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北方的狼 第三十七章 狡狐(下) 文 / 紛舞妖姬
第三十七章狡狐(下)
「噠噠噠……」
這些日本軍人還沒有搞清楚是怎麼回事,馬克沁水冷重機槍掃射時特有的沉悶轟鳴就猛然在這片戰場上再次響起。
面對這種絕對意外,手裡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已經排成了一行,擺出拼刺刀姿態的日本軍人,就像是被推倒的骨牌,又像是站在那裡,就是在等著被槍決的死刑犯般,毫無反抗齊刷刷的倒下了一片。
「八格牙魯!八格牙魯!八格牙魯!」那個日本軍隊的上尉趴在地上,他放聲怒吼:「混蛋,你們全是混蛋,你們這群卑鄙無恥的混蛋,竟然污辱了神聖的武士道精神……」
僥倖沒有被重機槍打死的日本軍人,迅速抬起了手中的步槍,步槍裡發出了「嗒」得一聲輕響,直到這個時候,這些士兵才猛然想起來,按照訓練和作戰慣例,他們在刺刀格鬥戰之前,已經把步槍裡的子彈都卸下來了!
就在他們手忙腳亂的重新往步槍裡填裝子彈的時候,那個精通中文還能出口成章,引用上幾個成語的日軍上尉,就在重機槍對著他們不停轟鳴和他不停的詛罵聲中,猛然聽到了雷震的一聲低吼:「給我用力砸,就算是炸不死他們,也要先把他們砸個半死!」
六七顆手榴彈帶著呼呼的破風聲,從各個角落裡投出來,以近乎直線的軌痕,劃破了兩支軍隊之間短短的十幾米距離,狠狠砸到了那些日本軍人身上。
「轟!轟!!轟……」
在這個時候。雷震和那六名中**人,把自己身體努力縮在相對安全的位置上,把他們身邊的,手邊地,所有能找到的手榴彈,全部一股腦都投到了敵人的腦袋頂上。
當最後一枚手榴彈在日本軍人的中間爆炸,揚起一團裊裊的黑煙時,在如此近的距離。遭受了如此高強度打擊的日本軍人,已經沒有一個能再用自己的力量重新站起來。
雷震扭過頭,對著一個連支撐自己身體地力量都沒有,只能趴在馬克沁重機槍上喘著粗氣的一個中**人,豎起了一根大拇指,油然道:「幹得漂亮!」
那個中**人也抬起了左手,對著雷震回應的豎起了一根大拇指,他的臉上在同時。也揚起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就在他笑得最燦爛,笑得最開懷的時候,他瞳孔中興奮的光芒慢慢、慢慢的淤散,最後終於化成了飄渺地虛無。
就算是面對死亡,他的嘴角。仍然帶著一個開懷的笑容。套用雷震的一句話,反正他已經死定了,幹嘛不拼上一下,現在他絕對是夠本有賺了。
這個突然出現在重機槍陣地上。
對日本軍人進行了致命攻擊的人物,赫然就是那個因為右臂受傷,不能再開槍,而臨時擔任彈藥手,為了尋找子彈在陣地上爬來爬去,而被敵人一槍打中地中**人。
雷震拎著刺刀,慢慢走到了齊刷刷倒了一片的日本軍人身邊,他意外的發現。
那個上尉還沒有斷氣,他看到了雷震,竟然還能瞪圓了雙眼,斷斷續續的道:「你這是偷襲……是最無恥地背叛!雖然是你殺了我弟弟,但我敬重你是一個英雄……可是、你根本不配成為一個軍人,你、污辱了神聖的武士道精神……」
「英雄?軍人?」
雷震翻了翻自己身上那套已經變成了十幾根布條的軍裝,還好軍裝上的標誌還在。雷震直接把這個標誌,送到了那個上尉的眼前。
看著近在眼前。那個雖然被硝煙和泥土弄得夠髒。卻仍然可以分辯出來的標誌,日軍上尉猛然瞪大了雙眼。
他的嘴唇哆嗦了半天,直到他心臟停止跳動,也沒有再說出一個字。
這個日軍上尉當真是死不瞑目,他就算是死,心中都在想著一個問題:「難道殺了我們這麼多兄弟,又詭計百出的人,竟然只是一個……童子軍?!」
眼看著那個日軍上尉慢慢停止了呼吸,雷震才低聲道:「我們只有七個人,你們卻有二十三個人,傻子才會笨得和你們去拼刺刀!再說了,你們地武士道精神,又關我屁事?要照你說的去做,是不是我在面對黑熊時,就應該掄起拳頭和它的爪子對拼,被野狗咬了一口後,我就應該趴下和它嘴碰嘴的對咬?!」
那個上尉當然不可能再回答。
現在黑暗的天幕,已經慢慢籠罩了整個大地,隔著幾十米遠視線已經有了幾分朦朧,四行倉庫前,終於陷入了一片平靜。
六個還能憑自己力量站在戰場上的中**人,都聽到了雷震說的話。
雖然他們都很尊敬雷震,雖然他們都很感謝雷震,讓他們堅持了天黑,這樣至少他們還能在四行倉庫裡多活幾天,可是他們仍然不約而同的撇了撇嘴。
看過雷震在戰場上最瘋狂地一面,突然聽到他憤怒到極限地一聲狂吼,看著他殺氣騰騰的往那裡一站,當真是頭頂藍天腳踏大地,誰不認為他就是那種寒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地真英雄?
