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香江風雲 第六十三章，明爭暗鬥 文 / 寶貝的依靠
第六十三章，明爭暗鬥
「到今天為止，長江兩岸一帶的降水量已經達到……而且長江昨天出現第三次洪峰……由於某些地方的官員疏忽大意，造成了一定程度本不必要的損傷……」
景三虎罕見的在常委會期間掏出了一根香煙給自己點上，自從打定主意主動降低姿態襯托王玉梅威勢之後，景三虎就在下達了開會期間一律不得抽煙的規定。但今天他卻率先打破了這個已經持續了一年多的戒律。
看著景三虎在那裡悶頭吞雲吐霧，正無聊聽著王玉梅脆聲傳達重要新聞的常委們，頓時一個個臉色訝然，心頭開始瞬間活絡起來：景三虎這是在表達著什麼？難道河西的一二把手合作的蜜月期已經到了頭？
如果說這些常委中還能保持幾分鎮定的，就只有已經榮升秘書長之位的廖東南，景三虎的忠實追隨者苗曉紅，以及王玉梅現在最堅定的支持者蕭何。
作為景三虎和王玉梅最中堅的支持者，如果一旦兩人之間的關係出現變化，那麼以上三個人是不可能不被知會一聲的。而看到三個人平靜如常的表情，老狐狸李賢也停止了無端的猜測，作為常委會裡多年的搖擺人，這個老狐狸最清楚應該在什麼時候作出什麼決定。
政治智慧已經今非昔比的王玉梅，雖然還和那些老狐狸無法相比，但這點眼力還是有的，掃了對面這些臉色精彩變化的人，心中一聲冷哼，依然音調不變地繼續宣讀著一些關於洪水災害的數據。
直到王玉梅將手中的文件放在會議桌上，景三虎才將手中的香煙擰滅在煙灰缸裡，環視了一眼會議室這才帶著自嘲的語氣說道：「沒想到第一個破壞規矩的，竟然是我這個規矩的制定者，我向大家道歉，等會議結束之後，我就去財務室把那兩百塊的罰款交了去。」
對於景三虎這種明顯帶著自我批評的語氣，會議室裡摸不清風向的人，一個個都壓抑地低垂著頭顱，彷彿面前的會議桌有什麼驚天的秘密一般，全縣的一把手說出這種話，別人這個時候說什麼都不合適，只能權當沒有將耳朵帶來，聽過就算了，絕對沒有誰不長眼地，真到財務室裡去核實景三虎到底交了罰款沒有。
「聽到王縣長剛才說的那些受災數據，我感到觸目驚心啊。尤其是某些災難本就可以避免，但因為某些人的瀆職而讓老百姓承受了最終的損失。同志們，無論是作為一名父母官，還是作為一名黨員，我們無論什麼時候都要將老百姓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才不負父老鄉親對我們的厚愛，才不負黨和國家對我們的教育，才不負上級領導們對我們的期待。」
聽到景三虎驟然說起了這些距離河西十萬八千里之外的事情，所有人依然保持著死寂的沉默，但心念間卻一個個都瘋狂的猜測起來，這個上位之後通過一系列強勢動作迅速掌握了話語權的縣委書記大人，今天在這裡到底想表達一個什麼意思？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雖然目前洪水距離我們還有很遠，但我們卻不能將百姓的安危，寄托於對上天的僥倖期待。因為我們河西的特殊地理條件，一旦發生像南方那樣程度的暴雨，不用多長時間，三天就足夠讓某些地方夷為平地，化為汪洋。所以，今天這個會，就是討論一下萬一發生自然災害的話，我們如何做好預防和救助工作。
我和王縣長大致商量了一下，主要拿出了三點意見：一是將處於危險地帶的百姓提前搬遷到安全的地方，二是處於有可能發生險情的地方，要保持二十四小時監督，三是對於那些危險住房的，必須強制令其搬離。」
聽到這裡，那些沒有受到提前通氣的人，立即就明白過來，同時也感到萬分的驚訝。說明白是因為他們知道，這種假設並非完全沒有可能。驚訝的是，景三虎竟然主動挑起這個難題，畢竟這種事情，自古以來就是一個有功不顯，有過必出的麻煩事，一般情況下，在沒有上級領導下達通知的情況下，絕對沒有幾個領導會根據一種未必能發生的假設，就去作出大規模的「勞民傷財」的事情，景三虎這簡直就是在給自己挖坑。
「雖然景書記的話，一般人認為可能有些危言聳聽，但我認為我們應該做好完全的準備，畢竟百姓之事無大小，百姓利益高於一切。我們應該多設身處地的為百姓考慮，應該少做一些帶有功利色彩的政績性工作。」
