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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兩百六十五節 鄉紳會議(9) 文 / 要離刺荊軻

    第兩百六十五節鄉紳會議(9

    「諸位南陵父老,諸位南陵賢達……」作為縣丞,杜延年的職責就是輔助縣令,處理縣中事務,大體上相當於後世的常務副縣長,所以這第一個發言的人,自然是他。

    杜延年的口才很不錯,經過在南陵這一段時間的鍛煉,他的氣場也開始起來了。

    他舉著酒杯的樣子,頗有些領導的風範。

    縣丞都舉起了酒杯,治下的民眾,自然要捧場了。

    「吾等今日匯聚一堂,共商縣中事務,這是陛下皇恩垂青,聖天子明哲之故,這第一樽酒,某提議,為陛下千秋萬歲舉觴而賀!」杜延年嚴肅的道,臉上的神情在說話之時變得無比莊重,這是自然的。

    就好比在後世,那個領導開會之前不要先講一通太祖思想,太宗理論,高舉?

    這是一件政治正確的事情,不能馬虎,更不能省略。

    「為陛下千秋萬歲舉觴!」眾人自也神情肅穆,舉杯一飲而盡。

    「這第二樽酒,敬田老,祝他老人家事事順心!」杜延年舉著酒杯走到坐於正中上首的田老之前,對於他這樣的年輕官員,特別是官二代,尤其需要尊重縣中鄉老。

    田老跟往常在縣中議事一樣,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笑呵呵的站起來,道:「杜縣丞敬,老朽愧不敢當!」

    「田老當得!」眾人齊聲道。

    不管大家對於田老的看法如何,至少,這表面文章沒有一個人不會做的漂漂亮亮,需知道,鄉老不僅僅是一縣之老,掌縣中教化之責,徒有一個好聽的名聲那麼簡單。

    地方縣中像朝廷舉薦本地士子,鄉老若是反對……那基本上那個士子就倒霉了--連縣中鄉老都不認可,上面當然不敢擔這個風險,自然是把皮球踢回地方。

    不過,田老擔任鄉老十餘年了,演技早就鍛煉的爐火純青,假意客套了一番,顯示了一下自己的存在之後,他就笑呵呵的接受了眾人的敬酒。

    至此,他的這個傀儡的任務已經完成,接下來他想聽也好,想睡也罷,也不會有人管了。

    「這第三杯酒,我看得敬在座各位本縣賢達……」作為縣令,王城適時的站出來,直指主題:「各位賢達,不辭辛苦,來本縣縣衙,商議減租減息,這足以說明諸位都是滿懷仁德,心念縣中父老的善人,賢德,本縣在此敬諸位!」

    王城戴帽子的技術不錯,輕輕一句話,就把地主鄉紳們的馬屁給捧了起來。

    只要地主鄉紳接受了他的敬酒,那就意味著大家都默認了減租減息這個事情,接下來就不必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了,只需要討論減租減息的比例。

    許多人頓時就尷尬了起來。

    舉著酒杯是同意也不好,就這麼認同了,那豈非是虧大了?

    可若要不吃這杯敬酒,那接下來散會之後,罰酒肯定就要擺上自己的面前了。

    張惠前車之鑒,由不得這些人不xiǎo心謹慎。

    在座的人裡面,真要追究起來,誰家的屁股都不怎麼乾淨,違法luan紀的事情,干的不是一件兩件,就是張恆,假如真心要治罪的話,也能查出一個i匿人丁的罪名,在漢律上夠得上抓起來關進監牢好好教育幾年了。

    當然,誰要蠢到真用i匿人丁的罪名去論罪,那麼,保準第二天,那個被抓起來的人大搖大擺的走出監獄,而那個官員則要面臨群起而圍攻的現實--當今天下,就是太子的外戚,天子的外戚,哪個沒幹過這種事情,法不責眾,任何企圖用這個罪名的對付別人的人,只會受到其他所有地主鄉紳列侯貴卿的圍攻,這是連天子都不敢碰觸的地雷。

    「怎麼,諸位有意見?」王城一見許多人舉著酒杯就是不喝,也不吭聲,他眉頭一揚,輕聲問道。

    這些人一聽王城的聲音,想起張惠的遭遇,渾身就是一個機靈。

    「沒有,怎麼會有?」一個人苦笑著完就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只是這酒流到喉嚨裡,怎麼是那麼的苦,那麼的燒,燒的他的喉嚨都發痛,心裡更像是幾百把刀子在攪。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舉著酒杯閉著眼睛,像上刑場的死囚一般,一飲而盡。

    張恆見了,好笑不已。

    這個世界上吝嗇鬼很多,但真正吝嗇到了要錢不要命這個地步的,卻是很少很少,至少現在看來,南陵的地主中還沒用這樣一個人。

    王城見到大家這麼給【面子】。他當然心情愉快,臉上都樂開花了,事實上,作為一個縣令,他的目的也只是讓南陵的地主鄉紳們認可減租減息這個提議,這樣他的任務就圓滿完成了。

    至於這個租稅減到什麼地步,那自然是張恆的事情了--不管減多少,這事情傳出去,他的名聲都會飆升一個層次,一個賢令的名頭怎麼也跑不了,就別說,此事還有太子殿下在關注。

    當然,張恆接下來做的事情他會配合,但不會再跟之前一樣強硬了。

    他只是一個小小的縣令,說老實話也沒用那個膽子跟全縣的地主鄉紳頭面人物直接硬碰硬,他碰不贏,也不敢碰!