崇尚武士道精神的日本軍人,尊重他這樣的英雄,給了他說話和發揮的空間,讓他可以留下自己的遺言,讓他可以帶著剩下的人,在絕望的戰場上打出最燦爛的一戰,又有什麼錯?!
當雷震率先扭開了身上手榴彈的保險蓋時,在場的所有中**人,還真他媽的信了九成,有些人的心裡,甚至已經想到了自己身中十七八刀,卻能大笑著抱住兩三個鬼子,拉響了手榴彈,硝煙隨之在他們身上揚起,然後就是黃河在咆哮,北風在嗚咽,萬年常青的松柏在他們的墳墓上不斷飄動,美麗的少女在他們的墳前流下了傷情的淚水,任由火焰噴噬了她們親手寫給英雄們的情書……
結果……
這六個中國士兵很快就發現,雷震一邊說著正義凜然氣勢如虹的豪言壯語,一邊把自己的雙手放到了身後,在日本軍人看不到的位置上,先指著掛在腰間,已經扭開保險蓋的手榴彈,然後做出了一個用力投擲的動作。
緊接著,雷震又撮起了右手的食指、無名指,把它們壓在中指上,弄出了一個奇怪的造型,然後在那裡像抽風似的抖啊抖的。
看了半天,這些中**人才終於恍然大悟……這樣一個中指探出像是一根槍管,另外兩根手指圍護成一圈的造型,這樣不停一前一後的劇烈抖動,不就是代表了那挺不停掃射的馬克沁重機槍嘛!
一旦有了這個認識,再看雷震那個平鋪在那裡,隨著那挺「馬克沁水冷重機槍」掃射不停打抖,彷彿剛剛被子彈打成了一個篩子的左手,所有人就不由彼此交換了一個詭異到極點的眼神。
至此,雷震發出的豪言壯語,在這些傢伙體內掀起的什麼熱血,引發的什麼為國為民舍生取義的覺悟,在一瞬間都煙消雲散。
聽著雷震這個幾乎從來不開口的人,在那裡誇誇其談,講自己的村子,講自己的家人,從氣勢上壓住了對方,每一個人都在心裡想道:「編,使勁編!」
有了雷震的表率和教導,這六個中**人,都照貓畫虎,雖然沒有學足十分,但是一個個凜然而立,竟然也把那種錚錚鐵骨的氣勢,表現出了個八成,當真是把對面的日本軍人唬得一愣二愣的。
但是在這個時候,每一個人的眼珠子,已經開始緩慢卻的確存在的不斷轉動,他們的心裡更在轉動著一個驚人相似的念頭:「我操,這麼近,要是重機槍掃射,不小心打到我怎麼辦?!」
從必輸必敗的絕境,突然扭轉為大獲全勝,再看看頭頂黑色的天幕,這種絕境逢生的喜悅,席捲了在場每一個中**人。
他們在這個時候,真的沒有注意,在一片朦朧中,雷震已經抱著自己的兒子,走到蘇州河邊,但是他卻沒有渡河。
雷震就靜靜坐在河邊,雙手抱著兒子,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聆聽著那不斷流淌的河水,在自己腳下奔湧時,發出來的蕩漾,在依稀中,雷震彷彿看到了在他家門前經過的那條小河,彷彿看到了帶著他一起光著腳丫子,在水裡翻找螃蟹的二姐和大姐。
而他的娘,這個時候正在家裡,為他們準備晚飯,就算不用去看,雷震也知道,在飯桌上,一定有一顆香噴噴的,冒著熱氣的荷包彈。
輕輕的,輕輕的,雷震發出了一聲低語:「娘,大姐,二姐……你們還好嗎?」
在一片黑暗,一片朦朧中,雷震高高昂起了自己的頭,任由眼淚在自己的眼眶裡不斷顫動,任由迎面吹來的夜風,將他眼睛裡和心中的軟弱,一點點的吹乾,最終再也沒有剩下一絲印痕。