽量試圖反抗光耀神殿的統治。
當然,這也是由於獅鷲騎士團在王都菲爾梅耶光復戰役中驚人的表現,整整三位傳奇強者橫空出世,將兩名凶名赫赫的惡魔主君牢牢壓制,直至戰局迎來勝利。而在此之前光耀同盟秘密召開的軍事會議上,英格拉姆總團長曾經親口承認,他有把握對付魅惑主君蒼夜女士,但是對上驚怖主君查理曼敦就難言必勝。
很明顯,只要一向不會輕易離開聖山的尼古拉斯教宗陛下沒有直接插手戰鬥,光憑英格拉姆總團長一個人,是無法對抗獅鷲騎士團的,哪怕是加上其他三支護教騎士團也不行。傳奇強者之間的差距,是無法倚靠單純的人數就能夠彌補的東西。
「必須得到李維?史頓的援手,必須……」贊多拉大公再一次重複了自己的目標,隨後他的耳邊傳來低沉有力的腳步聲,不禁下意識的轉過頭去,同時握住腰間裝飾性多過實用的佩劍劍柄。
「什麼人在那裡?」他語氣謹慎的詢問說,「表明身份,否則我可要喊警衛了。」
對方的回答比贊多拉大公想像的更快,也更熟悉。「是我,大公閣下。」那個人一面說,一面走出街邊的陰影,「您終於回來了。我發現您這麼晚了不在自己的房間裡面,甚至開始擔心您的安全呢。」
「安諾偉爵士,辛苦你了……」贊多拉大公隨口客套了一句,手指剛剛從劍柄上鬆開,卻又以更快的速度握了回去,「……不,不對。我已經吩咐過僕役阻擋任何來客,說我早早歇息了……光耀之主在上,你在暗中監視我?」
被稱作安諾偉爵士的那個人身材魁梧,肩寬臂長,留著帶有相當濃重的傭兵風格的八字鬍,氣質也偏向於從戰火之中打磨出來的那種味道。贊多拉大公的質問把掛在他嘴角的恭敬抹去,代之而起的是冰冷無情的微笑,「大公閣下。如果您的觀察力不是這麼敏銳該有多好?」他輕聲說,「那樣我可以繼續陪您玩這個遊戲,直到您得到那個不可避免的悲慘結局。」
贊多拉大公後退一步。幾乎是用出了全部的意志力,才勉強保持著表面的鎮定氣度,「我知道,光耀神殿必然在我的身邊安插了眼線,但是……居然是你?安諾偉爵士,我怎麼從來不知道,來自自由都市塔塔爾丘克,滿口都是讚頌戰神巴魯德的僱傭騎士,居然還是光耀之主的虔誠信徒?」
「言語上的敬畏並不會為吾主佛蘭達拉增添半分光彩,信仰深植內心就足夠了。」脫去粗俗僱傭騎士的偽裝之後。安諾偉爵士的言談舉止頓時顯得文雅了不少,緩緩逼近的腳步也變得毫無聲息,「這段時間您的表現非常不安,我想應該是聖?博格丹樞機主教的舉動讓您感到恐懼了,真是可惜,他原本還要等上一年半載。才會對您採取行動呢。」
「是嗎?我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可惜的。」贊多拉大公再次後退,小心的保持著兩者之間的距離,同時嘴裡也在不停的說著話,希望能夠藉此換取時間。「被光耀神殿的護教騎士從攝政王的寶座上拉下來,然後背負著弒君殺兄的罪名被公開處死?這樣的結局可要比客死異國他鄉更加淒慘吧。」
「但是仁慈為懷的樞機主教大人會容許您的妻兒活下來,或許在某個時候,比如坐在國王寶座上面的那個小傢伙出現逆反苗頭的時候,還能夠讓您的兒子重登權力的巔峰呢。」安諾偉爵士的聲音雖輕,但是話裡的意思卻顯得非常沉重,甚至讓贊多拉大公露出了近乎於窒息的痛苦表情。
「佛蘭達拉,佛蘭達拉!」他半是憤慨,半是詛咒的叫喊出光耀之主的神名,「睜開眼睛看看吧,這就是你的虔誠信徒所行之事!一面要用殘忍的劍鋒殺害父親,一面還要將無辜的孩子推上絕路!」
沒有什麼比以輕蔑和詛咒的口氣說出神祇之名更能刺激狂信徒的神經了,安諾偉爵士剛剛掛在臉上的冰冷表情轉瞬消失,變成了宛如一團烈火燃燒的狂怒。「你會後悔說出這句話,贊多拉?拜拉翁!」他將聲音勉強限制在高聲怒吼之下的音量,「原本看在為你效力一場的份上,我會賞賜你一個毫無痛苦的死亡,現在我改變主意了,那樣做太仁慈了,我要讓你嘗嘗什麼叫做欲死不能的滋味!」
「那你準備怎麼做?」有個聽上去十分險惡的聲音響了起來,如果不是每一個詞都能讓人聽懂,簡直會以為那是毒蛇發出的嘶嘶聲。「光耀之主的虔誠信徒會玩出什麼有創意的手段,讓人欲死不能?」
安諾偉爵士的雙眼瞳孔驟然收縮,他並非一般的護教騎士,而是被從年幼信徒之中精挑細選、特殊培養出來的光耀刺客,專門行監視、刺殺、情報收集等隱秘之事,對於隱身魔法或是潛行之類的把戲都不陌生,視覺、聽覺和嗅覺更是一等一的靈敏,哪怕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洞窟當中,身邊二十米之內的風吹草動都能夠盡在掌握。
然而現在明明有個陌生的聲音開口說話,安諾偉爵士卻沒有發現任何外人存在的跡象,除了眼前神色同樣不安的贊多拉大公之外,整條街道空曠無人,只有銀色月光灑落在白色石板上面。乍一看去,宛如皚皚積雪一樣覆蓋了菲爾梅耶的大街小巷。
「你在找什麼?」那個聲音又一次響起,安諾偉爵士這一次聽得真真切切,然而順著聲音的來源望去。卻只能看到滿臉茫然失措的贊多拉大公,「你還沒有滿足我的好奇心呢,說說看,你打算怎麼炮製贊多拉大公閣下?」
安諾偉爵士謹慎的後退兩步,將脊背靠在堅硬的粗石牆壁上,目光左右逡巡,同時輕輕摩擦戴在左手上的一枚戒指。淡淡的金色光芒隨即閃過,遍及面前幾十米的空間,然而卻沒有出現任何異狀。
「真實視野無效……不是隱形類魔法,也不是透明化或者藏身於影異能。」安諾偉爵士的目光閃過一絲深深的忌憚,真實視野是一個高達第五能級的神術,雖然作用時間非常短暫,但是效果遠比解除魔法和偵測隱形要強得多,哪怕是大魔導師施展的高等隱形術或者隱形法球。也會在真實視野之下顯露無遺。
然而排除隱形類魔法或者異能的話,難道對方是完全憑借潛行技巧,讓自己的敏銳感知都無法察覺嗎?