景三虎的話說完之後，王玉梅立即毫不猶豫的送上了自己的支持，同時在前面布下兩道保險的同時，又不放心的再加一道防護。
不管是王玉梅傳達那些受災情況的文件，還是景三虎批判那些因為瀆職而讓百姓利益受損的官員，都是兩人事前商量好的事情。
一切不過是在向那些搖擺不定的常委們，傳達著兩個信息：一是兩人之所以主動挑起這個話題，是因為有了前車之鑒，南方那些現在受損嚴重的數據就是證明。二是表達了兩人這種未雨綢繆的舉動，是任何一個有良心的官員和黨員，都起碼應該做的事情，並非是希望出位或者掙取功績的行為。
如果說兩個人前面的話屬於誘導的話，那麼王玉梅最後說的那段話，則簡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脅：我們現在做的都是利國利民的事情，如果有人要是反對的話，那麼就是不為百姓利益考慮，不將百姓的命運放在心上，就不是一名合格的領導。
如果一個縣裡的一二把手同時認為你不時一名合格的官員，即使你有再大的背景，那麼也唯有黯然離開一途。在這種情況下，本該第三個發言的董國斌，卻一臉鬱悶的沉聲坐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會前連個招呼都沒有打，兩人這種完全將自己無視的行為，讓董國斌多少有些氣悶，但如果反對的話，則違背了自己平時的執政原則。有些前後為難的董國斌，一時沉著臉坐在那裡，感到有些憋屈，但幾秒鐘之後，感受著會議室裡驟然有些沉悶的董國斌，不得不結束這種讓人壓抑的死寂，冷冰冰的丟下一句：「我保留意見！」之後，又恢復了剛才的沉悶。
「為百姓利益考慮是我們的責任，關於預防和救助澇災的舉措，我認為也有必要，但應該慎重考慮一下，畢竟這種事情，一個不好，就會背上勞民傷財的罪名，關鍵是老百姓也未必會體會我們的苦心！」
作為紀委書記，范立鐸考慮的就要謹慎了許多，畢竟他現在還看不出這項工作到底有沒有實施的必要，或者說是不是某些人想要趁機大做文章的舉動，即使是一二把手同時提出的事情，自從他為之依靠的姜豐年離開之後，范立鐸的心態就不知不覺中發生了變化，現在更多的是站在一個客觀的，作為一個紀委書記所應該堅持的角度去考慮問題。
「我認為這項工作絕對有必要，畢竟和大自然的威力比起來，我們人類的力量就要渺小的多，更何況在歷史上，我們河西就遭受過多次洪水侵襲，所以本著以百姓為重的原則，我覺得景書記和王縣長的建議是一個值得提倡的大公德之舉。」
會前已經收到景三虎通氣的廖東南，當然毫不猶豫的表達了自己的支持，能從常委會最末位一位，一步跨入到前五的行列，不管是景三虎，還是王玉梅背後的林笑天，都是他廖東南應該無條件跟隨的人，更何況現在兩方面還達成了一個完全一致的統一意見。
看到前面五個人發表完意見，其中兩個人態度謹慎的沒有立即贊成，已經好長時間都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的李賢，立即看到了一絲可以引申無限可能的機會。之前受姜豐年壓制那是因為姜豐年在河西的多年威勢所致，而好不容易姜豐年走了，景三虎卻一上來就是一系列雷霆重擊，根本沒有給他任何反應的機會，心裡已經充滿怨念的李賢，現在好不容易發現了一絲可以改變被動地位的機會，雖然只有一絲，但也值得去試探一下。
作出決定之後，李賢立即作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態度，說出了一番非常符合他組織部長的話來：「不管是作為一名官員，還是一名黨員，嚴格遵守黨的紀律，絕對是第一條守則，更何況我們現在要面臨的是這種一不小心就能讓老百姓家破人亡的大事，所以我希望大家還是慎重考慮的好，畢竟上級領導是個什麼樣的態度，我們可是一絲半點都不清楚，如果一不小心弄巧成拙，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非常聰明的沒有決然提出反對的意見，李賢先是以他組織部長的身份，向所有人強調一下遵從上級領導的紀律，然後隱晦的點出了其中的危害。這種沒有上級文件下達的福禍難測的事情，本身就是有過的概率大於有功，這麼明顯的選擇題，相信只要是一個領導，就會認真考慮自己的立場，畢竟現在可是關係到自己日後的政治前途。