    「那麼諸位這田租利息減到多少比較合適?」王城笑呵呵的問道。

    其實,說老實話,王城知道,張恆也知道,就算今天這個會議最終能達成一個統一的協議,地主們執不執行,會不會執行,沒有人能監督跟保證。

    當年太宗孝文皇帝親筆寫的詔書,親自下的詔令,親自關注的事情,最後都只能不了了之。

    就更別說一個小小的縣令跟一個小小的孝廉弄出來的協議了。

    這完全只能看地主鄉紳的人品和信用。

    所幸,此時不是後世,當面說的話,一刻鐘之後就能作廢。

    在此時,任何背棄承諾的行為,都會遭到所有人的斥責和鄙視,誰要是有膽子撕毀自己當眾許下的諾言……

    那就等著被唾沫星子噴死吧!

    民無信不立,這是漢人普遍認可和遵守的基本道德守則。

    正因為如此,才會有有人因為對別人的一句承諾,而站在洪水氾濫的橋上,等著友人的出現,直到河水淹沒了自己,也沒有離開,用生命捍衛自己的諾言。

    更有商人為了對人的一句承諾,載著數千斤的貨物,滯留長安數年,直到盤纏花光,身無分文,也不肯變賣自己許給了別人的貨物。

    「我看一成不錯!」一個男子站起來道,即使只是這一成的田租,也讓他心裡在滴血,但沒有辦法,不管是縣令方面的壓力,還是自己村裡佃戶的壓力,都逼迫必須讓步。

    許多人頓時紛紛附和了起來,特別是那幾個士子打扮的年輕人更是跳得歡快。

    「對,一成不錯了!」一個士子道:「某以為,我等需謹防端木賜之失,不可讓利太多!」

    端木賜,就是孔子的學生的子貢。

    非常有錢,他曾經出錢贖回了一個魯國在戰爭中被他國俘虜的人,並且非常豪爽的不要對方的報酬,但結果被孔子訓斥了一番。

    後來果然如孔子所料,由於付出得不到回報,魯國被俘虜的那些人再也沒有商人願意幫忙贖回。

    這是一個典型的好心辦壞事的例子。

    跟現在談論的這個事情,勉勉強強算是能牽扯上。

    但太牽強了……

    而這些人當然清楚,但他們的目的不在此,他們的目的就是要挑起一場辯論,然後胡攪蠻纏,把這個事情攪黃了。

    反正儒家的典籍,各種解釋根本不統一。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誰也沒辦法在一時間奈何另一方。

    張恆見了微微一笑,他不可能不認識那幾位出了名的反張士子。

    其實,這些人從來就沒被張恆放在心上過。

    他們太幼稚了,也太好笑了,就憑他們這點手段,根本就不能對張恆造成任何麻煩,而他們這一類人,張恆在後世早就清楚了,他們就是一群整天跳上竄下,專門噁心人的傢伙。

    真要跟這些傢伙較真,那反倒是張恆自己落了下乘。

    最重要的是,張恆清楚的知道,這些注定不能成才,注定hun不出頭,假如不改變他們這些幼稚的思想,那麼他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既然知道對方這輩子都hun不出來,那麼也就不值得放在心上,更不值得出手對付了。

    若是這樣的人都要對付,那麼張恆覺得,自己整天就跟他們耗著了,其他任何事情都不用幹了。

    他們這些人,就好比後世明代的東林黨。

    除了嘴皮子,沒有其他任何的能力。

    而漢室不是明代,沒有什麼所謂的清流!

    所以,張恆也懶得去理會這些人,裝作沒有看見他們,只是緩緩的道:「諸位叔伯父老,在下不才張恆!」

    張恆笑著朝左右眾人一一揖首,道:「在下不才,從今年chun三月起,願將在下的田租利息分別減至三成和一成,願意與在下一道的,一會散會可以留下來!」

    「在下保證,所有願意與在下保持一致的叔伯父老,絕不會吃虧!」張恆信誓旦旦的道:「甚至收益要比過往還要多許多!」

    張恆這話一出,眾人的焦點頓時就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田租三成……利息一成……好大的手筆!」許多人心中一驚。

    這個租稅水平,肯定是那些尋求庇護的佃農的標準,而自耕農,同村人想必會更低。

    只是,這樣一來的話……

    許多人心裡都敲著鼓。

    這麼做,實在太虧了。

    可這張二郎信誓旦旦的樣子,不似說大話。

    老實話,即使是最反對張恆的人,也認為,張恆不可能當眾許下不可能的諾言,因為一旦失信,那麼張恆的名聲就徹底爛大街了。

    顯然,區區一個減租減息,甚至跟張恆完全沒有關係的事情,根本不值得張恆賭上他現在的名聲地位和聲譽。

    可是……

    若要跟著張恆一起那麼搞……

    大傢伙心中說老實話,也是不放心的。

    要知道,租稅這個東西,減下來容易,但要漲上去就難了!

    b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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