安諾偉爵士無聲的吸了一口冷氣。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恐怕是遇到了一個相當可怕的對手,不過他依然有信心完成自己的任務,畢竟他的目標並非那個看不見的對手,而是……
「我不會回答不敢露面的人提出的問題,你……」安諾偉爵士的話剛剛說到一半的時候,驟然抬起右手,隨後是輕得幾乎會被忽略的卡嚓聲,三道黑色的細線閃電一般從他右手的腕部飛出,速度快的刺目。幾乎是抬手的這個動作剛剛映入眼簾,黑線的另一端就已經快要觸碰到贊多拉大公充滿不安的眸子。
暗綠色匕首揮動的速度同樣快得看不清楚,三道黑線都被精準的截了下來,在地面上撞擊出幾聲悅耳的叮噹作響。直到聲音入耳,贊多拉大公才反應過來,本能的身體一歪。整個人都滾倒在地。
這個動作無疑能夠降低受到致命傷害的可能,不過如果沒有那兩把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暗綠色匕首,贊多拉大公估計已經被黑色的淬毒弩矢貫穿了顱骨。想到剛剛距離死神的盛情邀約居然如此之近,贊多拉大公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安諾偉爵士的驚訝程度絕不比贊多拉大公低,他剛才使用的是光耀神殿特製的煉金手弩,除了射程稍短之外,在精準度和速度方面,都遠超暗黑精靈製造的同類武器,而且還能夠三矢齊發。贊多拉大公距離安諾偉爵士只有不到十米,弩矢飛行時間幾乎還不到十分之一次心跳的間隔,然而就在這短短的時間內,三支弩矢全都被暗綠色的匕首截了下來!
這簡直是個奇跡,至少安諾偉爵士認為自己不可能做到。
「誇口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可不是一個好習慣。」那個聲音再次響起,「你剛才不是說要讓贊多拉大公閣下感受到求死不能的痛苦嗎?那些弩矢上面淬的劇毒毒性之烈,恐怕會讓他連死亡降臨的恐懼都沒有感到,就步入長眠導者的永夜國度了吧。」
安諾偉爵士的呼吸驟然停止,心臟也隨之少跳了兩拍,他驚恐的發現,這一次那個聲音居然是出自於自己的身後!
可是……自己的身後明明是堅固的牆壁啊!
安諾偉爵士不假思索的雙肘後撞——理所當然的撞在了堅固的牆壁上,劇痛鑽心——他沒有露出痛苦的表情,更沒有絲毫遲疑,借助反衝力向前躍起,隨後用盡全身之力狂奔起來。
這是逃離高明刺客的另一個選擇,沒有任何人能夠在保持潛行的狀態下全速狂奔。而如果對方放棄潛行的優勢追上來的話,安諾偉爵士確信自己的長劍能夠打發掉任何手持匕首或者短劍的對手。刺客的正面作戰能力本來就很弱,能夠成功刺殺持劍大公的高明刺客,一旦被發現蹤跡,往往死於幾名大騎士甚至普通騎士的圍殺。
那個聲音果然沒有跟上來,只是將什麼東西扔了過去,砸在安諾偉爵士的後頸上。「一塊石頭?或者是別的什麼玩意?」安諾偉爵士有些狐疑的想著,「應該不怎麼嚴重,被砸到的地方連痛都不痛……」
他的視野突然變得混亂起來,眼前的小巷似乎正在扭曲和蠕動,地面也是一樣,「該死,難道是地震了?」安諾偉爵士迷惑的放慢腳步,隨後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哦……不……」他感到自己的嗓子裡面突然多了一個東西,舌頭向後一舔,接觸到了一個尖銳的東西,而且鋒利到難以想像的程度……舌尖被輕而易舉的剖成兩半。
安諾偉爵士把手伸向後頸,摸到了一個堅硬的柄狀物,以及一大片粘稠溫熱的液體,「……是匕首,」一個可怕的念頭劃過腦海,安諾偉爵士咳出一口血塊,思考能力正在迅速離開他的頭腦,「……真實視野無法發現的刺客……我必須……」
最後的念頭破碎開來,安諾偉爵士的手指停留在腰間的一支纖細金屬管的尾端內部,只需要輕輕一勾,他就可以把自己所遭遇的一切都傳送到光耀神殿,然而在能夠做出這個動作之前,他的意識就沉沒在一片深沉無垠的黑暗之海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