「我覺得李部長的話有些嚴重了啊，呵呵！」用一個插科打諢般的戲言，利用自己女性的獨特優勢，苗曉紅一上來就將李賢引起的沉重氣氛化解了三分，然後才不緊不慢地說道：「不管最後的結果如何，我們這都是在為百姓考慮，出發點首先就是好的，我相信上級領導一定不會有什麼怪罪我們的想法。更何況不管作為官員還是黨員，我認為人民的利益高於一切！畢竟黨員也是人民的一部分麼？」
「苗曉紅同志，我認為作為一名黨員，你的思想和認識有問題，我對於你對黨的忠誠保持懷疑，黨章的內容是：為了黨和人民奉獻一切，但為黨奉獻是前提，要是對於黨組織心存輕視，那麼我將對於你的黨性保持懷疑！」
雖然不敢和前面幾位大佬直接唱對台，但是對於苗曉紅這個排名位於自己身後的女人，李賢卻是沒有絲毫的客氣，聽到苗曉紅半帶戲言的意見之後，立即瞪著眼睛毫不客氣的指責起來。那副大義凜然的架勢，彷彿自己已經是一個維護黨組織的忠誠戰士的正義化身。
其實如果沒有必要，李賢是絕對不想這麼明顯地跳出來和景三虎為首的強勢一派唱對台戲，但一方面是還有極個別的人對於景三虎的強勢已經產生了不滿的情緒，而且越是在這種關鍵時刻，越需要一個領頭的人跳出來給大家帶頭，董國斌的頹廢和范立鐸的堅持原則，讓李賢只能無奈的首次做了一回出頭鳥。
「討論歸討論，都是為了工作。黨和人民就是魚和水，沒有什麼主次之分，更何況黨本身就是人民利益的代表，這種膚淺的道理還用得著拿到常委會上再討論一番？接著發言！」看著兩人有越演越烈的趨勢，作為黨組書記的景三虎不得不站出來敲打一番，雖然沒有一句話有偏向的語氣，但每一句話卻都在隱晦地攻擊這李賢。
「咳咳！」看到事情已經越來越有火藥味，苗曉紅之後發言的賈建國，不由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了兩聲，這才面頰微赧地說道：「我贊成王縣長的觀點！」
自從林笑天將河西策劃成一個集工業和旅遊業為一身的發達城市之後，傅家就利用自身的影響力，將本來就已經有些不方便的，在河西已經成立了幾十年的某軍工企業，給找個理由搬遷出去。
而受此影響，原本河西有些怪異的軍分區也完成了他的使命，經過一番調離兼併之後，黃建軍已經升入香河軍分區任副政委，其他的一些領導也隨廠遷往他處，賈建國這個本來在軍分區排不上號的小領導，則沾光的得到了提拔，得以成為剛成立的河西武裝部部長，不過在政治立場上，賈建國則秉承了黃建軍的一貫態度，那就是完全毫無保留的支持王玉梅。這也是為什麼在景三虎和王玉梅已經達成一致的情況下，賈建國依然說支持王縣長之類的話了。
而眾人對於這些軍人的怪異舉動早就已經習慣，更何況賈建國也不過是充個票數，他的意見基本上沒有什麼地位，所以平日裡大家也不怎麼在乎，但沒想到在今天這種景三虎上任以來初現火藥的場面下，所有人才忽然發現，賈建國的這一票卻比往日顯得有力量得多，正是因為加上他的一票，讓景三虎一方以五比三暫時佔據了絕對的優勢。
「我覺得還是應該慎重考慮一下的好，畢竟這可是一件關係到民生的大事情，一個不好，就會有幾百戶百姓流離失所，無家可歸，更何況對於我們的財政而言，如何能夠善始善終的做好這件事情，也是一次考驗，如果沒有上級的同意，我們是不可能得到財政上的支持！」
讓景三虎和王玉梅感到震驚的是，繼李賢蹦出來之後，以前在姜豐年時期就背後捅過王玉梅一刀的何金龍，這次卻再次出人意料的站到了王玉梅的對立面。
看到自己非常倚重，甚至將財政大權都分出一部分到他手裡的第一副縣長何金龍，竟然在這種關鍵的時刻，在背後給了自己一記悶棍，王玉梅微微低下盯向會議桌的面孔，不由忽然變得通紅起來，被叛離後的氣惱和羞愧，讓王玉梅鼻息粗喘的同時，握著鋼筆的纖細手指，也已經因為用力而驟然變得有些蒼白。
看著身旁王玉梅那極力克制內心羞愧的表情，景三虎的心情也是非常的惱恨，和王玉梅那種直觀的表現相比，景三虎卻要隱蔽的多，畢竟何金龍可是王玉梅縣政府那邊的。而景三虎之所以這麼氣憤，也不過是感覺自己有負林笑天的重托，竟然讓這種人從王玉梅的手裡分了權力出去，畢竟和他相比，王玉梅在政治上的意識就要薄弱的。出現這種臨陣反水的事情，雖然王玉梅有直接的責任，但他從旁幫助不力的責任也是跑不了的。
而且和李賢等人不同，何金龍是屬於政府的一邊，平日裡對於具體的政務要比縣委這邊的要熟悉的多，所以一開口就是財政等實際問題，雖然排名不怎麼考前，但份量卻異常的重，畢竟涉及到財政的事情，即使是景三虎也不得不慎重，更何況早在一年前，景三虎就將財政大權全都交給了王玉梅，沒想到今天卻在何金龍身上鬧出這麼一出烏龍。
同樣也震驚於何金龍的臨陣叛節，但作為從市空降的幹部，第二副縣長蕭何卻簡潔堅定的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我支持王縣長！」
作為萬有彬的絕對嫡系，蕭何對於王玉梅的來臨也是非常清楚，下來之前，他就從萬有彬那裡知道了自己的命運，不過是在香河鍍鍍金，不用搞什麼爭權奪利的，只要記住不管什麼時候堅定支持王玉梅，其他的完全可以不去在乎。如果國家財政部長的女兒都能在一個小縣長的位置上栽了，那麼對於官場也是一個巨大的諷刺，更何況這裡還有一個，隨時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林笑天這個妖孽人物存在。
「我保留意見！」最後一個同樣和蕭何空降下來的政法委書記韓成功，卻作出了一個暫時中立的發言，反正還沒有最後表態，看看再說。對於自己這個排名最後的政法委書記，韓成功也有諸多不滿，但因為景三虎的強勢，因為領導班子平日的和諧氣氛，更因為公檢法幾個單位的一把手分走了大部分權力，他這個政法委書記的頭銜，基本上就是個擺設，平日裡也只能將一口一口的苦水向肚子裡吞，而今天卻忽然出現一道機遇放在他的面前，內心騷動不安的韓成功，不得不慎重的再觀察一番。
「那好，既然大家有不同的意見，那麼大家就通過舉手表決。」看到一個本以為十拿九穩的事情，卻忽然生出這麼多的變數，先是李賢的迅速跳出，再是何金龍的驟然一擊，再到韓成功的猶豫觀望，這一切發生的就好像早有預謀一般，如果不是勸說他的人是林笑天的話，那麼景三虎都有些懷疑是不是有人給他設計了個圈套，讓他往裡跳了。
從身邊臉色依然尷尬的王玉梅掃過，低沉不語的董國斌，緊皺眉頭的范立鐸，春風滿面的李賢，目光游離的何金龍，左右搖擺的韓成功。景三虎忽然無比清晰的感受到，這個無比狹小的圈子裡，竟然表現出了百態地眾生，世間的幻變。
「現在同意這個方案的請舉手！」隨著景三虎一句不帶任何感情的話，景三虎、王玉梅、廖東南、苗曉紅、賈建國、蕭何，堪堪佔據了一線優勢的六個人同時舉起了手臂。
既然已經有了佔據優勢，哪怕只有一票微弱優勢，那麼這項提議就可以上報或者實施。當然如果馬上實施的話，難免會讓市裡的領導心裡不舒服，但是如果先上報的話，同樣也存在出現申請被駁回的情況。
但是已經決定跟著林笑天再次一搏的景三虎，這個時候如果不知道該如何運用自己的優勢，那麼他這個縣委書記就白當了，於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又說了一句：「反對的同志請舉手！」
沒有想到景三虎還這麼執著，所以聽到他的話，董國斌、李賢、何金龍和韓成功四個人也沒有多想，就舉起了手臂。非常明顯，以原則為先的范立鐸，最後選擇了棄權。
「六票贊成，四票反對，一票棄權！」扭頭對著書記員程序化的說了一遍，景三虎這才彷彿陰謀得逞地說道：「我會據實將今天的情況上報給市裡，請上級領導做最後的批復，同時上報的還有負責這項決議的領導小組。王縣長兼任組長，林笑天同志、廖東南同志任副組長！」
剛才當面站出來反對景三虎，面對景三虎威勢的李賢、何金龍兩人，都沒有出現任何的退縮，但此時一聽到林笑天竟然任副組長，兩人的臉色卻瞬間就變得蒼白起來，即使是董國斌也不由臉色驟變，唯有和林笑天還沒有多接觸過的韓成功，則是眉頭深皺的看著臉色多雲轉晴的景三虎，心裡卻暗自嘀咕起來：這個傳言中的林笑天，有這麼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